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踏实

下午，普水宾馆的小会议室里，几米长的椭圆形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此次事件涉及到7位被清理对象家长全都到场，见到秦书凯进来，一个个眼神冰冷bī视着他，一副恨不得当场把他生吞活剥的表情，尽管秦书凯是县里的副书记，但是这件事从大家在举报信上签字的同时，就表示跟秦书凯的仇就算是结下了，既然面子早已撕开了斗，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会议桌的一头，坐着来自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姓钟的处长和来自省人事厅的冯处长。

钟处长首先讲话说，最近一段时间，省人事厅不断接到来自普水的举报，主要是举报关于普水个别领导在编制核查工作中以权谋私的事件，这件事已经引起了省人事厅相关领导的高度重视，这次省委组织部委派钟处长和自己一起组成tiáo查组来tiáo查此事，就是为了把这件事tiáo查清楚，核实相关事情的真相，给被举报人一个说法。

钟处长讲完后，冯处长接着说，秦部长，根据举报材料此次的编制核查工作从头至尾都是在你的领导下进行的，包括最后的处理决定也是你一手做出的，这个情况属实吗？

秦书凯看了冯处长一眼，低下头想了一会，既然很多人这么认为，也这么举报，承认又能怎样，于是说，不错。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秦书凯心想，目前情况下，吉凶难测，能少牵扯一个人进来就少牵扯一个人进来，既然举报人说是自己从头至尾负责，自己又何必拉张富贵来趟这趟浑水呢。

冯处长见秦书凯对第一个问题承认的很爽快，很出乎意外，又抛出了第二个重要的问题。

冯处长问，秦部长，在19个没有被清理的人员中，是不是有一位年轻女性是秦部长的亲戚。

这个问题把秦书凯问的愣住了，怎么好端端的多了一个亲戚出来，从头至尾他根本就没发现编制核查工作中有任何人跟自己有任何亲属关系，也没有人打招呼。

秦书凯琢磨着，冯处长既然问了这样的问题，必定不会是空xué来风，他又在头脑中把二十几个人的名单仔细过滤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肯定的回答，这件事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没有。

冯处长的表情变的更加严肃了，他冷冷的对秦书凯说，秦部长，你是一个领导也是一个党员员，作为一个党员，保持党性是很重要的，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请你再考虑一下自己的答案。

秦书凯被他冷冷的态度惹毛了，他心想，这个冯处长对自己态度也太差劲了，只不过是争对举报情况tiáo查而已，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审讯一般，实在太过份了。

秦书凯丝毫没有隐瞒自己对这位冯处长的反感，他反问，你要是对我的答案不满意，又何必来问我，你自己决定问题的答案就是了。

冯处长没想到，秦书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上面做领导习惯了，很不适应，一时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冯处长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说，秦部长，只怕你今天说的话未必全是真话，根据我们的tiáo查，在这次编制核查中，二十几个有问题的人员里，确切的说是在十九个没有被清理的人员中，有一个是你表弟王丹的未婚妻的亲妹妹，这个关系相信你不会不承认吧？

秦书凯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这件事的真伪，他现在无从得之，但是如果那十九人之中真有跟自己有亲戚关系的人，确实会让很多人对处理结果产生一些不太公平的联想。

冯处长见秦书凯不出声，觉的自己是抓住了秦书凯的软肋一样，有些得意的说，秦部长，麻烦你把编制核查方面的情况整理一下，稍后找时间把详细经过跟我们tiáo查组的人解释清楚，同时，也希望你本人能在今晚加加班，能够在明天上班之前重新拿出一份关于编制核查问题的处理意见，给这次tiáo查有个答案。冯处长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坐在会议桌两侧的几位家长忍不住伸出双手用力的鼓起掌来。

在那一刻，秦书凯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屈辱和愤怒，尽管心里早已知道，省里tiáo查组的人有可能在马成龙的公关下，处理问题的天平有可能倾斜，但是倾斜的这么厉害，却是他没想到的。

秦书凯心想，马成龙也好，省委组织部的钟处长也好，人事厅的冯处长也好，这次是吃定了自己了，越是这样，越不能让这些小人得逞，否则，岂不是没有天理。

会议结束后，大家正准备出门，冯处长接到马成龙的电话说，普安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今晚特意来普水陪各位省里来的客人吃晚饭，请各位领导先到房间，常委部长马上就到。

冯处长笑着说，马书记，何必这么客气呢。

马成龙巴结地口气说，你们是省里来的贵客，市委常委部长自然是要亲自接待的，再说，我们陪的马力也不足啊。

冯处长转身对钟处长说了市委常委部长过来的消息，钟处长当时就笑着说，马书记实在是太热情了，让市委常委部长来陪，规格有点高了吧。

尽管tiáo查组在普水关于编制清理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这帮人却当着秦书凯的面像是要举办庆功宴一样，吆喝着说要请吃，完全不把秦书凯放在眼里。秦书凯忍住满腔怒火，知道自己最应该做什么，于是夹起自己的公文包，快速离开这个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小会议室。

省里组织部钟处长带队的tiáo查组来了，陪同吃饭的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和普水县的几个在家的县委常委，独独没有通知秦书凯，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从目前的局面看，马成龙心里是认定了这件事必定会给秦书凯一个很大的打击，根本就不让秦书凯有任何机会接触到tiáo查组的人。

秦书凯从宾馆的会议室出来后，立即赶回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定了主意，现在只有立即打电话给省委组织部的老朋友，组织部办公室卢主任求援了，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来tiáo查的人是省委组织部和省人事厅的人，请卢主任帮忙打听是最合适的。接通电话的时候，卢主任的口气是惊讶的，他用有些诧异的口气问，秦部长，今天什么好日子，想起打我的电话了。

秦书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省里的领导，你就别tiáo侃我了，我这次是有急事找你帮忙。

卢主任开玩笑的说，秦书凯，你可真是够现实的，遇到困难的时候，想起我这个校友了，不够意思嘛。

秦书凯不顾卢主任的tiáo侃，厚着脸皮说，兄弟现在是无路可走了，你可是我最后一根稻草，谁让你是我们校友中最优秀的，你要是不帮我，我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卢主任听出秦书凯这次是真的碰上了难题了，收敛了些玩笑的语气说，行了，你就别在我的面前装可怜了，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情，你赶紧说说吧，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帮你再说。

秦书凯听了这话，赶紧说，这件事情真的只有你能帮忙，要不我干嘛找你呀，你毕竟是省里的领导吗，见多识广，人脉又多，我这点小事在你那里就不管是个事情。

卢主任不耐烦的说，你就别光是拍我马pì了，刚才我看你很挺着急的，怎么现在又不急了，再不说，我就挂电话了。

秦书凯赶紧说，领导的脾气就是大啊，后来，就把省里下来tiáo查组过来tiáo查自己在编制清理问题中出现的问题一事跟卢主任说了一遍，省委组织部派人下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主任听完后说，这件事我还真没听说，这样吧，既然省委组织部有人过去，我就帮你打听一下。

秦书凯说，领导，你赶紧帮我问问吧，你们省委组织部的钟处长今天简直是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全都相信举报人的一面之词，你要是不帮我一把，我真要比窦娥还冤了。

卢主任说，没那么夸张吧，不过既然是钟处长到了普水那儿，这样吧，你先等会，我帮你问问tiáo查组到底什么情况。

大约十几分钟后，卢主任的电话来了，卢主任说，秦书凯，刚才他打听了一下，这次的tiáo查组是省人事厅的一个副厅长安排的，钟处长去的时候和部里的一位部务委员汇报过，所以也算是公事。但是，自己还打听到一件事，那就是人事厅的冯处长可能和这次普水被清理的七个人之中某个人有点关系，所以比较急着想要把此事弄出个不同的结果。

秦书凯这才恍然大悟说，难怪这个冯处长下午tiáo查的时候，口气以上欺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层，看来这次确实是麻烦了，不管tiáo查的结果是什么，tiáo查组的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好的答案，自己就算是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益的。

卢主任说，兄弟，这件事，你先别泄气，我跟你说，上次曹副部长在普水tiáo研，对你的印象很好，说你是难得的基层组织系统里素质较高的领导，明天，曹副部长要到盐湖市考察，正好要经过普水的地界，到时候，我想办法劝他在普水停顿一下，吃顿午饭，顺便过问一下这件事，到时候，你抓住机会把这事跟他汇报一下，到时候钟处长也好，冯处长也好，就是人事厅的副厅长出面，估计不敢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tiáo查结果了。

秦书凯听了这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表示自己对卢主任的感激，他有些动情的在电话里对卢主任说，兄弟，这次我算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有机会一定重谢。

卢主任打着哈哈恢复了玩笑的口气说，拉倒吧，你要是个女人，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接受你的以身相报，至于其他的都是兄弟，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否则，兄弟之间的感情就远了。

秦书凯不知道，其实对于这件事卢主任也有自己的打算，最近一段时间，省委组织部要提拔一个副厅级副部长，而这次被派到普水tiáo查的钟处长和卢主任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如果让曹副部长到普水走一趟发现钟主任在tiáo查工作中乱表态，对当事人一方偏袒的痕迹很重，就会给常务副部长，曹副部长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对卢主任竞争副部长的位置是有利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再说，曹副部长反正总是要途径普水，多绕这么一趟，不仅能帮自己扫除仕途前进的障碍，还能帮兄弟一个大忙，何乐而不为呢。现在让卢主任真正要好好琢磨一下的倒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用什么理由才能确保曹副部长同意在普水停留呢。

卢主任思索了一会，想的曹副部长最近正在饶有兴趣的研究书法中的颜体，他有了主意，在普水县内有一处古代遗留下来的颜体碑文，据说已经存在了上千年，是真正的古迹，只要用这个理由劝说曹副部长，他一定不会反对的。

想到这里，卢主任又打了个电话交代秦书凯说，秦书凯，你赶紧联系一下普安市委副书记和普安市发改委的贾仁达，他们最近都说有事想要向曹副部长汇报，既然明天去普水，就趁着这次机会，把几件事一起办了吧。

末了，卢主任反复交代说，曹副部长明天要到普水的事情，一定不要走漏风声，这次主要是小范围的谈会话，顺便帮兄弟解决问题，中午大家一起吃顿饭，立即就走了，绝对不能惊动市里的任何人，毕竟这个行程是不在原本计划表之列的。

秦书凯明白卢主任的意思，赶紧表态说，大师兄，你放心，我绝对比地下党的嘴巴还硬，就算是有敌人给我guàn辣椒水，我也绝对不会多吐露一个字。

卢主任笑着说，拉倒吧，你还是准备着明天吃午饭的时候陪曹副部长多喝点酒，哄得他高兴加深对你的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

秦书凯说，行，严格遵照领导指示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