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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律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不太理解宋琦的想法,觉得无论如何,把案件的头绪弄得多一些总不是坏事。但他说服不了宋琦,只好去找他的委托人刘华商量对策。
生平第一次,宋琦在拘留室的凳子上,度过了难熬的一夜。由于带着手铐,他活动的空间非常有限,睡觉时不能翻身,躺一会儿胳膊就开始发麻。所以他时睡时醒,并且噩梦连连......
一大早就有人来看他。宋琦被带到会见过秦律师的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哭声——他听出这是母亲薛瑛的哭泣声。见到父母,宋琦的心被揪了起来,他不知道两位老人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母亲头发凌乱、眼圈通红;父亲稍微好点,但看起来脸色苍白,手脚也不停地哆嗦,似乎轻轻一推就会跌倒......
看到儿子双手被铐着进来,宋立新一阵心酸,老泪纵横而下。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伤感,开始训斥儿子:“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你都多大了?有没有起码的法律常识?你这么做想过后果没有?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三句问话振聋发聩,令宋琦羞惭不已,恨不能一头撞死在父母面前!薛瑛哽咽着劝道:“事情已经出了,让小琦自己去想他错在了哪里。埋怨解决不了问题。老宋,我们不要给孩子增加压力,你以为他的心里能好受?小琦,你在这里能不能吃上饭,晚上睡觉冷不冷?”
“还好,这里管饭,睡得也可以......”
“有没有人打你?”说这话的时候,薛瑛不由自主地朝那个警察看了一眼。宋立新也不放心,盯着儿子看了半天,发现他除了面色憔悴,身上似乎没什么大碍。
宋琦摇着头说:“没有。我被单独关押,平时见不到人......”
“咱们相信法律,知错能改,善......”
宋立新又斥责说:“他的罪名这么严重,这是说改就能改的错?我可告诉你:现在就看你的认罪态度了,你要一五一十向公安局坦白,争取能宽大处理——不过,人命关天!我看没......没......”
宋立新再也说不下去。作为父亲,面对着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还没盼到他成家立业就遭此横祸,任谁也接受不了。
“咱们请最好的律师,说不定就有希望......”
“妈,我已经有律师了。”
“哦,谁给你请的?”
“刘华.......”
“啊?她......她怎么会......”
宋立新也觉得奇怪,这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吗?他问:“你和刘华,你们......现在.......这不正常啊?”
警察在一旁站着,他们说起话很拘束。宋琦不想让父母瞎猜,就把刘华帮助他的原因说明了。得知刘华正在闹离婚,他们才放了心。
薛瑛喃喃说:“刘华这孩子不错,就是没遇到好人。”
“我想不明白,她不恨你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帮你?”
“爸,我们没有不可告人的事......”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宋立新还是感到很困惑,他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阴谋?
“老宋,这事还是不要外传的好。刘华是一番好意,但是如果被小林姑娘知道了,那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宋琦觉得这话有些奇怪,问:“妈,什么‘雪上加霜’?稞儿她怎么了?”
宋立新“哼”了一声,说:“今天为什么只有我和你妈来?小林姑娘听说你出了事,连惊带吓已经病倒在床上,她们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这下你明白了吧?你看你做的好事!”
薛瑛瞪了丈夫一眼,忙安慰儿子说:“小琦,小林姑娘没什么事。有我们照顾你不用操心......”
“妈,稞儿到底怎么了?你别瞒我!”
“没事、没事......就是事发太突然,那个叫‘宝亮’的小伙子跑来报信时,她被......被吓坏了。小琦,你可千万要挺住啊!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没法活了!”
宋琦心乱如麻,觉得整个世界犹如天塌地陷!本来他怕再见到林稞,现在却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过去看看她。心想:“假如稞儿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一层罪孽——这个罪名实在太大、太重!我背负不起,该怎么办?”无可挽回的爱已经令宋琦伤心欲绝,假如还要让他再添加更多地愧疚,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薛瑛劝解的话还说了很多,但宋琦一句也没听进去。浑浑噩噩中,随着会见时间的结束,宋琦被押回了拘留室。他已经心如死灰,只想倒在冰冷的囚凳上一睡不起。这一天,他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一会儿,他梦到稞儿跳进了鱼塘,可他摸遍鱼塘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跌下了悬崖,稞儿哭喊着随他一起跳了下去......总之,宋琦的梦里全都是恶兆!
恍惚中醒来已是半夜,隔壁的拘留室鼾声、咳嗽声和脚步声响个不停,昏暗的灯光像鬼影似的忽明忽暗;宋琦觉得,就是到了“阴曹地府”,恐怕也比待在这里强!时间缓慢极了,每一秒钟都像是加载了圆周率。最可怕的是,这样的夜今后还无穷无尽!
没有了睡意,宋琦又开始胡思乱想。他的思绪回到了背负的命案上来:秦律师的建议是否真的可行?宋琦觉得稞儿不能没有他!如果依照目击者的说辞,他的罪名会减轻一些。这样,稞儿说不定就有了盼头?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法网恢恢,他的罪名能被减轻多少都还是未知数。在推翻口供之后,他要承受说谎地折磨;而且一旦被新的证据戳穿,他还要在死亡前接受再一次地羞辱!这个代价值得么?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的口供是基于事实的陈述,想再改动已经非常难!依照这份口供,法院绝不会轻判——哪怕罪不至死,二十几年的牢狱之灾还是有的。就算保住了命,可是已经失去了一切,这一生恐怕不会再有什么希望了。他觉得无论从那个角度考虑,都不能再拖累林稞;她毕竟还年轻,守着一个犯人不仅会被村里人笑话,她的家庭也会蒙羞!让她找个更好的归宿才是明智之举。
宋琦想明白了,他要赶在最后宣判前,打消林稞想厮守下去的念头!然而,“快刀斩乱麻”又谈何容易?林稞怎么会轻易死心?想来想去,他认为只有狠下心,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话,让林稞不得不离开他——虽然痛苦,宋琦觉得也没别的路可走!他想:“那就再做一次恶人吧,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