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宫婢引着孙粲进内殿,雅致的兰香扑鼻而来,她轻轻用手帕掩了掩鼻子,老实说她不太喜欢兰香的气味。
外头虽冷,但凤殿里温暖如春,小太子被应后抱在怀里,小脸红扑扑的,一双黑亮水灵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孙粲,白胖的小拳头兴奋地挥着,惹得应皇后笑道:“啊哟,皇儿见着舅母这么欢喜呀!嗯?是不是呀!”平日里一贯淡漠的眉眼沾着笑意,孙粲不由想:是否每个做了母亲的都会这样从骨子里都透着温柔。
“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可是嫌我这宫里无聊?也不见得你常来看我,最近府里都好吧?”自那日入宫出谋后,应皇后与孙粲的关系亲近许多。
“托娘娘的福,二郎近来好得很,字也比之前好看,书么……也愿意去读了,想来身边还是得有个人看着。本想着昨日便来瞧您,可不巧韦家孩子百晬,到底是没来了,于是便想着今日来,哪知您倒是快了一步,派人过来,二郎听到下人禀报也吵着要来见您,说想娘娘和太子殿下了。”孙粲抿着嘴微笑,面上的花钿更显她妩媚,“但我昨日捡了些书籍与字帖给他,天又这样冷的,到底要他在家温书临字,娘娘可别怪六娘!”
应皇后嗔道:“二郎实在是胡来,这后宫是外男想来就能来的么……”说罢不觉将手覆在孙粲的手背上,“得亏着府里还有你!你这样为他着想我怎么会怪罪你呢?自从二郎娶了你,我瞧着他再不像以往那样——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就连陛下都夸他呢!”
“是么,那可真是件好事!二郎知晓了定然欢喜。”孙粲直着脊背,不过沾着椅子一点而坐,指尖轻抚着裙摆,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在应皇后看来,那笑多一分便是媚笑,少一分便是冷笑,而她的声音也不似寻常女郎那般温婉,清脆,甜糯。
极具有辩识,但凡听过一次便不会忘,二分沙哑,五分慵懒,剩下的三分是傲。
应皇后笑道:“你勿要告诉他,若是知道了,只怕他心里轻狂!再者——你也别娘娘,娘娘的唤,那些称呼都是留给外人的,上回你不是已经改口唤‘阿姊’了么?便那样叫,如今唤‘娘娘’的多得很,唯有一声‘阿姊’难得。”
她晃神地看着孙粲戴着的耳饰,片刻将小太子交由身旁的嬷嬷,环视一周悠悠道:“都下去吧,本宫与国公夫人说点家常,不喜打扰。”
“喏!”
“听闻昨日崔家娘子被鹅啄了,那鹅是韦参军的?”应皇后抚了抚发上的簪子,袖口有些宽大,孙粲隐约看见那白腻的腕上有星星点点的印子。
“也只有他干得出这事儿了。”孙粲啜了口茶润润嗓子,“崔家娘子好可怜,估摸着以后也不敢再去胡乱招惹什么。”说着,她话锋一转,“是了,方才瞧见吴王了,果真气派,后头跟着不少的宦官下人。”
应皇后面上笑得愈发温婉,可眼里却阴冷至极,“到底是爱屋及乌,封王赐的宅子是前朝太子府,赐婚赐的是李明德之女,只怕下回赐旨……”
下回赐旨就该是太子之位了。
“阿姊可是心急了?您该知道,这赐婚归赐婚,可这婚不是还没成么?天下之大,可不止他李家一女。”
“六娘的意思是换个人家的女郎?”应皇后面上不解,抱着手炉望她。
孙粲轻笑一声,眉眼间的风情尽展,惹得应后不禁暗道此女之姿不凡,便是叶氏再年轻个十余岁恐怕也只能比个颜色,而那通身气度却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我的阿姊啊,陛下都已经下了赐婚圣旨,这女郎如何能改!”见应皇后愈发不解,孙粲淡笑着看了一眼殿外,那应皇后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阿姊以为士族贵女如何?若是吴王攀上了士族——”
“不可!若是有士族相助,那皇儿不就……”应皇后想也不想地打断,却见孙粲微笑道:“阿姊别急,叶贵妃虽出生不显,但容貌姣好,生得吴王呢,也是俊朗吧!倘若吴王殿下勾搭上了哪个士族女郎……”她说着顿了顿,“您觉得叶氏吴王会放过这个机会么,放过攀上士族的机会?”
“他若想攀士族那也得看李明德——啊!我明白了,可是他若执意要娶那士族女郎呢?”
“阿姊,寒门一派皆以李明德为首,您觉得他们会同意让李家吃亏么?更何况哪有真的士族会看上那样出生的皇子啊!”
孙粲将那“真的”咬得极重。
应皇后思索片刻,便道:“明日我便唤陈家进宫。”
孙粲饮茶不语,又见那碟子里的点心做得致,不由拿了一块尝,入口便是齁嗓的甜,她忙端起瓷杯,喝了好些的茶水才将腻人的味道压下,可身旁的应皇后却像没事人一般将那碟子里的糕点完整吃了一块,甚至见孙粲瞧她还笑道:“六娘怎么了,可是点心不合口?”
“阿姊,您不觉得有些不对么?”孙粲看着那点心就直泛恶心,这得是放了好几年的糖量吧。
应皇后愣了愣随即道:“这糕点有什么不对么?”
“甜腻异常,甚至您燃着的香料气味也是极浓郁的,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孙粲斟酌着言词,直觉是哪里有些不对。
“不舒服……不曾啊,这太医日日来请平安脉也没什么不对啊,这糕点真的很甜么?可是我吃着一如往常的口味啊,上回你来也是这个甜度……”
不可能,上回那糕点要如今天这样的话,就是打死她也绝不吃一口。
“此事您先别告诉任何人,下回进宫我将陪嫁的嬷嬷带来,她颇懂岐黄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