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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云初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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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武皇城。

晚灯初上,一向繁华热闹的像是不知日夜往复是怎么一回事的京畿帝都此时一片肃然。家家户户,无论是城南的平民区,还是繁华夜市最集中的城东,又或帝国贵胄王公府第所在的城西,都紧关门窗,连偶尔由户内偷偷溜跑出来的灯光亦是一副不敢喘大气的格局。

大武皇城青楼酒肆林立的梳玉大街,因紧傍梳玉河而得名,往日熙来攘往的气派消弭了,陷入了一片昏黑。

形状略似下弦月的梳玉河,是尾扫京都的宁河流入皇城的那一段河域的名字。自城东北由宁河引入城来的梳玉河沿着她自身独特的形致穿城而过。

穿梭河面的画舫花艇往日此时应是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响开叫的时间,此时也仿佛断了丝弦的琴瑟一般,喑哑不语。

幸好忠于职守的城卫军没有落下他们“夜常”的工作,要不然恐怕连全城中唯一的声响都要给沉寂了。

不时在城中穿插巡哨的城卫大哥们座下的高头大马发出的的的蹄音在星月不明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空落,使人不禁生出一种人去城空的错觉。

显然皇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这几天出没于京城的人都知道,就在前天,大武以准国储的身份行使监国的太子殿下武睿颁下了为期一周的全城戒严诏令:戒严期间,禁绝京都一切交通,所有人等包括皇亲王公在内,被勒令除非有太子殿下本人的手谕,否则不得以任何名义踏进或踏出城门半步,违此令者一律有杀无赦。

究竟在大武帝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原来正在前天武睿颁下戒严令的前一刻,大武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在全城最着名的青楼“小扬州”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刺杀,当场殒命;连身手颇为不俗的太子殿下武睿亦仅是幸以身免,在与刺客的周旋中,他的左右肩胛骨上各受了重重一剑,而暗中安插在四周的侍卫们则连刺客的衣服也没挨碰上。

事后,近两百随行的侍卫无一幸免地因失职被武睿处以极刑。而回到皇宫的武睿不顾有伤在身,立即着人拟下了这道在整个大武帝国史上亦仅有三道的最末一道戒严令。

这听着似乎很奇怪,其实稍悉大武帝国史的人对此都应有所耳闻,这一切得从大武开皇武天凌的那道着名的“驳戒严口谕”提起:“朕忆及某日上朝,群臣以近日旧朝余党数度流窜于京师,屡兴风浪一事,纷议谏朕下戒严令,朕但言无事,当即驳回。

今看我大武帝国江山稳固,天下承平,盛世景象指日可期,实乃帝国之幸,亦足证朕所见无碍。

戒严令,非常之物,不得已而为之。但观上古筑建此令以来,后世亦常学步,然终不济于事。神秀末帝于邦境各城累下戒严令,当其时也,朕统引三军于戒严区长驱而入,诸路瓦解,概莫能当,戒严于朕何碍?民心悦则邦本得,而江山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可见守邦之道,惟在修得民心,务以民为本。

我大武子孙当善视此言。“自此往后,武天凌这道口谕成了大武帝国这位天纵其才的开国皇帝大觉大慧耀射千秋的见证,故此大武后继者无不对它津津乐道,伏恭谨遵,即便是十八年前那场差点颠覆了大武帝国的外族之乱中,一向自负的武冲为模拟先人的风范,也是硬着颈子没有颁下戒严令来。

除开最后一道是由武睿经手的,其它两道均出自大武上代皇帝武松之手。

夜阑渐深,月色竟然在这清朗的本应是满月之夜闭门却客。

如果在往日此时,你或可以随便扯住任何一个街上的行人,(游兴丝毫不因夜色而稍减)向他询问大武皇城除去皇宫外最着名的建筑物是什么,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坐落在皇城西北角的凯旋广场,当然告诉的方式或会因人而异,是好心的指引你还是不无鄙视的打醒你,则要看你的运气了。

皇城最雄伟的建筑物以及豪华富丽的王公府邸大多集中在凯旋广场的四周。大武煊赫的新晋楚字世家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凯旋广场与大武内城墙之间有一条落花长街,落花街以凯旋广场的东向正门为界,其落花北街是帝国太阳神殿建筑群所在地。落花南街则是帝国上流人物的府邸。

如果依照顺序数过去的话,落花南街的第三家便是楚府了。

高出地面数尺的青石地基上砌成的数级玉白色台阶通向一座巍然高华朱门,门庭挑着一顶上书“楚府”两字的紫红灯笼,光亮照亮了因戒严而有些黯然的落花街街心;门楣上则挂着一块书有“楚天一府”四个大字的漆金牌匾,下款是“大武皇帝御笔”六个小字。

楚府幽然居。

楚字世家家主楚结城临窗而立,透过窗台默然望着高墙外的落花街。与他并肩立在窗台前的赫然是羽然世家家主羽然凤。

自羽然凤今晚入府以来,他们已然在这默然站立了有近一刻钟的时间,似乎互有默契的对今晚即将展开的话题有些害怕的避而不谈。

未着窗花的镂形窗格折射下浓郁的阴影清晰的勾勒出楚结城肃穆中略带忧虑的神情,而由眼角竟然泻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态。

羽然凤知道这位好友的心事,楚字世家好不容易晋升为帝国名流,但在目前这局势不明朗的情形下,他也不好强自为他排遣。

羽然凤平静的不见一丝波动一对凤目,由楚结城身上移往静静的夜空,嘴角逸出一句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今晚的夜空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空,今晚也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终打破了两人间闷人的沉默。

楚结城终是非常人,剑眉一轩,先前结于其上的忧色豁然尽解,沉声道:“羽然兄,如无意外,你明天似要远行北上罢,为什么在此戒严期,武睿会给你这么一道命令呢,你不怕他故意借此来害你吗,抑或是你另有所恃呢?”

“呵呵,早知道瞒你不过。楚兄,你可否告诉我,四皇子的死目下来说,对谁最有利呢?”

楚结城闻言下,心头一震,愕然向羽然凤望去。

羽然凤苦笑一声。

他很明白楚结城此时的感受,京城现在每人均在猜测那天的刺杀动机何在或是何人所为的诸如此类的问题,设若他刚才的说法是以“四皇子”换作“太子武睿”的话,那么楚结城可以作到不动容,因为据透露,在刺杀的那晚,刺客首先锁定的目标是武睿,而非四皇子武策;加上武睿这太子兼国储的身份非同小可,两者相合,人们的注意力自然放在了有大武帝国准继承权的武睿身上,即管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四皇子武策付出的是生命代价。孰不知这被大家忽视的才是整件事的关节所在。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四皇子是独身一人时遇刺,那么羽然凤先前提出的疑问应是再自然不过了。

“武睿,你小子行啊。”

沉默了半晌的楚结城若有所思的叹了句,然后抬眼凝注在羽然凤的脸上,略带不悦的问道:“那不知羽然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楚兄,你误会我了。我也想这理应是武睿的阴谋,不过我和你一样,只是限于猜测而已。而我之所以会作如此判定,却只是因为武睿深夜召我入宫前的一番说话引发了我的一串联想。”

羽然凤语势顿了顿,话锋忽地一转,“楚兄,你可知我明天北上的目的地居于何处,又或此行的使命?”

楚结城默默的望着他,不置一语,静待羽然凤继续往下说。

“昨晚武睿召我入宫,为的只是商讨遇刺事宜,同时与闻此事的还有左辅大人星昭爵,三代辅政郑国公的长孙,现朝议政侍郎车臣,御林军左都统领樊直,城卫军都门统领张政,另新近来京接受被提名为帝国新晋池莲世家这一殊荣的封赏,素有航运钜子之号的池莲碧不知因何原因缺席此会。”

羽然凤缓了缓话语,收到楚结城一个让他拣重点说的眼神,才继续道:“但实际上,据我所知,这只是武睿想把表面工夫做足而已,因为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他曾微服探访过我,他令我秘密护送七公主北上塞外赫连城下嫁于外族联军大统领哈恩行的长子哈炽,并与之结成秘密同盟。”

“或许你知道,十八年前正是由我护送武睿的母亲从龙泉城到皇城的。”

羽然凤忽地插了一句闲外话,才不无忧虑的接着道,“你想罢,四皇子武策与武皇陛下偏宠的二皇子武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兼且武策是当朝右辅左御风的准女婿,很明显,对武逊一向忌讳如深的武睿此举是借使苦肉计行诛除异己之实。不过,这点倒没什么,我担心的只是武皇陛下,怕他亦要成为武睿的下一个着手的阴谋。”

“我也有类似的忧心。不过由现在起,到武睿解开皇城戒严令这一段时间,乃最关键的时刻,此期一过,相信形势就会比较明朗了。”

楚结城微微点了点头道。

忽地,数百骑疾驰的蹄声,远远传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楚结城停声不语,和同时向他看来的羽然凤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久经的高手,纯凭瞬间传入耳内的信息,便可大致判断出这群骑兵的人数以及对方骑术高明与否。

“难道是武睿新近组建的皇家卫队?”

“应该错不了。武睿组建他的卫队时,曾令我到场观看,明说请我指点他们利于马步以及人马合一的武技,实则是迫我对他组建的皇家卫队与武皇陛下的血卫作一番比较。”

羽然凤先是点了点头,而在随后的话语中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显是对这支皇家卫队在武睿的引领下,其前景实在不敢恭维。

“只是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执行武睿派下的什么有趣的任务呢,连大好睡觉的时间也宁可牺牲掉。”

楚结城截住羽然凤的话,略带调侃的道。

话落,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东南方当朝右辅左御风高起的府邸,隐隐感应到,这才是武睿……

芜城上林地界兽人武装宿营地。

兽人武装帅帐。

刚胡乱咀嚼过几把干粮以抵晚膳的赫连铁树正想起身习练晚课,忽然想到为今晚行动考虑,他约于此时会面的折冲关守将容与尚未到来,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还是情形有变。

今天是他率兽人武装大军抵步上林地界的第二天。他知道这天对他,对他的部族而言,实有关键无比的意义。这天可能因为他的某个行动,某种决策而发生巨变,成则合,不成则可能是满盘索落的局面。说的更严重些,他今晚是在以部族的生死存亡为赌注来履行一个契约的,在这意义上来说,他个人的荣辱得失已算不得什么。

但是出奇的,他此刻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若进入了禅定的高僧一般,无喜无忧。

他顿时升起一种明悟,如果在对敌千军中,他仍可保持这种一片冰雪般的心境,那便可有望扳登至师尊所言说的兵法至境。

谁也无法预判在生命的旅途中会以如何走向,但这正是命运精彩绝伦之处,令人对它充满期待。

想到这里,帐外送进帐下一个近卫的声音:“铁树大人,星原公子有事求见。”

赫连铁树愕了愕,然后才着手下请星原进帐叙话。

不一会,两把轻重有异的脚步声来到帐外,其中一个一把揭开帐幕,正是大武帝左辅星昭爵的大公子星原,后面竟还有一名武装侍卫随行。

若是一般人,都会以一身华服,气度轩然的星原为着眼点,但赫连铁树的目光落在随在星原身后那位武装侍卫时间无疑要多过星原。

因为只看他揭过帐门的动作既大度从容,又显干脆利落,便知他是久历军旅之人;而入帐后,他经过帐门时微弓的身体立刻倏的拔直起来,一瞬间显示出的强大气度便足以令他呼之欲出对方的身份。

赫连铁树迎大步流星向两人迎去,把两人让进内帐后,分宾主坐下。此时那名帽沿低压的侍卫自顾自的脱下帽子和外身的侍卫服,露出里边一身便衣儒服,这人虽未着铠甲,但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以大将的气度风范。

“呵呵,赫连大哥,请恕过小弟的故弄玄虚,来,星大哥,让小弟为你们引见。”

星原话尚未落音,容与修长洁白若女子的右手已然向赫连铁树递了过去,“赫连将军,幸会了。”

容与语下的一句“幸会”传递出的真诚令赫连铁树和星原两人都听得呆了一呆。

“哈哈,闻名怎如见面。赫连早闻说容将军风采过人,只是未曾料及将军是如此之年轻。”

赫连铁树慌忙依样将右手递过去,与容与因白皙而令人误会为柔弱无力的手掌紧紧握在了一块。赫连铁树切身感受到,如果有敌人胆敢如此无知的看待这位在在大武帝国中以“儒将”驰名近十年的军中名将,无疑等若是为自己自掘坟墓。

“赫连大哥,你这便想差了。休看我容大哥这般年轻,其实他已三十有三,家中共有五位娇妻,七对子女了。”

星原失声笑道。

云石城。

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由于岳红尘忽起的顽心,致使陷于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包围圈的靖雨仇当然不会把这些粗通拳脚工夫的士兵放在眼里,所以左掌仅仅是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撩,划出一轮充满拳劲的弧形轨迹,他本意只是想迫退了身前欺身而上十数名士兵;他本想这一招对付他们而言应该完全足够了,哪知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些士兵仅是后退了小半步,完全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跌倒在地,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势闪人。

这些刚站稳阵脚的士兵,脚下踩踏着协调均匀的步法,复悍不畏死的挺剑而上,倏忽间,拉近了和靖雨仇之间的步距。

靖雨仇微一错愕下,脸上反露出一丝笑意,手下却没有放松,在他们欲缩小战圈,继而变成对他的缠斗前,靖雨仇左手略略加强掌势,右手斜出击向抢先迎上的一个士兵,却完全不理会身后应是这群兵将中身手最好的师捷。就像是对方全然不存在一般。

已经大成的“水经”心法自然流转,靖雨仇瞬间把握到眼前这个剑阵的微妙以及不足所在,如果在千军万马中,以之结阵,能起到相当强大的用处,但是以之对付如他这样级数的高手,则阵中至少必须有一位和他相若的高手,方有可能奏功。

这阵势的微妙处在其能在进攻的某一瞬间发挥出所有人最强大的合力,而且可以令与其对阵的人要逃亦不可能,从而饮恨当场。其成功的最关键处便是需要一个能牵制对手的引子高手,因此如果对阵的是高级数的对手,则会因为阵中无一可在瞬间牵制敌手的高手,对方即使不能稳胜,至不济也可从容而退。

靖雨仇知道这个从右胁飞身抢上的士兵便等若这个剑阵的引子,而在他与这个士兵身体相触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合击之势发动之时,他右手去势不变,倏的加速前冲,在对方剑身临体的一刹那右手五指箕张,那名士兵的剑尖轻巧的被靖雨仇捉住,身体如受电击般一震,持剑的手想要脱手,但在靖雨仇的蓄意而为下,竟然不得脱身。

就在此时,靖雨仇身体奇异的一扭,移形换位下,对方剑阵发动后,纷纷想尽力出手时却发现自己剑锋所向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人,骇然下想要收力时却已然是力不从心。

如果是在对敌时,靖雨仇自可放任不管这个士兵的死活,但在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了。

反观对方此时已是阵不成阵,靖雨仇趁势一个飞身,长笑一声,掠出阵外,迅疾放下那位从鬼门关打了个转的仁兄,在末入不远处的人群前,他准确的把握到士兵团团拥住的岳红尘的位置,向她传音道:“红尘,为夫今晚才来找你,紧记得要洗得香喷喷的啊!”

再长笑一声,迅速远去。

赫连铁树送走容与和星原时,天色转晚,已然是戌时中。一直被天边云翳遮得严严实实的月轮此时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在刚才与容与的秘密会晤中,容与告知了他武冲最近一些可疑的行藏,他们在研究了容与带来的上林苑地形图的图纸后,还就今晚行动的一些细节进行了商讨。

其中,赫连铁树特别向容与询问了苑中都有哪些比较独特的建筑物。

据容与介绍,上林苑内比较别致的建筑物除开专供武冲下榻的行宫别院外,与行宫别院隔一桥相望的天一阁是皇家在上林苑的经院,此外,分别位于行宫正南的瑶池以及行宫偏东方向的藏星楼则暗藏玄机,连他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如果师尊所料无差,今晚应是武冲疗伤的最佳时机,故此,武冲今晚或会选择一个特别的地方,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最后经过他的反复思量,赫连铁树终选定在藏星楼。

一来,藏星楼这个名字应该像它显示的那样,定然大有深意,二来,这个名字亦让他忆起师尊曾提及的一种失传已久的疗伤心法“藏星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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