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第二天，在宿舍一宿没睡的王钢在学校碰到孙林，孙林一如既往的跟他打招呼，让王钢暗自松了口气，显然干妈并没有将自己昨天的唐突告诉孙林，虽然他已经决定彻底忘了沈桂华这个女人了，但是看到孙林时，他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了沈桂华的身影，想到她昨天离去时的绝情，不禁心如刀绞，痛得几乎难以呼吸，可两人相处了那么久，感情付出了那么多，有些事有些人又岂是王钢说想忘就能忘得掉的。

实在按捺不住对干妈关心的王钢，便通过孙林打听了下干妈昨晚回家后的情况，得知她昨晚连晚饭都没怎么吃便去睡了，早上的时候也是精神不振，声音沙哑，不由愈发的担心，既想去探视又怕被干妈撵出来，犹豫了好久，临到中午放学，王钢才终于打定主意，就算是再被干妈骂一顿，他也要坚持陪着干妈把病治好再离开，不然他于心难安。

放学后，王钢和孙林像往常一样，一起回了家，刚一进门，见孙林喊了两声妈却没有得到沈桂华的回应后，王钢便立刻感觉不对，鞋子都没来得及脱便赶忙冲进卧室，只见干妈沈桂华痛苦的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摸了下她的额头，烫的吓人，整个人都被高烧烧得昏迷不醒了。

王钢不禁大急，赶忙抱起干妈软绵绵的身体，冲下楼和孙林打车直接送到最近的医院，让孙林帮忙照顾好干妈，王钢便楼上楼下跑，忙着挂号、排队、问诊、拿药，一直到沈桂华挂上水，他才暗自松了口气，中途已经醒过来的沈桂华将干儿子的举动尽数看在眼里，心中的感动与难过让她枯寂的心感到无比的剧痛。

沈桂华后悔了，不是现在，而是从昨天自己在公园无情转身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虽然她无数次的想要回头，扑进那个不嫌弃自己并深爱着自己的男孩怀里，但是她没有勇气那么做，等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心里的痛苦和悔恨如同两条毒蛇一般，将她本就支离破碎的心撕咬的更加千疮百孔。

王钢难过的一宿没睡，沈桂华又何尝能睡得着，无数次的辗转反侧，无数次的哭泣呻吟，难过的了一夜的沈桂华也哭了一夜，泪水把枕巾都打湿了，本就身体虚弱的她哪里能经得住这般折腾，半夜便起了烧，沈桂华自己也察觉到了，但是却根本不想去医院，反倒是希望能就这么直接病死了才好，也省得再被心中的悔恨和痛苦所折磨，一想到昨天自己面对王钢表白时的决绝，她便无比的痛恨自己的懦弱，那么好的男孩，那么真挚的感情，就这么无私的摆在自己的面前，可是自己竟然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当沈桂华被烧得迷迷糊糊时，心底无比痛苦的她，下意识的想摸摸那枚寄托了王钢对自己情意的玉石吊坠以作慰藉，可是摸了半天，她才恍然想起吊坠已经被自己摔成了碎片，不由愈发的悲从心来，又悔又恨的直接昏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这般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沈桂华仿佛听到干儿子在遥远的地方大声呼唤着自己，等她费劲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医院里，而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王钢，依然如往常一样，为自己的事不辞辛苦的奔波忙碌，虽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王钢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热情和真诚，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桂华总感觉自己能看出他眼神中被压抑的痛苦与不舍。

中午时分，三个人就在医院的输液大厅随便吃了点东西，王钢特意给身体虚弱的干妈买了碗热乎乎的白粥，孙林为了表现，抢着要喂自己的母亲，结果不是烫了就是洒了，那笨拙的样子更是激起了沈桂华心头的难过，不由看了闷头吃饭的王钢一眼，心想如果换做是他，定然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想到伤心之处，她又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这个在丈夫的葬礼上都没怎么流过泪的坚强女人，最近为了王钢几乎要把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临到下午上学，王钢以孙林学习较差为借口将他打发去了学校，顺便让他帮自己请假，他自己则留在医院守着吊水的干妈，对好友无比信任的孙林丝毫没有想过王钢会和母亲之间产生暧昧的情意，加上中午待在医院里无所事事，着实憋得他难受，便依言离开了。

孙林走后，王钢和沈桂华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尴尬起来，两人都有意无意的躲闪着对方的眼神，毕竟昨天他们才刚刚对彼此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哪里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原本在一起总是有着说不完话题的两人，竟一下子找不到半句能说的话，直到沈桂华吊完水，两人依旧沉默无语。

离开医院后，虽然沈桂华艰难的开口表示自己可以独自回家，让王钢赶紧回学校上课，但是王钢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固执，坚持要送她回到家，到了楼下，原本沈桂华还想再次打发对方离开，但是想到两人目前这种冰冷的关系，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只好在王钢的搀扶下，缓慢的爬上五楼。

将虚弱的干妈扶进屋内，见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看自己，王钢的心头不由生出无尽苦涩，暗自摇了摇头，自嘲的苦笑着，不愿再像个无赖般纠缠着干妈的他，落寞的小声告辞离开。

一直闷不做声的沈桂华直到听到关门声，这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玄关，心中一直强忍着的悲痛顿时难以抑制的迸发了出来，晶莹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她之前不是不愿看王钢，而是不敢看，她生怕自己再看到男孩那清澈眼神中的痛苦与哀伤，她怕自己会因为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和渴望而冲动的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从她在医院清醒过来看到王钢后的第一眼开始，原本空落落的心便被瞬间这个大男孩的身影彻底塞满了，当儿子孙林离开后，她不知多想将自己真实的心意说给这个男孩听，可是她张不了口，年龄和身份这两座大山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那种噬心的痛让她无比的痛苦，却又没办法向任何人倾诉，压抑的她恨不得立刻死掉才好。

呆坐了好半晌，沈桂华突然猛吸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失声痛哭起来，无数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直被她死死压抑的情感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了出来，她痛哭着，哀嚎着，像个精神病人一般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不停诉说着这么些年压抑在心里的苦闷，诉说着对王钢想爱却不能爱的痛苦，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为别人而活，为父母、为丈夫、为儿子，好不容易轮到她想要为自己活一回时，才发现原来这么难。

当联想到自己和王钢今生今世永无可能在一起的哀伤时，沈桂华的心在刹那间萌生出深沉的死志，只觉再在这寒意刺骨的世间多活一秒都是痛苦，机械的扭动着脖子，呆呆的看了看不远处的阳台，她的嘴角边不由浮现出对解脱的期待，浑浑噩噩的爬起身，沈桂华摇摇晃晃的，用蹒跚的脚步往阳台走去，就在她一手扶着窗户，艰难的往一米多高的阳台上爬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死死的扯住胳膊，猛地的将她扯了下来，跌落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猝不及防的沈桂华骤然受到惊吓，不由尖叫了一声，但立刻便被一张大手拦住了嘴巴，同时感到自己耳边传来干儿子王钢痛苦后怕的声音，虽然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责备的意味，但是沈桂华却半点气都生不出来，只觉得空落落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塞满了，无声的泪水刷刷的往外涌，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绝望，又似乎充满了希望。

又怕又怒的王钢紧紧的搂着娇躯微微颤抖的干妈，在责备了她几句后，听到到干妈急促的呼吸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静下来，原来他刚刚出门后根本就没有走远，始终放不下心中牵挂的他一直靠在防盗门上默默流泪，就在他伤心不已之时，突然听到屋内传来干妈伤心的哭泣声，疑惑之际却隐约听到干妈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对自己的感情，他这才惊喜的发现原来自己猜测的没有错，干妈也爱着自己，只是迫于人言可畏和世俗的压力，所以一直在强忍压抑而已。

得知真相的王钢欣喜若狂，他赶忙用激动到颤抖的手打开门，可是刚一进门，便惊恐的看见干妈半个身子悬在阳台外面，干妈家所在的楼层是五层，从这个高度摔下去，肯定是非死即残，惊骇交加的王钢丝毫不敢迟疑，拼命的几个箭步飞窜过去，在最后关头将干妈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