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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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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策并不是在袖袍里藏了武器,而是他的身体本身就有武器!乌青色的手背浮突着鲜明的血管,十根长长的指甲在指端伸展出来,好像是一根根凶险的柴棘!而此时那锋利的尖端长长地斜指着地面,一滴一滴地坠下白角的鲜血来。

齐策狡诈,白角更丑陋的模样震撼了雪瓴宫的所有官员,再也没有人纠缠他的相貌了,他狞笑,继续朝笨重的白角示威:“来啊——!”

“臣请中止演武。”

辛鸾惊醒过来:齐策也早已不是凡胎肉身!神色当即一变,起身撩起衣袍朝辛涧道,“陛下,比武较技只在点到为止,不在伤人性命。这一局,臣认输。”

丹口孔雀也是被底下的架势惊到,中境人一向斯文,没有观看屠宰的兴趣,看到有一方示弱立刻附议。

但是显然,辛涧并不想就此了事,白角无名小卒不足为虑,可齐二豺狼般的怪样子已经对他的威权造成了打击,事已至此,他不可能放过,除非齐二赢下这一场。

台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天子敛去笑意,直白道:“他们已打得难解难分,孔卿还中止得了嚒。”

·

“我只可惜没有带’铁木令’出来。”

齐策豺狼一般伏低身体,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刮出深刻的痕迹:“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嚒?!”说罢,猛地窜出!

两个人打的是混战,齐策十根指甲仿佛十种兵器,纵然白角能抵挡一部分,却还是免不了被一两根划开皮肉!

“不过一条狗而已,扒住了陈留王,也不过还是一条贱民!”

豺狼咧嘴,口腔里连舌头都是黑色!而白角的肩膀、膝窝、腋下、后心,在他连番的闪击下已经逐渐地露出破绽!

“与我为敌?我齐家世代公卿,簪缨罔替,你也配与我为敌?!”

他口吐家族的恩遇荣光,凄厉的声音仿佛汹涌浊浪,一层一层传至高台,辛鸾和许守文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诡谲:怎会如此?绢帛已看,齐策怎会如此?

可辛鸾很快就来不及纠结反复无常的敌人,他看出白角明显的节节败退,忍不住握紧拳头,恨声,“他今日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反击?”

白角整张脸呈现出酱红色,一边招架凶险的应敌,上颚和下颚一边嚼动着什么。

“唏,耶,嘶……”

他像是被锁住了喉咙,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胡乱喘气,齐策更不会把这呜咽放在心上,他一手造出数百人这样的兵团,知道他们早已神志都消磨得不剩什么,他虽然不清楚辛鸾是怎么控制白角让他供他驱使的,但能指望一条狗上场吠出什么呢?

阴险的长甲铛地一声砸在铁棒上!

“弥,跌,嘶……”

紧接着,又是铛地一声!

白角继续呼呼哈哈的喘气,那低语声明显拖延了他的动作!

乓、乓、乓——!

白角焦躁地发出踩踏声,唇吻翕辟,“忘,嘶,多……”

齐策觉得有趣,猖狂大笑:“你在那嘟囔什么呢?!”

“他说话了?”辛鸾震惊地看着台下,立刻转头看向徐守文,“你刚刚台下对他说了什么?”

徐守文眼中闪过刹那的慌乱,还没能向辛鸾解释,底下忽然异变陡生!

“泥爹!”

黑色的指甲刀锋一样颤动了一下!白角终于捋清了那句子,抬起头忽然反攻!右手格挡,左脚踏上,齐策猝不及防指甲被他一脚踩中,反向崩裂!

钢筋般的黑指甲顿时被踩折,断裂的一端直接扎进了土里!

“似枉死得!”

鲜血狂喷出来,齐策痛嚎一声,右手反手一划,白角的铁棍挡住四根手指的攻击,最后一根在他的脸上当即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两个人各得一手,瞬息间弹开,可那粗噶暴怒、勉强连城的句子,所有人都听清了。

你爹,是枉死的。

“闭嘴!”齐策嘶吼着咆哮!

短短六个字,最高台的三个贵人立刻都心虚又敏锐地有了反应,辛涧倏地绷紧了背脊扫向西旻,西旻亦是同时看向了辛鸾,辛鸾抬手挡住眼睛,暗处狠狠地剜了徐守文一眼,“你让他这样扰乱齐二的心神?”压低的声音,满是责怪。

徐守文避无可避:“是。”

辛鸾头上青筋一跳,刚刚他多余跟徐守文说一句白角好像说话了,结果这人还真是见缝插针,引他下台时居然办了这么件大事!

“你知不知道白角的神志与武力此消彼长,这么危险的比武,你想让他送死嚒?”

台下的怒吼,越来越发清晰:“你爹……似枉死的!”

“你给我——闭嘴!”

齐策暴怒,左手指甲全碎,鲜红的血光在他太阳穴上突出,白角知道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五个指甲的同时攻击,干脆扔开铁棍,硬碰硬地用身体接住他右手的攻击!

仇英抱臂,直接道:“齐策的心神已经乱了。”

顿时,鲜血狂喷,白角身体被戳出五个洞,水闸一样发出滋滋的喷血声!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般,一手握住齐策的右手,一手抓住他的腿,拦腰般地高高地举起,全力掼在自己的脚下!

那是没有人能够阻挡的巨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齐策被他毫无悬念地砸在脚下,浑身的骨骼一起发出喀啦喀啦的碎响!

“凶手,是他!”

悚人的声音之后,谁也没有预料到,白角忽地站起,朝着高台的最上方,狂吼一声!

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那狂风的武士指直天子,清晰地大吼:“杀嘶先帝,也是他——!”

第213章 问世(8)

徐守文倏地起身:这话不是他教的!

白角这一句话就仿佛凌空一道惊雷,拔地一排巨浪!将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刚刚还一直懒洋洋看戏的辛襄,此时也悚然了眉目,几乎是惊惧地,看向辛鸾!

白角口齿极不灵便,他弯腰,用力,口涎不断从他的嘴角流出来,同时流出来的还有鲜血、渣沫和秽液,可是这些都阻止不了他说话,他对着最高位子的天子咆哮,对麻木的东境官员咆哮,对天下人咆哮:“先帝,是枉死的!先帝……!是枉死的!”

“……凶手,在上面!”

他身上无数的伤口在这怒吼中崩裂,血液迸飞,恐怖残暴得得就像阿鼻地狱中的狂魔。

西旻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有眼泪在眼眶中迅速地聚积。

“成者为王败者寇,辛鸾都低头了,你说这真相重要吗?”半个时辰前,她调笑着问身边人。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重要。”

“至少天下人,都认为它重要。”

邹吾原本就不是杀人凶手,那个仁慈的君主,原本就应该好好地活着,一个公良柳、一次华容道捕杀,弑君者一纵一横杀开一片血路,让东境所有知情人改口!其罪,滔天,其恶,满盈,他们不是不知道内情,他们是顾忌身家性命!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中地白袍的官员,南地黑袍的官员,还有眉头紧锁、略知内情的东境红袍的官员,他们无不惊恐地看向白角,紧接着看向最高台上的辛涧——

“丹口孔雀!”

辛襄怒喝一声,两步跃到父亲身前,大声下令:“中止演武!”

“我看谁敢!”

辛鸾断然一喝,同样腾地站起,身边仇英防护着他立时进入攻击状态,与章华太子针锋相对。

白角还在吼叫,他生前是稗草,他身后是怪物,他形容是恶魔,他举动是英雄,他每一声怒吼都是巨锤,一声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说出他们惧怕的、含混的、不敢说的的真相。

三层的司空氏心乱如麻,幼子抓住父亲的衣袖,以目询之是否登台护驾,司空家主眉头紧锁,心头亦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再等等,再看看。”

“凶手——!”

“谢罪——”

可就在此时,兔起鹘落的瞬息间,台下生异变,瘫倒在地的齐策忽地嚎叫一声,龇牙咧嘴的暴起!他下肢已经摔得糜烂,很清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仅剩的决心就是不要让陪命者死得痛快!他以自杀般的角度弹起,忽地像一块破布般抱住白角的头颅!女人发出惊怖的叫喊,白角疯狂地甩动挥舞,齐策则是蒙住他的眼睛以手肘猛击他的天灵盖!欲斗到山穷水尽!

“——罪!”

那一刻,齐策的贪婪、狂妄、凶残、强悍发挥到最顶点,惨烈又痛快地用指甲往白角的脖颈处穿插!白角痛嚎一声,巨塔一般的身形轰然倒下!

“计漳!”

辛鸾浑身颤抖,见状大声地朝着比武台下的下属下令!

可这一刻,辛襄一扫徘徊,直接与他针锋相对,同样大喊一声:“禁军——!”

“拦住他们!”

一排排枪列锵地对峙起来,几簇人反应飞快,可却也根本没有人赶到比武看台!

“凶手……”白角咕哝。

齐策猛地抬手,碎裂左手猛地插进他的眼睛!

鲜血飞溅,犹如火烧一样!这血腥的场面让所有人头皮发麻,无数人惊恐着捂嘴流泪,有小孩子惊叫着喊着母亲!

第四层台阶上,骤然喷出血雨!

“——谢——罪——”

白角固执地说。

像是那是他的执念,他的使命。

有大小便失禁的味道传出来,白角肩膀失控地扭动着,双手乱挥,辛鸾只感觉一只巨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眼见着白角被打倒,伸出两只手,用短得不能再短的指甲去刮地面,刮出一片的肉屑鲜血,刮出一道道刻骨铭心的痕迹!

“那是……凶手……”

白角不是为了自己的仇恨而战,他是为辛鸾而战。

他头朝辛涧的方向伸着,头下淌出厚厚的一层血浆。因为记得,记得当年还是含章太子的辛鸾的扶手恩,所以他接了他的花,领了他的情,心心念念他脚上的冻疮,有幸为他在南阴墟奔走,为他撕开辛涧今日的太平盛世。

此生已是浑浑噩噩,他用性命,为他在天下人面前以小博大。

“殿下……不要跪……”

众目睽睽,天底下的君王哪个不怕死谏?这稗草一样的小人物,这肝胆尽裂的死亡,所有人被这狂风暴雨般的画面惊呆了,许久许久,待到那震天动地的勇士被齐策扎穿头颅,陷在红白交错的血浆之中,再不挣扎……

所有人仍然是手脚僵冷着,麻木着,呆愣地看着那一团血肉,一声也发不出来,中境的高官,南地的郡尉,北地的贵族,他们被白角那可怕的执念冲击,无声地朝他致敬。

雪瓴寂静,岛屿萦回。

辛鸾眼底干涩,心脏鼓噪,看着白角的尸身,久久回不过神来,便是高台上其余人年轻人此时也是怔怔地,一时间懵然,脑子里梳理不出个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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