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说话间,爱晚楼便到了,这楼本是秦楼里最幽静的所在,六娘知道苏瑾与我的关系不一般,特意将它留给了苏瑾,却不想我和苏瑾之间的缘分竟然莫名其妙的尽了。
屋子里只有鲁卫和南元子二人,见我带进来的客人,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鲁师叔、鲁前辈、鲁大人,新进来的七个人各自按各自的方式称呼著鲁卫,後来我才知道,除了魏柔,其馀的鲁卫都在每两年一届的武林茶话会上见过面,而冰雪聪明的魏柔显然从同伴的称呼中猜到了鲁卫的身份,便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鲁前辈”。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鲁卫冲著魏柔笑道,招呼她坐在自己的跟前:“与令师鹿仙子长江一别,一晃已是十七年,她,还好吗?”
“多谢鲁师叔挂念,师尊风采一如往昔。”
“鹿仙子得窥天道,让老鲁好生羡慕啊!丫头奶看,我头发都白了。”
鲁卫感慨道,转眼又把众人扫了一圈,笑道:“好麽,江湖十大门派来了八个,开武林茶话会呀?”又对我笑道:“贤侄,你面子可够大的。”
“鲁大叔,我哪有什麽面子,面子都是给春水剑派的吧。”我浑不在意地笑道,心里却暗忖,少林寺教出鲁卫这麽个八面玲珑的人也是异数,他见一埙u…轻人都喊他师叔、前辈的,顺手就把我的辈份降了一级,以免众人尴尬。
其实在见到慕容和韩元济之後,我就知道今天秦楼江湖上的客人虽少,却是极有份量。
武林十大门派,除了并入大江盟的排帮和被灭门的鹰爪门,其他的都到了场。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冲著我的面子来的,甚至也不是为了春水剑派,一个已经衰败了的门派哪里有什麽面子可言,唯一的原因就是秦楼。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鲁卫,他把苏州这个水陆交通要冲经营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不仅切断了大江盟总舵与排帮主要基地镇江之间的直接联系,间接影响著唐门的药材生意;而且也让江北慕容世家的私盐生意无法进一步扩展到江南。
虽然在苏州各大门派可以开办正当生意,也可以收买线人,可一旦被鲁卫查出有一丝违法乱纪的东西,他处罚起来绝不容情,甚至有一次几乎动用了大逆律,吓得武林各家门派纷纷撤离了苏州,各家的屁股都不乾净,若想找毛病岂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秦楼的出现让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嗅到了一丝与往昔不同的气息。
苏州风月向领风骚,从不缺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像快雪堂的大名甚至连远在北京的王公贵族都知晓,可没有哪个武林门派想依托快雪堂来苏州弄些消息,站稳自己的脚跟。
且不说每天十两纹银的度夜资,要命的是江湖人一露面,便有两三个捕快像苍蝇似的整天围著你转,任谁也变不出什麽花样来。
可秦楼似乎有些不一样,它的少东主竟然是名正言顺的江湖中人,那他和鲁卫究竟是什麽关系,鲁卫会不会对他网开一面呢?
在爱晚楼里见到鲁卫,想来七大门派要对秦楼重新定位,即使不能把秦楼变成自己门派在苏州的桥头堡,也要在这里安插几个线人,从中获取消息,而这正是我所希翼的。
众人落座,我见齐小天的目光落在了南元子身上,便介绍说这是南浩街老三味的老板南元子,他和鲁大叔是我在苏州仅有的两个朋友。
齐小天“噢”一声笑道:“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南老板,我可是去过老三味尝过你的手艺哟。”
鲁卫在南元子耳边小声介绍了几句,南元子憨憨一笑道:“记得记得,公子是去年上秋来的老三味吧,我还记得您吃了三碗鸭血羹呢。”
大家看齐小天吃惊的模样就知道南元子说得没错,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不过众人并不晓得老南其实是个一流高手,话题又重新转回我身上。
“动少,我看你这里人手似乎不太够呀,偌大的一个爱晚楼,怎麽就两个使唤丫头?”
唐三藏的目光落在给客人们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身上,薄唇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似乎并不在意魏柔对自己的看法,联想到齐放五十大寿时唐门对大江盟不遗馀力的支持态度,看来唐三藏并不想在魏柔面前和齐小天争出个高下来。
我顺嘴道了一句“是”,说久闻川妹子娇媚得火辣,问他能不能替我买十几个来,唐三藏自然满口答应,说送你都成,全当贺礼了。
而韩元济也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他手里正有七八个保定府的伶俐小官,问我要不要给姑娘们打个下手,我也照单全收,全然不顾鲁卫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宫难最是沈不住气,见齐小天、木蝉和魏柔似乎无动於衷,便皱眉道:“动少,江湖并不平静,秦楼如此高调,恐怕是祸不是福呀!”
“我看武林很安静啊,你看就连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都被齐兄的大江盟给灭了,江湖没有比现在更歌舞升平的了,宫兄你是不是太过虑了?”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众人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话,却也没有一个人因此而看轻我,大家似乎都很清楚我的言不由衷,我便接著道:“其实江湖平不平静与秦楼何干?秦楼不过是个烟花之地,我和乾娘也不过是想赚些银子罢了,只要别惹我,就算江湖上杀的血流成河,我都不会看一眼的。可若是惹到我头上,嘿嘿,我王动也不是吃素的…”
说著,我两眼陡然射出锐利的光芒,那一瞬间竟然连魏柔冰雪般的容颜在我的光芒下都失却了颜色。
宫难一怔之下还想说话,却被齐小天的目光制止了。而这时,从有凤来仪楼的最顶端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琴音,铮铮冲冲的竟是一洗万里长空碧的气象,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悠扬的琴声有如千峰竞秀,万壑争流,巍巍乎高不可仰。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半晌,唐三藏才击节赞道:“神乎其神哉!这就是江东琴神孙妙吗?”
废话。我心中暗道,我已经在请帖上注明了今天的主角,不是孙妙能是谁呢?!
看这帮武林豪客江湖新秀们似乎只能说出个“好”字,我心里一阵暗叹:“真是对牛弹琴!”
想想有凤来仪阁里那些巨贾富商恐怕也是慕名的多,倒是停云楼里那些文人骚客才是她的真正知音,脸上却从容笑道:“快雪堂有名满江东的白牡丹、毕玉林,冀小仙和庄青烟只能与人家打个平手罢了,若是没有孙妙坐镇,秦楼怎麽能後来居上呢?”
唐三藏笑道:“江南我不是第一次来,那快雪堂之名我早就耳熟能详了,大家都说它是江南第一风月场。动少要超过它,雄心不小呀!”
“喂,唐兄,这里可是坐著听月阁的大管家呢。他都不敢认是江东第一,快雪堂又算得了什麽?不过,若是连快雪堂我都没有信心超越,还开这秦楼做甚?!”
我笑道:“我既不缺吃,又不缺穿,身边又不缺女人的,不为了干点事业,我遭这份罪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却只有慕容仲达脸上是一副知音的模样。
宫难说动少你真是胸有大志,我便开著玩笑说难道你希望我投身江湖和你武当一较短长吗?惹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魏柔不知什麽时候把自己的椅子稍稍後移了几寸,变成坐在了鲁卫的身後,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