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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6章 善意的谎言(今晚一更,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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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季被狄咏折腾的在院子里待不下去,抱着狄咏入了书房。

书房里。

赵润正在跟王安石和曾巩吹牛。

汴京城里数得着的美食、美人,不断从他嘴里冒出来。

并且扬言要请王安石和曾巩两个师弟去品尝一番。

他刚得了八万贯钱的红利,如今存在寇季手里,又不怕曹皇后收去,所以十分大气。

自从曹氏兄弟、寇天赐等人相继离开了汴京城以后,他好久没说过这多话了。

虽说杨怀玉等人也会陪着他玩。

但是杨怀玉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股子恭敬敢在里面。

赵润不喜欢。

虽然他天生高人一等。

但是他不喜欢将这种高人一等刻在脑门上,让人畏惧。

那样会没有朋友,会显得很孤独。

他并不觉得放下身段跟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相处,就会沾染上俗气,就会落入凡尘。

他爹贵为大宋第一人。

叫了他先生大半辈子四哥,也没见谁觉得他爹俗气。

曾经号称地上霸主、四海之主的耶律隆绪,在临死的时候,还不是跑到了他爹面前去乞命。

虽然他娘总是给他灌输一些他天生贵胄的思想。

但他并没有听进去。

他更喜欢自己先生说过的话。

高人一等是建立在拳头和钱财的基础上的。

而不是建立在自我评价上的。

王安石和曾巩这两个新入门的师弟,虽然不出身不高,但是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高看他一眼,只是在人前的时候保持着礼节,但从没有垂下他们心中的头颅。

对此,赵润是欣赏的。

赵润觉得他们两个有资格跟自己做朋友,所以他不介意大方一回。

“五马街的曹婆婆店的汤饼是城里最好的汤饼,别人家的汤,都是用羊骨头或者猪骨头熬制的,唯有她家是用牛骨头熬制的。

滋味远比别人家香。

最主要的是干净。

你们别看曹婆婆上了年纪,就收拾不干净铺子……”

“樊楼虽然被吹嘘的很厉害,但里面能吃的也只有一道红烧肉,法子还是先生府上传出去的……樊楼之所以名声大,主要是酒好……”

“天清寺外的杏花酒……开宝寺外的菱角……都是汴京城里少有的美食……”

“别人都以为汴京城里的美味都是一些山珍海味,其实不然,汴京城的美味都藏在百姓中间,需要我们好好的去挖掘。

你们算是有福气,我早就替你们找出了美食……

要知道,当初为了找出这些美食,我和天赐可是吃遍了汴京城……”

“……”

赵润小嘴巴拉巴拉的说的很认真,说到兴奋处,激动的拍桌子,毫无皇家子弟的威严。

王安石和曾巩听的很认真,在赵润说到兴奋处的时候,还不住的点头附和。

若不是王安石和曾巩频繁的在桌下比划着数字的话,寇季还真以为王安石和曾巩二人对赵润口中的美食感兴趣。

天才的世界凡人永远无法理解。

比如两个小家伙频繁的在桌下用手比划数字。

寇季看了很久才看出来,两个小家伙在下盲棋。

他们脑子里有一个棋盘。

比划的数字便是他们要下的路数。

速度很快,说明他们势均力敌。

寇季难看看赵润如此开心,也难得有人耐心的听赵润讲那些他们毫无兴趣的东西,就不愿意打扰他,准备抱着狄咏离开。

只是狄咏不干。

他又不懂事,根本不需要顾及寇季的心情。

“吃……”

狄咏冲着喋喋不休的赵润伸出胳膊,大喊了一声。

竹院里最喜欢赵润的就是狄咏。

因为赵润总给狄咏带好吃的,还喜欢跟狄咏讲话。

虽然狄咏听不懂赵润在讲什么,但对于这个身上香香的,愿意叽叽喳喳哄自己的大哥哥很有好感。

赵润身上香香的,倒不是说他涂脂抹粉。

而是皇室子弟的衣装,拿熏香熏过以后才会穿戴出门。

汴京城的大户人家子弟也是如此。

只不过,用的熏香远远比不上赵润。

狄咏的鼻子很有灵性,就喜欢贵的。

狄咏一声高喝,瞬间大破了书房里一人演讲,两人走神的场面。

书房里的三人见到了寇季抱着狄咏出现,纷纷起身施礼。

寇季抱着狄咏入了书房,坐定以后,笑问道:“课业如何?”

赵润听到此话,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王安石表现的不卑不亢。

曾巩眼中满是疑惑。

曾巩率先开口,“先生,您为何要让我们学习大食文?”

寇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摆摆手让他们坐下以后,笑问道:“多学一门语言不好吗?”

曾巩坦言道:“我汉家文化,博大精深,光是汉家文化我们都学不完,哪有经历多学一门学问。”

寇季哈哈笑道:“他山之石可攻玉。大食的学问,有很多可取之处,而且里面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现在让你们学习大食文,只是为方便你们以后阅读大食的学问。”

王安石忍不住开口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

寇季淡然笑道:“无数人,成千上百年的积累,自然有可取之处。你们总不会以为,学问只有我中原有,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吧。”

赵润毫不客气的道:“其他地方纵然有学问,也比不过我中原学问。”

寇季没有批评赵润,也没有赞扬赵润,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王安石和曾巩身上,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

曾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安石却毫不犹豫的摇头。

寇季看向王安石,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安石坦言道:“我中原学问,远胜番邦异族学问的地方,数不胜数。但番邦异族的学问,也有可取之处。”

寇季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比你们强。”

王安石、曾巩、赵润三个人抿着嘴没说话。

大宋上下,都将大宋之外的人当成蛮夷。

你指望一帮子文明人承认蛮夷强,那不是笑话吗?

寇季笑问道:“你们怎么看法医馆?”

王安石和曾巩愣了一下。

没有急着开口。

法医馆他们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仔细去研究过,所以不敢冒然开口。

赵润去过法医馆,所以立马开口道:“法医馆里的人都是恶鬼。他们把人切开了看,已经违背了人伦大道。”

王安石缓缓开口,“我并没有去过法医馆,但我也听说过法医馆的人将人切开了看。”

寇季笑眯眯的道:“你也觉得他们是恶鬼?”

王安石摇头,“没亲眼看过,我不做任何评价。”

寇季赞叹道:“你倒是严谨。”

王安石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寇季的夸奖。

曾巩犹豫再三,沉声道:“辱人身者,天人共弃。”

寇季放下了在自己怀里一窜一窜的狄咏,任由他跑向了赵润。

待到赵润顺势抱起了狄咏以后,寇季笑眯眯的开口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世人眼中的恶鬼,研究出的医术,让我大宋外出征战的将士损伤减少了近四成。

也是他们,研究出了解剖术,让我大宋许多背负冤案的人沉冤得雪。”

王安石和赵润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功是功,过是过……”

寇季点点头,道:“你很适合做先生,教育学生,也很适合研究学问。”

赵润沉吟着开口道:“剖一人,活无数人,可剖。”

寇季笑着道:“从利弊的角度出发,你的想法并没有错。但人要常怀仁心,有仁心,那才是人,无仁心,那是牲畜。”

“那剖死人呢?”

赵润忍不住弥补刚才的话。

寇季点头道:“知道有问题,懂得弥补是好事。但关系到人命,不仅仅是弥补那么简单。

你一直流连于市井,应该多看看百姓疾苦。”

王安石在寇季话音落地了以后,低声道:“先生,仅有仁心的话,恐怕无法治国。”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王安石,“年纪不大,心却不小。现在还没有出仕,就想到治国上了。甚至也将赵润的身份算进去了。

但你应该清楚两件事,仁心是仁心,手段是手段。

仁心得守,手段得用。

要知道自己底线在哪儿。

要知道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

要时时刻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赵润听着寇季的话有些糊涂。

寇季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王安石和曾巩却已经理解了寇季的说法。

心怀仁心,该仁慈的时候仁慈,该行雷霆手段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具体就看你在做什么,你心里的坚持是什么,心中是否有悔。

寇季见三个小家伙都陷入到了沉默中,就哈哈一笑,“扯远了……说回法医馆,法医馆里的人,研究的就是大食的学问,以及一些我领悟出的学问,还有我们祖辈传承下来的学问。

法医馆出现以前,面对断臂、刀枪剑戟伤痕。

我大宋的医师大多用的是火烧、敷药、包扎的方式。

法医馆出现以后,多了清创、缝合、刮骨疗伤等多个方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医术。

注入续断臂、开腹取婴等多种医术。

其中刮骨疗伤等医术,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

缝合等医术,就是大食的医术。”

顿了一下,寇季补充道:“也不能说是大食的医术,因为据我所知,大食的许多学问也是抢来的。

其中就包括一些医术。

所以将之成为西方的医术,应该更稳妥一些。

其中的缝合术,对我大宋将士们受的刀枪剑戟伤害有奇效。

若是以往,我大宋将士在战场上受了多处刀伤,绝大多数都是必死无疑。

因为他们光是流血,就能流死。

军中医师用火烧、敷药等方式,他们根本扛不过去。

但是现在,大宋将士受了多处刀伤,可以清创、缝合,再敷药、包扎。

经过缝合,大宋将士伤口的出血将会大大降低,活下来的机率也就大大提高。

所以,像是缝合术一类的医术,对我们而言,就是可取的地方。”

寇季的话,让人忍不住联想。

三个小家伙脑海里不自觉的就出现了浑身血淋淋的人,一个在被中医医治,一个初创阶段的西医医治。

华夏人对人的身体有着莫名的敬畏,所以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之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夏人很少在人的尸骸动刀子。

拿人研究医术,被所有杏林大夫们所不齿。

西方人就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多道德方面的约束,所以他们敢在人身上做任何事。

所以在外科上,西方人确实要领先一些。

当然了,此说法仅存在于医师之间。

因为在医师之外,有仵作,以及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不在此列。

仵作剖尸不必多说。

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在人身上什么都干过。

而杏林中的人,最不屑的就是跟这些人交流。

在杏林中人眼里,无论是仵作,还是为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都是刽子手、屠夫、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东西。

对,就是东西,连人都不算。

这些东西,寇季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三人。

三个小家伙脑补了中医和西医治疗外伤的结果以后,选择了相信寇季的话。

大食学问却有可取之处。

倒不是说他们相信西医在外科上技高一筹。

他们是相信寇季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欺骗他们。

法医馆并不是什么军事重地。

相反,法医馆是一个很开明的地方。

它欢迎所有有兴趣的人进去了解。

所以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去法医馆求证。

曾巩在接受了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以后,沉声道:“纵然大食学问在我大宋有可取之处,也不好传播。

我大宋文人拿到了大食人著的书籍,必然会弃之如履。”

王安石沉吟着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之弃之如履,若是对我有用,对大宋有用,我愿意学。”

曾巩皱眉道:“可一旦传扬出去,我们会遭到人敌视。”

在学问方面,历朝历代的人都很有趣。

他们既自私,又慷慨。

自己人要学,他们就设下重重障碍,讲究什么法不可轻传。

他们需要学生们献上慷慨的礼物,才会传学生学问。

但并不会传授核心。

核心的学问,唯有被他们选中的英才,才有资格学习。

比如寇准注的经书。

目前为至,只有文昌学馆的学生,在得到了奖励的时候,才有资格去文昌学馆的藏书楼借阅。

但是对外人却十分慷慨。

但凡是有番邦使节,想要学习大宋学问。

大宋很大一部分人都会敞开了让他们阅读,只要他们表现的足够谦卑。

大宋仅有一小部分人轻易不将自己的学问示人。

不仅如此,他们对自己的学问有着充足的信心,对别人的学问却不屑一顾。

有时候还会产生争斗。

像是异族的学问,在他们眼里,就是异端。

不被他们认可。

一旦有人传播,立马会被定为异端,被所有人针对。

有人或许觉得这可笑。

但这就是事实。

任何进入到中原的文化,只有被中原文化同化的份儿,没有说是中原文化被其同化的份。

佛家在入了中原以后,若不是逐渐的推行了汉化,它不可能在中原立足。

所以曾巩的担忧并不多余。

王安石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可以将其做一些注解,然后再将其宣扬出去。”

曾巩再次摇头。

陆九渊还没有出生,他的那句‘我注六经,六经注我’还没有被奉为名言。

所以读书人的包容性还不是那么强。

王安石见着曾巩沉默不语,见到了寇季笑眯眯的盯着他,就咬了咬牙,沉声道:“那就当成是我们自己写的,宣扬出去。

我们只需要取其中有用的就行。”

在这个剽窃别人作品会毁掉名声的时代,王安石能当着寇季的面说出这话,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的。

他说完话以后,就盯着寇季,揣测不安。

“哈哈哈……”

寇季放声大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李代桃僵,不错不错。”

王安石见寇季笑了,心头一松。

知道寇季并不会因此责怪他。

曾巩听到了寇季十分赞赏王安石文贼行径,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是个君子,不喜欢这种做法。

赵润更关心他能不能加入到其中,能不能著几本书,挂上自己的名字,也好让人觉得他很有学问。

寇季没有搭理赵润胡言乱语。

著书,不是说谁都能著的。

一个不学无术,又没有地位的人,著出的书,没人去看。

唯有挂着大学问家的名头,或者身居高位的人,著出的书,才会被人重视。

赵润虽然有地位,但是他的地位来源于血脉,而非他自身。

而他的血脉也决定了他即便是成为大学问家,也要矮人三分。

就像是历朝历代,有很多龙子龙孙在学问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是他们在学问上的名头,远远没有臣子响亮。

比如明朝那两位在植物学和音律学上做出了重大贡献的王爷。

后世之人,除非是学植物学和音律学的,不然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所以,赵润著书,寇季根本不关注,他更关注曾巩。

“你是不是觉得,剽窃别人的学问,宣称是自己的,乃是贼人行径?”

寇季盯着曾巩问道。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寇季再次问道:“可我们不如此,如何将那些学问传播出去?我可以告诉你,在遥远的大食,有一座存书多达百万的藏书楼。

里面的学问是那片大地上数千年的智慧的结晶。

其中对我大宋有用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些简单的医术。

天文、地理、音律、算学、锻造、商业等等等等。

多不胜数。

我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已经让人精挑细选,将里面三分之一有用的书籍送到了大宋。

随后剩下的三分之二还会送到大宋。

目前为止,除了医学外,其他的都还藏着。

因为我们知道将它们传出去以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响。

所以我只能将它们藏着。

但是空守着宝山不用,那就是在耗费光阴,也是对后世子子孙孙不负责任。”

听到了遥远的大食有一座藏书达百万的藏书楼。

王安石、曾巩、赵润都惊愕的张大了嘴。

要知道,大宋皇家藏书楼龙图阁里面的藏书,都达不到这个数量。

能拥有一个藏书达到百万的藏书楼,那就不叫文化,那叫文明。

能不能比得上华夏,王安石和曾巩不敢说。

但是他们再也不敢轻视大食的文化。

曾巩咬着牙,阴沉着小脸,“既然有这么多藏书,为何不直接拿出去宣讲?让人接受它们?

而且那么多藏书,纵然我们昧着良心冒名顶替,也写不完。

一个人一生著十本书,那叫大儒。

著数十本书,那叫惊世大儒。

超过数十本,那就是烂书。”

曾巩家里家学渊源,所以他清楚学问是无限的,但是人是有限的。

人一生精研学问,能著作出数十本好书,那就是举世罕有的奇才,而且还是一位年长的寿星翁。

超过了数十本,那就是瞎写。

没有任何价值。

因为精研学问的人,没有时间写那么多。

要知道,一些名垂青史的人,一生也不过著一本书而已。

比如太史公司马迁。

曾巩的话是什么意思,寇季心里清楚。

曾巩是告诉寇季,学问这东西,越少越值钱。

写的多了,就没人把你的学问当回事。

那东西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重视。

寇季盯着曾巩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为了此事付出性命。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直接拿着这些书出去宣讲。

所以我们需要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将这些学问传播出去。

我们一个人是写不了那多。

但是我们可以由浅入深。

我写浅显的,你们写深一点的。

你们的学生再往深一点些。

只要我们人足够多,很容易将它们写完。”

说到此处,寇季哈哈笑道:“你们若是怕担骂名,可以在事后将这坏名声推给我。我全部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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