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原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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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过后,苏墨也轻笑了一声:“果然是长进了,心中虽仍有恨,却竟然已经看开――”
话音未落,外间忽然响起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有锦瑟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黎带了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响起:“锦瑟?”
锦瑟一凛,脑中似乎一丝理智也无,倏地便应了他一声:“苏黎!”
黑暗之中,苏墨一丝举动也无,既不阻止,也不强逼,仿佛就等着苏黎冲进门来,亲眼见到他们这幅情形。
庭院之中,苏黎原本未料会听见锦瑟的回答,却蓦然听见她带了一丝湿意颤抖的声音从那漆黑的屋子里传来,心头蓦地一惊,片刻之后,手握剑柄,缓步走进屋中:“锦瑟?”
锦瑟听见他进了屋,却忽然没法再回答他第二声,同时,苏墨竟然出乎意料的,缓缓松开了她。
苏黎没有听到回答,迅速燃起了火折子,借着那丝微弱的光线,蓦地看见了站在门后墙边的两个身影。
光线太暗,他几乎看不清锦瑟的脸,却还是一眼就认出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是苏墨。而正对着他的锦瑟,竟然裙衫撕裂,衣不蔽体!
顷刻之间,那火折子忽而烧到明亮处,映得苏黎暗沉的眸子火光乍起。
那一厢,苏墨尚未回头,苏黎手中剑已出鞘,冰凉的剑尖直抵苏墨脖颈!
“锦瑟,过来。”苏黎声音低沉隐忍,只是盯着苏墨平静的容颜,却再难看锦瑟一眼。
锦瑟却仍然是被苏墨制住的,根本动不得。
苏黎剑锋微微一挑,不轻不重的在苏墨颈上划了一道,眸色愈发冷暗。
大概是吃痛,苏墨微微“嘶”了一声,随后嘴角一勾,缓缓松开了锦瑟。
锦瑟一被他松开,身子差点就无力委地,却在将要摔倒之时,拼尽所有的力气撑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随后敛好自己零碎的裙衫,看也不看苏墨,走到了苏黎身边。
苏黎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剑尖仍旧抵着苏墨的喉头,眸光掠过苏墨颈上溢出的血迹,冷笑一声:“今日我即便是杀了你,不知你可有不甘?”
苏墨闻言,竟再次勾起笑意,不紧不慢的伸手在自己颈上一抹,看到血迹,笑意扩大开来,将那染了血的手指放进口中一吮,邪肆道:“你来得早了些,自然是有不甘的。”
闻言,锦瑟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苏墨,仿佛不能相信他说的那句话。
触及锦瑟的目光,苏墨淡淡敛了笑,顺着抵在自己喉头的剑,缓缓看向苏黎:“你是不怕毁了自己,那便动手吧。”
“怕?”苏黎冷笑道,“有何可怕?谁会知道我今日在此杀了你?”
苏墨邪气的目光在此落到锦瑟身上,重新勾起笑意:“这丫头,便不算人么?”
锦瑟眸光倏地一颤,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一步。
苏黎察觉到她退后,转头一看,却见她脸色竟比之前还要苍白了几分,心中那团怒火仿佛噌的一下便窜了起来,将他整个胸腔的燎烧得痛起来。
只见他剑尖猛地一收,片刻过后,却又猛地转了势头,朝着苏墨的心口,狠狠一剑刺去!
“啊!”
剑尖没入苏墨皮肉的那一瞬间,响起的,竟然是锦瑟的尖叫。
苏黎的心,忽而一阵麻痹,原本狠绝的剑势,竟生生顿住了几分,转头看向锦瑟。
苏墨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哼,随后捂住苏黎刺入的位置,也头看向锦瑟。
她脸色苍白如纸,看着苏墨被刺中的位置,仿佛看见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不断的摇头,不住的退后。
仿佛又看到那日,她亲手将那把匕首刺进他腹部的情形,没有人比她更害怕,没有人知道,她比所有人都害怕!
胸中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滚,叫嚣着涌了上来。她控制不住,只觉得喉头一甜,片刻之后,竟“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苏墨脸色蓦地一变,而苏黎,看着锦瑟无力跌倒在地,许久,竟然没有动。
锦瑟觉得很痛,在仲离时那种心悸的感觉再度袭来。可是她明明已经吃下了雪灵芝,为什么还会痛?
她想不明白,却强忍着疼痛,看着地上那摊血,良久,才终于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去看苏黎。
不知何时,苏黎已经抽回了自己的剑,挺拔的身子站在她前面几步的位置,眸色晦暗,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苏墨在他身后,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斜斜倚在墙上,双眸要睁不睁的模样,根本看不清眸子里藏了什么。
许久,苏黎终于缓缓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静静与她相视:“是这样吗?哪怕我费尽心思,哪怕你已经吃下雪灵芝,却依旧为了他心痛,是不是?”
后方,苏墨半闭阖的眼眸忽而再度掀起了半分,凝眸看向锦瑟。
锦瑟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在你眼里,算什么?”苏黎淡淡望着她,“一个需要你感激,需要你怜悯到以身相许的可怜虫?”
锦瑟忙的再度摇起头来,却因心绪再次波动,又一口血克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苏黎……”她拭去唇边的血迹,抓住他的袖口,终于发出喑哑的声音,“不是,不是……”
苏黎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毫不费力的就拨开了她的手。
锦瑟心中大恸,心绪大动之间,只觉绝望,那丝绝望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终于冲击得她一丝力气也无,强撑起来的身子再无力承受,终于昏倒于地上。
苏黎猛地站起身来,再度拔剑指向苏墨。
苏墨呼吸已经沉重,看了看锦瑟,才又看向他:“她已病重至此,你竟还不送她医治?”
“医?”苏黎冷冷道,“杀了你,她的病,不医也会好!”
话音刚落,他手中剑已猛地朝着苏墨刺去,电光火石之间,却突然听闻“啪”的声音,竟是有人破窗而入!
“锵”的一声,来人的剑与苏黎相接,苏黎只来得及瞧见来人轻纱遮面,身形似女子,一时不妨,便已经被她一剑隔开。
此女,竟是难得的高手。
苏黎回过神来,待要再战,却见那女子已经搀了苏墨,以极快的速度越窗而出,消失于夜色之中。
“海棠!”暗夜陋巷之中,只闻男子一声低唤,随后,原本匆匆的脚步蓦然停住。
海棠揭下面纱,搀住苏墨:“王爷?”
苏墨摆摆手,站直了身子:“我没有大碍,只是――”
“王爷是担心宋姑娘吧?”海棠道,“放心吧,我先前赶来的时候,正好见着她身边那侍女,唤作绿荷还是什么的,也匆匆往那别院赶呢,不过落在我身后,这会子,也应该到了。”
苏墨这才微微舒出一口气,倚到一旁的墙上,微喘道:“你身上可带着金创药?”
“咦?”海棠微微疑惑了一声,“王爷先前不是说没有大碍么?”
苏墨在痛中低低笑了一声:“罢,当我未曾问过。”
海棠这才叹了一声,道:“这世间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还能当没有发生过?”
话音刚落,她已自腰间取出金创药来,借着月色为苏墨敷于伤处:“止血要紧,王爷先且忍耐片刻,待回去了再清洗伤口,重新上药。”
苏墨淡淡应了一声,便再没有多说什么。
果如海棠所言,片刻之后,绿荷赶到了小院,那堂屋之中,却已经是一片漆黑。
她匆匆进门,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却惊骇的看见锦瑟躺在一滩血迹旁,而苏黎,竟然就蹲在她身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脸。
锦瑟醒来时,绿荷的脸色是极差的,甚至比她的脸色还要差。
锦瑟朝她笑了笑:“你怎么了?”
绿荷上前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抚上她的身子:“可觉得哪里痛?我要听实话。”
锦瑟闭上眼睛感觉了一番,这才微微摇了摇头:“不痛,哪里都不痛。”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启程,离开这里。”绿荷果断决定道。
锦瑟一顿,忽而记起昨夜,想起苏黎对她说的那两句话,心头忍不住泛起苦涩,连带着脸上的笑也微微苦了起来:“也好。”
绿荷见她的模样,终于还是不忍心,缓缓将她拥进了怀中。
锦瑟靠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他说,我是怜悯他……他不知道,我才是需要他怜悯的那一个……”
“没事了。”绿荷抚着她的头,“离开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宁王府。
苏黎一夜大醉,早晨起来只觉得头痛,早朝也没去,端了一杯浓浓的热茶站在檐下,望着檐下一只笼子里养着的斑斓雀鸟出神。
小杜快步从外而入,见了他,忙的上前来:“王爷,宋姑娘走了。”
苏黎闻言似是一怔,片刻之后,忽而将手中的热茶都倾倒于那个鸟笼之中,冷声道:“走就走罢。”
雀鸟在鸟笼之中扑腾着躲避滚烫的茶水,却因被囚笼中,根本无力挣脱。
正如他,虽然拼尽全力想要靠近,却被万水千山所阻隔。更何况,他的生生母后,还是她的杀父仇人。
苏黎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空杯。
小杜却在此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奴才在小院中发现了这个。”
苏黎眉心一动,无意识的接过来展开,待看清上面的那句话时,却再度怔住。
笺纸上,是她纤柔的笔迹,只写了一句话。
三年约,妾不违,君莫忘。
三个月后。
清越西南境,群山连绵起伏,巍峨高雄,郁郁的苍翠之巅,云雾缭绕,似有万千秘密隐藏其间。
这里,便是从前那依族人群居生活之地。
群山入口处,高高立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牌子,上书“禁地”二字。
锦瑟伸手推了推那遍布疮痍的高杆,便只听得“吱呀”一声,紧接着那牌子竟然颤颤巍巍的就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