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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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室。
对卫宫人来说,这儿多半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极高的四面砖墙,其上封顶,只有一扇封了栏杆的小窗,幽幽透过的阳光掩不住满室的潮湿,所以整日黑魆魆的。
门口守门的太监神色冰冷而麻木,瞧见云棽淡然的面色多半有些诧异。走到这儿的人,要尝尽宫中最残酷的刑罚,也唯有这一个姑娘,眉目泰然,竟像是丝毫不怕似的。
周平真随着薛楚和云棽一道进了暴室,便抄手立在一旁,只看着,却不多言。他表面是借了皇帝担心薛楚身子的由头来照顾薛楚的,实则许是皇帝多半对云棽有几分戒心,终究难以平复,才让周平真跟着来看看,薛楚对他到底有几分忠心。
人在危急关头会变得敏锐机警,云棽想着,这多半是没错的。否则凭她,怎能在这一时半刻想到这些?
一条长凳横放在冷冰冰的砖地上,这儿是没光的,又阴又冷,薛楚甫一进来,便悄然无声地轻轻皱了皱眉。
几个太监上前,想要将云棽按例压到那长凳上。云棽却不用,只是轻轻摇摇头,自己在那条长凳上安稳地趴好。
是了,若是皇帝要用这招来试探薛楚,她打从心眼里希望阿楚狠狠地打,打的越狠越好。
她伸手抱住长凳,抬眼望着薛楚。见他神色如常,并无不妥,想来一时半刻也不至有什么闪失。
暴室太过阴冷,而薛楚的体质如今受不得寒气,她只盼着这鞭刑越快越好,她想了想,昨日去小厨房时,里头还有上回皇上赏的灵芝,回去便让小厨房给炖上,再熬一碗姜汤,给薛楚驱一驱寒气。
“公子,请。”原本行刑的太监最爱见这样血淋淋地场面,云棽早就知道了,太监是最忌讳自个儿的缺陷,也最乐得将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否则这辈子哪还有个盼头呢?
薛楚从那太监眼中瞧出了一丝极热切地盼望,微微蹙眉,伸手接过递上来的鞭子。
这鞭子是牛筋制成的,最是坚韧,一下下去,只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五十下鞭刑,便是一个七尺男儿来受,也要去了半条命,更何况云棽这样的弱女子,周平真瞧了瞧她的模样,心底暗暗思忖,她怕是过不了这一关。
薛楚握着鞭子,在云棽面前蹲下。他身上换了一身白衣,外头披了一件大氅。那白衣是云锦制的,上头绣着的繁复云纹皆是用银丝绣的,用了苏绣的双面绣,可见绣娘在这衣服上究竟花了怎样一番心思。風雨小說網
“怕么,阿棽?”薛楚忽然软了神色,轻柔地笑着,伸手轻轻抚着云棽的脸,手指冰冷。云棽忽然记起来,那天夜里,他在命人狠狠打了她几个耳光后,也是这样温柔的,一点一点地抚着她的脸,然后轻轻吻着她的唇。
云棽找了又找,她有些难受,她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就再也不能在薛楚的眼睛里找到那丝温情了呢?
就算他这样温和地笑着,就算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可她却始终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道天河,冷寒的,她没有勇气跨过去,也跨不过去。
“别怕,很快就过去了,阿棽。”薛楚微笑着,站起身来。
云棽尚且没有从他方才的轻柔里醒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身上忽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那痛直冲上来,云棽狠狠地摇头,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也无法缓解分毫。那句冲口而出的尖叫被她压在喉咙里,她叫不出口,痛到极处,眼泪蓄在眼眶里,只一眨眼便要落下来。
紧接着,是又一下,再一下。
薛楚没有丝毫动容,反手之间,那牛筋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一下地抽在云棽身上,周平真见过多少的杀戮,比这更残酷百倍的也有,可不知怎的,此刻也微微偏过头去,像是不忍再看。
云棽痛的浑身抽搐着,十下鞭子过去,整个人便已是大汗淋漓,那混在脸上的,早不知是泪还是痛出的汗水。那只被咬在口中的手,慢慢地往下流出血来。
二十下过去了,云棽唇色渐渐发白,身子痛的蜷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那只手早已被咬的血淋淋的,瞧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三十下过去了,云棽终于不动了。她的脑袋垂着,整个人像是一块任人鱼肉的腐肉,纤细的双臂垂在两侧,鬓发凌乱,背上早已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那身宫装被打的破败不堪,能瞧见里头早已是一片猩红,实在令人不忍再看。
周平真方才转眸瞧了云棽一眼,大惊,忙上前拦着薛楚还要再打下去的手,眼风扫过周围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太监,呵斥道:“都杵在这儿能看出个什么来?都出去!”
那几个小太监哪里敢不听他的,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千儿便争先恐后地往外走,不一会儿便退了个干净。
薛楚眸色微动,握着鞭子的手筋骨分明,分明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去握着。那双瘦削的手此时越发苍白起来。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云棽,举着鞭子的手缓缓地垂下来,轻声道:“公公为何拦我?皇上若怪罪下来,你我谁也担待不起。”
周平真神色凝重,他沉沉地望着薛楚,沉声道:“奴才只问公子一句话,公子可不要有所隐瞒。”
薛楚扔了鞭子,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轻轻盖在云棽身上。
“薛楚必定知无不言。”
周平真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云姑娘,可还是完璧之身?”许是见薛楚微微一怔,他便接着道:“公子只需答,是或不是。”
“不是。”
周平真望向薛楚的目光忽然变得有几分悲悯,他怀中抱着拂尘,伸手轻轻将薛楚盖在云棽身上的大氅掀开,低声道:“公子,云姑娘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薛楚一惊,千百个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的脑海中像是刹那间闪过一道白光,恐惧紧紧地撅住他的心脏,令他什么也想不到了。
云棽遍体鳞伤的身下,正缓缓地晕出一滩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