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摆字摊
此时，太阳已经懒懒地升上半空，应是巳时了。叶云菲挑选了半天，也没找着一个合适的摊位，位置好点的要么是早有人占了，要么是正好堵着了人家街边店铺，老板怕影响生意，根本不让用。而位置差点的，她又看不上。
“就选这儿吧，将就一下算了。”最终，两人停在了一座茶楼左近，叶云菲已不想再挑了。虽然这里人流量不算太大，但环境还是挺清雅的。
孰料，“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的，赶紧走，走走走！”云屹刚要把“代写书信”的布幔撑起来，一名体形稍壮的茶楼小二便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语气凶恶，伸手就要推人。
云屹一把抓住了他伸向叶云菲的右手，也没怎么使力，那小二的脸色就开始发白了，双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余下咝咝的抽气声。
“小屹！”叶云菲摇了摇头，示意云屹松开手，然后对着那店小二，语气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小哥儿，我们今日在这里摆摊，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阁下又何必欺人太甚！况且，这里虽说是茶楼旁边，却离着茶楼门口足有三丈距离，应该算不得是你家范围之内吧？”
那小二吃了点暗亏，倒也不敢再猖狂，只是揉捏着手腕子，嘴里嘟囔道：“我，我不与你们这些粗人说，别仗着力气大就欺负人，我，我找掌柜的去！”说完便一溜烟又跑回了茶楼里。
叶云菲却也不怕他，本来这里离着茶楼就尚有些距离，怎么着也算不得是茶楼的领地范围。而且，就算那老板真的不讲道理，叶云菲也自有办法能够说服他，只要他还是个商人，只要他还知道追逐利益。
“别管他，撑起招牌吧。”叶云菲扭头吩咐云屹，却见他根本就不待招呼，早已经树好了招牌，此时正在从包袱里往外取文房四宝。那纸张瞧着倒是普通，但是笔墨和砚台，纵然是叶云菲不懂这世上的行情，却也能看得出都不是便宜东西。心中忍不住暗暗猜测，云大娘以前的小姐，身份肯定很不简单。
正在云屹准备去对面店铺里，租赁一张木桌暂用时，从茶楼的门口走出了一名年约五旬，一身锦袍的富态老者。
他一出门，便径直朝着叶云菲二人走了过来，云屹皱皱眉，收回刚要迈出的步子。
“怎么，阁下也是来撵人的么？”叶云菲赶在云屹之前上前一步，迎面问道。她的语气很沉稳，透着股底气十足的感觉。
“惭愧，惭愧，实在是老朽御下无方，冒犯两位了。”那老者却是上来就拱手一揖，开口向两人道歉，语气很是诚恳。
这下倒让叶云菲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欲嘲讽的话瞬间又吞了回去，赶紧伸手虚扶，舒展开笑容道：“老丈言重了，本也是我兄弟二人叨扰在先，不知会否影响到贵店生意？”
她这人就是这样，向来吃软不吃硬，人敬我一尺，自当我敬人一丈。看她瞬间转化的表情，云屹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何言叨扰？此处无主，公子二人自然可用得，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去我茶楼之中借用无妨。”
“那就多谢老丈了！”叶云菲真心实意地感激道。
“诶，不用不用！”那老者却是摆了摆手，认真打量着叶云菲，倏然感叹道：“我观公子气度非凡，天庭饱满，眉宇之间更是隐有一股飞扬之气，想来他日在科场之上定能一鸣惊人，青云直上。今日能够与公子相交，应是我黎贾的福分才对。”
这就让叶云菲有些无言以对了，自己一介女子之身，何言科考，只怕是尚未进考场大门，就会被乱棍打出了吧？要知道女子在时人眼中，那可是阴秽之物，是绝对禁止接近科场这种神圣的地方的。
无奈，她只好干笑两声，随口敷衍道：“岂敢岂敢，老丈过奖了。”
云屹却是不失时机在后面神补刀：“老丈真有眼光，我大哥一向多才多能，奇智无双。若是真能进入朝廷，那可是朝廷的福分！是吧大哥？”
“臭小子，你闭嘴！”叶云菲被羞臊得满脸通红，只觉得双耳双颊上一阵发热，猛然间却是忽然想起：不对！坏了，今早对镜改扮之时，只顾着好奇云大娘的身世，竟忘了在双耳耳洞之上涂抹肉色药膏！
此时追悔已然晚了，不过，想来一般人应该也不会去刻意注意一个陌生男子的耳垂才是，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大意了。心中自我告诫了一番，叶云菲定定神，主动转移话题道：“对了，说到借物，小子还真有一事要麻烦老丈。”
“可是桌子？”老者自然一眼便看出，这兄弟二人身边并未携带桌案，想来应是居处遥远，不便携带。当下就将右手一挥，大声喝道：“小四，搬一张闲桌过来，要稳当的！”
楼内立刻有人应了一声，未几，就见两名精壮青年，抬着一方枣木方桌，慢慢挪了过来。
“多谢老丈，”叶云菲拱手一礼，微笑着道：“小子也不能白受了您的恩惠，不如就写一副楹联赠予贵楼，聊表感激吧！”
黎贾本待推辞，但见叶云菲已取出砚台开始研墨，便也索性住口，静观其书法。
毛笔字，这在前世时叶云菲就已经写得惯了，所以此时并未思索太久，待云屹帮忙将纸张裁好铺平之后，她立即提笔蘸墨，笔走龙蛇。未几，一副语句简练却又十分古怪的上联，就出现在了黎贾的眼前：坐请坐请上坐。他默念几遍正欲细思其中深意时，下联竟然也已写就：茶上茶上好茶，横批是：高朋满座。
黎贾皱眉沉思了片刻，待到品出其中妙处，不由得双手一拍，对灵凤是赞不绝口：“妙啊！妙啊！好联！好联！”这一副对联初看之时似是简单俗气，毫无亮点，但妙就妙在，若是将其用在茶楼之上，却是正合意境，妙到毫巅！
最终，黎贾硬是不怕影响生意，亲自动手，拆下了茶楼门边之前已有的对联，将叶云菲新送他的这一副小心翼翼地粘了上去，从始至终都乐得合不拢嘴。他这一番大动作，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如此一来，竟是为叶云菲的字摊儿打响了名头，想来日后的生意怎么着也不会太差了。
就这样，叶云菲的小小写字摊终于正式开张。
午夜，距离赤水城足有三百里远的延平府府城——延城，今晚的夜色格外深沉，北风微起，渐近隆冬的日子里，夜晚的街道变得分外静谧。四处漆黑一片，偶尔从某条小巷里传出几声突兀的犬吠声，却也没人会去理会。
一条黑影，穿过夜色出现在某一座奢华府坻的门口，偎到门前，轻轻两下叩击，那紧闭的深红色大门便裂开了一条小缝，黑影瞬间闪了进去。
“深夜至此，有何事禀报？”烛火微明的华室里，一把清冷的男声淡淡问道，平静的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
“启禀主子，那件事情已有着落了。”黑影单膝跪地，拱手恭敬地回道。
“哦？找到'死棋'了？”清冷的声音隐隐有了一丝波动。
“不错，属下布置在赤水城门口的眼线，发现了与'死棋'相貌神似的男子，后又派人故意接近探查，可以证实，其是女子改扮，应该就是'死棋'无疑了，目前已经知道，她现在的居住地点是，赤水城西南方大青山脚下的青山村。”
清冷男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吩咐道：“暂时先不要惊动她，暗中打探清楚她如今的一切情况，过段时间，我会亲自过去。”顿了顿，男子似不放心，又沉声叮嘱道：“告诉他们，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引起她的任何怀疑。”
“是，属下明白！”
“好了，你先退下吧。”
“属下告退！”黑衣人恭应一声，然后慢慢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青山村？呵，有意思。”一声低喃之后，男声再未响起。夜色更加深沉，烛火缓缓熄灭，室内又渐渐归于平静，一切都融入了黑暗之中，了无痕迹。
时光荏苒，转眼间冬去春来。叶云菲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将近五个月了。这五个月以来，她终于渐渐地完全融入了青山村。
清晨，走在出村的小路上，叶云菲一脸微笑与早起下地的村民们一一打着招呼，步履轻快地往赤水城的方向走去。
其实，在初知她每日里进城，是为了摆字摊挣钱的时候，倒是有不少的村民提出，不如大家都为孩子们交纳一点束修，以作为她给孩子们授课的谢礼，也免得她每日里都要赶往城中，奔波辛苦。但是，却被她严词拒绝了。她教授孩子们知识是完全自愿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出于她的个人兴趣和对这个村子渐深的感情。
从那以后，倒也没人再坚持过给钱。只是到了大年夜的晚上，也不知是哪家先带的头，一夜之间，林家的小小院落里，竟然堆满了村民们暗中提来的各种自家农产品。什么一篮鸡蛋，两只母鸡，三块猪肉，四条河鱼等等，等等，直把云大娘急得是坐立难安，愁容满面。想退吧，谁也不承认送过，又该怎么退呢，收下吧，家里面地方太小，根本就没地方放啊！
最后，还是叶云菲想了个好主意。大年初二的下午，在云家的小小院落里摆开了流水席，通知到每一家去，谁若敢不来，那就是对她们心存芥蒂。这一招使出，果然好用，不仅解决了云大娘的烦恼，还顺带拉近了她们与村民之间的距离。那一日，整个青山村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家庭一般，全村狂欢，篝火通明，彻夜未眠。那一日，也是她叶云菲来到这个世界上，过得最欢快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