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道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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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影开了门，彼时顾惜朝和戚少商正在外面说着什么，见了唐无影，戚少商便露出了了然的笑：“唐大人。”
唐无影看向二人：“戚楼主，顾大人。”
顾惜朝而今虽未正式奉职，到底也是归于朝堂了不好用江湖人的称呼。
顾惜朝微微颔首：“皇上此时宣我二人入宫，可是为了摆擂一事？”
唐无影还没应，便听戚少商极为娴熟地接了过去：“我们适才听闻西域蛮王派了使节来朝。”
“是。”唐无影侧开身请两人进门，又将门关上了。
顾惜朝和戚少商拜见了皇上，唐无影便将现下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顾惜朝的眉心微蹙，见唐无影停了下来便沉吟道：“看来蛮王背后还有推手。”
“我也是这样想。”唐无影颔首：“如果不是有个来自江湖的推手，蛮王怕是不会想到这些手段。”
“没错，”顾惜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们……可曾听过一个名字？”
玉罗刹。
顾惜朝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案上一字一字写下。
戚少商神色微变：“这件事与他有关？”
“应该说，”顾惜朝脸上添了三分嘲意：“西域每件事，都有他有关。”
“这人……”曲霂祁对这名字全然陌生，只好求助式地看向唐无影。
唐无影便颔首道：“我知道，此人乃是西域魔教教主，性格诡谲不定，而今若是参与进去，可是对我中原武林起了他心？”
“那锦绣也好，乐宁也罢，不过是两枚棋子罢了，”顾惜朝淡淡道：“适才听闻两人言辞多有不统一的地方，却也无处不是在离间。”
“可惜……”戚少商感慨：“皇上与唐大人，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使出离间计了，他们想必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失策。”
沉默。
诡异的沉默。
顾惜朝甚至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戚少商示意他闭嘴。
孰料曲霂祁却根本没有生气的样子，就连唐无影也是一如既往的面瘫脸。
“没错，”曲霂祁似是没有察觉到这诡异气氛一般，甚至弯起了唇角：“我也是这样想。”
这次换成唐无影推了曲霂祁一把。
怎么能激动到连自称都忘了呢！
“嗯……”曲霂祁掩饰一般抹了把下巴：“朕以为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计就计，顾爱卿怎么看？”
不得不承认，叫这个运筹帷幄满腹鬼点子的顾惜朝一句顾爱卿，其实真的很愉快。
曲霂祁甚至需要忍住笑出声的冲动！
只能狠命掐旁边的唐无影！
唐无影简直是拿旁边这人十足没办法，坚持站直都变得尤为困难。
“将计就计固然是个不错的办法，而更好的手段是借机抓出朝廷之中的蛀虫，事实上无论是朝廷百官亦或是锦衣卫队伍之中，一定都会有有异心人的存在。上次少商划出的名单只不过是初步确定，而借着这一次机会，杀一儆百亦是个好主意，”顾惜朝说着，看向面目狰狞的唐无影，实在疑惑不禁问道：“唐大人？”
唐无影低咳一声：“没事，顾大人此计甚妙。”
其实他根本听不到顾惜朝在说什么了！
因为自家曲霂祁一直在发疯……
简直是把自己当呱太一样掐！特别丧心病狂不把自己当外人！
倒是曲霂祁慢慢恢复了正常，颔首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与顾爱卿罢。”
“乐意之至。”顾惜朝有些意外，旋即微笑应了。
戚少商呆呆地看向旁边的顾惜朝。
适才那一句“少商”已经让他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现下……顾惜朝那显而易见的愉快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很少见到顾惜朝如此毫不保留酣畅淋漓地阐述着自己的见解，他知道顾惜朝的才华始终是被压抑的。
而今却正是应了最初唐无影的保证——
顾惜朝，只是需要一个明主。
而现在，惜朝终于找到了一个惜才之人。
曲霂祁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戚少商：“戚大侠的断臂，朕已经找到了方子。”
戚少商一怔：“多谢皇上。”
“只是尚欠一些药材，”曲霂祁抽出旁边一张宣纸，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些。”
戚少商正待去取，就见旁边伸出一只手拿了过去。
顾惜朝。
他看了一眼有些诧异：“有一样在天山？”
“自然。”曲霂祁也是无奈：“断臂再生之术本就是人间绝学，而今只得以天山牡鹿王的血做引，另需西域血莲花来配药。”
顾惜朝目光微转，却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西域血莲花，这倒是送到了眼前。”
他说的自然就是西域蛮王。
唐无影颔首：“自然无妨，我会与乐宁谈谈。”
皇上黑着脸咳嗽一声。
顾惜朝多聪明的人，只得无奈道：“交给顾某便是。”
“多谢。”唐无影无奈，他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要被曲霂祁掐青了。
眼下药引未全，曲霂祁也没多说配药的事，只将往后几日的事情交代了，便遣两人离开了。
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唐无影身上，别开脸：“哼。”
唐无影揉胳膊，他觉得曲霂祁有暴力倾向，还是挺严重那种。
见唐无影不语，曲霂祁就有点慌了，他探头去看唐无影的表情，然后更加慌了。
唐无影总是个面瘫脸，根本看不出高兴不高兴啊！
“你……生气了啊？”
唐无影不语。
“要不我给你掐双生蛇……”
“我不是故意的嘛。”
“可是那个公主真的在拉拢你啊，而且这根本不是拉拢，这是明目张胆地抢啊！”
曲霂祁愤愤然的样子落在唐无影眼底，他有点想笑，可是唐无影还是忍住了。
不得不说，曲霂祁自说自话的功底十分强大，唐无影有点感兴趣。
“要不你掐我。”曲霂祁讪讪地伸出胳膊，雪白一段。
唐无影还真把手放了上去，摁了摁：“软。”
如果是往常按照曲霂祁的习惯，这时候是一定要炸下毛的！可是现下他闹腾在先也就没了脾气，跟着点了点头：“是有点，哎，要不我明天起出去锻炼吧？”
“没必要。”唐无影看曲霂祁一眼：“你的功夫本就不是死练出来的，何况有我在，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哦……”曲霂祁心底美滋滋的。
唐无影却道：“三天后的摆擂，你还是不要去了。”
曲霂祁瞪眼睛：“你刚说完我的功夫还可以！”
唐无影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刚！”曲霂祁继续道：“而且之前切磋，你的天罗诡道也没赢过我啊。”
这一次唐无影彻底沉默。
好吧曲霂祁还真说对了。
可是两人穿着都差不多，自己又不敢下死手，最关键的是曲霂祁他耍无赖啊！尼玛天罗诡道是用来打治疗的吗是吗是吗？有本事你倒是换毒经啊。
“我……”
“输赢就是输赢，你自己说的不许耍赖。”曲霂祁得意洋洋。
“我只是想说你说得多，可是这没什么意义，锦衣卫摆擂目标就是你，”唐无影循循善诱：“如果你真的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曲霂祁摇头：“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知道走漏了风声，刚刚还说要将计就计呢。”
见唐无影不语，曲霂祁接着说下去：“而且我去了万一有机会大显身手，也有利于稳定民心嘛。”
唐无影闻言便是一怔：“你不会告诉我武林盛会也要去吧？”
“咳，”曲霂祁一脸你说对了的表情，兴高采烈：“你不觉得很有趣么！之前我们都没参加过！而且我查过了，我还没有南巡过……”
“刀剑无眼。”唐无影觉得自己的耐心真是特别好。
“我有你啊，对，还有呱太啊！”
妈蛋。
所以为什么我和呱太是并列的？
“我还是要去见一次乐宁，”唐无影冷静地转移话题：“如果突然不见乐宁，她会起疑心。”
“嗯，好。”曲霂祁也不是蛮不讲理的性格，立刻点头。
唐无影看了曲霂祁一眼，有些犹豫地道：“我们之间，也该收敛一些。”
收敛？
曲霂祁一脸茫然，我们之间一直很收敛啊，我都没有和你一起去集市上逛过。
想到这里还有点小委屈。
“我的意思是……”唐无影试图解释：“现下这样的关系，乐宁很难相信我在防备你。”
“哦。”曲霂祁也明白其中利害，其实最近他承担的压力也挺大的。
忽然如此器重一个来历不明的锦衣卫，知道的说皇上是知人善用，不知道的只觉得皇上实在是中了邪。
好在曲霂祁在其他方面始终勤政爱民，也堵住了芸芸众生的嘴。
即使如此，他还是挺累的。
任何一个臣子的话毫不在意都会让人寒了心，在摆擂之前，曲霂祁每一步的坚持都是步履维艰。
也正是因此，唐无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曲霂祁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好。”曲霂祁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唐无影心思都放在如何应对乐宁上，也没注意到曲霂祁的不对劲。
曲霂祁便说了下去：“这样，往后这三天我便不去见你了，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让近卫去联络你。”
“嗯，这样比较妥当。”唐无影一回头，就看到曲霂祁无比平静的神色。
他有些意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啊，”曲霂祁笑了笑：“你快去吧。”
快点去吧，免得等会我忽然改了主意，想要强留你一起。
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
唐无影定定地看了曲霂祁一会儿，微微舒了口气，低下头伸手摆弄了两下小影。
“如果有事，你让小影出来找我也可以。”唐无影将声音放柔，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曲霂祁的发顶：“就这么几天，忍一忍。”
“滚滚滚！”曲霂祁炸毛。
这一下凝滞的气氛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唐无影失笑：“刚刚看你好像快哭了。”
……尼玛耿直的人真不好！
曲霂祁嘴硬：“怎么可能我这么犀利。”
“嗯，乖。”
曲霂祁严重怀疑以后摸头杀和“乖”会成为唐无影的常用状态。
咳……才不会承认居然还有点小期待！
唐无影匆匆出门，曲霂祁就站在窗口静静地看了良久，回过头，他学着唐无影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小影的脑袋。
“呐，你说要是没有唐无影，我能坚持多久呢？”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快在冰凉的空气里消散殆尽。
然而曲霂祁知道，即使没有唐无影，他也不会轻易选择放弃。
他会留在这里，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一个好皇上，直到自己做不到的那天。
唯一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事情。
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唐无影对自己的影响，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那么……唐无影知道吗？
此时此刻，匆匆赶回锦衣卫官邸的唐无影，却是碰上了另一个匆匆来回的人——
“陆兄？”唐无影疑惑地停下。
“我已经半月没有收到花兄的信件了。”陆小凤脸色有些难看。
唐无影蹙眉，片刻方才想清楚陆小凤所说的花兄便是前阵子见过的花满楼：“可是花兄近来很忙？”
他心底也有些疑惑，如果没记错，那时相遇花兄却是有眼疾，也不知两人的通信又是从何而来。
陆小凤摇头：“不会，我与花兄的通信往来从来没断过，什么情况都是。”
“既然如此，”唐无影正色：“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陆小凤颔首，蓦地想起之前锦绣说过的话：“锦绣说过，有人要用花兄威胁我，可是……”他顿了顿，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当时的我没有相信，我很确信花兄的自保能力。”
这显然便是在自责了，唐无影听着心底有些难受。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和曲霂祁。
如果因为自己的失算，让曲霂祁遭遇了危险，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唐无影的语气也添了三分劝慰：“花兄或许有急事。”
“但愿如此。”陆小凤的语气丝毫没失了冷静，抱拳道：“我此行是来辞行的，陆某知道这时皇上这边很需要江湖人，可是我要回百花楼一趟。”
“陆兄自去无妨。”唐无影没有替曲霂祁拦阻，立刻颔首：“也希望这不过是虚惊一场。”
陆小凤笑了笑：“也希望唐兄一切顺利。”
“多谢。”唐无影伸手，揽了揽陆小凤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下就少了个人，唐无影心底盘算着，在锦衣卫府邸，冷月孤鹰却带来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唐大人，南宁王要见一个人。”
而今的冷月孤鹰算是唯唐无影命是从的，如果用现代化一点的语言——
死忠粉妥妥的。
现下就算是曲霂祁想要让两人从唐无影身边挪开一步，估计都是要费点力气。
唐无影倒是不意外：“他要见谁？锦绣还是乐宁？不过如果是南宁王的话……顾惜朝？”
“是。”冷月觉得有点小激动。
尼玛我们的长官简直无所不能。
“问王爷要一个原因。”唐无影笑了笑：“罢了……让顾兄自己决定就是。”
没多久，南宁王的要求被唐无影转达给了顾惜朝。
这是顾惜朝自己的事情，他倒是没逃避，只蹙眉道：“皇上的意思呢？”
唐无影一怔，他倒还真没问过曲霂祁的意思，索性含糊道：“顾兄自己决定无妨。”
顾惜朝忍不住多看了唐无影几眼，这才微微笑了笑：“多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可谓是被曲霂祁发挥到了极致。
顾惜朝心底感慨，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戚少商：“一起？”
“啊？”戚少商怔住：“可以么？”
他的目光满是期许，脚下已经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顾惜朝失笑：“自然，唐大人可要一起？”
“不必了。”唐无影不像是曲霂祁，没有凑热闹的习惯，何况想要让顾惜朝明白自己并没有戒心，这也是个好机会。
自己与戚少商，毕竟是不一样的。
顾惜朝心底明镜，便也不强求，径自和戚少商进了屋去。
南宁王有些意外：“这位是……”
戚少商正要说话，就被顾惜朝阻了一下：“戚少商戚大侠，是我的朋友。”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丝毫未改。
戚少商心底猛地一动，便也跟着笑了笑：“南宁王。”
南宁王做阶下囚也有一阵子了，尽管皇上每天依旧丰衣足食地给足了王爷面子，然而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他也实在是端不起什么架子了。
而今就算是再蠢倒也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怕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眼前的顾惜朝早就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这些事就算是从冷月孤鹰那里也不难了解到，至于唐无影，南宁王已经不想去多想什么了，他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过，糊涂成自己这样，也算是可叹。
见这人一面也不容易，南宁王只好找着话题套近乎：“惜朝最近可好？”
顾惜朝还没说话，戚少商先不乐意了：“他很好。”
南宁王：……
这让我怎么接着说？
尼玛这人好烦！
顾惜朝一言未发，明显是在纵容。
南宁王只好讪笑一声：“听闻惜朝在宫中仕途顺利。”
“的确很顺利。”戚少商又一次替顾惜朝开口了，这南宁王一口一个惜朝实在是刺耳了一点，顾惜朝没阻拦，他也就没打算忍住。
南宁王彻底不想说话了。
一来二去，他算是发觉了戚少商明显的敌意，可这毫无原因好么！
还能不能讲点道理！
此时的南宁王心思全都在如何保命上面，丝毫没想到自己刚刚犯了戚少商的忌讳。
这一次，顾惜朝没有再沉默，他低声笑了笑，伸手拉了戚少商一把。
这动作十足亲密，南宁王微微蹙眉。
“王爷，”顾惜朝微微笑道，语气极为平和：“现下皇上却是将对王爷的处置交给在下了。”
南宁王心底大喜，甚至想要拉过顾惜朝的手！
还好看到戚少商的黑脸停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惜朝……”
“王爷的事让在下很难做，”顾惜朝娓娓道来：“通敌叛国，这并不是一个小罪名。”
南宁王不语。
诚然，从最开始这件事顾惜朝就是反对的，倒是自己一意孤行，坚信和蛮王是双赢。
“顾某思来想去，却也只有一个办法——”顾惜朝推给南宁王一张宣纸，一看就是准备良久。
南宁王看了一眼差点晕过去：“这是……”
“能够保住南宁王的命，”顾惜朝依旧平静地微笑，映在南宁王眼中让他有点想疯：“南宁王觉得可还满意？”
南宁王的呼吸已经乱了。
他知道顾惜朝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出这样的主意——
“这这这，本王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顾惜朝也不勉强，笑了笑将那张子收了回来：“慷慨赴死，不愧是王爷，顾某出身卑微，实是佩服之极。”
这怎么像是话中有话？好像是反讽啊。
然而南宁王已经没心思去在意这些了。
他强自控制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没有人会接受这些！”但是我并不是很想死！
将那张宣纸拍在案上，戚少商有些好奇地抽走去看了。
之前他就看到顾惜朝神神秘秘地写这东西，自己还以为是什么信件，没成想是给南宁王准备的。
一条条看过去，戚少商觉得自己有点佩服南宁王了。
他居然还没晕过去。
仔细想来更值得佩服的是皇上，知人善用，估计就是这么回事了。
那上面字迹飞扬地写下了几个条件——
一、家财一半充国库，一半救济灾民。
二、全府上下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三、南宁王当街示众三天。
四、南宁王贬为庶民，发配西域。
最后一条实在是阴损至极，把南宁王发配到蛮王边上，再加上顾惜朝最近一直在有意散布南宁王投诚的流言，那这位一无是处的王爷还有命活么？
本来戚少商还觉得顾惜朝真是心慈手软帮南宁王洗清罪名，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哎，顾惜朝果然还是顾惜朝。
这句话却不是叹息的语气，事实上——
尽管很不厚道，但是戚少商莫名觉得有点小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