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应对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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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仁没有料到,少府诸吏未到,中宫属吏却先到了,却是为传诏而来——
“中宫诏,少府不必遣太医,中宫自有侍医照料。”
一听这话,徐仁顿时大喜——若是中宫自己不要少府遣人,少府上下自然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惊喜之下,徐仁刚要开口应承,就听到入职以来一向知晓分寸的少府丞竟不等他开口,便急促地询问:“中宫清醒了?”
徐仁不悦地皱眉,小黄门也是一怔,回过神却也没有看徐仁,而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有意思的话。
这会儿,徐仁顾不上不满了,脸一沉,冷冷地道:“究竟是怎回事?中宫若是未醒……尔等矫诏?”
小黄门扑通跪下,脸色苍白地道:“臣不敢!”
矫制是死罪,宫中矫皇后诏的罪刑绝对不会比矫制轻多少。
——即便不是死罪……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不敢就说实话!”徐仁没有声色俱厉地恐吓,而是淡淡地陈述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也许正是因为徐仁这种高深莫测的态度,小黄门再不敢再隐瞒什么了,低声道:“让奴婢传诏的是皇后的长御,据说,中宫只醒了片刻……”
徐仁的脸色顿时难看得跟腊月的积雪一样,旁边站着的少府丞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瞪圆了眼睛,盯着小黄门,炙烈的目光让历练不足的小黄门紧张不已,跪在堂中,全身不住地颤抖……
“行了……尔退下吧!”
小黄门一出去,徐仁便与堂上唯一一个人可商量的人对望了一眼。
那位少府丞苦笑不迭:“少府……这事……麻烦了!”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徐仁又何尝不知道?
“中宫这是疑我等了……”也重重地叹了一口,徐仁除了无奈便还是无奈了。
——不想淌这趟混水是一回事,因为不被信任而被隔绝在外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事……”少府丞犹疑不定,“君子打算如何……”
“我也没有好办法!”徐仁摇头,随即期待地看向对方,“足下比仁年少,可有良策?”
徐仁这会儿觉得……早知这样,还不如照妻子那个下下之策行事呢!
——中宫这道诏令一出,宫中便是任何人都会知道,皇后不信少府太医……宁可自己拖着病恙,也不要少府太医……
——皇后不过九岁……如何来的这般疑心?
……谁都这样顺理成章地联想下去……
想到最后……结果便是再显然易见不过的了——必然是少府之前就有行事不妥的地方……
少府正堂上,一正一副两位主官同时全身冷汗淋漓了。
“中宫为什么会出这样诏令?”少府丞惊疑不定之下,越发地困惑了。
他原来是詹事属吏,掌的就是皇后私家的事情,与年幼的皇后也打过不少次的交道……总归来说,上官皇后不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也许尚且天真,但是,的确是很有一番雍容的气度,处事手段也很大气,并不是那种会猜忌的小家女子……
——按道理说,少府从来没有对皇后宫有所怠慢吧……
想到这儿,少府丞出了一身的冷汗:“少府……足下……难道……是……主上对中宫……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了?”
——少府没有什么可让皇后不信任的……那么……就应该是担心少府必须听从某些人吧……
徐仁顿时一惊,想到的却是一件事——那个中宫侍医可是霍光的人……难道那个年幼的皇后竟是宁可相信外祖父……也不愿相信天子?
两人面面相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其实,两人心中都有不少想法,但是,两人对彼此远谈不上信任,自然也不敢太过坦诚地交流……即便是方才那番对话……都有些交浅言深了……只不过,之前,两人都处理震惊焦虑之中,难免有些失控,此时,一番沉默下来,两人都镇定了不少……自然不会再说得太多……太深……而之前的交谈内容在那儿,想转回肤浅的层次……着实是难度不小……倒不如当作无话可说了……
这般僵持了一会儿,徐仁见自己的这位少府丞还立于席前,心念一动,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一摆手,道:“卿入席。”
少府丞一怔,连忙谢过,转身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么一岔,话题也就转了,两人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昨日的公事了,少府丞事无巨细,恨不得将每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剖析明白,徐仁也极其配合,任何一个细节都要追问明白,于是,很有默契的两人自然是谈得十分愉快了。
直到少府属吏陆续到来了,两人才停下热火朝天的交谈。
有一位少府丞却是与徐仁关系亲近,见两人之前谈得热闹,这会儿却停下,便笑道:“二位足下谈什么呢?莫不是我等打扰了二位?”
徐仁苦笑:“还能谈什么……不就是把你们急召来的原因……”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吭声了。
传召的小吏自然是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通,这儿所有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少府正堂这般行事,谁心里会没数?——若不是兹事体大,徐仁犯得上连夜急召各官令长前来议事吗?
既然都明白,自然也就没有人愿意出头了。
传话的小吏也是有分寸的,先通知的都是宫外的,离得较远的,掖庭令就是在少府寺,却是等其他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才通知的。
——总不能让人家扔下正经事不做,来正堂干坐着等其他人来吧。
给张贺传话的宦者是急匆匆冲进正堂,向少府与其属下六丞行过礼,便带着泣声,慌张地道:“少府……掖庭令也昏倒了……”
正堂之上的众人同时一愣,随即,几乎所有人都深感后悔——昏倒……也……昏倒……
——多么好的借口啊……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
紧跟着,一部分历练更充足的少府属吏不得不在心中叹服——毕竟是久在宫禁之中的人物啊……
——不想掺和的事情就肯定有办法躲过……
——自己还是有所不足的……
——这不是手段问题,而是自己的毅力问题。
——明知道此事不宜参与,却因为心存一份侥幸而下不了决心……
“少府……足下……是不是遣医工去掖庭署看看……?”太医令小心翼翼又十分积极地询问,随即又进言,“中宫之事……掖庭令不到……不太妥当啊……是不是等掖庭令过来……”
——掖庭署与中宫关系密切,再者,掖令的身份……
——光禄勋张安世的兄长……
——张安世可是霍光的亲信!
——若是掖庭令出面……他们就轻松多了……
徐仁一愣,随即就见堂上众人竟是有志一同地点头附议,不由深感不悦,皱眉道:“中宫抱恙是拖不得的!”
徐仁又不是笨蛋,哪里会不明白太医令他们的心思,事实上,张贺若是来了,他必然也会不择手段让掖庭令去处理这件事……可是——张贺昏倒了……
——这其实就是张贺的态度了。
——张贺根本不愿意沾这件事!
徐仁不敢小瞧张贺,不说家学渊源,光是张贺曾是刘据亲信这一点便足够让他警醒了。
——张贺若是来了,就表示还有一丝机会,可是,他既然不惜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便足以说明他有多么不情愿了……
——再者……
看看众人脸上丝毫未加掩饰的、明显的失望之色,徐仁心中的不悦已由原本的三分骤变为七分了。
——他才是少府正印,这些人竟然将希望更多地放在他的属官身上……
这会儿,他却是忘了——他自己之前所作的打算可没有半点担当此事的意思!
虽然有七分不悦,但是,剩下的三分理智仍然让他按捺下对属官的不悦,平静地开口:“而且,方才中宫又传诏,不需少府遣太医。”
太医令顿时松了一口气,其他的令长也觉得轻松不少,但是,也有人惊诧不已,中书谒者令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中官不是还在昏迷吗!”
中书谒者署负责的是奏书的上报,有一些奏书是需要报送中宫,尤其是如今是八月,算人算赋,琐事不断,中书谒者署的属吏也是忙个不停,因此,除了掖庭令,中书谒者令近来也是常在禁中。就是方才,少府传召之前,中书谒者署这边才送了几份奏书到椒房殿,但是,可没有属吏听到那个年幼的皇后清醒的消息……
徐仁点头:“传诏的小黄门言,中宫只清醒了片刻……”
少府的话音未落,堂上便一片抽气的声音。
徐仁已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此时也十分镇定,目光缓缓扫过堂上的从人,等众人都屏息凝神了,才缓缓地道:“所以……这次议的已经不是是否派太医了……”
众人皆是一震,徐仁在众人或惊讶或担忧的目光,将心一横,终究是断然地说道:“如今是中宫不用我等……该如何应对才好?”
“如何应对?”黄门令冷笑出声,“少府……徐君足下……臣以为……如何应对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足下是否打算为太医署开脱……中宫传这种诏……若无事便罢,若有事……太医署……恐怕是现成的罪人了!足下还是早作决断吧!”
(本章后半段,至少三分之一吧……等于重写——2010.4-30)(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