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白事
林熹回城后的第二日,十王妃没了,王府门外挂起了白灯笼。
林熹换了件素净的衣服前往王府,久违的见到了陈寒霜,b起第一次相见时的身段,她瘦的很多很多,下巴尖尖,除了小腹微凸,看不出身上还有其他什么肉,就连合在身前的双手都细细长长。
林熹心一沉,握住她的细腕:“你消瘦了,就是为了腹中孩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陈寒霜眉带疲态,敷衍的嗯了一声。
她身后的嬷嬷小声道:“侯夫人请多劝劝我家娘娘,今日到现在娘娘滴水未进呢。”
“什么?”林熹拽住她:“走,我们去吃点东西。”陈寒霜瘦弱,竟是被她一拉就走。
陈寒霜面带薄怒:“你放4,还不快松开我?王爷伤心欲绝不理庶务,这前前后后的哪一件事不得我操心?何况这前厅岂能少了我?”
林熹不松手。
陈寒霜发了大脾气,呵斥身后的嬷嬷丫鬟:“你们是死人吗?还不速速将她拉开?”
两个嬷嬷无法,只能拉开了林熹。
陈寒霜转身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林熹不明白,不过是个王妃没了,又不是爹娘没了,怎么就也跟着不吃东西了呢?
嬷嬷透露一二:“我们娘娘苦啊,她这是为了她妹妹的事情在惩罚自己呢。”
林熹听的直皱眉,根本没听懂,她也没追问的心思,左右看了看:“吃的在哪里?我去拿几块糕点来,非b着她吃一口…”
办白事有专门的解hui宴,林熹尾随丫鬟而去,偶遇了天真娇憨褪得一干二净的陈妍,她们冷着脸擦肩,没有说话。
林熹盛了半碗白米饭,几筷子素菜,一只j腿和几片牛肉,再返回前厅,陈妍已经安安静静的跪在了一众妾室里,不抬头根本认不出来,林熹让自己别去注意她,只看着陈寒霜,谁知陈寒霜根本不肯吃饭,林熹便厚着脸皮举着碗站在她旁边,惹来不少侧目,这前厅客来客往,皆是有头有脸之人,陈寒霜到底要面子,撵不走林熹,只能快速的扒了几口饭交差。
老嬷嬷欢喜坏了,拉住林熹的手:“果然还是侯夫人可以劝得住咱们娘娘,侯夫人晚一些可有空闲?能再来一趟吗?”
其实林熹也没打算立刻就走,索性坐在一旁看着陈寒霜瘦弱的背影发了一会呆。
林熹觉得嬷嬷说得不对,她不善劝人,她连自己都劝不住,哪里劝得了别人?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候后,王医女入了内,老规矩把脉,这次多了一步,从瓶子里倒出了一粒药丸,喂陈寒霜服下。
王医女诊完陈寒霜,就走到了林熹身前:“侧妃娘娘健康堪忧,恕小女实在抽不出空过府为侯夫人施针,不过还是请侯夫人安心,暂停十天半个月不会有什么反作用,只等王妃入土为安,侧妃娘娘不需每日这样c劳之后,小女再过府为侯夫人继续施针。”
林熹理解:“没关系,不过,姐姐瘦的厉害,你要想办法将她养胖回来。”
王医女愁了眉眼:“娘娘对她妹妹心存愧疚,百劝不听,小女只得每一个时辰用一粒药丸保住娘娘的精气神。”
这是第二次听到妹妹这个词了,陈寒霜目前还有三个妹妹,都是隔房的,一个在宫内为妃,一个不久之前刚被纳进王府,还有一个则在庄子里养病,林熹突然又想起了从她眼前而过的一口棺材,和隔壁庄子人去楼空的败景,她猛的瞪圆眼:“陈寒娇怎么了?”
王医女一叹:“娇夫人于三日前没了,其实娇夫人早已大限将至,与小女多去一回,少去一回并无g系,偏娘娘执拗,将娇夫人的死,背在了自己身上。”
林熹猜想,应是王妃旧病复发,陈寒霜便将王医女留下了,不曾出城为她施针,自然也没去为陈寒娇诊脉熬药,恰巧,陈寒娇大限已至,陈寒霜便以为是自己的错。
林熹想起自己。
其实那些年林玉壑有什么错呢?不过就是偏心而已,不过就是不爱她和娘亲罢了,可她始终堪不破。
道理,事情捋一捋,可以说服旁观者,局中人其实却得不到解脱。
好半响,林熹语气涩涩的道:“…那陈寒娇的后事办在何处?我…应该去上一柱清香的…”
王医女似有难言之隐:“娇夫人…是被遣出王府的…娘娘这里也是焦头烂额,脱不开身,自然…不过好在,娇夫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只愿她来生投个好人家吧…唉…”
虽是猜到了,可林熹依然不可置信:“陈府呢?就没有个说法吗?”
王医女不答。
林熹握了握拳:“那你可知坟在何处?”
王医女:“目前只知在城外,因为都是下人在打点的…”
林熹再次望向陈寒霜倔强的背影,她好像可以动陈寒霜的痛苦了,一起长大的血亲妹妹她救不了顾不上,却在这里劳心劳累卑躬屈膝的c持着别人的丧事。
她站着陪陈寒霜跪到了夕阳西下,直到赵蕴一身便装寻了过来。
赵蕴上完一柱清香之后,便牵着她离开。
她不想回府,捉住赵蕴的手:“你知道陈寒娇人已经没了吗?”
赵蕴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日之前,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隔壁庄子吗?我估计,就是那天…”
赵蕴有些不信:“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陈府一点消息也没透出来?”
林熹揪他手上的皮肉:“我骗你做甚!”
他苦着脸喊疼,道:“真的没道理嘛,这陈寒娇怎么也是一王府妾室,b寻常人家的正妻还要尊贵,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没了?”
林熹长叹:“我听那意思,好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被撵出城的,你们陈府那般势力,怎会接回一个犯了错的妾室?”
赵蕴不满:“什么叫“你们陈府”…”
“赵蕴,你陪我出城寻一寻她的坟,我想给她烧些纸钱。”林熹对陈寒娇也有朦胧的年少好感,前些日子她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她却没有去探望她,这是她心中的遗憾:“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却无一人在意,连亲爹亲娘都不为她办后事,实在是太可怜了…”
赵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也有些沉郁:“…就和我战场上兄弟似的,晚上还一起喝酒呢,第二天人就没了,尸首都拼不回原来的模样,还有好多,我根本就不知道名字,也没了…”
他们手牵着手,先去买了纸钱,贡品,和香烛。然后出城往荒坡的方向走。
既然是下人c持,那他们必不会考虑找个风景好的地段,而往深山里埋麻烦,那肯定是找个无人的荒坡,埋完就走,干净利落。
荒坡坟确实多,但赵蕴会看土,凭着新松动过的土,他们找到了陈寒娇的坟。
情深意切的拜祭之后,他们回城。
马厢里空落落的就她一人,林熹钻出去,偎进了赶马的赵蕴怀里。
赵蕴一手捏着马鞭,一手环住妻子,温柔的道:“别难过了,或许这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林熹情绪低落,不想回侯府,赵蕴就带着她在城里一圈一圈的绕。
夜市之中慢慢的亮起了灯,这两年特别流行鱼灯,火红火红的,还有白兔子灯,和普普通通的灯盏连在一起,挂了长长的一条街。
林熹抬眸眺望远方,整条长街都泛着彩色光芒,红的晃她的眼。
十数年过去,这条街更加热闹非凡,地上的小摊越来越多,吆喝声和叫卖声连成一片。夫妻,父女,母女,形形色色的人在夜市之中穿梭。
林熹收回目光,望了望抱着她的赵蕴。
这一次,她不是形单影只。
有这样的一个人,正紧紧的抱着她。
他的胸膛,安稳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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