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宗设完败,倭贼士气低落,一两年内江东该无倭患,而师兄借此鹏程万里已是指日可待,小妹可以安心回隐湖潜心修练去了。」
凯旋而归的剿倭营受到怎样热烈的欢迎我无缘一见,在观海卫甫一上岸,魏柔就向我告辞,而且去意坚决,弄得我心情皆无。
而鲁卫也不想招摇,想想自己鼓动沈希仪剿倭的目的基本达成,即便我不在,他申报功劳的时候也绝不会少了我那一份,没必要与众将争眼前风光,我索性带着解宋二女与鲁卫一道悄悄离开大部队,直奔宁波而去。
到了宁波,自然是先去潇湘馆。
到了潇湘馆,自然是先找周福荣,临离开宁波的时候,解雨骗他说给他吃了「七连环」,我又许下诺言,只要他肯出面指证宋廷之,我保他性命无忧,只要他当时没临阵反水,九成九还在潇湘馆。
可跟龟奴一提说要找周老板,那龟奴却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来。
「周老板?我们家老板姓李,不姓周!」
我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在堂里乱窜的龟奴们,竟没一个熟面孔,就连老鸨都换了人,心里暗叫不妙,塞过一块碎银,笑道:「我问的是以前潇湘馆的那个老板周福荣,他前几天还说这两天要来几个新人……」
「大爷问的是他呀,唉,他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官府抓去了。」
我和鲁卫急忙赶到关威家中,听他夫人说他出去了,两人才稍稍安心,好在关威尚且无事。
找了大半个宁波城,终于在城西一寡妇家中堵到了他。
听我一说周福荣的名字,关威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迟疑半晌,才道:「鲁大哥,现在夜半三更的你我都不当差,你不是苏州府的判官,我也不是宁波府的总捕,只是原来有些交情的老哥们。说老实话,我知道你在这儿蹲了好些日子,就是为了这个周福荣,想来也查出来了,我和他关系不一般,用百姓的话说,是他的保护伞。其实,周福荣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老子去保护!可我们那位知府大老爷偏偏就喜欢他,对他言听计从,我不照顾照顾这小兔崽子,头上这顶乌纱帽早他妈的没了,没了它,我那一大家子,还有这娘俩儿,他们靠什么吃饭呀!」
「周福荣是杭州府派人来抓的,说他把两个官差打成了残废,哼,那两个官差我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周福荣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能把他俩打残废了?!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他们是狗咬狗,我才懒得管哪!」
「这么说,那两个官差是杭州府的人喽?」这倒有些奇怪了,文公达对江湖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最近与江湖人交往多了,也只是表面客气而已,不可能把胡一飞这样的人引入府内,在我脑海里,早把胡一飞和来护儿当作了丁聪的爪牙,文公达出面抓人,八成是得到了上司丁聪的授意。
关威虽然摇头否认,却道:「他们是臬司衙门的人。」
「怎么不是丁聪?」我心中不由又惊又疑,以往所有的资料没有一丝半点指向浙江臬司柳坚,而本朝司法独立,布政使司和臬司衙门互为牵制,两大衙门的首长实在是鲜有交好者。
可臬司想指挥动文公达这样的一府知府也非易事,如果关威所言非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眼前谜团最为合情合理,我心一沉,若丁聪摆平了与柳坚的关系,那他在浙江可真是一手遮天了。
心头泛起一丝无力,浙江官府铁板一块,凭自己现在的地位想扳倒丁聪无疑是痴人说梦,就算桂萼方献夫在皇上面前极是受宠,可两人毕竟根基未稳,想要对付丁聪这样的一方诸侯还为时尚早,何况丁聪虽然为人奸险刻薄,可毕竟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治农经商兴学都颇有一套,加上在大礼之争中又看准时机,反出杨廷和一党而站在了皇上这一边,皇上心中或许早把他划进自己人的行列了。
那边鲁卫沉吟道:「周福荣若是真关押在杭州府,问题倒不大,可落在臬司衙门手里……」
关威苦笑道:「鲁大哥,你不用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干了这么多年的刑名,我知道什么自己该问,什么自己不该问,我只管我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周福荣的银子,我没拿过一分一毫,要说我老关有错,不过是替他做了几回打手而已。」
失望地和关威告辞,刚要迈出大门,却见关威轻轻关上里屋的门,小声道:「鲁大哥,还有个消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在前天,潇湘馆易主了,他的新主人是浙江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大江盟的盟主齐放!」
得到这惊人的消息,本想立刻离开宁波的两人立刻改变了主意,次日索性直接拜访了知府郎文同,借口周福荣涉嫌私通倭寇,要求借阅相关的档案,郎知府倒是相当配合,找来关威相陪,任由我们调阅府衙存档的文书档案。
「手续完备,价钱也还公道。」
看到这架势,我心中早不存奢望,想来那交易文书定是做得无懈可击,可鲁卫依旧不死心,想从文书中寻到什么破绽,可翻看了一通在府衙备案的交易文书,又和潇湘馆成立时的文件仔细对比了一番,已是一脸失望。
「授权书上的手印和印签都跟备案的一模一样,绝不是伪造的。」
他望着我苦笑了一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要说有那么一丁点问题的话,就是潇湘馆乃是一个风月场,和齐放的白道身份总有那么一点不协调。」
「这么说的话,毛病多了去了,为什么潇湘馆单单卖给齐放?这样的价格,老子我还想买哩!」没抓到任何把柄,心中郁闷,便强词夺理起来。
「废话,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宋廷之和齐放是朋友,人家凭什么卖给你!」
「他俩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勾当呀?」
「就算有,老弟你管得了吗?大江盟的总舵在浙江,要管也是人家浙江衙门的事情,想管,嘿嘿,还是等老弟你接了白大人的班再说。」
虽说已经打草惊蛇,让宋廷之及其幕后主使有机会将罪证抹去,可我不欲让他们发觉我对大江盟也起了疑心,对郎文同只说既然周福荣已被杭州府收监,若是他真的勾结倭寇,杭州府也会侦知,干脆就把苏州府掌握的资料一并转给杭州府,并案处理。
而潇湘馆原来的东家宋廷之,则请宁波府密切注意此人的行踪,一旦发现,务必将其扣押。
言辞中,对大江盟接手潇湘馆一事,我和鲁卫都当它是一桩正常的商业交易,只是有意无意地暗示郎文同,大江盟或许是上了宋廷之当了。
在人家的地头上,两人不敢久留,何况鲁卫身怀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解雨、素卿拎着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旦被人借故扣押,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借口无瑕即将分娩,连近在咫尺的老师家都没去,杭州城更是进也没进,四人星夜赶回了苏州。
已近子夜,可竹园依旧灯火通明,马车刚停在大门口,我方探出身子,大门已然洞开,从里面跑出两个小丫鬟,脸上的焦急还没完全褪去,可已透着喜悦和轻松,边跑边嚷道:「这下可好了,少爷总算回来啦!」
再听宅里传来一连串的「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那声音直传进了兰园里。
「是不是三少奶奶要生了?」
我心「咯登」一沉,没等丫头回话,人已如旋风一般冲进了院子,从大院门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