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灵犀一眸，自此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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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朔的生辰宴是在宫中举办的，皇后对这位嫡子的态度很叫人迷惑，母子之间总有一种淡淡的隔阂，不免叫众人心中又有了许多猜测。
被废的前太子与四皇子是同胞亲兄弟，但一个自小长在宫中，一直被当做王储看待，一个大约是因为要避嫌，从小就被抱出宫外生活，结果一回来太子就被废了，立时有了争夺王储的机会。
前太子被废是因为被曝出将罪臣之女养在后院，进而又被从殿中搜出了与朝中大臣结党营私的来往书信，皇帝当庭龙颜大怒，将牵涉大臣通通重罚，下旨废了太子，前太子被封了幽王远走封地，再不得干涉朝政。
如今东宫暂缺，皇帝却久久未表明立储意向，四皇子作为极有可能的人选，这场生辰宴自然是办得无比隆重。
秦朔在宴席上免不得喝了很多的酒，沉着的面上滴水不漏叫人猜不出心思。
秦旭看着坐上之人轻哼一声，搂紧了身边的美人。
有人靠洁身自好伪装自己，有人却靠贪恋美色伪装自己，毕竟有缺点的人永远比找不出缺点的人更叫人信任。
宴席结束后，龙兴殿中众人渐渐散去，秦旭一直留到了最后，秦朔踱着步子走过来，轻声道：“皇兄，夜已深了。”
“四皇弟今日这生辰宴好大排场，为兄多留一会儿不行么，难不成这么晚了四皇弟还有别的事要做？”秦旭不知是醉了没醉，桃花眼中含着一汪水一般摄人心魄，微眯着看向对面之人。
秦朔顿一下，想着若是去晚了，云儿怕是都睡了。
他面色不改，颇有深意的看一眼秦旭怀中的美人：“怎么会呢，只是担心皇兄待会怕是还有事情做。”
秦旭面上笑开，当着秦朔的面将杯中美酒喂给怀中美人道：“为兄的事什么时候做都行，漫漫长夜不赶这点时间，倒是有的人，表面上说无事，背地里连陷害自己嫡亲血脉之事都干得出。”
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些人是瞎了才会这样评价他这位四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切开都是黑的。
秦朔也跟着勾起唇角，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温声道：“人若是不犯错，就不会被抓住把柄，何来陷害一说？皇兄今日怕是醉了，还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秦旭将杯中最后一滴酒饮尽，搂着美人摇摇晃晃的出了宫殿。
秦朔终于得以抽身，撇开影卫独自朝永昌伯府赶去。
他站在墙头上瞧见安锦云屋子的窗户上人影晃动，心中松了口气。
好在还来得及。
秦朔站在外面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己喝了很多酒连身衣裳都未来得及换，伸出手放在鼻下哈了口气自己嗅了嗅，觉得没什么臭味，这才轻轻敲了敲安锦云的窗户。
安锦云一听就知道是秦朔，过去推开窗户迎面而来又是一股酒气。
她联想到上次的事情有些惊慌，看着秦朔问道：“你又喝酒了？”
听着对方语气中很明显的“嫌弃”，秦朔委屈的凑过去：“你闻，我不臭的。”
安锦云上一世很是厌恶秦旭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儿，但是秦朔身上的不一样，是淡淡的、令人发醉的醇香味儿，她不是嫌弃秦朔臭，只是想到这人喝了酒就……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她有点……
就比如现下非得凑过来叫她闻臭不臭，真的叫她哭笑不得。
秦朔不依不饶，安锦云只得也凑近一些，轻轻嗅了嗅，有些脸红的回答道：“不臭的。”
秦朔便满意的点点头，从窗子翻进去四处看了看，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他站在屋子里想了想，有些期待的看向安锦云。
他也曾看过一些不入流的话本子，想着莫不是云儿要说一句“把自己送给你做生辰礼”之类的。
虽是肉麻了些，他也心生欢喜。
秦朔看着安锦云，安锦云满脸疑惑。
这人半夜不睡觉跑到自己屋子里来就不说了，现在恍若无人一样四处查看还这般看着自己……又喝假酒了？
“锦云姑娘可有话对我说？”秦朔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等着安锦云回答。
安锦云琢磨着这话内里的意思，意思是自己应该有话对秦朔说吗？
“呃……”安锦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怀湛公子你今日这身衣裳挺精神的……”
秦朔低头瞧了瞧自己今日穿得这身，也并无特别之处，但是云儿夸他了，那以后要常穿。
他想了半天，笑道：“我懂了。”
云儿一定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他长相俊朗，再普通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也变好看了。
安锦云看着秦朔的神情，总觉得对方懂的跟自己说的不太一样。
秦朔突然轻咳两声，问道：“那我比之三殿下，谁更好看些？”
安锦云目瞪口呆，没料到秦朔此人喝了酒后如此无聊。
这话是一个皇子能问出的吗？
秦旭那狗东西长得确实好看，要不然也不会叫姜茜一见倾心，自己上辈子也是瞎了眼被其表面迷惑，但是她如今清醒了，自然觉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强过秦旭。
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然是你，你哪儿都比他好。”
秦朔心满意足，走到安锦云旁边去坐下，手悄悄地挨着安锦云的。
他凝视着安锦云好看的眸子，有些诉苦的意思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宴上一直担心，担心来晚了你便睡了。”
“幸好你没有睡，”他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覆在安锦云的手上，将对方的小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手心，甜蜜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安锦云从这句话一开始就听不懂了，被秦朔突然牵了手有些迷糊，胡乱点了点头，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应下了什么。
秦朔见安锦云乖乖任自己拉着，心里更是高兴：“这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生辰。”
安锦云：？？！
她及时地将嘴里的疑问咽回去，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秦朔会这么奇怪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秦朔今日生辰啊！
现下手头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送的，若是告诉秦朔自己压根不知道，以现在秦朔喝了酒的性子，不得赖着她不走了？
她自然可以赶对方走，可是她对秦朔总是狠不下心，叫对方一步一步得寸进尺攻城略地。
安锦云只得一边任对方先拉着，一边听秦朔絮絮叨叨的说话。
秦朔在她面前一点都不像个皇子，像个……普通人。
“母后不是很喜欢我，她今日只来看了一眼便走了，”秦朔似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喜欢将这些隐秘的小事讲给他的心上人听，就像是两个人共同拥有这些秘密，云儿总算是慢慢走进他的生活来。
“左相的祝酒词又臭又长，听他一个人讲话比听十个人的都累。”
“大家都来贺我，我却不高兴，因为他们都不是真心的，”秦朔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安锦云：“我心中一直在想……”
安锦云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又软又涩，她头一次真正窥到秦朔内心的那些想法，大约做皇子是很累的，却又不得不做。
秦朔在她面前卸下所有，剖开一颗真心，她怎么能不感动。
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秦朔终于说出口，甚至有些难受起来，胸腔内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叫他整颗心都酸涩。
他静悄悄的拉着安锦云的手，听外面有虫子鸣叫的声音，微微阖了眼睛面上有些疲惫。
安锦云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憋了憋，教训道：“我不是在这儿呢么！我……我也想你的！你有什么事同我说就是，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安锦云说完后自己都有些羞愧，这话说得好像她是天王老子一样，秦朔将那些烦心事讲给她听她也解决不了啊。
谁知秦朔却愣住，呆呆看了她半晌后用力点头道：“好。”
他真的好高兴，他的云儿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
当初云儿就是这样，眉目间满是傲气，对他许下承诺。
灵犀一眸，自此沉沦。
秦朔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坠拽出来，笑着问：“你真不记得这个？”
安锦云半点印象也无，诚实的摇摇头：“这个真是我送给你的？”
秦朔想想也是，安锦云那个时候还小，哪里会记得这些。
他和安锦云第一次见面，是在淮安的白鹿寺。
同为皇后嫡子，他却被抱到宫外生活，周围的孩子看他锦衣华服身边却无人照顾，连野种这样的词也说得出口。
有的时候小孩子的这种无知的恶，更加叫人心寒。
他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被父皇母后抛弃了，自己放任自己，后来再被人追着骂也不还口了，只是冷漠的听着。
他还记得遇上安锦云的那日山上的桃花开了，小安锦云白白胖胖穿一件淡粉色广袖罩衫，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里总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神气，两个小短腿迈得飞快，后面跟两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追着。
“小姐，您慢些啊……”
小安锦云得意的看着后面两个丫鬟，仰着下巴道：“真是没用，你们今日若追不到我，我回去就告诉外祖母将你们卖给人牙子去！”
那两个丫鬟被吓得够呛，连连求饶道：“小姐……”
安锦云一偏头，就看到了他。
彼时他十分狼狈，被一群孩子围着丢石子。
安锦云看了一会儿，不高兴的带着两个丫鬟耀武扬威的走了过去，指着周围的孩子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真是丢脸！”
那群孩子见安锦云穿着华贵，身边又有丫鬟，自然知道安锦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互相看了看便散开了。
安锦云瞥了他一眼，插着腰训斥道：“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还手吗？亏你还是个男娃，如此废物。”
秦朔当时被骂的有点懵，下意识反驳道：“我不是废物。”
“不是废物你就站起来证明给别人看啊！”安锦云大声喊道，理直气壮。
看着秦朔不搭话，安锦云将自己手腕上的双鱼坠子摘给他，得意的叮嘱道：“喏，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他看这个，就说纪家的表小姐安锦云罩着你！”
秦朔现在提起这些话来仍觉得十分有趣，将安锦云当时的语气学得活灵活现。
他满脸憧憬的看着安锦云：“你想起来了吗？”
安锦云愣愣的听着，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一点，纠结道：“原来当时那个哭的小脸皱巴巴的跟个丑猴子一样的小孩是你啊！”
秦朔：“？？？”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不是应该儿时结缘的两人终于相认，云儿一脸娇羞的看向他，终于意识到两个人早就相识彼此缘分命中注定么？
丑猴子是什么？
秦朔憋了半天，忍不住反问道：“我当时哭了？”
安锦云肯定道：“哭了，哭得可惨了，还流鼻涕。”
秦朔：“……”
“现在想起来，真不敢相信当时那是个皇子，”安锦云一点都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真心实意感慨道：“你怎么弄得那么惨？”
秦朔看着安锦云，终于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果然他的心上人不是一般女子，照这么下去两人还能有什么进展。
真的说起来，算是安锦云当时的那番话点醒了他，叫他没有再颓废下去。
虽然一开始被母后放弃，但他总算如安锦云所言站了起来。
正是因为安锦云，他才成为了今日的他。
所以他自那个时候起就喜欢安锦云，从年少到如今。
“那我今日生辰，你可有别的东西送给我，”秦朔话锋一转，暗示的又往安锦云那边挤了挤：“我想……”
安锦云及时的一把将秦朔的嘴捂住：“不，你不想，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去，生辰礼明日给你。”
秦朔看着眼神坚定不移的安锦云，终于败下阵来，眼中带着笑意做了个什么动作。
安锦云只觉得手心一湿，立刻撤回了自己的手，脸上像被火烧一般。
这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