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狗拿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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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古越城中，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城南平民聚居的街区。
尽头的医馆内，或坐或卧，聚集着不少病人，一个个身材瘦削，弱不禁风，腹部却肿大如瓜，无分男女老少都如同身怀六甲的孕妇。
“哎哟……”
不时有低沉的哀嚎从角落传来，令人闻之而心惊。
“这些就是生蛊病的患者啊，生蛊病又称肚胞病，盖因其腹内积水，血中亦有虫，往往肝脾肿大，影响机能……”
朱利生等人从马车上下来，见着这样的场面，不禁大皱眉头。
“此间污秽，不意各位贵人竟然来此探视，未能远迎，还望恕罪。”医馆的负责人迎了上来，长拜到底。
“你是此间的馆主吧，我们有些事情要问。”朱利生把他招了过来，和蔼可亲道。
“大人想要问什么？”馆主连忙道。
朱利生道：“此间拢共收治了多少病人？你们是用何种方式管理，如何治疗？”
馆主闻言微愣，这可不像是达官贵人会关心的事情。
不过既然人家问到了，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
朱利生很快就从这馆主口中得知，此间收容的是来自于古越城中不慎染上生蛊的病患，由于古越城是王府所在的治署，卫生条件较好，各种应对机制也较为完善，收治的病人才五百上下。
不过在城外乡镇，偏远山村，曾经发生过成千上万户人口全军覆没的惨剧。
那里缺医少药，染上了重症也没法治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渐消瘦，然后腹部鼓起，如同怀孕。
“其实此病产生由来，传播途径，乃至于医治之法都早已明了，只要及时得到收治，都能保证药到病除，但以官府实力，根本没有办法尽数照顾，尤其是在山高路远的偏远之地，只能听天由命。
至于治疗的方法，大多都靠仙师们的灵材宝药，普通人根本用不起，除此之外，就是开刀，配合一些置换血液之法加以清洗……生蛊成虫最终是会进入到血管之中的。”
在馆主的介绍中，朱利生等人亲眼看着，一名医师嘱咐助手把病患抬上木板，如同杀猪般开刀排水，然后洗血。
此世医学并不落后，这种程度的手术都能实行，但做完之后，不但医师本人累得够呛，病患也同样元气大伤。
很明显，这在偏远山区是无法实施的，而且患病之后，寄生的蛊虫会持续汲取躯体营养，精锐士卒也得变成老弱病残。
普通凡民手停口停，就算太平年景，不干活也得挨饿，又怎么养得起病患？
很多地方千家百户的接连死去，都是丧失劳动力闹的，很多时候，生病就只能等死了。
朱利生等人都不用再问这馆主什么了，光看那些患者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没有痊愈之前不可能正常劳作，甚至发展到重症者，连生活自理都困难。
可领！
“难怪越王如此重视生蛊治理啊，若不解决，根本无法把统治延伸到乡野之地。”
馆主道：“其实前些年，生蛊之患还没有那么严重的，不知是哪里来的灵蕴外泄，导致其寄宿的螺类大量繁殖，这才令得生蛊爆发，为此官府曾经组织大批民壮扫除螺类，但是成效甚微。”
朱利生点点头。
这种事情的确不是大乾朝这样的世俗皇朝可以做到的，想要靠着凡民之力根除此患，那是何等的组织力量？简直难以想像。
所以，也难怪越王会拜托到自己头上了。
修仙世界，始终还是得靠神仙啊。
……
“那些香道之人去医馆了吗？”
正当朱利生等人实地考察的时候，城中另外一个地方，轻歌曼舞，丝竹悦耳。
几名身穿华衣的大乾供奉坐在那里高谈阔论，饮酒为乐。
炼气境界的寿命和凡人无异，充其量也只是实力强横，能够一骑当千，但却绝不至于无人能治，再加上近百年来世俗力量不断变强，更有皇朝气运的盛行，彻底把他们驯化成为了朝廷的官僚。
和去往北海就容易染上铜臭相似，在这里的修士也大多深谙官场之道，一个个都是朝廷命官，为着俸禄和册封名位而奋斗。
自然而然，也少不得交际应酬。
如今他们这些越州官场上的修真者都在交流着香道之人的事情，因为近些时日以来，越王把大部分的关注和重视投在了朱利生等人身上，无形之中就削减了他们的利益。
虽然短时间内还没有直接的矛盾爆发，但却也难免让人产生几分失落之感。
“听说殿下把治理生蛊之事也交给了他们，如今正在尝试研发对症香品。”
“这可还真是……恕我直言，殿下这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俗话说，外来的仙师会炼丹，毕竟是北海来的道友嘛，殿下看重也是理所当然的。”
有人喝着杯中美酒，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声。
“莫道友，方道友，古来丹药不分家，可却未曾听说香道也介入医药领域的，这真要被他们研究出了什么对症的香品，岂不是……”
有人接了一声：“那岂不成了狗拿耗子了？”
“噗！”众人笑绝，有些人甚至失态的把酒都喷了出来。
几名修士面色铁青，带着几分不快之色。
别人还可以笑，但他们可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是丹道的散修，来自玄州本地。
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师门传承和秘籍法门，过去曾经被托付同样的事情，但却毫无办法，只能靠着给达官贵人治病养生展示自己的用处。
如若说香道狗拿耗子的话，那他们这些猫儿岂不是显得很没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
又过了一段时日，朱利生所在的行馆中，几名香道修士欣喜若狂。
“原来如此，水麝香，白檀木，和以薄荷，制成水炼香品……甘泉香当由此而生！”
他们经过日夜不休的尝试，以及来自北海方面，李柃的远程指点，终于调配出合乎香魄理论的奇特香品，甘泉香。
此物呈现橙黄色的凝液状态，散发出类似薄荷的辛烈气息，但却浓郁多倍。
几名修士围着一盆装有肉眼难见的生蛊幼虫的清水，小心翼翼将其滴入，但见橙黄色的液体化开，很快就融于其中，飞快扩散。
神识感应下，水中不但生蛊，其他诸多病菌原虫也跟着灭绝，果真转化成为可供直接饮用的清水。
此后香道诸人又再尝试不同浓度和扩散条件，发现这种香品的洁净效果极强，能够杀灭水中虫卵，营造安全环境。
“再看看能否进入血液循环，杀死已经寄宿的的生蛊！”
朱利生吩咐了一声，当即有弟子把准备好的钉螺，兔子等物带了上来。
这是模拟自然界中寄生传播途径，以及进入到人体之后的状态。
朱利生先是让人朝养着钉螺的几个盆子滴入不同剂量，复又抓住兔子耳朵，在其乱蹦挣扎之中揪出笼子，施以不同治疗手法。
结果发现，此香不负众望，的确能够进入到血液循环，有效对抗生蛊的繁殖和传播。
而若调配之后进行注射，使得血液之中蕴含相应香魄，更是能够预防此病。
如此一来，凡民也拥有了类似修士罡气护体的防护力量，生蛊将不再为患。
最重要的是，这种甘泉香的炼制成本并不高，充其量也只是一瓶千余符钱而已。
千余符钱能做什么？现在北海物价仍然没有彻底降回原位，一份普通的不入流品灵材都要近万，更何况它还可以大量稀释。
朱利生对此物信心十足，当即去找赵崆，禀明此事。
赵崆得知，大喜过望：“朱门主真乃活神仙也！他日越州开发，我定上表朝廷为您请封，或可以筑基修为享真人名位！”
大乾朝廷的册封都有对应规格，筑基境界一般都为法师，但若得到赵崆这样的亲王上表奏请，以筑基修为享有真人名位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朱利生就能拥有超越自身修为境界的位格，从而借假修真，获得晋升的潜力。
这并不能够保证他一定成功结丹，但相较于那些没有名位之人，已经多出不小机会，对他们这样的修士而言，的确称得上是康庄大道。
朱利生听到，不由笑道：“多谢殿下。”
赵崆忙道：“是孤王要替越州万民感谢朱门主才对，越州之地素来荒僻，但是接连得到除瘴香甘泉香之助，朝廷也可以开拓进取了。”
这样的香品，依循旧例，还是立刻就把配方交予大乾朝廷，以便他们也能真正掌握在手。
相应回报是一定年限的特许经营之权，全数交给朱利生和其麾下来掌管。
与此同时，越州境内也开始以官方力量调动物资，匠人，筹备扩大生产事宜。
赵崆一口气就开了上万瓶甘泉香的采购订单，放在过去积香宗刚刚起家的时候，也称得上是支柱级别的生意了。
……
数月间，越州在香道的帮助下一扫沉珂，接连解决了过去所曾遭遇的毒瘴蛊虫诸般问题。
虽然私下里有一些散修念叨什么外来的仙师会炼丹，但在香道确实可见的贡献支撑下，这些都变成了杂音一般的牢骚，丝毫不影响大局。
越王赵崆对朱利生等人的信任日重，也没有什么人愚蠢到跳出来为难。
北海方面与其联系紧密，趁此机会打通渠道，把大量相关之物输送了过去。
香茶香饮，调味佳品，修炼资粮……
越来越多的香道产品出现在陆地上。
这其实也是李柃此前定下的发展战略。
他让朱利生上岸传道，可不是去单打独斗的，他的背后还有整个积香宗，同时也要肩负起为其他兄弟门派探路，创造机会的重任。
传香道自己也有不少赖重北海的地方，像炼制除瘴香所需的拒邪香，炼制甘泉香所需的水麝香，都要从北海之地大批采购。
以此为契机，一条专属于香道拥有的贸易渠道真正建立起来。
眼下的大乾朝还没有彻底开放，不少地方仍然还有海禁，商禁，无法自由贸易，建立起这样的渠道，无疑是巨大的利益。
在这同时，李柃也密切关注朱利生所回禀的诸般消息，尤其是以入山征战所用的军需物资交付情况。
整个春夏，朱利生和其门下的香坊作场都在连轴转着，如期把首批的采购订单完成，这明显透露出大乾官府征战妖国的决心。
阴长明那边也隐约传来他们打探到的消息，越来越多的迹象都表明，大乾朝很快就要对荡魂山的妖国动手了。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两者毗邻，原本就是现成的开战理由。
又一日，梦境世界，梦幻岛中，李柃和阴长明久违的再次相聚，相互交换近期以来所见所闻的消息。
阴长明突然告知道：“我们可以确定，大乾朝不日就要对妖国动兵了，小友你不是对那龙心石感兴趣吗，或许到时就有机会一探究竟。”
李柃好奇道：“这怎么说？”
阴长明道：“气运和一方地脉息息相关，而天地，人心又有相互感应，那个地方的妖国气运已经形成蛟龙位格，化为龙脉，相信小友也曾领教过它的厉害，如果按照平常规律，万妖一心，自信十足，是堪比元婴修士的，不可能为我等所乘。
但若等到大乾攻打，接连受创，妖国气运将会大降，便难以封锁全境，维持法域了。
我等或有机会趁虚而入，夺走他们的凭依之物！”
李柃闻言，若有所悟：“寻龙会所寻之龙，就是龙脉吧？你们想要以此铸造出相应的王气，甚至皇者之气？”
阴长明淡淡一笑，意有所指的谈了件看似无关的事情：“小友你当初在北海叱咤风云，不也同样培植过那位盗帅罗经纬？
我们可是查过，他和你多有配合，应该是你埋藏在暗处，配合自己扫清障碍的棋子吧。
你都能够做到那一步，我等要对付大乾和其背后的三宗，又怎能不用这种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