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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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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关押在审讯室,等待他的是一排拿出审讯重案嫌犯架势的的派大星。

霸气不再的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在椅子的凹陷处,蔫了吧唧的。

久混赌场,知道自己还轮不上“高等待遇”,便猜是受最年轻的队友牵连,却没料派大星直接要他交代与另一个人的相识过程。

“她啊?”“赌王”看了一眼相片,相片是女人的工作证件照,笑露微齿目视前方,那些商务楼坐办公室女的,就这模样,皮笑肉不笑。

这张照片,稍不注意就连系不上现在那个人。

“谷雁卉嘛,她犯事了?”

对面坐的派大星表情有古怪,又是递来一张照片,“赌王”上前瞧看,又一眼,这次小山似的身躯在那椅子上晃荡很大一下。

“谁干的?”他眼珠凸出,两团火苗窜出来直射前方,“你们干的?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

那张恐怖分子伏法的血腥照片被回去,庄严的声音响起:“他参与犯罪团伙针对本市纪念区蓄谋已久的恐怖活动犯罪,意图使用数以吨计的炸药摧毁大府纪念区,在持械反抗过程中,和五名同伙被当场击毙。”

“赌王”气焰熄灭,“他还那么小,怎么会唉!唉!那些王八蛋!我就知道跟他们混一起迟早出事!”

“她是同伙吗?”

女人的照片再次被推到面前。

他摇摇头,“别人都叫我‘赌王’,说我运气好,他们是不晓得,我以前是个拉货司机,就爱赌,运气差得呢,赔了两辆车一套房一个老婆吧。”

“今年大家运气都好——才活了多少人?劫后余生,我就想着可能老天爷要我翻盘了。”

“还真让我走了翻天运。”

他手指敲着桌子上的照片,回忆和女人的相识过程。

也不算相识,随机的赌局,随机的赌友,赢了后,晋升下一场,赢完整场又是下一局,一夜又一夜,大家默契地聚在一起,她从不失约。

最初这女的咋咋呼呼,生怕赌场的人对她动歪脑筋,但谁都看得出,刚堕落的小鸡,可能没了男人,又或者卷光了男人的钱,在这儿装一掷千金,实际没啥钱,再加上那妆化得跟鬼似的,有想跟她“交换”筹码的男人都被吓跑了。

但聚成固定组后,她就老实本分了,话也很少,现在记起,她给人印象深刻就两句话——

“你现在的运气,是你从前的衰运换来的。”

“运气迟早有用完的一天,输的那天,就是运气用完的那天,就是让你手的意思。”

还挺文绉绉贤惠的样子,就是身材没几两肉,他喜欢丰满的女人。

“赌王”扫视面前一排派大星,心想,恐怕他不想手也得手一阵子了。

“对了。”他想起什么。

“这人还特别上进,晚上进赌场,白天好像在考公务员。”

浓妆艳抹的女人翘着二郎腿,被对面的女警要求几次注意态度,才不情不愿放平交迭的双腿。

“她啊。”女人睨着桌上的照片,似乎不太理解为啥派大星会盯上这人,但她表现得很乐意八卦——

“她慕老。”

“成天缠着队里老头问东问西,就那种,男人喜欢的昂脸星星眼。”女人仰着头模仿表情,不伦不类。

又被要求注意态度。

“要是有个男的送她点东西,给她点杯饮料什么的,她那个声音,能把你隔夜饭都腻出来。”

“你们不是晚上才聚一起吗?怎么个‘成天法’?”

女人噎住,“我这不是比喻吗,你问我组里老头不就知道了。”

“跟那小屁孩?不可能,她那种女人看不起小屁孩的。”

老年人是立过一等功的工程师,大出人意外,随之审讯温和起来。

“我赢的钱都捐了。”

“现在百废待兴,我又退休了,想用这把老骨头多赚点钱,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用这不过分吧?不你们报道那些地势偏僻的地方没有受到辐射污染,还活着很多人,就是外面污染严重,物资运输困难,里面的人缺衣少吃吗?”

“我倒想问问你们,那么好的年轻人为什么还选不上你们的公务员?”

“她每次赢钱都跟我一起捐款,也是灾难中做过贡献,挽救过人民财产的英雄,你们现在选人是论功绩还是查叁代?这都够不上格?”

问挽救过什么财产。

“卫星电视!”

“”

凌晨的审讯室,女人佝头垂泪,对面派大星的质问如连发炮弹。

单向透视玻璃外,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正在和一群警察交涉。

“器官捐献我知情。”男人听完警察讲述里面那女人一年来的“丰功伟绩”,表情却很平静,但并非事不关己。

“在747防空洞我们每个人都有留遗书,她的器官捐献申请还是交由我上报的,这只能说明她死后都想为社会做贡献,是值得尊敬的行为。”

“幸存的人回归正常生活,给自己买保险,受益人写父母,也并不奇怪。”

警察说她今年官司缠身,最近还考公务员失利。

“她和她前司在她辞职之前就有过劳务纠纷,现在告她敲诈勒索是没有根据的,明天我会让院里的人出具证明材料给你们,研究院不干涉你们办案,但兼听则明,你们可以参考参考。”

“公务员失利怎么回事?现在报考公务员要求那么高吗?研究员助理都不达标?是申论不过还是面试不过?”

“面试,现在都要求是在那一年做出过贡献的人,她面试时据说直接不回答面试官,态度很不合作,这会儿,我们都审她一夜了,什么都没问出来,以我多年当警察经验,卧底都没她守口如瓶,我们这不正想向知情人了解情况吗,刘研究员你来得正是时候。”

“她因为职业缘故,受过保密培训,并不能因此说明她有反社会倾向。”

见男人至始至终都是护犊子的态度维护审讯室里的嫌犯,跟他交谈的警察便明白了二人的关系。

他是赫赫有名的功勋研究员,有他担保,接下来基本是走流程了。

因为电话举报的恐怖犯罪活动现场,审讯室里面的人当时确实与多名恐怖分子在一起,可谓人赃并获,百口莫辩,她的同伙当场被击毙,她趴下够及时,跟狙击手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才捡了条命。

但人带回来,问她什么都只说自己偶然路过,被误卷枪阵,越问越哭,后怕得不行,一查此人档案,才知早就列在“重点寻找的失踪人口”名单上,这才招来研究院的人。

“她是不是反社会人格,还得等进一步鉴定,部分受过高等教育或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格异变者,擅于伪装,行为非常具有迷惑性。”阅历丰富的一位国安警察不愿松口,“心理鉴定师马上就到了,我们只需再熬她一个白天,她准会透露点实话”

“你们熬鹰吗?”男人冷冷道,“她,是对我们研究院非常重要的人,也是我们找了一年的人,同时,她也曾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人才,对我们的研究工作付出了很多。”

也就是48小时流程都不想走了,直接要提人出去。

他们答应了。

本市研究院是地外文明相关研究世界一流的机构,他们要的危险区的各种材料,上刀山下火海,全社会聚集众力都要给他们递进去,夸张点说,他们要月亮,只要那月亮是长本市上空的,他们领导也得上天给摘下来。

何况是个人。

审讯室门打开。

“吕虹,有人保释你,你可以走了。”

男人大步流星走进去。

椅背咣当后摔,女人乳燕投林般扑进男人怀里,泪流不止。

她被男人按在洗手槽里,四周白瓷砖森冷,外面走廊寂静无声,挣扎求救都没人听得见用的。

谁也没想到研究院来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会把自己的女朋友拽进男厕所按洗手槽里虐待。

水龙头从额发淋下去,把那张脸上本就艳俗的妆冲得五缤纷。

“看看你现在样子!”拉起她的头,让她看看镜子中的人。

镜中人没再有审讯室的哭哭啼啼,只有一脸麻木,疲倦地垂着眼。

先是眼见一个十六岁小孩被爆头,然后又被扣押审讯了半夜,光掉眼泪就花光她好几年的泪储量,人已经来不起了。

也就不伪装了。

反正她是什么人,背后拽着她头发的男人门儿清,他就是她的镜子,翻版。

痛心疾首的男人放开她,任她慢慢垂下脸,在积满水的槽子里浸泡。

“棍棍,你要带我去哪里?”女人怯生生问,闪动的眼珠满是迷惑。

“小红,和我走走。”

出了统计局掩饰的那幢楼,就是车水马龙的路口,很少有人能想到,安全局会坐落在热闹街 市中。

清晨上班的人流十分庞大,但有些人就要避开摩肩擦踵,不愿投身繁华一分。

刘同贵带着吕虹,怀揣某种目的,漫步而行。

刘研究员向来事情做得滴水不露,不着痕迹,像知心好友关切:“现在工作的地方有很多未成年?”

“举报的是个女学生,她没说举报谁,但非常清楚说出恐怖份子活动地点,你要注意。”

举报人的信息是最高级别的保密,刘同贵却轻描淡写透露出来,这无疑是送见面礼给吕虹,让她知道自己是被谁“陷害”。

要打动人,需先攻心。

“谷雁卉——你用她的名字,谷博士是对你挺照顾的,你如此纪念她,也是难得。”

“我只知道谷博士在大府街区与人政见不合,爆发了内斗,她牺牲了,你也在场吧?”

他没听到回答,微侧视线,就见女人揉了揉眼睛,稚气的动作让男人刚要笑,却听她声音冰冷地回答——

“不,她不是牺牲,她是被谋杀。”

“割喉,脖子以上都快没了。”

好半天,刘同贵叹了声气,“她那性格,就是在国外呆坏的,早跟她说过多次,环境越是严峻越要注意,她不听说说你吧,这一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你做出巨大贡献,也做出巨大牺牲,社会应该补偿你,你也不至于跟那么多人争破头去争个办公室文员的职位,要知道,你进咱们研究院”

忽然他住口,眼前人正迷惑不解地看着她,仿佛他在说天书。

“棍棍,你说的巨大贡献,还好,给你们当助手也是我的荣幸,巨大牺牲,我就不懂,我牺牲了什么?”

换刘同贵迷惑不解了,“他怎么也算是个男人,把你一个女人孤孤单单抛下,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有意思,这解读。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的妇联,满口的伦理道德妇女之友。

她恍然大悟,随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从前的丑事被人无心提及。

“那个能不能别跟人说,我跟他交情也不是很深,让人知道,可能就会拿奇怪的眼光看我”

“我知道了,对不起。小红,这就是你不肯跟我们联系的缘故?”刘同贵眼里出现同情。

远离那已被封神的生物,去平静生活,对普通人来说,才是度过漫长又短暂人生的上上选,也可以理解,在正常社会她会拒绝承认和异族文明有关系。

刘同贵看她状态也不是很好,心想这一年她肯定不容易,很多人出现灾后心理创伤,她经历比普通人多得多,又孤身一人,缺乏疏导,难做出些非常人的举动。

“小红,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进研究院,将你所得信息投入到地外文明研究的添砖加瓦中,我们获一名人才,你获得一份体制内工作,有什么不好?况且研究院的工作保密度高,别人不会知道一星半点我们的工作内容,利益权衡,你有考虑过吗?”

“大家都投身新世界,竭尽全力挥别过去,踊跃参与未来,你难道不想吗?”

不知是不是声情并茂过了点,她居然红了眼眶。

“我不想不想被当实验品,不想被当怪物看。”

她的懦弱与胆小令在研究领域意气风发的男人忍不住皱眉。

什么时候她这么娇气了?

他继续带着她按计划路线行走。

“这一年你去了哪?做些什么?”

“本市,备考公务员。”

这时他们已走到城市最着名的街道上——大府保护区,吕虹的脚步明显迟疑了。

刘同贵破天荒牵她的手,将她拉住作知心好友状,手掌用了叁分力气,防止她跑走。

“我和老师、谷博士是最后一批撤离防空洞的,走之前我还去找过你,知道你早跑了,我当时就想,你一定会很好的活下去,现在来看,你该留下来跟我一起走。”

“古博士和我们分散后,她跟着警卫队,掌握了警卫队所有军备火力,那批枪支弹药,光工程爆破炸药,我记得数字是八吨。”

“要是没被举报,她留下的仓库没被安全局及时知道地址,昨晚,大府区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吧?

刘同贵感觉手中柔荑濡湿,柔荑主人无畏地与他评估的眼神对视,仿佛自证清白。

答案都在那双黑白分明理智深埋的眼睛里。

不是她吗?

刘同贵忽而笑了,“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在他身后,天网的电子眼转动,已将吕虹的长相完全记下,日后她只要进入大府,就有无数双眼盯着她一举一动。

那个小孩,还没成年,身上衣服脏得反光,看一眼就知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却被迫独立生活,但又什么奇怪呢?被迫流浪的人,赌场这儿还少?

他每天在赌场里转悠,跟人交头接耳,时不时缺席固定组,对于他的去向,赌场的人总是叁缄其口,讳莫如深。

吕虹也不关心,但偏偏,就要让她在小孩生命的最后一晚,和他在赌场之外的地方相遇。

她已经有一年没进入大府街,整个街区大变样,可能就是在她找路的时候,被人盯上的。

那些防暴警察直奔而来,是冲着她的,跟踪她的那伙人却误以为被伏击,率先反抗。

新安全法颁布,恐怖分子一旦持械反抗,可以直接开枪击毙。

“跟我走。”她拽那小孩肩头,却被枪托砸中眉骨。

他眼里满是疯狂,就像早等着这一刻,即便告诉他狙击手已就位,甚至都能看到红外线在瞄准,他也听不进半句劝言,执意走上不归路。

望着他冲出去的背影,吕虹反而清醒了。

但也晚了。

穷途末路,她不管叁七二十一,在身上又掐又是去撞锐物,制造人身控制的迹象,忽听子弹穿击声,她猛地抬头,正看到小孩头部爆出血花,背影软软歪斜,靠墙。

红外线晃过错愕的双眸,晃过僵硬的面庞,不给任何反应时间,移向眉心——

她醒了过来。

户外光透过窗户撒在床上,坐起来的人头发汗湿,胸口起伏,惊魂未定。

茫然四看,黑白灰色的卧室,家具少得可怜,没有一处温暖可供依靠,她捂住脸,无声大哭。

吕虹走出房间,研究院分配的宿舍,两室两厅,采光很好,外面绿荫晃荡,格外安静。

没有开灯就能看清桌上摆满主人堆放的物品,全是食物。

确切来说,全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水果,还有几份轻食垒在一起。

她忽然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错时错地的温馨感令她身体发烫,这对才刚走出绝望的人来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让人激动不已。

她内心涌出一股冲动,渴望在这儿住下去,渴望有个家,有个相伴相扶持的人,为了留下,她也可以答应刘同贵的工作邀请。

想到自己深陷泥淖,差点人生就绝于昨夜,将她带出审讯室的男人,充满了男子气概和拥有可依赖的肩膀,就像拯救者,令她可以忽略过往的种种嫌隙,重新认识他,看待他。

房间门后传出声音,房子主人在里面,她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挽起头发,故意露出一片光裸脖颈。

虽然她穿着男人的衣服,但已不是他讨厌的那套装束,那只是她的伪装,她的本来皮相,并不是讨人厌的没多想扭动门把手。

“可我更想吃蛋糕,给我吃蛋糕——我还要你喂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娇娇的耍赖声,从男人环抱住的“棉被大蚕茧”中传出,男人的回应声充满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与呵护:“好好,只要宝宝起床,什么都给你吃,外面我买了一大堆,你起来看看?都是给你的。”

刚翕开的门缝无声合拢。

吕虹回到桌前,这才看到是叁份轻食,她笑了笑,拿了一盒,离开这家主人的餐桌,找了个凳子坐下,慢慢吃起来。

直到她吃完,房间门内的人都没出来。

“我走了,刘同贵,改天见。”

她站在门边,声音大得像无礼又理所当然的白吃客,也没管人听没听到,穿鞋开门——关门却是轻轻的,一如她走过他人人生。

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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