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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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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云衢”,信使的脸上出现明悟,笑了声道:“哦,那是嘉阳县的盐官。这封信也是他给我的,说务必要送到京城廷尉大人们的手里。”

邵大人一愣,低头蹙眉。

“怎么了?”倪晋也在整理信笺,见邵大人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这上面的字迹去却觉得有些眼熟。”邵大人将信笺递给倪晋。

倪晋接过信,他本道这世上的字迹本来大同小异,邵玉平可能当廷尉太久养成了怀疑人的习惯,但等到他看到信笺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目光紧紧落在上面的字上。

“这……”他脸色微微一变,又再度看看旁边的邵大人。

邵大人眉毛一挑,低声道:“你也觉得像吧?”

倪晋面色犹豫,但还是点点头。

这封信上的字迹确实很熟悉,很像以前带着他们一起共事过的前少卿大人的字迹。

他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廷尉左右监,邵玉平、倪晋。

前少卿大人来廷尉是皇上亲自指派,刚刚与他们一起共事之时还产生过许多误会和矛盾,但在方守乾一案中,少卿展现出来的能力和气魄让当时身为廷尉左右监的他们不得不心生佩服。他们追随这位少卿也有许多时日,当然也知道前少卿大人写字并不像他们一样习惯用毛笔,而是将木头削尖了醺着墨写,这样的笔法和毛笔字自然有很大的不同,字迹看上去更加硬朗,而眼前的这封信……正像极了当初少卿大人写的字。

后来,少卿大人成为了后来的敬宁侯,而他们当初的左右监现在一个已经坐上了少卿的位置,一个则去刑部做了侍郎,算起来都已经升职加薪,可这一手笔迹对他们而言却还是记忆犹新——尤其他们还就是干这行的。

但他们的少卿大人、也就是敬宁侯早已经在两年前坠崖身亡,两人都曾亲眼看到过林辰疏的尸体,委实想象不出这封信到底源自于何人之手。

难道说……尚州真的有第二个林辰疏出现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信有什么问题吗?”信使见两个人同时在盯着一封信看,不由得愣了愣,问道。

倪晋和邵玉平各又对视了一眼,邵玉平拿着信微微一笑道:“信使兄弟,那你可还记得这盐官长得什么模样吗?比如……他长得好不好看?”

“……呃。”问一个男子的样貌长得好看不好看实在是让人惊讶的事情,信使一愣,竟然还真的仔细想了想,道,“那盐官是长得挺白净的,要是说好看……哦!对了,我记得我去嘉阳县的那天,他们县里来了个人把那个敬宁侯的弟弟给抓了,要说长相,那个人是长得挺俊的。”

“此事当真?”听到林盛被抓,倪晋和邵玉平同时一惊。

他们都在京城已久,自然知道林家的事情。当初林盛以敬宁侯林辰疏的名头诈骗,就是邵玉平带人将其抓捕入狱,本想此事过问林辰疏的意思,但后来敬宁侯身死,此事便没了着落。恭大人念及林盛毕竟是敬宁侯的弟弟,也只是行了驱逐出京城的命令,将林盛赶出京城而已。

没想到一年过后,有人竟然不忌惮敬宁侯的名头,真的对林盛出手……邵玉平、倪晋同时一变,只觉得手中的信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嘉阳县都快传遍了,这还会有假不成。”信使说着,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道,“难道两位兄弟认识那个抓住林盛的人?”

“此事我们也不敢确信,得需见过一面才能知道。”邵玉平拿出手中的信道,“信使兄弟,实不相瞒,在下就是现任的廷尉少卿邵玉平,不知信使可否将此信先交于我看看?我看完之后定会将此信再转交给廷尉大人的。”

“!”眼前的人竟然是廷尉少卿?廷尉少卿在京城里也算是个大官,信使顿时睁大眼睛,想到这人之前和他之前还称兄道弟,立刻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啊?原来两位是大人?大人是廷尉的人,这份信本来就要寄予你们,你们只管拿着。”

邵玉平心下一定,目光看向信笺,正要着手拆开,却忽然又闻得一股药味。

这是他第二次闻到中药味了。

邵玉平一愣,正想着这药味到底从哪里传来,谁知官道上竟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他手中的信笺竟然瞬间脱手而出,飞入了空中。

他一愣,暗叫不好,正要去追拿信件,却见那信件随风飘去,只在空中沉浮了几下,便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第209章 目的地

邵玉平一愣。他和倪晋武功虽然不及江湖录上的人那样高超, 但在普通人中已经属于佼佼者,此时突然有人出现在身后,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静。

两人不由得心惊, 往手的主人看去。只见在他们身后的官道上,一人身穿黑衣,乌发轻垂,发间只用简单的木簪簪发, 青丝下露出一张清俊无双的容貌。

男子眉眼低垂, 正看着手中刚刚拿到的信件。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并不见得有几分温度。此人骑在一匹黑色宝骏之上, 气质却显得十分危险冷峻, 他脸色苍白并没有多少血气,甚至隐约带着病容,看上去与周遭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

邵玉平本来还想说要将那云衢寄给廷尉的信件取回来, 但回头看到身后那人的容貌, 脸色瞬间一变, 话刚到口中立即咽了回去,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反应, 立即向前参拜。

倪晋也与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单膝跪下,朝着来的人行礼。

官道上, 原本还和信使聊天的两位大人不仅同时熄声,而且还一起下跪。原本还站着的信使看得一愣一愣的, 也跟着看了一眼官道上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只见对方气宇不凡,单气度与气势都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心中一凛,连忙也跟着跪下。

现场一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卷过刚刚整理好的信件, 发出的纸页翻动的声音,但紧跟着这股突然而起的风也止住了,这官道上只剩下四人与马的声息。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已经全然被信笺上的字迹拉住。他骑的宝骏原地踩蹄,发出时不时的得得声音,隔了好一会儿,邵玉平、倪晋等人才听到一声撕开信笺封条的声音在马蹄声中穿插而过。

伴随着黑衣男子打开信件的动作,又有一股淡淡的重要气味随风缓缓地飘入在场三人的鼻尖。邵玉平默默地又嗅了嗅,心中大悟,暗道了一声“怪不得”。

他一路上原本就奇怪这股药味是怎么来的……但如果来的人是前面这位,那便不难解释了。这位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解臻,是他们大厉登基将近七年的帝王。

按道理解臻并不会来尚州这样偏远的城市,但尚州最近频频有消息称敬宁侯在此处出没……邵玉平心想,他们的这位皇帝恐怕是为此事而来的。

当今圣上和敬宁侯关系非同一般,但凡不遇到和敬宁侯有关的事情便会做出非常举动。当初他们在落阳岗发现敬宁侯的尸体时,解臻也曾突然出现,抱着敬宁侯的尸体离开,从此失去音讯,直至敬宁侯的头七过后方才重新回朝,自此性情大变,做人处事比往先更加狠绝,将权柄重新集于手中,新政令下,皇权更加稳固。

但在半年前,解臻意外受伤,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可伤情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好转,太医院对此束手无策,只好每日给皇上开药方调理。解臻心力亏损,于是便下旨将朝政的一部分事情交由解家皇室的一个小侯爷打理,自己则居于后宫养伤。而邵玉平闻到的药味,想必是皇上这半年来天天汤药养伤留下来的。

邵玉平和倪晋此行本是要向他们曾经一起共事过的好友杨戊道喜,特地请出假来尚州吃个酒宴,谁曾想会在这里与暗中出宫的解臻相遇,一时间各自震惊不已,又不敢在外直接称解臻皇上,只得一个比一个把头低得更低,认认真真地看着地面。

皇上已经撕开了信笺,他比他们更加了解敬宁侯,更认得敬宁侯的笔记,也不知看到这封信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邵玉平和倪晋在心里暗暗地想,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真的抬头。唯独那信使不知道解臻的身份,跪了一会儿忍不住暗暗打量前面的黑衣男子,但见对方正拿着信笺,微垂的眼睑轻轻颤了颤,随后眼睛慢慢睁大,目光又重新抬起,竟然又将信笺的内容从头看起。

这封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多人都对这封信这么关注?

信使心中疑问,再回神看向黑衣男子时,却见黑衣男子重新阅览一遍之后,连拿着信笺的手也开始颤抖。他不断地重复看着信笺,忽然胸口起伏了一下,喉中发出一阵闷咳的声音。

“咳咳……”黑衣男子抬手用手背捂住唇。

“皇……”邵玉平和倪晋闻声这才连忙抬起头来,倪晋当先说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话到口中时“上”字立刻息了一下,讷讷道,“大人,没事吧?”

解臻素来寡言,敬宁侯死后变得对旁人更加冷漠,倪晋问出口后,又自觉得自己多事,默默地敛声重看地面。

“……我没事。”然而这一次意外的,他听到了解臻的回答。

倪晋、邵玉平同时一愣,再度抬起头往解臻看去。

解臻已经平稳了气息,他将手中的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之中,随后手指轻拨,指尖似有劲风掠起,邵玉平只感觉眼前一花,只见那信笺又再度从空中掠过,他一惊,忙抬手接住,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

皇上功夫高绝是他们这一年才发现的事情,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解臻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邵玉平心中忐忑,却听解臻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再度响起:“你们二人叫我秦大人便可。”

“……”皇上竟然要他们叫自己秦大人?

他想做什么?

邵玉平、倪晋惊诧,抬起头看了解臻一眼,随后抱拳领命道,“是,秦大人。”

“这封书信重新封好,由信使带到京城,交由恭常钦处理。”解臻又道。

“是。”邵、倪再度应道。

信使一愣,但听前面两人叫这马上之人为“大人”,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应是。

解臻看了眼东边的方向,声音波澜不惊,唯有眼眸折射出阳关的亮色。

隔了一会儿,他勒住缰绳,缓缓抬声道:“至于你们二人,也是要去嘉阳县?”

“是。”邵玉平立刻点头道,“回秦大人,我等二人本是去参加杨大人喜宴。”

“杨戊已和我说起过此事。”解臻颔首道。

杨戊镇守边关,不得冒然回家,此次肯定也会和皇上报备批准。邵玉平和倪晋心中想道,却听前面的圣上声音再度响起。

“去嘉阳县,我与你们同行。”解臻的声音道。

邵玉平、倪晋:“!”

有皇上加入他们的行程可还行?邵玉平、倪晋再度同时大惊,但再看解臻时,只见帝王冷峻的脸上此时唇角轻轻扬起,让冰冷的气色有了一点回温。两人各自暗暗看了一眼,连忙向前作揖。

“是。”两人再度抱拳道。

*

千面霓裳的面皮终于在韩珩和陈殊的注视下给卸了下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蛋,褪去易容的他容貌平凡,年纪像是在二十岁左右,眉眼间却依稀可见清秀,看上去像是个男子,可若仔细审视一番,又让人感觉像是个女子。

韩珩上上下下打量了此人一眼,先是看看他的喉结,又看看他的胸,饶是他江湖阅历丰富,也辨别不出此人雌雄,和江湖录中撰写的千面霓裳不分男女果然有相似之处,心中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旁边的陈殊一眼,小声问道:“大舅子,人道千面霓裳雌雄莫辨,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怎么问我?”陈殊皱眉。

“你以前的样子不也这样?”韩珩道,“而且刚刚不是与他都网到一块了嘛……”

“……”陈殊眯起眼睛,“你如果还想提这事,我也可以把你网到天上吊个一天一夜。”

韩珩脸色一变,立刻想起以前不大愉快的经历,哈哈地撑开千面霓裳的折扇笑了笑:“别别别,大舅子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他连忙给自己扇了几下压压惊,再见千面霓裳时,只见此人面上已经涨得通红,声音十分郁闷:“我现在听你们的话去了易容,总应该放我走了吧?”

“行骗得来的银两在哪?”陈殊并没有听他的话。

“你不会还想要吞我的钱?”千面霓裳的脸涨得更红了,“我虽然假扮了林辰疏的身份,但也是专门惩治那些贪官污吏,他们的钱本来就来得不干不净,我行侠仗义,又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一个正牌林辰疏,他的计划根本不会被打断。

他说得理直气壮,旁边韩珩笑眯眯道:“得了吧,江湖上都知道千面霓裳视财如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看你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次鼓捣出来这副林侯爷的脸,怎么也得赚够本再说吧?”

“你胡说八道!”千面霓裳脸更红了,梗着脖子道,“我千面霓裳是在帮侯爷替天行道,重出江湖!”

“那便更应该交出这些银两。”陈殊道。

千面霓裳脸色一僵,露出些许纠结道,“容我想想。”

陈殊一把拎起对方,点头道:“也好,你可以先去县衙大牢好好想想。”

“……”千面霓裳一听牢房脸上瞬间变了。作为江湖人本对普通衙门的牢房不屑一顾,但眼前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初在南丰城力战江湖中人的林辰疏本尊,要知道自那一役后,第四的莫无炜和第五的空侯大师都被收编在牢狱中,至今都没有放出来的风声,千面霓裳闻言立刻挣扎起来道,“我想通了,不就是那点钱吗?我全拿出来给你好不好?”

“你还会易容,对朝廷威胁太大。”陈殊又道。

“我以后再也不易容敬宁侯的样子了。”千面霓裳狂晕,急忙道。

“此事并不稳妥,不如关起来以绝后患。”陈殊道。

千面霓裳:“……”

他二人一路对话,千面霓裳很快又被绑好天麻绳,捆在一边拼命解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唯独韩珩在旁边笑意盈盈,看得荆楚忍不住询问何事如此开心。

韩珩干咳一声,自然不敢告诉荆楚自己与陈殊一开始相处的惨状,只是打了个哈哈,说了句“后继有人”“大舅子是个铁面心软的人”云云,便去取来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这马车是韩珩专门供给荆楚和自己云游所用,里面十分宽敞,容纳四个人不是问题,但陈殊怕千面霓裳惊扰荆楚,便亲自将人押解在车厢外面,与韩珩一道驭马往嘉阳县行去。

车轱辘滚滚,马车很快行出密林,通往嘉阳县的郊外。陈殊、韩珩行了一段路,忽地看到有人在路上张望,那人身上还穿着衙役的官服,是先前陈殊遇见过的瘦衙役,此时看到陈殊坐在马车上,眼睛顿时一亮,随后脸上又露出一丝紧张,连忙伸手拦住马车。

“陈少侠,陈少侠!”他变拦边喊道,“陈少侠快停车,前面有危险,不要再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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