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凛站在一个通道里。周围刷着红色的漆，天花板很低，光线很暗。脚边闪着绿光的出口标志。墙壁上贴着几张黑底霓虹灯海报，海报上画着一双似是洞察人心的鲜红的眼睛与满口尖牙，以及写着偌大『逃げて』的尖刺哥特字体。空无一人的检票窗口，收银机敞开着，无数纸币铺天盖喷洒而出。

尽头是一扇古堡的大门，与逼仄电影院格格不入，门的背后不断有耀眼的白色光芒射进这个暗淡的通道。凛直勾勾看着这扇门，赤着脚踩着铺满地的钞票走向门。

在手即将握住倒十字的门把手时，忽然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别在这睡，会着凉的，我们该回家了」

像是为了阻止什么一样，忽然，有许多人在门的那一头疯狂拉扯。凛握着十字架的顶端，只是稍稍停顿了片刻，便打开了大门。

耀眼的光线散去，绿色的炽灯像断了气似的抖动着光线。一片朦胧中显眼的艳俗的粉色霓虹灯管拼写着『wee』。一整排深红色沙发皮椅，高高低低的茶几上，许多喝了一半的酒瓶。用过的针筒，混合着白色粉末的锡纸，散落一地。

在那样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男孩。带着手铐和脚铐，一丝不挂。他的周围有一圈用血画出的复杂法阵，干涸的血液已经凝固成黑色。繁复咒文顶端放着一本书『召唤撒旦』。

不管再怎么磨灭，再怎么遗忘……

不会消失的过去。不可原谅的事情，无论染上了多少鲜血都无法原谅。

那些肮脏的，卑鄙的，丑恶的，不洁的……

都已经扎根至身体深处。浸透在血液的每一个细胞中，哪怕全身换血，它们都在，誓死与那个男孩永远绑定在一起。

凛俯视男孩，看他用惊恐的眼神求救，无声地声嘶力竭，嘶吼到吐出血都没有停止的绝望。

他拿出贴身的匕首走向男孩，拔出鞘，用力捅向那具洁白的身躯。

匕首上的百合花闪了一下，也就在那一刻，他的手被人从身后一把握住「凛，你该醒了」

凛没有来得及回头看，场景像是被按了后退键，门在眼前被重重关上。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满头大汗从办公桌上醒来。

四周恬静安宁。埃温尔站在窗户边整理着橱柜上的书籍，听到凛的动静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是我把冷气关了，所以热醒了？」他语气轻松，但发现凛魂不守舍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几步来到凛身边俯下身子抱住他「凛？你怎么了？」

「我……」在凛抬头看到埃温尔的瞬间，眼泪流了下来。他双手勾着男人的脖子，哭腔渐重「我……我听见……」

埃温尔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凛的背脊，在他耳边怜爱地呢喃「嘘……没事了凛……我永远在你身边」

凛止住哭泣，离开了埃温尔的怀抱，看着他温柔的眼睛说「我听见哥哥的声音了」

涩谷区，闹中取静的公寓3楼，2ldk面积不大，但对于独身人士来讲绰绰有余。除非，有两个窝在他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卡米拉带着愤恨，手上搅碎鸡蛋的动作飞快。原本莉莉丝听说他会做和食后主动要来他的公寓时，他高兴得快要起飞。谁知道有个恬不知耻的男人也要跟着。

从厨房中岛台望出去他们亲密的举动，手里夹着的筷子都要被他捏碎，但开锅倒油的手速一点不含糊。

「嗯……我觉得男主角不是真的爱这个女主角」电影中女主角哭得跟个泪人，莉莉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感性地跟着一起哭，她把一个草莓扔进嘴里分析得头头是道「啊，的确『i think i t like you a lot as a person』是能够证明他喜欢这样一个像小兔子一样的人。但是社交，阶级，金钱总是他的心结，有什么好纠结的呀……这种男人就是想太多，没把这个女的放在第一位」

她又连续往嘴里扔了三个草莓。因为没等到莲的回应，于是鼓着嘴转头拍他的大腿「你怎么在我分析的时候睡着了啊？」

长长的睫毛在颤动中睁开，莲额头有汗珠滴落「嗯？抱歉……」他没有像往常用撒娇敷衍过去，苍白的脸上表情有点悲伤。

「做噩梦了？」

和刚才的阴冷刺骨的地方相反，莉莉丝的声音像是淡粉色的秋樱落在肩头，随意地跟着阳光摇曳。莲捧着她的脸，用指腹轻柔地揉搓「莉莉丝和凛还没有和好吗？」

「怎么忽然提到他了？」

「他需要你的帮助」

「他本事那么大，哪里需要我？」

「需要的」

在莲所谓的『剧本』中，莉莉丝一次见他用如此认真的口吻说话。她有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莲了。又或者说，从林地到现实世界好像一直在被他引导着，哪个都是他，哪个又都不是他。

「可以吃饭了，两位大人」

卡米拉把餐食分完，一边搅拌着最后的吞拿沙拉，一边张望着沙发里的两人，时刻担心着他们会旁若无人做起爱来。

「来了」

莉莉丝从他身上爬下沙发，回头对他伸手。莲微微一笑搭上手，在站起来的时候顺势抱住了她「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做这部电影里说的『normal people』，保护着不能失去的人」

在莉莉丝惊讶的表情中，他放开了她，走向餐桌。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莲不厌其烦教她用筷子，用大手包住她的手带着她把鱼分成小块放进嘴里。这让莉莉丝有种自己已经能熟练用筷子了的错觉，自信心爆棚到决定此后无论吃什么都用筷子。至于之后在吃意大利面时碰到的挫折，就是后话了。

品尝完卡米拉非凡料理之后，莉莉丝抿了一口莲泡的抹茶，她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如果此时有一只手放在她的下巴上，指不定能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

「其实，我有事想和你们说」

面对莲突如其来的郑重，卡米拉紧张地放下了茶杯，端正了坐姿，看了看莉莉丝又看了看莲『这两人……不会要私奔吧？』。想到这里，卡米拉脑海里已经有塞缪尔得知后把她挫骨扬灰时的场景了。

「卡米拉」

「是！先生」

「你能帮莉莉丝回忆起魅魔入梦的能力吗？」

莉莉丝和卡米拉，两双眼睛同时睁大。对于卡米拉，从某种意义来说，让莉莉丝越来越像恶魔倒是一件好事，这样魅魔们又会因为她重新聚集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散落在世界各处。

「这并非难事，何况她和你交合过那么多次，能力几乎和最初的莉莉丝相差无几」

「……」莉莉丝一愣，想到埃温尔说的那句『和恶魔交合就会越来越像恶魔』的话，不禁问道「我已经是恶魔了吗？」

一声轻笑从她身侧传来，顺带而来的气息也在鼻尖散开。莲凑近她说「虽然很期待能抚摸你的翅膀，但不要在人间变身哦。只要不变，人类的躯体就是你最好的伪装」

温热的气息在面前缓缓涌来，莉莉丝耳根不自觉发烫。她轻轻转过头，鲜明的喉结和下颚线映入眼中，紧接着对上了他闪着幽芒的双眼。

「咳咳，不变身的话，也不是不能入梦。只要对方身上有原本属于莉莉丝的东西。以那个东西作为媒介轻易就能进入潜意识中了」卡米拉赶忙用咳嗽来打断两人继续在他面前眼神拉丝。

「所以，凛有你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他现在还会不会放在身上，但我的确把我的匕首给了他」

「那把百合花匕首吗？」

「你怎么知道？」

莉莉丝惊讶不已，莲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扣住了她的五指。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但这蛊惑人心的眼神总能让她安心。

「只是，魅魔入梦基本为了之后能更好的勾引人类上床，我们并不能在梦里改变什么，比如人类的潜意识中的东西。但作为所有魅魔的主人，莉莉丝能做到什么，我并不得而知」卡米拉把用木盘装着的可爱和菓子，推到莉莉丝面前示意她这个很好吃。

「那么不在那人的身边也能做到入梦吗？」莲单手托着下巴，把思考的问题问出口。

「可以的，只要有媒介」卡米拉看着莉莉丝吃得欢乐，帮她把碎屑从嘴边擦去放入自己嘴里。

「适可而止，卡米拉」莲眉眼弯月牙，嘴里吐出冰冷的词汇。

虽然有点勉强但卡米拉也回了他一个笑容，随后不动声色起身摆弄起餐边柜上的香插「我这里可是作为保护你们不被打扰的最佳场所哦」

「莉莉丝你怎么看？」

「我同意啊，只要能够帮到凛」

莉莉丝轻轻拽了拽莲的衣袖，莲眼中的笑意更深，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随着两人的靠近逐渐向上攀延直至腰。

背过身的卡米拉，腰间传来炙热的温度，一种无法明说的情感油然而生，让莉莉丝的耳朵和脸颊滚烫起来。

察觉到了这点，莲轻笑一声，连带着呼吸也拂过她的肩膀。他吻着她的耳朵，双手搭在她的腰上，用指腹轻按打圈。柔软的触感瞬间从后腰贯穿至全身，连带的热浪从耳后不断涌向她。

「白柠檬精油，不知道莉莉丝喜不喜欢」卡米拉把扩香棒插进精油里，回头询问。只见莉莉丝忽然幅度很大地扑向桌子上的和菓子，拿着就往嘴里塞「嗯，挺好闻的，很清爽」

「是吧，我也觉得你会喜欢。马鞭草，柠檬草，丁香，像是在惬意的清晨喝上一杯莫吉托。必不可少的是薄荷和尤加利，仿佛推开窗户就能吹进森林的气息」

莉莉丝听着卡米拉的解释，打心底也是认同的。只是随着他的脚步渐进，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因为在空间狭小的桌下，莲的脚正若有似无地剐蹭着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