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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怜卿咏絮才,亦叹梦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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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六号,唐施启程回c市,第二天,贺明月度假归来。

“你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贺明月瞪她,“我一回来就收到这样爆炸的消息,吓死了!”

“跟你说了也帮不上什么,省得你担心,度假也度不好,不如不说。”

贺明月只是一个普通大学教师,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闻此叹道:“算了算了,好在有惊无险。”

“嗯。”

“不过学校的处分还没撤除,这得什么时候?”

“祁老师说大概这月中旬,也就下个星期吧。”

“祁老师?”贺明月觑她,“真是好不见外。”

唐施脸一红,“别闹,说正事呢。”

“嗯嗯嗯,正事就是你们家祁老师全程英雄主义无比周到妥帖从始至终保驾护航让一切化险为夷。”

大概,好像,是这样。

唐施无法反驳。

贺明月长叹一声:“寄居蟹有海葵,鳄鱼有鸟,茑萝有松,明月却蒙尘。”瘫沙发上,“明、月、蒙、尘。”

“不蒙尘啦。”唐施安慰道,“明月烨烨,黑松石铭,山色无声。多美呀。”

贺明月看着她:“现作的?”

唐施摸摸鼻子,不甚好意思:“嗯。”

贺明月叹气更厉害,枉她还是学词的。当下不服,道:“来,斗词。”

这转折???

贺明月瞪着她,唐施看着她。

半晌。

“好啊。”唐施笑道,本科时代的乐趣重新回来了,“写什么?”

贺明月眼睛随处转了转,看到唐施桌上有一套秦淮河的明信片,道:“写秦淮吧,词牌自选。”

半个小时后。

贺明月写的《菩萨蛮》:

“软花青叶风吹瓦,浸檐角殷霞如蜡。忽梦痴秦淮,重心思沉埋。

盼飞飞雁雀,装却沉沉倔。谁此地今年,默如秋夜天。”

唐施写的《蝶恋花》:

“淮水边眉楼夜畔。十里红灯,薄幸千金还。自古陈妃殃战乱,无人记柳侠忠胆。

又叹孤兰多旧憾。舌刺佛书,不寄梅郎馆。惟小宛成心上愿,古今谁配桃花扇?”

高下立见。

贺明月指着她:“你、你、你……”真真气死个人。

罗院长的话忽而又响在耳边:“懒、懒、懒,有事没事多琢磨琢磨,你虽是研究词的,不必会写,但学着写写,好处多得很!总有一天要后悔!”

她现在好后悔!

她居然被一个研究曲的给比下去了!

既生施,何生月,我死也!

唐施笑道:“好啦,你别这样。胜在题材。你若不是说写秦淮,指不定写成什么样呢。”

贺明月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就顺势下来了:“哦。”表情木然。

《桃花扇》虽不算元戏剧,但也是四大名剧之一,唐施对其极其熟悉,说是烂熟于心也不为过。贺明月说写“秦淮”,唐施便从秦淮八艳着手,句句用典,八艳逸事都包含其中,《蝶恋花》巧胜。

贺明月头一次来唐施住的地方,自然好奇,二人又同是中文系,对书的喜爱自是超过其他,两个人在书房呆了一下午,随手一本书,两个人都能说出一二,探讨交流,很是轻松。

当贺明月又一次拿起一本诗集的时候,落下一页信箴,是唐施手写的一首五言诗,贺明月读了,印象里不曾读过,问道:“自己作的?”心里想道:会诗会词会曲,简直就是从古文化里走出来的女子。

唐施点点头。

又见第三句第三字被红笔画圈,对对平仄,发现平仄不对,唐施道:“一直不知道该换什么字。”

诗名《丙申年乙未月雨》,也便是今年七月:“亭午青荷气,黄昏落雨声。湖风濯素月,一梦一天明。”

贺明月再读了一遍,摊手:“辣鸡如我,也不会。”词看了,诗读了,想到曲,贺明月问道:“诗和词你该是都学得挺好,为什么就选了曲?”曲豪辣灏烂,奔放痛快,倒是和唐施自身气质不是很符。

“或许是没有的,就更喜欢罢。”唐施道,“快人情者,毋过于曲;冲口而出,倾斜无遗。显豁浅白,极情尽致。大概是这样。”想来唐施性格里也是有不安分的东西在的。

贺明月倒是很能理解。毕竟词多委婉,她却不是一个爱委婉的人。

这首诗闲适清爽,万物明澈,一丝烦恼也无,贺明月笑道:“刚谈恋爱便是这样,又轻又快乐,可以‘一梦一天明’,过不了多久便不会了。”

贺明月猜到这是唐施和祁白严在一起后写的,唐施莫名羞耻,闻言晕乎乎道:“为什么?”

贺明月凑近了,一脸鬼畜样子,“因为——没时间梦啊。”

唐施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蛋通红,推着贺明月往外走,“贺司机,回你的驾驶室去。”真是再也不想和她说诗了。

两个人打闹间唐施电话响了,一看,竟是祁白严的视频通话。

说曹操曹操到,贺明月笑一声,自觉往客厅走,“可别一聊一天明啊,宝宝还等着吃饭呢。”

唐施红着脸按了“接受”。

祁白严看着一接电话就害羞得不行的唐施心中讶异,这可没有过。自是不知道刚刚小姑娘才被老司机调戏,见了另一位当事人,心中难以面对。

唐施看看时间,那边该是早上快九点,问:“今天没有研讨会吗?”

“嗯。”祁白严道,“今天结束。”

结束了,意味着祁白严要回来了。唐施欢喜,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早十点到。”

唐施控制不住,“我能来接机吗?”

祁白严笑,“为什么使用问句?”

“有人接机了怎么办?问问总是好的。”

“没有。”

唐施抿唇,“那我来接。”

“好。”

“好”字刚落,一个人突然冲进来,冲着手机里的祁白严笑眯眯道:“surprise!”

“贺老师?”

手机里突然出现六张碟片,一手三张,把镜头挡了个完全。却听那头唐施又急又羞的叫声:“贺明月!”

镜头晃动得厉害。

祁白严如何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想到唐施可能会看这些东西,心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既不想她看,担心她看,又觉得作为成年人,应该看,好像又想她看,但却不知如何面对她看。

贺明月挣扎着再次让碟片强势出镜一次,被看着柔柔弱弱的唐施武力镇压,阵地失守,只好对着镜头道:“为了唐妹妹的终身幸福,贺姐姐我也是愁白了头发。此六张乃我贺明月多年收藏,确为心头宝,爱护有加,从不示人。今日为你二人终生计,忍痛割爱,万望珍重使用,方不负吾一片苦心。”

言罢护着心头宝急流勇退,留下两个人万籁俱寂。

唐施真的是尴尬到死,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与贺小妮子同归于尽。

天啊,怎么能在祁先生面前说这样的话!她现在怎么办!

“我……”

“唐施。”祁白严一叫她全名就是要训诫了,唐施忐忑地看着他。

“不许看。”在绝大多数时候,祁白严不用“不许”“不准”“不可以”这样的词对任何一个人,这是一种对别人的命令,对诉求的他与性禁止,祁白严的教养和性格不许他这样做,他没有这个权利。在这件事上,他同样没有此种权利。唐施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权利选择看与不看,他不该置喙。

但是,他控制不了。她是他的女孩,于性一方面,是纯白的,每一笔都是他画上的。

每一笔也该他画上。

这种强烈、陌生、悸动的感觉,叫占有欲。

祁白严极短时间内剖析了自己,认为自己是不可理喻的。

更不可理喻的是,他强调了一遍:“不准看。”

唐施红着脸点点头。祁白严霸道起来,也是迷人的。唐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唐施太乖了,祁白严反省了一下自己长辈式语气,柔声道:“我回来再看。”嗯,对,他守着她看。

唐施:“!!!”

贺明月被唐施追着打许久,贺明月哭道:“以怨报德啊!”最后走的时候以德报怨,将六张碟片放进书桌抽屉里,深藏功与名。

唐施一个小时后收拾书房,发现了抽屉里的东西,她哭笑不得。

唐施实则并不是白纸。祁白严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情有可原,但她不可能。

她还是研究曲的。杂剧里面某些露骨描写可以和当代小黄文一较高下,比如《西厢记》里就有十分细致的欢爱过程,什么“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折,露清牡丹开”,又什么“春罗元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灯下偷睛觑,胸前着肉揣”,污得没眼看。

唐施原本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但现在却有了点儿不同的意思。

祁白严叫她不许看,唐施该听的。小姑娘红着脸将六个碟子用书压着,关上抽屉。祁先生会生气。她想,再者,她还答应了他不看。

收拾完屋子,唐施读了一会儿散曲,天晚了,明天要去接机,该早睡。

唐施拉开抽屉,红着脸想:只看一张。

抖着手放进去,半个小时后,唐施抖着手关掉了,脸烫得快要烙鸡蛋。

半张都没看到,小姑娘钻上床睡觉了。

梦里自是春光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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