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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夏语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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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卫寒是听雨阁副阁主时,奚玉棠心里并没有震惊。或者说,当她意识到副阁主可能是自己认识之人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卫寒不也是她认识之人么?

她和卫寒有借剑的交情,之后又当着他的面杀了韩文彦,再见面,也不知是敌是友。

唯一让人心头一寒的,大约也只有卫寒的锦衣司身份了。

这个人,到底是哪边的?

如果是个纯粹的朝廷走狗,那是不是表示听雨阁也是朝廷的?

若说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有皇室背景,其实也说得过去。听雨阁发迹于前朝末期,正是司氏起兵的前后阶段,手里握着江湖势力无可厚非。

但听雨阁立场飘忽,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怀疑过对方有朝堂背景,哪怕如今手眼通天的越清风在得知卫寒的副阁主身份时也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

印证了心里最大的疑点后,奚玉棠反而不急了。

如今江南武林动荡,所有人都还处于一个懵逼状态,忙着收拾残局、争名夺、趁机捞好处,反倒是始作俑者的奚越二人彻底清闲下来。

这一局虽然互有伤亡,但归根结底是他们赢了。距离奚玉棠为自己定下的去听雨阁青山谷的日子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足矣让她养好伤,顺便将长隐剑法融会贯通,至于其他的事情则交给薛阳等人忙活。

江千彤被秘密送回了秋雨山庄,墨锦的命也被沈七救了下来,郑家夺位仍在继续,但据说郑家二少爷向越家示了好,卫寒林渊还在不断扩大搜捕范围,韶光依旧在避风头,司离也终于到了杭州,此战,奚越两人大获全胜。

城东的宅子被毁,暂时没办法回去住,在阔别了烟雨台十多天后,奚玉棠重新和越清风住在了一个别院里。

越家少主面上不显,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别人不知,斯年却是知道的,他家主子以公谋私,暗杀之夜派他去帮薛阳的忙时,就顺手把城东玄天江南堂的宅子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否则奚小教主为什么不回去住而要住到他们别院来?

但奚小教主住进来,真的是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至少少主不会再去拔草,秋远不必整日唉声叹气,他也有对手可练剑……所以尽管斯年在心里鄙视了自家主子一会,却还是开开心心地迎接了玄天一众的回归。

少主不发神经病,他们全体都像升职加薪。

奚小教主终于可以安心地养伤练剑了。

越家少主也终于可以每天搬着小凳子围观心上人练剑了。

烟雨台全体成员表示,韩文彦,死好了!

阔别了几个月,司离也终于到了杭州,除此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帮手——冷一。

冷一追踪桑念几个月,足足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在最后追到了江南,且在半路遇到了司离。彼时爱操心的吕正堂主还在和迎秋一起头疼调派谁到教主身边,知道冷一也到了江南后,立刻欢天喜地地表示,冷堂主请留在教主身边吧,没事别回来了。

至此,除了迎秋,奚玉棠昔日留下的四个暗卫,三个都到了她身边。

韶光、薛阳、迎秋、冷一,四人里冷一武功最高,有他在教主身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薛阳和韶光就算再厉害,也不过两个人,一旦都出门做事,教主自己身的安全无法保证。在他们心里,越少主毕竟是外人,总不能将这么大的赌注放在他身上不是?

于是当冷一出现在烟雨台时,薛阳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这个木讷的男人几乎要给冷堂主一个拥抱了——毕竟有冷一操心教主安全,他也可以有更多时间陪心上人不是?

……只有越少主,很是郁闷了几天。

走了韶光江千彤,来了司离冷堂主,这四个人随便挑出来一个都粘奚小教主粘得紧,撇开其他人不提,越清风清晰地记得,自己当初武山上第一次见冷一时,这位堂主大人可是毫不客气地让他远离他家教主呢。

凭什么嘛!

他的心上人,为什么要离远一点!

越少主心塞死了。

可奚玉棠哪会管他,欢天喜地地迎接了司离和冷一。三人甫一见面,司离就一个虎扑,眼看要扑进自家教主怀里,忽然就被人拽住了衣领子。司离愤怒地回头,正好对上一个面无表情的僵尸脸。

司离:“……你谁啊?快放手!”

斯年:“奚教主有伤。”

司离:“哦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再不放手你的手就别要了!”

斯年:“……”

面无表情地望着不知何时发黑发青的手,斯年的表情更冷了。一旁的秋远险些笑出来,憋得小脸涨红,而越清风无奈地叹了一声,想起了自己和司离的初见。

这位司右护法还真是不遗余力地要毒死每个接近他家教主的外人啊……

最终斯年还是松了手,右护法大人成功地扑进了奚玉棠怀里,看似莽莽撞撞,实则小心翼翼,看得奚玉棠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小脸,命令他去给斯年解毒。

司离一脸不爽地丢了个药丸子过去,斯年在奚小教主面带笑意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将药吃进去了。

一旁秋远目瞪口呆,越清风也多看了斯年两眼,突然觉得……好像自己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奚玉棠啊……

再看院子中央被包围的那个脸色苍白却言笑晏晏的人,越家少主委屈极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爷的心上人?

好想全部弄走qaq

好不容易见到自家教主,司离拉着奚玉棠便叽叽喳喳叙起了思念之情,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汇报着他觉得重要的事情。倒是冷一除了给主子请安以外就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奚玉棠稳下司离,才看向他。

冷堂主生得英俊坚毅,一双丹凤眼里永远闪着冷光,薄唇紧抿,话比薛阳还少,和秦轩秦堂主性格截然相反,算是玄天教内最不好打交道的人之一。

司离跟冷一没什么交情,一路上和个冰块同行快憋死他了。在雪山众人心里,只有自家教主才能和冷一聊到一起,而这也是司离见到奚玉棠大松一口气的原因之一。

“辛苦了。”奚玉棠笑看冷一。

后者摇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叠资料递了过去,是他近几个月追踪桑念的总结和顺路调查的结果。

奚玉棠接过去,却没看,催着两人去沐浴休息,有事第二天再说。

司离乖乖应了,倒是冷一目光凛冽地盯着越少主看了几眼,这才一言不发地走了。

越少主莫名其妙地被瞪,一头雾水,只好委屈地看奚玉棠。后者翻了个白眼,抱出棋盘,招呼他坐了下来。

下棋。

自然不是下围棋。

雪山上除了秦轩,没一个人会下围棋。

越少主自然也陪着奚玉棠下他们玄天人人擅长的五子棋。

虽然已是初秋,然江南却还是热得像蒸笼。两个体虚有伤不怕热的人下棋,喝热茶而不喝凉茶,置凉水而不置冰块,苦了旁边伺候的秋远。

见这小子热得满头大汗,奚玉棠一边羡慕他身体好,一边不忍地摆手,“秋远去歇着吧。”

秋远顿时眼睛一亮,充满希冀地望着自家主子,后者凉凉扫他一眼,秋远顿时乖乖低头。

好一会,才听越清风慢悠悠道,“还不走?”

……秋远立刻撒丫子跑远了,边跑边喊,“我去给二位煎药!”

往日奚越两人下棋,总是边下边讨论阴谋诡计,唯有此次,该讨论的讨论完了,不该讨论的一句不说,单纯地边下棋边闲聊,气氛倒好。

越清风很想知道冷一递上来的报告上写了什么,但一想起当初奚玉棠说‘不是拉你入局的时候’,便有些泄气,又见她心情颇好,只好看碟下菜,捡轻松的说。

……毕竟五子棋真没什么技术难度。

“八月十五那日,我回了一趟苏州老宅。”越清风淡淡道,“离火草已经给了沈七。”

“多谢。”奚玉棠啪地一声放下了一颗圆润的冷玉棋子,“八月十五那日我在干什么?”

越清风头也不抬道,“城东养伤。”

“……哦。”

奚玉棠思索着在白棋旁边放下了颗棋子,轻描淡写道,“我都忘了八月十五这回事……该让薛阳和韶光出去逛逛的。”

他们玄天的人都没什么过节的概念。一群光棍,没家没爹没娘没兄弟,四个暗卫都是孤儿,两个堂主,邹青家里人死光了,司离身世不明,一个高层沈七还早就脱离了沈家与药王谷……想想,身世都这么统一,也是不容易。

“下次有机会可以带他们一起去西湖放花灯。”越清风唇边噙着淡淡笑意,“夜里非常热闹,倒是个消遣的好去处。”

奚玉棠挑眉抬眸看他一眼,又放了颗子,“明年又明年……谁知道明年你我活没活着。”

越清风落棋的手顿了顿,缓了缓才慢慢放下,“赢了。”

奚玉棠瞪眼望去,顿时撇嘴,“真烦跟你下棋,还不如打麻将,至少能赢点零花钱。”

“……”那是什么玩意,还有你缺零花钱找我要啊!

越清风话还没问出口,奚玉棠便归好了棋子,自顾自地在棋盘中央放了颗黑棋。

“怎么会没有明年?”他跟着落子,“事情没做完,你甘心?”

“当然不。”奚玉棠慢吞吞地把玩棋子,“但也可能发生不是么?你有病,我入魔,两个短命鬼居然还肖想未来,这才是滑稽。”

越清风手中的棋子久久没有落下,好一会,直接将白子投了壶,人往后面软垫上一靠,半支着上身,又气又笑地看她,“能不能好好下棋?”

奚玉棠也知自己的话败了兴致,讨好地对他咧咧嘴,干脆归拢了棋子,往棋盘上懒懒一趴,“好嘛,不下了,反正也赢不了。”

上次曲水之宴那一吻,让两人的关系一度跌到了冰点。但随着韩文彦死,奚越再次联手,两人都聪明地不再提及那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又不是真没发生过。

“肃兮……”奚玉棠额头压着手背趴在棋盘上,声音闷闷传来,“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醉花楼未央居那晚我说的话么?”

越清风怔了怔,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奚玉棠头一抬,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敢。”越清风面无表情。

两人对视片刻,越清风首先垂下了眼,“奚玉棠,为什么一定要黑是黑,白是白?既然都不知明年是否安在,为什么不能往前走走看?一定要现在就分出个你死我活?是不是我现在明确地说出一个答案你才善罢甘休?你……”

话没说完,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奚玉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怒,连忙坐直,“好好不说了,你别气着自己……给,茶。”

越清风头都没抬地将递到面前的茶推了回去。

默默看了一眼被拒的茶盏,奚玉棠无奈,“我也不是逼你放弃或者什么的,就是……哎算了不说了。”

解释不清,又无法说出更好的话,她自己也来了脾气,索性茶盏一放,重新埋头趴回了棋盘上。

好一会,才听她闷声道,“我没想过我能长寿,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完该做的事,一生很长,寿命却短……不然我试着去找找解决入魔的法子?”

对面,越清风好不容易停下咳嗽,陡然听到这么神来一句,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惊讶地看向眼前慵懒趴着的人,“……你说什么?”

奚玉棠干脆脑袋一转,一声不吭地望向庭院。

蝉鸣虫语,热风习习,午后的烟雨台仿佛整个陷入了沉睡。越清风盯着眼前刻意沉默的人,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你刚才说……”

“主子主子,药煎好了!”秋远抱着食盒一路轻功冲进了庭院,“您跟奚教主的药都在呢,快趁热喝!”

越清风:“……”

见秋远送药,奚玉棠慢吞吞地从棋盘上起身,淡笑着望过去,“秋远,有拿蜜饯吗?”

……神情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拿了,您放心!”秋远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先收棋盘,接着打开食盒小心翼翼地端出两碗黑乎乎的药汁,“上面这个是我家主子的,下面这个是您的,沈大夫说了,药必须趁热喝,而且得喝完,不能喝一半倒一半,让我监督着呢。”

活泼开朗的小少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最后又从食盒里变出一小碟蜜饯放在两人中间,“好了!”

说着,便回头看向越清风,“主子您……”

话说一半,突然消音,秋远怔愣地对上了越清风冰冷无情的目光,见自家主子脸色极差,显然是怒到极点,不知为何,大热天的居然浑身发冷起来。

少年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刷地扭头避开了自家主子的视线,激灵地打了个寒颤,用眼角余光向奚玉棠求救。

奚玉棠看看秋远,又看看黑脸的越清风,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整个人倒在了软垫上,边笑边捂伤口喊着哎哟好痛……

“秋远……”

越清风的声音凉飕飕地传来,秋远顿时抖了抖,僵硬地咧嘴,“……啊?”

“三年。”

“……”

“哎哟,别别别,”奚玉棠笑得伤口疼,“快别罚月钱了,再罚这小子都快一辈子干白工了,还怎么娶媳妇哈哈哈……”

秋远欲哭无泪。

越清风深呼吸,见对面人笑成那副模样,脸色更差。奚玉棠顺势踢了秋远一脚,“本座都给你求情了,还不见好就跑?”

……秋远当即跟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一跃,转身就往外跑。

好一会,奚玉棠笑够了,见对面人还是那副绷着脸生气的模样,忍不住拿手指敲了敲碗,“行了啊。”

越清风一脸委屈地看她。

奚玉棠端起药碗,这次的药太苦了,必须一口干,沈七的愤怒可不是开玩笑的。

“来,干了这碗药,咱不气了啊。”

“……”

“快点。”她催促道。

越少主无奈地端起碗,轻轻碰了碰她的碗沿。

“愿我身边的人都有很多个明年。”奚玉棠一本正经。

越清风盯着她看了半天,这才叹了一声,破罐破摔道,“愿明年此时,仍在此地,不用喝药,年复一年。”

奚玉棠顿时喜笑颜开,“说得好。”

说着,咕咚咕咚仰头喝干了药。

对面人亦然。

两人同时放下空碗,被沈七换了药方的药苦得说不出话来,都伸手去拿蜜饯,好一会才冲散了嘴里的苦味,对视片刻,噗嗤笑了出来。

不曾想,喝个药竟也喝出了豪气。

只愿你我,红颜壮志,不息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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