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恨滔天
迷迷瞪瞪地往前走了一阵，耳边似乎隐隐传来了嘤嘤的呜咽声。若换作一般人，怕是早就吓得跑了，但叶云菲非但不害怕，反而一阵兴奋。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立刻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跑了过去。
绕过几排散乱的栅栏和一堆被冲散的木柴，几座倾倒的茅屋废墟出现在叶云菲眼前。她认出来了，这里，是辛月的家。
苍白的月光下，在废墟旁边，原本是院落的地方，三道身影清晰可辨，一大两小，一个活着，两个...死了...
“小月...”叶云菲看着那跪伏在尸体上，浑身糊满污泥，几乎已认不出本来样貌的身影，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身影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的确是辛月。只是原本清亮纯净的眼眸，此时一片晦暗，阴郁沉寂得让人心中发寒。
“小月...”一步一步靠近过去，叶云菲颤着声音再次呼唤了一句。辛月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双眼空洞，几与死人无异。
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滚滚而下，叶云菲三两步便扑了过去，一把将辛月湿冷的身体搂进了怀里：“别怕，还有我，还有先生在...”
“...云先生，”良久，辛月才放松僵硬的身体，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般，瘫软在她的怀里，很快叶云菲的肩头便感到一阵湿热。“为什么，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虎子他还那么小啊！”
少女悲绝的低泣声让叶云菲心中一阵发酸：“谁也不想的，小月，这是意外，是意外！你不要再想了。”她轻拍着辛月的肩背，只希望能将这女孩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重新焕发出生机。
“可是...”顿了顿，辛月突然痛哭出声：“都是我的错啊！他本可以不用死的，是我，是我硬要他留下，是我害死了他啊......”极度的自责，终于将她彻底地击溃，趴伏在叶云菲怀里，辛月哭得凄厉哀绝，宛若杜鹃啼血。
害死至亲之人，那是一种极其沉重的负罪感，那种无止无尽的自责和悔恨，能够把人活活逼疯。而辛月，显然已经深陷其中。
叶云菲咬了咬牙，心中一番思量，终于决定告诉她真相，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被那种负面情绪生生毁掉！
“小月，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些放水的畜生，是他们，毁了青山村！”
“您...您说什么？放水？”辛月瞬间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不错。这场大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叶云菲目光寒凉，扫视着周围残破颓废的村庄，想着那一百多名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乡亲，心中顿起滔天的恨意。“这个血仇，我们必须得报！”
“嗯！”用力点了点头，辛月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斗志：“先生，算我一个！”
问过了辛月，叶云菲方知道，她是听到了洪流声，一路从大青山上跑下来的。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当她近乎玩命地从半山腰处滚滑下来时，大水已经滚滚流过，带走了能够带走的所有东西。
“小月，你在下山时，有没有看见小屹？”叶云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声问了一句。
“屹哥哥？”辛月目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我好像曾经看到过一些人，扛着什么东西，速度奇快地奔进了大青山。现在想来，他们定与这场大水脱不了干系！”
“扛着东西？”叶云菲心中微微一动，莫非...小屹是被他们给抓住了？
“你可看清，他们的确是进了大青山？”
“没错，就是从山脚处窜进松林，往东边去了。”辛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在大水冲进村庄的前一刻。”
“好，看来他们定是与这场大水脱不了干系了。”叶云菲微微眯眼，“待我们安排好这里的一切，就去大青山上找一找蛛丝马迹。”
“嗯！”
清晨，红日初升。
倾倒的大槐树旁，两个纤瘦的身影肩并肩挺身跪在勉强堆起的两座新坟跟前，眼中已经不再有眼泪流淌，只是，心中的伤口却仍在汩汩流血，永难止歇。
一日一夜过去，村子里面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一个，往日里喧闹的山村，如今，沉寂的可怕。
“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看着面前至亲之人的坟墓，辛月的神情已是出奇的平静，眼底似是压抑了汹涌火山的无尽海底，幽深得让人心悸。
“先去大青山上找一些东西，然后，离开村子，去华都！”叶云菲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要查清楚，这场灾难，到底是谁，造下的孽！”
她很清楚，仅仅凭借她们两人毫无背景的平民身份，是永远也不可能查出事情的真相的。所以，她需要进入那个地方，大华权力的中心——华都。
正午的阳光明媚而稍嫌刺眼，临近初夏的时节，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官道两旁的树荫底下，一行旅人正在歇脚乘凉，顺便吃几口干粮，垫垫肚子。
〝哎，你们听说了没？就上个月，西边的赤水城遭了水淹了，那大水发的，唉哟，可吓人啦！〞一个挑着货担的中年人，灌了一口清水，打开了话匣子。
〝你别搁那瞎扯了，这又不是夏天，哪来的发大水，你发大梦呢吧？〞坐在他左边的短装汉子咧咧嘴，出声取笑道，明显是不相信。
〝哎，不骗你，是真的。我大姨的侄子就在赤水城县衙里当差，听说那水是人放的，事后县衙门还派了官差和城防营的人一起去找起水地点，据说还发现了一些遗落的工具跟兵器。”那个中年人说得却是言之凿凿，这一下，树荫底下的人们都有几分相信了。
〝老石，你说那大水围了城，那究竟死伤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人群中有人好奇问道。在那人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俊俏书生，此时也默默地抬起头，认真倾听了起来，似乎也很是好奇。
〝哦，人倒是没死多少，据说水漫到城边上时，也就只有两尺多深了，没啥大的危害，也就给城里人出行带来点麻烦罢了。〞说到这里，那中年人老石突然又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黯然地道：〝只可惜呀，那城外河道旁的农户们可遭了大难啦，刚冒苗的庄稼都被冲毁了不说，人都被冲走了不少啊，有的尸体被冲到了城墙边儿上，泡得都发了白，根本看不出人样了，可怜哪，啧啧。〞老石轻轻咂了咂嘴，摇摇头，显是不忍多说。
那侧耳倾听的俊俏书生听到这里，本就白皙的脸庞刷地更加苍白了几分。
树荫下的众人也是一阵唏嘘，升起一种穷苦人家命贱如草的同悲感。
〝那，那些尸体都没人收的吗？〞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又忍不住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