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妃妃走了几天？
看看日历上的日期，原来才一个礼拜，怎么他却觉得已经熬过了无数个寒暑？
再望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吃点心的大大，以往和妃妃边看电视边聊天的快乐模样已不复见，她只是静静地盯着萤幕，连最爱吃的鸡蛋布丁都只吃了一半就停口了。
新来的保母就在楼上替小小洗澡。她是个很尽责的保母，有许多小地方甚至比妃妃做得还好，可是光是和她交谈，他就觉得她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爸比，为什么白雪公主要吃毒苹果？”
突如其来的问话，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原来大大在看白雪公主的卡通，他记得这部影片她已经看了几十遍了。
“因为白雪公主很善良啊！所以坏巫婆给她毒苹果，她就吃了。”屈衍明认真地解答。平时这些事都是妃妃在做，现在也该他尽一下父亲的责任。
“爸比，白雪公主很善良，所以吃了陌生人给的苹果，可是爸比你平常不是说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那你是不是在教我不善良？”
“……”屈衍明愣住不知如何回应。这小妮子平常都是那么难缠吗？妃妃又是怎么回答的？
屈少茗瞄了他一眼。“爸比，那是因为白雪公主很笨嘛！才会随便乱吃人家的东西，笨蛋和善良又不冲突。”
“啊？”这逻辑乍听之下有意思，但又觉得怪怪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才几句话便被她打败。“大大，你这部影片看过这么多次了，要不要换别的看？”他明明买了迪士尼全套。
“不要！”她嘟起嘴。
“为什么？”
“我要看王子为什么会爱上白雪公主，然后再教妃妃姊姊怎么做。”童稚的脸蛋上出现失落，“爸比，是不是你不爱妃妃姊姊，所以她回家了？”
“不是。”摸摸她的头，他连安抚的笑容也给不出。
“那爸比，你会爱她吗？”小女孩的嘴渐渐扁起，眼眶出现水光，“妃妃姊姊说，叫我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爸比一定会替我找一个比妃妃姊姊还好的妈妈，可是我最喜欢妃妃姊姊……”
屈衍明动容地拥住她，语声粗嘎。“我也最喜欢她，可是爸爸动作太慢了，所以妃妃姊姊才会回家。”
“没有妃妃姊姊，点心就不好吃了。”她好想念和妃妃姊姊一起抢食物的时光，“也没有人陪我看卡通、陪我聊天，我昨天想去圮圮姊姊房间玩，走进去才想起来她已经回家了，我就好难过，觉得肚子痒痒闷闷的，还有水一直从眼睛跑出来……”
“是啊，少了她，再怎么丰盛的晚餐都食之无味。”他也好想念和妃妃一起谈笑成长的过往，“没有人帮我们的食物计算卡路里，没有人做我们沟通的桥梁，没有人教我小女生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没有人会给这个家制造各式各样的惊喜……”
难道就只因他一念之差，让这一切美好成为泡影？
“……爸爸也觉得很难过，可是我眼睛里的水却跑不出来。”
父女两人相视无语。
她忽然觉得爸比看起来像在微笑，可是看不见的水，却从他的眼眶中落下，一滴一滴地，把爸比的心都腐蚀得千疮百孔。
“爸比，我想去房间看书。”她忽然觉得应该打断这个气氛，否则爸比会更难受。
“走吧，我陪你上楼，顺便看看小小洗好澡了没。”
两人上了楼，屈衍明在送屈少茗进房后，多走了几步进到婴儿房中，恰好儿子已经洗好澡出来，正光着身子在床上翻来翻去玩耍。
“乖！阿姨穿尿布……”新保母陈太太拿着尿布哄着他，好不容易把他翻过身来固定，却在看到他的重点部位时愣了一下。
“咳！”屈衍明发出声音引她注意。“陈太太，那个……那样子是正常的。”
“什么？”陈太太不懂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小小的小鸡鸡和小蛋蛋会缩起来，是因为热胀冷缩的保护作用，这是正常的……”
陈太太噗哧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屈衍明顿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他究竟在干什么？陈太太经验这么丰富，还需要他教吗？而且还是教这么尴尬的话题？
他好像被妃妃制约了，无论面对的是谁，他都想着和她在一起时的一切，不知不觉就把两人的相处模式套用在别人身上。然而，有些默契，在旁人的立场上看来简直是无厘头，只会显得他可笑至极。
“呃……那你先忙，我离开了。”他脸色怪异地转身离去。
阖上门，他有想笑的冲动，也有想哭的悲哀。
少了梁晓妃，一切都不对劲了。
＊
这天，屈衍明终于收到了梁晓妃送他的生日礼物，虽然隔了好一阵子。
“你问我为什么要停止健康豆浆的生产？因为妃妃说不好喝啊！”
“就只因为妃妃说不好喝？”
“对。”
屈衍明把话筒拿远，诧异地摇了摇，怀疑不是电话坏了就是自己听错。
他打电话向屈父询问豆浆停产的原因，想不到却听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为什么妃妃说不好喝，你就不生产？”
“你不知道吗？妃妃可是我的御用试吃员。”屈父语气有些得意，“从小我就发现她有这个天分，舌头比谁都灵。记得她第一次来我们家时，我曾经送给她一包新产品的样本吗？她只吃了一颗就说不好吃，结果后来糖果上市，事实证明真的卖得奇差无比。”
“可是以这个来判断产品，会不会太……”儿戏？
“我可是试验了很多次，只要妃妃说难吃的东西，没有一样卖得好的。她甚至连食品里有一点点几乎吃不出来的怪味也能吃出来，所以不只我，负责研发和生产的部门经理也很佩服她。”
“所以妃妃拿豆浆告诉你不好喝，你就停产？”
“是啊！好像是上个月的月初吧？我记得那时你才因为豆浆的事跟我吵了起来，过几天她就打电话告诉我，新的健康豆浆好难喝，她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屈衍明豁然领悟，这是梁晓妃送他的生日礼物，因为她听到了他和父亲的争执，难怪生日那天她说，她送的礼物要好一阵子他才会收到。
“而且妃妃还劝我，要多听听你的意见，让你有更多发挥的空间。衍明，你老实说，你觉得我在压制你吗？”
屈衍明思考了一会儿，说得很含蓄，“不能说压制，只是我们两个都是最高决策者，当决策有所出入时，很容易起纷争，也造成公司的不稳定。”
屈父低声笑了。“或许是吧！妃妃说得对，双头马车容易出问题。我的接班人都就定位了，我干么还那么辛苦工作？早该和你妈去享清福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衍明，以后我会慢慢释出权力给你，你就大刀阔斧地干吧！”
这番话令屈衍明像走出了丛丛密林，一下子见到晴朗的天光一般，有种豁然开朗的轻松。
妃妃，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他在心里暗想。
“衍明，别怪我以前不放权给你，实在是你那种优柔寡断的温和个性令人担心，幸好你这阵子以来的表现都很不错，我才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他心里一惊。连爸爸也这么觉得吗？
屈衍明只能苦笑。他一直自认是八面玲珑的圆滑个性，想不到在别人眼中竟落得优柔寡断？
那么妃妃心里又怎么想呢？她应该也是对他这种个性无奈极了，却还是替他向父亲说话，替他争取权力。
而他回报她的却是一句糟到不行的话——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
他那时是被鬼附身吗？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差劲！
“爸。”屈衍明鼓起所有的勇气，试探的问：“我想问你，如果……如果我和妃妃在一起，你和妈……觉得如何？”
“你所谓的在一起是……”
“交往、结婚，我会以男女对等的立场看待她，而不再只当她是个妹妹。”他一口气全说了，心头惴惴不安地等父亲的反应。
不过无论父亲赞成或反对，他都会照着自己的心意走。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机会不会永远存在，妃妃现在只是走出他的屋子，等到她走出他的心里，就来不及了。
屈父那端沉默了很久。“妃妃从小就像我女儿一般，我还想，等她以后嫁出去，我一定要替她准备嫁妆。”然后轻叹口气，“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你的两个孩子缺保母，所以才让你决定……”
“爸！”屈衍明的声音有些不悦，“你这是侮辱我，也侮辱了妃妃！”
“我知道妃妃喜欢你，但你若只是同情她，那就免了。”
“我对她非常认真。”屈衍明信誓旦旦，他再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确定自己的心意。
“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像你和那个洋婆子闪电结婚，还突然带回来两个孩子，我们又能拿你怎么办？反正能把妃妃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更放心。不过不要让我听到你有什么始乱终弃的行为。”屈父虽然口头上赞成了，但还是要警告一下儿子。
“谢谢爸。”梗在喉头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松开了。
“还有……”屈父犹豫了一下，“偶尔也带我孙子回家玩玩吧！你妈想念得紧，不管少扬还是……少茗，全部带回来吧！”
挂断电话，屈衍明一屁股坐在梁晓妃房间的床上，脸上交织着喜悦及惆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电话讲一讲就走了进来。
或许，是思念使然，也或许，这个空间让他放松心情。
爸爸终于接受了少茗，这让他一直挂怀的疙瘩又少了一个。
剩下来最令他沮丧的，就是妃妃了。
他该怎么请求她回头呢？又该用什么方式，索回他原本拥有又大意失去的爱恋情怀？
环视这个房间，她的东西几乎全搬光了，空气里属于她的气息仅剩很淡很淡，她唯一留下的，是一柜子的罗曼史小说。
他修长的指轻抚着梦幻的颜色，一本接一本。
妃妃喜欢看爱情小说，她在爱情小说之中，追寻的是什么东西呢？当她看着书中主角的情爱纠葛，却想着自己的暗恋竟没有出路，又会是如何的心情？
屈衍明想着、想着，都替她感到心痛了。
沉思之中的他，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这些书里，是一个个动人的爱情故事，那么应该也有写到当男主角一筹莫展时，该如何挽回女主角吧？
好像拿到爱情圣经似地，他随便抓起一本标示着“花园”字样，白底、蓝标书背的书，认真地翻阅起来。
这本书的书名让人觉得男主角很有智慧，应该能解决他的困扰。
看到最后一章，屈衍明叹了口气。不行！书中主角和他及妃妃的情况根本是两回事，男主角的确很有办法、很聪明，但女主角的家庭背景问题复杂，而妃妃的家庭背景只有父母不要她而已。
但那并非两人爱情中的关键，因此即使这本书中男主角再怎么有办法，也移植不到他身上。
默默把书放回，他又抽出一本同样系列，而且书名很贵气的书。作者名字上还带花，感觉上就梦幻到不行，剧情女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仔细地翻阅完毕，阖上书后，留在屈衍明脸上的只有苦笑。
“这是本古代书……”而且男主角为了女主角一下险遭巨石砸死，一下又中毒昏迷，他大概没那么大的福气这样玩。
再重新选了一本书，这本书一次三集，该是很有说服力吧！
这次，他干脆一次搬下三本，坐在妃妃的床上，废寝忘食地读完它。
看完了书，这次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书中男主角确实费了很大的劲追回女主角，但男主角是一国领袖，有呼风唤雨的权力，而他的权力仅及于远洋食品；男主角的钱多到可以压死人，他的财产大概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说真的，这些小说确实挺好看，内容有的跌宕起伏，有的轻松有趣，也让他很顺利地全部看完。然而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书上，似乎太过异想天开了。
屈衍明抓抓头，最后自嘲了起来。
这和拿本情书大全抄一篇文情并茂的文章有什么不同呢？要追女孩子，还是实际一点，靠自己吧！
＊
梁晓妃躺在地板上发呆。
撂下了大话要考执照，但事实上书怎么也看不下去。她从书桌前换到床上，但看没两页就想睡觉，又从床上换到沙发上，可想起曾经和屈大哥坐在沙发上聊天笑闹，书里的字便怎么也进不了眼里。
最后只能赖在地板上，希望地板传来的凉意能让她清醒一点。
唉，原本容量就不太大的脑子，全填满了某个人的影像，哪还有空间塞别的东西呢？
想把他从脑中栘除，却不是她能办到的，越想心里越难过，这令人如何是好？
“叮咚——”
电铃响了，该是姊姊回来了吧？她说过今天可能会回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梁晓妃懒懒地蠕动了一下，干脆就学着小婴儿，像蛇一样，慢慢地用背部移动到门边，弓起身子开了门锁，看都没看又懒洋洋地躺回地上，闭上眼睛。
最近，她做什么都觉得没有力气，反正姊姊已经习惯她这副懒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