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吊丧
凤辇车厢之内,广寒道:“太后一箭三雕,高明之极。”
“就你机灵。”董太后呵呵两声,笑吟吟白了她一眼。
紧接着,端正身姿,双眉飞翘,又恢复冷峻威严之色。
她目光一寒,说道:“王盟背地里搞了个血盟会,他以为哀家聋了瞎了,他敢在哀家眼皮底下结党营私,就不该活。说起这事,你办得很合我意,若是有丝毫差错,后面两步棋就没法下了,那阎松是三朝元老,又是顾命大臣,如果没有借口,哀家很难动他,今天借这个机会逼他请辞,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这老泥鳅滑得很,哀家就知道他要耍滑头,他不肯判决以为难倒我了,他哪知道哀家过来旁听,就是要得罪齐国,开释殷立,让这小子记哀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广寒好像不会笑似的,在董太后面前,也敛不住杀气。
她问:“殷室微弱,封地不如一乡,能有什么用处?”
董太后闭目冥思想了想,说道:“那是以前,自从殷名出道,殷室实际上已经扭弱为强,这也是哀家为什么下令暗杀殷立的原因了,殷室从殷名之后又多了一项天赋,可怕的双命星呀,放牧双星,哀家不得不防。不过,这几天哀家又想通了,这或许是好事,殷名之后又岂止只有殷立一人,是我急躁生乱了。”
广寒虽从不露笑,却极为聪敏,她听出董太后话里的一丝意味。
于是奇问:“殷名之后不止殷立一人,太后这话是何意啊?”
董太后闻言一悚,凤目怒睁,反应很大:“你说什么!”
广寒赶忙勾头抱手:“微臣多嘴了,太后息怒。”
董太后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当即又张嘴一笑。
“息什么怒,哀家只是提了提嗓门,爱卿不必恐慌,有些事啊时隔太久,你不知道也罢,哀家也不想再提。对了,后天设宴,你记着先传殷立,哀家想单独和他聊聊。”
……
王盟一案,惊动太后,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一时引起疯传。
各国外使和学子得知太后为殷立开释,引来不小的猜疑。
这些人平时吃饱没事干,总爱嚼嚼舌根,瞎猜胡想。
他们可不管什么证人证词,更不觉得殷立的自辩占有多大的理,他们只知道谋杀王盟的凶器是殷立的兵器,所以私下里对太后的判决都有异议。
有的人说,太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盟结党营私,太过招摇了,或许早被太后察觉,今天他被人谋杀,太后偏袒殷立,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向齐国发出警告。
也有人私下议论,事情其实没这么复杂,只因太后和殷名私交甚好,故有意包庇其子。
总而言之,大家伙议来论去,没有一个说殷立无罪的。
反而愤而不平,同是诸侯来朝,殷立凭啥受太后庇佑。
如此一来,除了宋人和燕人,余国就更疏远殷立了。
殷立倒无所谓,不过燕子媚却要叫他去齐府吊丧。
燕子媚毕竟已逾四十,思考问题要比殷立周全。
她认为太后处理这起凶杀案件略显马虎,虽然殷立是清白的,但齐人不服,最终恐会埋下隐患。别的不说,齐国势强,殷地弱小,倘若此案最终查无结果,恐惹怒齐国公,届时他以此为借口兵伐殷地,谁也拿他没法。
所以她把忧虑跟殷立说了,叫他务必折腰,前往齐府。
不管怎么说,王盟临死前跟殷立起过争执,这是事实。
正所谓死者为大,殷立此时前往齐府吊丧,一来算是给王盟的亡灵赔礼道歉,消泯此前顶撞争执之过;二来借吊丧赔礼之便,让齐宛柔消气,打消她对殷立的怀疑。
经燕子媚一说,殷立觉得兹事体大,不去还真不行。
计议拟定,于是当晚便跟燕子媚、典星月来了齐府。
可是走到齐府门前,殷立又犹豫了,说道:“我去吊丧,为了咱们殷地,我受点辱没什么,只是那齐宛柔恨死我了,我就怕我哭也好,磕头也罢,她都未必消气。”
典星月也道:“是啊,她若不肯消气,吊丧岂不徒劳。”
燕子媚笑道:“怎么,你还想打退堂鼓么,你不去也行,如果有一天齐国攻打殷地,可别怪姑姑没有提醒过你。你不是寻常百姓,有些事就该能屈能伸,这一点你比你爹差了一大截,假如这事换做你爹,他早找个理由趴在王盟棺盖上哭得死去活来了。你也别往坏处想,你吊丧是做给齐国公看的,齐宛柔就算不肯消气,也不打紧。”
殷立双手抱了抱后脑勺,舒展舒展心态:“去就去。”
他眼珠转了转,指着典星月的手又道:“你掐掐我。”
典星月眉头微挤:“好端端的,干嘛要我掐你。”
殷立薅住她手,往腰上一放:“姑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是我爹,早找个理由趴在王盟棺盖上哭去了。可我眼睛干,哭不出来,你只管掐吧,掐得我越疼越好,最好掐出眼泪来。”
朝夕相处的,典星月哪肯下手,掐他还不如掐自己呢。
燕子媚朝她点头:“掐吧,眼眶有泪,倒显得真诚了。”
听子媚姑姑这么说了,她才咬咬唇,手指运劲掐起来。
殷立咬牙忍着,直喊用力,忍到最后脸部充血,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为了殷地免遭战祸,什么样的疼他都能忍,谁叫自己倒霉,跟谁不好,偏跟一个短命鬼起争执。
等他准备好了,燕子媚挥挥手,三人并肩进了齐府。
齐府没有设置灵堂,只是把棺材临时摆放在大堂正中。
王盟身为齐人,客死异乡,自然是要运回齐国安葬的。
齐宛柔打算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派家将护棺回国。
故而各国外使都早早到来,集体默哀,全当送行了。
整个齐府灯光昏暗,阴风阵阵的,家将和奴仆无不像死了亲爹似的,时不时响起一声阴森的鬼哭声。前来吊丧的各国外使,分坐在大堂两侧,没人出声,即使说话也都是咬耳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