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闱,轻声道:“若有一人……跑出来……,你们就提头来见!”说罢,怔怔看了片刻,拂袖而去。
杜进澹无声的挥手,让兵士拿来柴火,堵在门外。
陈则铭呆在原处,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这才真正反应过来。他之前虽然上场杀人无数,但火烧太后宫殿这样的忤逆之事情却做梦也想不到,心中砰砰狂跳,汗出如浆似在发虚,急步往前追了两步,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他回过头,杜进澹正看着他,摇了摇头。
院中呼喊声越来越杂乱,显然众人都因吴王唤喊而觉察到情况有异,纷纷奔到了门后,不断的狂喊捶打。
陈则铭怔怔听着,终于不忍道:“可……那些都是王爷,……是太后啊!”
杜进澹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以为万岁不知道?”
陈则铭无言。
有兵士拿来火把,陈则铭上前几步,挡住他,“等等,我去找万岁!这样一把火烧了,干净是干净了,痛快是痛快了,可天下百姓会怎么说,悠悠之口怎么堵得住!”
杜进澹见他执迷不悟,冷冷道:“你这是引火烧身。”说着抽出那兵士手中火把,仍到了柴堆上。
陈则铭跺足,“大人!!”
杜进澹道:“这火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把屋子烧塌,万岁还未走远,也许你快点还来得及。”陈则铭怒目看了杜进澹一眼,朝皇帝离开的方向奔了过去。
跑了几步,回身一看,宫门前的火焰已经燃了起来,光影跳动,妩媚异常。门内尖叫声,哭泣声,咒骂声,在院里起伏不断,喧闹如沸,敲门声直如擂鼓一般,捶得人心中一跳一跳,不得安宁。
火光外一队队的兵士们正用不断泼水的方式隔断火势往外蔓延,一组接一组井然有序。
杜进澹背向着自己,孤身而立,冷静又残酷的负手站在队外,脚下阴影拖得巨大无比,在火光摇摆时,竟显出如妖兽般的狰狞之姿。
陈则铭骇然。
待半路追上皇帝,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意外,只道:“明日一早还有一战,将军先休息去吧。”
陈则铭跟在他身后,道:“万岁,那太……”
皇帝打断他话道,“杨如钦只策反了一路中军,还有近四万敌人在城外,他们不知晓朝亲王麾下已叛,但今夜之火想必会烧个整夜,这样大的火势,城外也看得到,难免会有所提防。明日天一亮,将军即可率军进攻。殿前司有二万人,均归将军调度,待战时与杨如钦来个前后夹击,将损失控制在最小……毕竟这都是朕的兵将,是用来打匈奴人,不是用来自残的。”
这战前部属他说来条理清晰,安排周全,显是早想好的,按理推之,后宫之火想必也是深思数虑的后果。陈则铭心中更急,低头应允之后,又道:“臣有一言不得不说……”
皇帝皱眉,“有话明日再说。”
陈则铭脱口道:“等到明日便全烧光了!!”
皇帝猛然立住脚步,久久不语。
陈则铭惊觉自己语气实在过激,慌忙跪了下来,“臣该死,可臣以为,此举传将出去,必定有损万岁圣誉,实在不是……”
皇帝缓缓转过头,静静俯视身旁的他。
陈则铭见他目光有异,不禁停了下来,怔怔看着皇帝。
皇帝蹲下身,两人平视半晌。皇帝突然笑了,轻声道:“爱卿……,你还追过来反复提醒,朕该怎么说你……,你没发现……朕从一开始,就一个也没打算放过吗?”
陈则铭瞠目结舌,皇帝伸手在他脸颊上拍了拍,以示安抚,站起身绕过他走了。陈则铭愣在原地,隔了半晌才能动弹,呆了一会,低头轻吁了一口气。
皇帝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半点笑意也没有,满是杀机。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29 章v
53、起身转头,宫墙之后火光渐盛,此时火势已大,想扑灭已不能。
那里的人他一个也救不了。
陈则铭垂下目光,满心无力,脑中杂乱如麻,竟然不知所措。
他自幼受父亲教诲,对忠孝两字看得极重。
以父为天,以君为天。人生百事,孝字当先。书本上句句字字还历历在目,那是他幼年起便熟读百倍,随口可诵的,父亲说这都是圣贤所言,当奉为一生做人的信条。
然而,今夜的所见所为已经完全颠覆了这一切。
他从杨粱那里得知过皇帝与太后关系紧张的原因,也亲眼见过两人间的暗潮涌动,他还知道皇帝是个天生心狠手辣的性子,但他还是没想过皇帝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这段感情。
兵临城下,皇帝凭智谋一手扭转了局势,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更证明了自己的手段无人能及,他是天生的君王。
既然已经是胜券在握,那这样的残酷手段就只能称之为泄愤了。
疏远,幽禁或者事后依法论罪,什么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火烧寝宫呢?
一把火将所有的亲人烧成焦炭?
包括那些愚蠢的亲王,可他们是他的叔伯兄弟,包括那个无情的妇人,可她是养育过他,一直被他称为母亲的人?
这样的方式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理智上他可以明白皇帝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感情上却不能接受这样彻底的翻脸无情和叛经逆道。
这样的君王让他觉得惧怕和无法沟通,他们就象两个世界的人,彼此孤立,完全没有交点。他想起当初的杨粱,杨粱经历过的那些,与他如今所面临几乎完全相同。如今他已经彻底的明白了杨粱的想法,那个人以渐渐疏远万人之上的君王,这样旁人难以做到的潇洒姿态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自己该怎么办?
坚守信念还是顺其自然,袖手旁观还是推波助澜?
他更进一步感受了自己的软弱,当信仰与现实起了冲突,他只能束手无策。而以他现在的经历与智慧,尚做不到看穿这一切。
渐渐地,火光冲天,宛若白昼,只照得须发可见。
他低着头,逃避般不看那光亮处。
如此立了半晌,突闻身后有人悄悄走进,他猛地转过头。从假山刚绕出来的女子,看到此处居然有人,惊骇地几乎跳了起来。
陈则铭皱眉看着那宫女,觉得有些眼熟,认了片刻,道:“怎么是你?”
那是荫荫的贴身侍女小红,不知为何夜深了还在宫中乱晃。
看到是他,小红才勉强镇定下来,抬眼看那火光处,结结巴巴道:“是……是娘娘让我出来看看,……何事喧闹!”
陈则铭听到是萌萌,心中更乱,脸上突然发起烧来,所幸是背光,小红或者也看不出。
他病好后,许久不曾想起这位嫡亲的表妹,父母偶然提起,他也会立刻转开话题。突然之间,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甜蜜,那些他常记在心的回忆竟成为一种痛苦的折磨了。每当他想到从前,便会同时忆起,那个夜晚她可能看到的景象。但他又忍不住要回忆,当时她眼前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的猜测简直要让他崩溃。
小红见他发呆,小心翼翼道:“那,奴婢先退了……”
陈则铭这才回过神,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道:“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夜深了不安全。宫中失火也是常事,叫你们娘娘……”他咳了一声,试图摆脱那种不自在,“叫你们娘娘不要太牵挂了。”
小红连忙退走。
这么一折腾,陈则铭估摸着那火也快完了,这才返回火场。
果然宫殿已经烧得一片通明,院墙已经塌了几处,见得到里面房屋,火苗从门窗直往外舔,似要攀到天空中去。
杜进澹仍站在火前,默默看着,面上白须在热浪中胡乱飞舞,更衬出他神情冷静如斯。见他此刻才来,显然是无功而返,善意笑了笑,点了点头。
陈则铭看到他,想起城下的杨如钦,心道是了,这些人才真正是投万岁性情的人,自己又何必跟着惨合。
此时整个屋顶轰地一声落了下去,显是最后一根柱子终于被烧断,大殿轰然坍塌,一时间漫天火星,焰势大盛,热浪逼人。
身边兵士连忙将两人往后扯了几步,避开那迎面扑来的滚滚热气。
火中随即响起几声惊恐叫声,尖锐刺耳,已分不出男女,只听出凄厉惨绝之意。
杜进澹低声道:“还有没死透的……”
陈则铭将手挡在额前,低下头,不忍睹听。
火烧了几个时辰才熄灭,直到天白了,陈则铭开城出兵时,尤看得到那股浓烟。
这一战并没花太多的时间,打一场敌明我暗的战,原本没有悬念。
亲王左右两军中,唯一让陈则铭有些惊讶的是巍王的世子。
那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
在遭到陈则铭和杨如钦前后两方夹击后,亲王军大乱,其他人纷纷举旗投降。就是这样的劣势之下,他与手下的数百亲兵依然战到了最后一刻。
那勇气也许源于血统中一脉相传的固执和听到父王死讯后的悲愤。
陈则铭在看到他被乱枪戳死的瞬间,生起了一种浓重的悲伤,却完全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他在马上了望战场,只看得到血和尸首相叠。
他不想打这样的战。
平生第一次,陈则铭产生了激流勇退,解甲归田的念头。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0 章v
54、太后宫中失火的消息此刻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数百人整整挖了一上午,才将那废墟清开,挖出了数十具尸首。尸身们俱烧成焦炭一般,哪里还看认得出容貌体态,太监们只得一具具用白布掩了,放在空旷处,以待辨认。想那些逝去的人,有的身前何等显贵,有的又何等卑贱,此刻却终是平等了。
挖完最后唯一能确认的是,当夜太后宫中,无一人有运气侥幸生还。
皇帝泣而下旨,太后因失火薨逝,举国带孝三日,五日内不得谈论政事,以祭奠太后在天之灵。并下旨追究当值内侍官之责,狠狠查办。
可怜那太监平日也算个勤勉之人,昨夜见火起之光时便已吓破了胆,急匆匆带人去救驾又被殿前司拦住,看着那火势和重兵,心知此番自己难有活路,在火场边失魂落魄守了一整夜。待圣旨下达,侍卫来拖时,那太监木呆呆地任人摆弄,也不喊冤,似早吓傻了。
战事完结,陈则铭将战俘等事项一一安排妥当,进宫面圣时,早已经举目皆白。
目力所及处幡旗无风自动,间或宫女行过也不敢大声,悄然来去无声无息,只如鬼魅一般。忆起昨夜惨案,陈则铭突然打了个寒噤,心慌之余只觉一股阴气自背后升起,回头看分明空空如也,心下骇然不已。
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今他身为执行者,纵然是奉命行事,心里头终于也是虚了几分。
他本来已经有些心头不安,这一吓更加不是滋味,突然便觉得这一生万般努力所求的,却在昨夜一夕折损了,心灰之余恨不能立刻便离开此地,找个安静之地,从此对国事不闻不问,平淡自在地生活。
待在御书房见到皇帝,胡思乱想才稍微收敛些。
皇帝一身白衣,正依在龙椅中发呆,此时此刻,他固然不可能有什么悲戚之意,但神采涣散,似乎也并非得意之情。
陈则铭就战况拣紧要的说了几句,皇帝也不做声,隔了片刻,方点头让他退下。陈则铭心中微微恻然,他到底还是后悔了,可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昨夜自己劝阻时,他只当耳边风,如今来悔又什么用?
他再不擅心计也知道这不是提退仕的时机,只得叩首拜退。
刚出御书房,一个小太监跟了上来。
起先陈则铭还不曾注意,走了一段,发觉那太监总在自己身后,便暗自留了心。待将到拐角处,突然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