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剑气中的碰面

女子随性而行，东逛一会，西走一圈，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地的样子。

不过在这个特殊的剑光世界里，如果拥有明确目的地的话，恐怕就是已经发现破关之法了。

她没有丝毫的急切之情，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怡然自得的模样，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时而兴之所至，甚至还会随手演化出几道奇特的剑气游鱼，与自身一同嬉戏玩闹。

但是。

由始至终，她的神色都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的波澜。

除了她眼里偶尔闪过的一抹灵动，方能证明她的确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古怪的矛盾感，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强烈且明显。

这个奇特的考核世界里，似乎并没有昼夜的区分，天空永远都是一副晴朗的模样，在其中的人甚至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一点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速，进而也会丧失对时间、空间的感觉。

完全依照体感来判断，看似只在其中一日，但却很有可能已经过了两天、三天，乃至四五天。

原本女子一路行来，在她的身后有一条血红色的足印，但不知从何时起，她足下的血迹早已干涸，所以行走在这片雪地上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红色的足印。

女子似是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一直如古井不波般的冷峻面容，终于眉头微皱。

恰在此时，远方又有一片如同沙尘暴一般的朦胧景象迅速靠近。

那股庞大到近乎于要毁灭这方天地的强大气息，无不在说明那片朦胧景象的可怕之处。

女子原本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然后，她又一次缓步而行，却是迎着那片朦胧景象走去。

临得近了，这片朦胧景象也终于得以看清全貌。

那竟是一片浩浩荡荡的剑气！

这片剑气的气息极为驳杂，似乎混有无数种奇奇怪怪的剑气在内，包括但不限于血煞、地煞、黑煞，甚至还有阴阳剑气、烈焰剑气等等事关五行阴阳本质的剑气。但也正因为这些剑气足够混杂，所以才形成这片朦胧得完全看不出具体的剑气。

此刻于近观看，更是能够感受到这片剑气所呈现出来的一种气吞山河的庞大气势。

“哈。”女子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神色显得更加的动容。

她搭在剑柄上的左手，终于松开，进而下滑扶住了剑柄，将长剑一正。

剑柄于腰前，剑鞘于腰后。

没有什么特别做作的举动，女子就这么拔剑出鞘。

“锵——”

如金铁交击般的剑吟声，霎时响起。

这一瞬间，这名女子身上的气势顿时有了莫大的变化。

女子举剑遥指前方那一片气吞山河般气势的剑气异象，轻喝一声后猛然挥剑而斩。

匹练般的剑气，瞬间破空而出。

不同于女子之前那道似有彩虹光泽的剑气那般闪耀。

这道剑气明明是无形的，但剑气所过之处，所有的光芒却仿佛黯淡了不少，似有一种被巨大阴影笼罩住的阴暗感。

剑气轰然撞在了那片如同雪崩剑气般巨大的剑气网上。

但诡异的是，两股剑气的撞击，却并没有引发巨大的爆炸声响，也不见什么天崩地裂般的异象，反倒是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那片浩瀚的剑气网居然在阴影剑气的冲袭下，渐渐被消融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轮廓，只是目前并不怎么明显，而且因为剑气网过于庞大和充沛的缘故，这个轮廓看起来似乎很快就要消失。

不过这一点，可难不倒这名女子。

只见女子的手腕轻摆摇晃了两下，便有是两道剑气破空而出，然后一前一后的再次撞在了同一个位置上。

宛如镜片破碎，阴影顺势侵入其中，却是又一次在这片剑气网中撕开了一道缺口。

女子原本略显兴奋的神色，又一次变得平淡起来。

似有些无趣。

不过她并未止步于前，而是顺着这个缺口迈步而入，然后不时的挥剑而出，强行在这片如同沙尘暴一样的剑气区域里撕出一条通道。

但随着女子的迈步前行，她脸上原本流露出来的无趣、平静神色，也不由得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她发现，越是走进这片沙尘暴一般的区域核心，剑气的强度也就随之变得越发的强大。

原本她只需要三道剑气，就能够撕开一道缺口，让她从容的行走在其中。

但很快，就变成需要四道剑气的冲击，才能继续撕开缺口。而且能够这些剑气所维持的时间也同步开始缩短，由最开始的一分钟变成了五十秒；之后当需要五道剑气才能撕开缺口时，通道的维持时间就变成只有四十秒了。

紧随其后的，则是六道剑气才能维持的三十秒。

而当剑气增幅到需要七道，缩短的就不止是时间了，还包括了距离——之前虽然时间缩短了，但起码好歹还能有差不多接近五十米的长度。可当需要七道剑气才能撕开缺口的时候，通道的长度就只剩三十米了。

如此一来，女子想要在以这种强硬的手段强行撕出一条通道来，那么她就不得不更频繁的进行挥剑。

这对她的真气消耗量来说，无疑是加剧了。

若是换了一般剑修处于这名女子的境地，面对这种完全看不到尽头，彻底处于进退两难情况，只怕已经很难维持住自身的心态了。但这名女子却仅仅只是神色变得凝重几分，心境却并未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她不管是出剑的速度还是剑气的维持，始终保持如一，标准得如同一个机器人。

当女子又一次挥剑而出，强行开辟出一条三十米长的通道时，她凝重的脸色瞬时变得惊讶起来。

甚至连以往波澜不惊到惜字如金的她，都不由得出一声惊疑：“咦？！”

只是很快，甚至可能还不到一秒。

女子的这声惊疑，就变成了震撼。

并非惊骇。

而是震撼。

因为在她的剑气即将抵达尽头的前方，约莫通道的二十七、八米处，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正常情况下，出现也就出现了，女子根本就不会在意对方到底是不是人，毕竟她有足够的自信，在她的剑气轰击下，任何横亘在她剑气前方的生物最终都只会变成一滩分不出生前痕迹的血沫肉碎。

无一例外。

所以她的惊疑，只是意外于居然有外人闯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但此前她却没有意识到，这让她发现这片剑气区域内还有压缩她神识感知的能力。只不过这种影响非常轻微，以至于她自身都将此忽略了，并未真正的发现到这一点。

可是。

当剑气袭向对方的时候，却见对方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平平无奇的伸手一拦，居然就彻底挡下了女子的那道旧力已尽的剑气，将其彻底消弭于无形时，这名女子终于露出惊容了。

……

“唔？”

苏安然一脸懵逼的看着突然朝着自己袭来的剑气。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石乐志就已经控制着他的身体抬起了右手，将突然袭来的一道剑气彻底挡下。

之后，苏安然才看到有一道身影就屹立在自己前方约莫三十米左右的地方。

苏安然扫了对方五官的第一眼，竟是有些分辨不出对方的性别，因为对方的面容实在是太过清秀了，以至于说是秀吉都可以。不过在第二眼扫到对方微微隆起的胸脯后，苏安然也就能够确定对方的性别了：女性，与四师姐不分伯仲。

不……

或许稍胜一分。

“我觉得四师姐知道你这么想的话，大概会把你杀了呢，夫君。”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师姐不会知道的。”苏安然毫不在意的说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应该是无意的。”石乐志回应道，“是我们闯入了对方以剑气开辟出来的甬道。”

说到这里，石乐志又再度提醒道，甚至态度都多了几分严肃认真：“夫君要小心，对方的实力相当强。……而且，对方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苏安然倏然一惊，“妖族？”

“是的。”石乐志传来肯定的答复。

苏安然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他是知道，试剑楼作为玄界三大剑修共举的盛事，必然会吸引无数剑修前来参与，尤其是这一次试剑楼居然还压上了特殊的彩头，所以前来参与的剑修就更多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连妖族都能够吸引过来。

毕竟此前他也没有听说万剑楼有和妖盟那边进行什么利益方面的交换呀。

如今的玄界，人族和妖盟之间的矛盾虽不似八千年前那般激烈，但彼此之间的矛盾却并未真正的消除，所以双方私底下的小摩擦并不少见。因此也就导致了，不管是妖盟要进入其他几州，还是人族要进入妖盟的领域，双方之间都必须达成某种利益交换——如之前大日如来宗要进入幻象神海秘境，就必须要拥有信物——如此一来才会获得承认，也才能够保证接下来对方此行在自己地盘上的安全性。

否则的话，不管是妖族进入人族的疆域，还是人族进入妖族的领地，一旦被发现的话便会遭到对方的堵截追杀。

当然，名义上肯定不会说是堵截追杀，而是被亲切的称之为切磋。

不过切磋嘛，自然也就是生死有命了。

每年双方都有数十名凝魂境强者死于这种“友好交流切磋”的仪式上——据苏安然从黄梓那里听到的消息，人族这边七十二上门以上的宗门，有一项叫“猎妖”的传统仪式：凡是凝魂境化相期修士都必须前往北州，最少猎杀三名同境界的妖族方可回归；同理，妖盟那边自然也有类似的传统对抗项目，被称之为“狩人仪式”，算是妖族用来证明自己能够独当一面的仪式。

反正这种潜规则，双方彼此心照不宣。

太一谷不是七十二上门以上的行列，自然不会有这种规矩，不过当年几位混世魔王在修为达到要求后，都跑去北州大闹了一场，如上官馨、唐诗韵、叶瑾萱等，就是在这个传统仪式上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唯有达到“利益交换”项目的双方，才会被排除出潜规则的默许范围，受到交换方的保护。

“咔嚓——”

轻微的碎裂响声，将苏安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

原来是对方打通的这条通道，居然开始出现坍塌的迹象。

苏安然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对方的实力虽算不弱，但是在这片剑气暴风雪所笼罩住的空间里，以对方的实力还没办法真正的做到完全抗衡，所以就算以剑气对冲强行打开一条通道，也必然无法持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随身携带一个石乐志的，若是苏安然没有石乐志的话，他估计这一次还真的只能在第四关这里就止步了。

别看他现在能够宛如信步闲庭般在这片剑气暴风雪内自由行走，但这全靠石乐志在操纵着苏安然体内的真气。

正如她之前帮苏安然躲过了雪崩剑气的伤害那般，那层如同牛皮一般紧贴在苏安然身上的坚韧剑气，才是苏安然能够在这片剑气暴风雪区域内自由行动的真正根源。

“夫君，赶紧走吧。”石乐志开口提醒道，“在这片剑气区域里，你不是她的对手。”

苏安然并不是那种喜欢逞强的人。

他不会觉得石乐志帮他操纵着真气转化为这一层坚韧的剑气，就真的代表着自己所向无敌。他如果想要在这片剑气区域内和那名妖族少女交手的话，那就必须要让出身体的控制权，但哪怕以他如今半步凝魂的实力，石乐志也没办法维持太久，最多也就三十秒左右的时间。

这个时间，或许足够石乐志斩杀对方，可紧随其后的却是石乐志必须得将自我暂时封存。

如此一来她也就无法帮苏安然操纵真气抵御这片剑气暴风雪的影响，同样只能止步于此。

这可不是苏安然想要的结果。

所以在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苏安然选择了后退一步，重新遁入到剑气暴风雪的区域里，回避了这名妖族少女。

“轰隆——”

如此过了一小会后，苏安然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轰鸣巨响。

一股极为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

苏安然回头而望，便见有一大片如同阴影般的剑气正在不断蚕食着周围的空间区域。哪怕相隔甚远，苏安然也能够感受到那片空间区域的凌厉杀机，或许这才是那名妖族少女的真正杀招。

“领域？”

“不是。”石乐志回应道，“是某种具有部分领域效果的特殊剑气，如果继续推衍精进的话，就会转化为真正的领域了。……那名妖族少女，起码也是化相期的修为，距离镇域期恐怕不远了。”

苏安然啐了一声。

最开始遇到那名女剑修，不过也只是半步凝魂的修为而已，这让苏安然认为，第四关里不可能出现太强的对手——而事实上，之后两天里，苏安然也的确又遇到一名剑修，对方同样是半步凝魂的实力，所以苏安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可以在这个剑光世界里横着走了。

只是没想到，才又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突然就杀出这么一个实力强悍的怪物少女，苏安然瞬间一阵头皮发麻。

“你确定通关的秘密，就在这片区域里吗？”

“我确定。”石乐志回答道，“这个幻境里，每两天就会有一轮雪崩剑气，我们度过了两轮雪崩剑气的骚扰。现在是第五天，突然出现这么一片暴风雪……或者说沙尘暴一样的剑气异象，这绝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怀疑我们想要通关的方式，就隐藏在雪崩剑气或者这片剑气异象里，如果我们一直躲避着这些剑气的话，我们是绝不可能破关的。”

说罢，石乐志又沉默了一小会，继而开口说道：“或者……你可以试试看杀了那名妖族少女，我们也能够通关。”

“你怎么知道杀了她就一定能通关。”苏安然不解。

“她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强烈了，显然这一路走来没少杀人，说不定现在这个世界里就只剩我们和她两个人了。”石乐志回答道，“所以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到通关的方法，等这次暴风雪剑气结束后，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击杀对方。毕竟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五天的时间了。”

苏安然思索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要解决她的话，必须要借用你的力量，如此一来你就会陷入自我封闭的状态，在目前无法确认第五关的考核内容前，我并不打算让你出手，所以我们还是通过正常的方式完成第四关的考核。”

苏安然的目标，是踏足第六楼，也就是第六关的考核。

不管他最终能否通过第六关考核，他都能够因此而获得观摩“剑典”的机会。

所以对于石乐志这张王牌，苏安然自然不打算这么快就动用。

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许会选择跟这名妖族少女硬碰硬，试图狙击对方的进度。但因为青玉的关系，苏安然对妖族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在对方没有招惹自己之前，苏安然觉得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没什么区别。

这一点，或许和他没有经历八千年前那场大战，因此缺乏足够的同理心有一定的关系。

至少，苏安然目前是无法理解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仇视。

他始终认为，不管是哪个族群，都会有好人和坏人。

例如青玉、黑犬、青箐、赤麒等妖族，在苏安然看来就是属于好人的行列。

而像之前的穆清风、杨奇等人族，在苏安然看来则是属于坏人的行列。

或许可以说是因为彼此立场不同，所以阵营不同，自然也就产生了彼此对立的关系，但这种事本来就是自由心证的问题，是一种主观意识的判定因素，那么所谓的好和坏，必然是以苏安然的喜恶来判断。

那名妖族少女剑修，实力的确足够强大，而且对方也没有主动招惹苏安然，所以苏安然现在暂时不想和对方起冲突，自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倘若彼此之间有矛盾冲突的话，苏安然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把石乐志这张底牌藏着不用，该用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动用，毕竟太一谷一直以来对苏安然的教育方针，就是先活过眼下再议日后。

至于石乐志，她就更不会去反对苏安然的决定了。

所以苏安然不想那么快让她出手，她当然乐得暂时不出手，因为一旦她出手的话，她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缠着苏安然了，这一点对石乐志来说，同样是难以接受的。

因此这一人两魂，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区域，朝着其他地方探索过去。

尽可能的避免和那名妖族少女处于同一片区域内，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