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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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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关头,任何一个选择都容不下犹豫观望!邹吾也不管辛襄是否手无寸铁,长剑自左而右急削过去,直取辛襄面门!

“哥——!”邹吾身后,辛鸾猛地尖声惊叫!

那一瞬间,邹吾只感觉自己心头整个荡了一下!

他这接连两招是何等暴极烈极的进手招式?为这全力一搏,根本就是赌着自己的性命在孤注一掷!此时他周身的破绽大开,而辛鸾这一喊,诸己刹那间缓了一个弹指,辛襄的右掌却已然猛击而出!

公子襄撒鹰搏兔般刚暴凶狠,那打来的根本就不是一掌!

众人只见他右手凌空现做猛禽的足趾,趾上利爪锐利而钩曲,五把尖刀一样,猛地插入邹吾的胸口里!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切快如电掣,只见辛襄爪扣,瞬间破骨穿洞,生生在邹吾身前撕开五条血淋淋的手印来!

邹吾眼前登时一黑!瞬息间攻守势异!

而辛襄毫不迟疑地飞起一脚,邹吾只来得及直挺挺地摔将出去!

辛远声的骏马狂嘶一声,邹吾温热的鲜血尚且淌在他的手上,众人只听列阵中一女声当机立断地大喊,“辛襄,接枪!”

霎时,先帝的裂焰破云裂日,直穿过盾牌手的列阵投了过来,辛远声听那风声,根本也不回头,震击马臀一刻不歇地飞身朝着摔倒的邹吾扑去,半途中裂焰过身,直如流星赶月,他一把攥住,接着飞掷余势,居高临下地朝着邹吾一枪攒出:“去死!”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一枪!

巨大的力量从辛远声身体里爆发出来,他满脑子都是他父亲刚刚离体飞出的手臂,那一刻他的力量,概莫能御!

辛鸾隔在远处见此情景,刹那间浑身僵直,冷汗泉涌!

谁都没有看清邹吾到底是怎么抗下辛远声那一枪的!辛远声的枪狂暴凌厉,怒不可耐!邹吾胸口如被泼了血一般,在绵绵不绝的杀招里勉力守御,步步后退,铮铮招架!

“救他!你们谁去救他?!”辛鸾嘶喊得要发了狂!

如此重伤,如此劣势,绝代的高手也要无以为继!可垓心数人缠斗,鞭长莫及,谁能救他?谁敢救他?!辛襄不是邹吾,辛襄不会手软!

济宾王辛涧当世何等高手,被人斩下手臂的一刻,神京营卫无不胆寒,齐嵩下马疾步上前,刚想要搀住辛涧,谁道辛涧却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推开他,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

“在——!”

一万人马听得主君号令,忽地应声一喝!

他们不是赤炎,他们不算精兵!可是在那一瞬间,他们在辛涧的怒吼声中,猛地激发出令人惊惧的斗志!盾牌手齐齐蹲伏,弓箭手上前一步,队形调整,军心大振!

“准备!”济宾王亲自发令,丝毫不顾右肩齐齐斩断的手臂,也不管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还陷在对面,他那一瞬间的果断,是猛地抬起血迹斑驳的左手,再凌空劈下!

发令道:“射——!”

刹那间,弓弩齐振,万箭齐发!

那一刻,谁都来不及阻挡,赤炎的老将军的喝止淹没在千万的箭羽破风声中,向繇眼见济宾王如此心狠手辣,只来得及喊一声“小豪”!

好在这群年轻人里还是有申豪亲身上过战场的,如此急关口,他当机立断地挡在含章太子身前,大吼一声,“护盾手!御——!”

辛鸾的尖叫声被他盖出,箭羽仰天射出,宛如一场瓢泼大雨!最前一列的护盾手做出了有效防御!在申豪的嘶吼中,一批又一批的人在辛鸾旁边编队,架住想要冲出盾阵的小太子,极速朝着垚关方向撤退!而无数外围根本没有护盾可遮挡的步卒,只能被这一波一波的箭矢射中!南境的黑铠步卒一个接着一个地中箭,倒下,前面人的尸体一个一个挡成了后面人的屏障!

“邹吾!”

所有人都护着主君,没有人还顾忌刀刃!

三阵箭雨过后,营卫发出的猛然冲锋,红窃脂眼睁睁地看着邹吾中箭,敌军战阵被围,万千羽箭在后,逼到极处,她捻指成火,一把燎着了手中的三足金乌大旗!霎时,一团火焰在空中舞开,她挥旗横扫,卷开箭矢和源源不断地攻击,一时间火星迸溅,声势惊人!

“都给老娘滚开!”

辛襄是身后早有亲卫为他冲锋护住,而此时邹吾满手都是冷汗,在辛襄越发激狂的攻势里跌跌撞撞地后退,一张脸布满汗水,已然露出痛楚之色!

红窃脂眼见他支撑不住了,纵马呼啸,于千军万马中直取辛远声!手中舞着一扇火旗,在风中呼呼作响,那气势有如石破天惊,所过之处营卫须发皆燃,一引而着全身,久扑不灭!

“公子小心!那不是凡火!”

雄壮美丽的女郎破敌如摧枯拉朽,顶盔贯甲,皆不能当!

辛襄后身刚感受到那热度,便当即知道不好,这女人的攻势又恶又猛,不为夺胜,只为拼命,他一时不敢逆其锋芒,立刻弃马纵身躲开那火焰!可红窃脂此时便是再恨他,也不想跟他纠缠,辛襄的战马长嘶着倒地,在火焰中蹬踏嘶鸣,她纵马而行,于乱军中抓住邹吾的手臂飞速一捞,把人带上马背后便再不恋战猛地抛下火旗!提着马缰,朝着黑铠退兵方向,飞速地纵骑急驰!

“追——!追上他们!”

野兽般的直觉告诉辛襄,此时不杀邹吾便是纵虎归山,将来酿成大祸将再也不可收拾!

他提着裂焰,欲孤军入敌阵,可就在那此时,整齐的铁蹄声忽然横贯了整个垚关!

“这是?!”

那铁蹄整齐如奔雷,由远至近滚滚袭来,辛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下一刻,他已经从西侧的乱阵中看到一柄陡然斩来的冲锋队伍!

百人!只有百人!柳营万人强攻于垚关且占先手,南境军士气大破,可这一万的京卫却被这百人的骑兵强行截断!赤炎十一番一身红铠,是两方唯一的生力军,而此时他们就像一把绝世的弯刀,现身的刹那,横冲直撞,迅疾如骤雨,直接切开了整个垚关的乱局!不过令人庆幸的是,他们虽然气势汹汹,却并无死战之心,切开济宾王的攻势,瞬间前队变作后队,掩护着死伤惨重的南境黑铠步卒,只欲缓缓退入城中——

“陛下,现在咱们怎么办!”

南境军毕竟站着地利人和,就算济宾王猛然抢攻数次,如今也是虽败不溃,而如今精兵十一番垫后,京中营卫更是不敢不忌惮,将将退开几步,再连抢数次,却都不再能迫近,史征握着刀,肃然迟疑,济宾王握着自己的断臂处,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野,只见黄沙浸血,断枪折戟,一个个尚算眼熟的千夫长、百夫长或死或伤,血染铁甲,一片枕戈哀嚎声中,四个宫女浑身浴血环抱着木盒,扑跪在一片尸堆中发作哀声,不知几死几伤!

乱世的枭雄一脸冷厉,缓缓抬起手来——

他身后所有人都看定了他,攥紧了兵刃,酝酿着再一番的舍生忘死!

可就在此时,一斑点马忽地横冲而出,只见这一次马上的不再是什么威不可挡的猛将,而是一介垂垂老矣须发皆白的老人,只见他撑着身子立身马上,振臂回夺,双目忽现精光,:“老夫乃神京典武事大司马公良柳,神京三营且听我号令——”

老迈的声音因为纵声高呼而撕破了喉咙,扭曲在烈风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无以为继——

可他这一嗓子嚎叫出来,骁勇的三营营卫停了,千夫长停了,百夫长停了,便是桀骜如公子襄与齐二,也惊于稳重保守的老大人竟突于阵前,惊疑地停了下来!老大人一生谨小慎微,小心谨饬,十数年担的都是兵部的文职,虽然熬至高位,可一直以来管得是兵制,管得是粮草,管得是历年王室仪典演武!天衍军权强悍,名将无数,七杀贪狼破军众星璀璨,公良柳一生尴尬,一生暗淡,别说万军中发号施令,便是一声高声而语都是没有!所以王庭宫变那一天,任黄门喊破了喉咙,老大人退怯值房,也没敢调一兵一将!

辛鸾说:“我不信任他。文人的骨头,还是太软了。”

可是这一次,公良柳终于有了疾奔高呼的胆量,只见老人抓着自己那枚小小的司马印章,像是抓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像个真正的历经沙场的军人般吼叫:“神京三营鸣金收兵,现在撤退!弑君凶手不是邹吾卓吾!是济……”

一支羽箭骤然飞射而来!

“公良大人!”

齐二化身回人,忽地嘶吼!

只见公良柳老迈的身体一震,深灰的羽箭已将他当胸对穿!没有人听清他最后还嗫嚅了句什么,就只见老人白发苍然的脑袋一歪,轰然地栽下了两军阵前!

凶恶善战的军士见而变色,所有人都默然倒退一步!

千万人列兵在后,辛鸾猛地回首——

第85章 垚关(15)

那一天,垚关对峙以公良柳的死亡而结束。

他生不能活得像个英雄般激昂,死却如一个英雄般悲壮。

“殿下,申睦狼子野心,向繇狡诈善变,南境不可去,不可去……”

“殿下,帝子回京自有制度流程,老臣已联名重臣,请济宾王将大政归还,到时候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天子印、符、节,百官侯于轵道,请入神京。国本迁移,这是联名之人,里面文有……请殿下乙览——”

“不是太子位,也不是阶下囚……老臣祈请殿下纳天子玺,归至尊位……”

垚关缓缓合拢的关门内,辛鸾衣袖拭面,想他当日没来得及救的驾,今日终于得以板正。

“上城墙!”

赤炎十一番在侧,向繇申豪徐斌红窃脂皆在侧,辛鸾猛地转过了头——

一群人各挺兵刃,跟着他的疾奔城墙之上,只见垚关之下,战场此时宽阔了起来,营卫正践踏着尸体缓缓退却,宛如一场汹涌的退潮!

“辛涧——!”

辛鸾抓着雉堞挺立城头,声音因为悲愤而嘶哑,众人只见他猛地抽出一张纸来,声送数里,一时竟压倒鼓角雷鸣:“东朝效忠于我的文武众将不止公良柳一人,名单在此,上下八十六人!你且好好等着,等着大厦倾塌之日,我和你来夺这大好江山!”

说着,接天的城墙上,辛鸾于左右大吼一声,“火来!”

向繇脸色变了,急急想探过身去看上一眼,但是辛鸾手腕急震,只见那一张薄纸瞬时引燃,化作星火飞灰,被狠狠震下城楼!

“殿下!”向繇咬牙,已知不可挽回,顿时于辛鸾身侧抱拳一喝,猛地跪倒,“我南境,恭迎含章太子殿下——”城楼上挨挨挤挤,几近千人,此时南境军士见状,都不由一震衣甲,黑压压跪倒一片:齐声大吼,“我南境——恭迎含章太子殿下——”

申豪、徐斌、卓吾尽皆跪拜,红窃脂支撑着邹吾,瞧在城楼上这一幕就侧身在一隅,后来呼喝声愈传愈远,城楼之上传至城楼之下,十余万人齐声高呼,怒涛狂涌,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邹吾满脸冷汗,喘息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眉心深皱。

天衍十五年三月十日,含章太子于垚关城墙之上自绝于东朝,一场断续长达七年的东南对峙由此正式开始,紧要关头,含章太子焚烧拥护者名单,保全了所有想要拥护于他的文武百将。

青天白日之下,垚关内,千军万马俯首。

垚关外,烈火与鲜血肆烈,涂满了尸首。

第四卷·雏凤无家入网栖

第86章 渝都(1)

从垚关到渝都一共要行三日,辛鸾想去看邹吾一眼。

这一路几乎都是山路,脚下颠簸,走过一道青峰断层,紧接着又是一折地堑,荆门隆起的褶皱山脉不知何时就会遇到一道断层,山高谷深,植被也森然如刀枪剑戟。

一路曲折南行,辛鸾只觉得气候越发潮湿闷热,换了向繇备好的单衫,盘在车里碧玉色的软垫里小睡,不想一觉在车里醒来又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探头出车去望,才知道又走入谷地之间,只见道路狭窄,双峰夹持,竟不见日光。

狭长的路上眺首,前方洋洋洒洒似有百余里,看不见尽头一般。

“殿下睡醒了?”

徐斌腰酸腿疼地坐在马上,慢悠悠地伴着车驾而行。

辛鸾还有些迷糊,他太累了,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仰头去看,只见两侧山峦之中,凌空架有飞阁现于云端。

阁楼之间,以铁链飞巧相连,再仔细看去,只见山峦之巅一二人头攒动,几与大山融为一体。

辛鸾心有所想,迷蒙地脱口而出,“好妙的工事……绝壁之上居然也能建悬空的楼阁。”

徐斌笑着接话,“殿下这可就说错了,了不得的工事可非这飞阁飞桥,了不得和该是我们如今所行的山道。”

辛鸾问:“怎么?现在我们走的路是人工凿出来的不成?”

徐斌笑着点头,下一个弹指,向繇不紧不慢地在车马间与文士纵马过来,轻快地喊,“徐大人好见识啊,对我们南境居然如此熟悉!”

徐斌诚惶诚恐赶紧道:“向副这可谬赞了,南君当年奇兵直取渝都的攻城大战天下闻名,可不就是兵分两路,一路明走水道,一路暗度陈仓,以常人未料想之魄力凿穿了这荆台山脉,三日速取昭国国都。”

辛鸾眉头大皱,心想:天啊,他们怎么又来了!

辛鸾一直想去看一眼邹吾,他现在自己都想不清楚,从昨日大战之后,到如今十二个时辰都有了,自己这一圈谁都见了,甚至连向繇身边那个姓夏名舟字边嘉的养了多少匹名驹都知道了,怎么就是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昨日午时时分,他从城楼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在人群里找到邹吾,向繇当即已经安排好了宝车骏马,跪地施礼,请他升辂入渝都。

谈判、交锋、死伤、宣战,辛鸾当时心潮跌宕,尚且失陷在混乱情绪之中,懵懵懂懂地说好好好,我这就上车,不过邹吾伤重,这大车空着也是空着,你把他请过来和我同乘,我要看医官为他疗伤。辛鸾自我感觉这命令很简单,谁道居然有一堆人接话等他,有人说骖乘之恩非同小可,身份存疑之人恕在下不能听从,有人说邹吾既然伤重,就应该居在医车里安顿,况且此时病人情势凶险,人多手杂,住在太子车乘医官也容易施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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