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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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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道路肃清,护卫队往后传讯,隔了一会儿,一声“起驾”高亢响起,整个停滞的围猎队伍如复活长龙般开始移动,千人仪仗往前缓缓推进,浩荡走过路面。

不计数的侍从伺候,百官一一随行,场面壮观至极,不知谁又道了声帝王万岁,百姓复又恭敬殷羡地伏地叩拜。

林和鸣亦跪拜在地,眼前只见无数鞋面从他眼前走过,有宫内管事的,有各个品阶官员的,他愣愣地看着,直至许久方才回过神,往四周看去。

仗队消失在道路尽头,周围的百姓也已经散开,眼前只有秋风拂地,萧索地吹着道上遗留地痕迹。

他恍恍惚惚地重新起身,挪动了一下步子,最终背着仪仗离开的方向慢慢离开。

围猎惊扰圣驾是大罪,岑玉凤候押在大牢半月,最终与林盛一道被发配往西陲做苦役。临判前,林和鸣前往探监,随后一纸休书,彻底与岑玉凤甩清关系。

此事在京城传了月余,有人好奇前往林家查探,谁知刚敲开辅首大门,里面一片空旷荒寂,竟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不由得一愣,待得询问林家在京城的铺子伙计之后,这才知晓林和鸣已经早早搬离京城,就连手下的产业也在着手变卖,怕是要从此淡出京城的圈子。

众人想起当年林家商贾起家,时常妄想能够融入官绅之圈,又因林辰疏飞黄腾达,也曾门庭若市不可一世,谁知短短几年大起大落,竟变成如此田地,皆是一阵唏嘘。

但这也只是京城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日升日落,朝夕更替,又有新的四季轮换,时光匆匆而走,忽有一日,南疆有信使快马而至,打乱京城宁静,厉国边境有将士来报,南境属国大闵□□,新王不满每年朝贡,起兵入厉国疆土,边疆再度告急。

闵国新王出身武侯,传闻骁勇善战,麾下良将精兵数万人马,大有要将厉国南疆十二城囊括吞并之势。

众人人心惶惶,群臣自危,唯独帝王面色山崩于前而不动。

两日后,解臻封命敬宁王为主将,解肃为主将副官校尉,起兵南伐。新封任没多久的敬宁王陈殊身着红衣银甲,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率三万大军挥兵南下,前往讨伐南闵。

解肃伴随陈殊右侧,小孩紧张地背着比自己大一号的宝剑,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站在城墙上为大军送行地解臻。

此去南闵路程跋山涉水,待到战场上时,又有厮杀呐喊,炮火冲天,前关迷障,艰险重重。

时隔三个月,京城一信使快马加鞭,称敬宁王大破南闵铁甲,将南闵军队驱逐出境。

喜报到来,仿佛又到了驱逐狄夷的那年,百姓闻之,举国欢呼。

一个月后,京城信使又飞马入城,上禀朝廷,敬宁王已长驱直入,直捣南闵国都,生擒南闵新帝。

信使往返南闵和京城需一个月的时间,且南闵有天堑当道,极难攻克,众臣闻之算了算时间,纷纷震惊不已。唯高堂上的帝王闻之淡笑,昔日冷峻竟如冰雪融化,无声润泽。

宫中有传闻,敬宁王攻克南闵之时,皇宫中有一道清光炫彩,宛如剑影叠纸,飞快划过天际,帝王寝宫唯红烛淌蜡,不见皇上踪影。

此后又是一个月,南闵信使再度入京。

按道理说,攻破南闵已经是最后的捷讯,此时又有十万加急的信件冲入京城,众臣大惊,连忙紧张地听着信使读信,唯恐南闵途中生变。

却听信使念完信中文字,伏地跪拜,称敬宁王已经班师回朝,眼下已经在京城开外的百里处,明日便将抵达。

“!”众臣惊讶,没想到信中竟是如此内容,纷纷面面相觑,虽有诧意,但每个人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

再看前方帝王,却见解臻坐在龙椅上,十二旒微晃,却是低低笑了声。

翌日,帝王率文武百官为敬宁王接风洗尘,京城城门大开,道口敞直,远方尽头处,终有一红衣身影骑马而来,这青年束着简短的一把头发,身姿朗风清月,身后解家皇旗与敬宁王军旗猎猎飞舞,迎风招展。

自此,厉国版图大定,敬宁王单擒南闵皇帝之威远传边境各国,各属国连忙派使臣出使,源源进贡,谏表各自忠诚。

承元十年,政事已然大定,遥想当年新帝登基,辅政大臣虎视眈眈,江山风雨飘摇,今日山河一统,风调雨顺,欣欣向荣,恍如隔世一般。

西锤重新建设,新的总督上任后清点人口,恢复植被,西引商客,重新复苏灾前容貌,更在往日天行藏遗址处修建堰坝,水利于民,政绩斐然。

北疆处,镇北将杨戊驻扎昱北关,荡寇千里,来年又有医师为杨夫人号脉,连声道喜。

“……且说那杨戊生了一个儿子,非要和我家杨小荆连个姻亲。”隔了一年,韩珩入京,眉飞色舞道,“但我想着我女儿怎么着都比他儿子大两岁,于是就勉为其难地拜了个小把子,让他儿子认杨小荆当大哥!”

“真的吗?”敬宁王府上,陈殊听着盗骨叙事,狐疑问道。

“真的啊!”

韩珩厚颜无耻,旁边的荆楚终于忍不住掐了一把韩珩,引得韩珩抱着女娃连连嗷叫,向孩子哭诉他妈欺负他爸。

陈殊莞尔,看着义妹荆楚一家其乐融融,又微微愣神。

思绪飘远,耳边忽地又听到韩珩笑嘻嘻道:“对了,大舅子,你知不知道‘江湖录’已经重新排位了?”

陈殊回神,面上有些惊讶,只听韩珩打开一个黄色卷轴道:“这次排名,上面有你的名字,你知道你自己排第几么?”

“第几?”陈殊本对自己的排名并不是很关心,但听韩珩说起来,还是问了一声。

“敬宁天下,王侯辰疏。”韩珩朗朗念道,“自然是第一。”

往前南丰守军之时,敬宁侯大败江湖中人,已在江湖中拥有赫赫地位,但执笔丹青醉梦生逝世后,已经没有人编纂这本江湖录,时值今日这名录重新提起,终于在这榜上落得一名。

陈殊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以前的身份竟然会被提起,不由得愣了愣,随后皱眉道:“我怎会是第一?那渺渺真人呢?”

“十年过去,真人已经不匿踪迹,撰写前我可去过寒山,那里的草庐都已经塌了,而且我感觉真人超脱物外,应该不屑这些江湖地位了。”韩珩道。

传闻渺渺真人已经百岁高龄,极有可能已经仙逝,但见过剑尘雪的陈殊却知道,这解臻的师父还很健在,此时应该是在天地间的哪一处闲云野鹤了而已。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排名没了……

“这江湖录你写的?”陈殊默了下,问道。

“自然。”韩珩洋洋自得道,“除了我谁还会从程妍妍手里弄到这个名录?”

“……”

陈殊看着韩珩,却听韩珩道:“这第二名我是打算给荼毒生,但这家伙也有好几年没有出现了,大舅子,你有没有再见过他?”

荼毒生鸩安予自离开天行藏之后便和他们失去了联系。但陈殊最近总察觉宫内有一高挑宫女在看路通明,他本想前往查探,可惜那宫女似发现到他的注意,第二天便消失了。

“没有,但他应该还在。”陈殊回道。

韩珩眼睛一亮,继续念道:“这第三名就是长禾山庄了。我知道秦公子其实武功绝世,当在江湖录之列,只是他毕竟是皇上,所以这名次就先给禾闻策。”

秦公子就是解臻,事实上吸收神泽碎片的他如今的修为比陈殊自己还要强一些。

陈殊笑笑:“你倒是挺能折腾。”

“弄这江湖录无非是想留个念想,有些人有些事,有的还在,有的散场,但都曾经精彩过。”韩珩道,“我记录下来,以后也好讲给韩小荆听听。”

他说着,得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岂料孩童不满父亲多动,不知怎的哇哇大哭起来,惊得韩珩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陈殊看得不禁笑出声来。

时光流逝,又是五年的时间。

这五年,路七向解臻递交宫中令牌,孑然一人离开皇宫;解肃个子开始长高,少年储君掌管一国政务,渐渐步入正轨。

来年秋日,京城城门大开,又有新一批赶考书生参加科举,人流如潮,八方荟聚,天下人才济济,再现中兴盛世。

入夜。

秋风习习,月圆明亮,皇宫灯火渐渐熄灭,月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留下淡淡的浅影子。

寝宫里,有人忽然轻轻蹙了下眉,慢慢睁开眼睛。

头顶上是熟悉的床帐,旁边是男人清浅的呼吸,陈殊睁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忽然往窗外看去,只见窗外有一道人影静静凝立,背对着寝宫,身影熟悉,正凭栏往外远眺。

“长明?”陈殊看了眼身边的解臻,轻身下榻,批了件外裳往外走去。

秋日的夜风微凉,陈殊走到宫外轻轻打了个寒颤,随后抬眼看去,正见窗外的人影往自己看来。

那人穿着宽大的长袍,长发垂在身后,发丝轻轻随风飘动,似听到陈殊的动静,微微侧首。

他容颜清晰,星眸看着陈殊,唇角很快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是极淡极淡的笑容。

“长明,你醒了?”见是它,陈殊眉间闪过喜色。

“……醒?”眼前的人闻言微愣,随后眼眸柔和地弯起,道:“我其实早就已经恢复了。”

陈殊目光露出一丝错愕,他记得天行藏回来之后自己时常想询问长明的情况,但对方却并没有给过自己回答。

他微讶地看着前面的长明,却见长明眼睑轻轻垂下,隔了一会儿复又抬起,机械的声音柔缓地传来。

“陈殊,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第239章 终章

“什么?”陈殊的脚步顿住。

“天地人三魂归一才是一个完整的魂魄, 今日过后,我便会真正融入你的魂魄中。”长明回道,又是轻轻一笑, “不会再分开了。”

自从原来的世界回来, 陈殊的魂魄已经感觉到长明的融入,他点头,却又有一些犹疑:“往前你我融合,我能感觉到你的记忆,怎么今天这么突然……”

他曾经在长明的记忆里看到过真实的天行藏, 可这五年过去, 长明虽然醒着, 但他却毫无知觉。

他不解地看着长明, 却见眼前的长明眼睑垂下, 遮掩了满目星光。

“是我没有让它们融入到你的魂魄中。”

“……”

陈殊慢慢睁大眼睛。

长廊安静, 夜风拂过, 带着两人衣带轻轻晃动。隔了一会儿长明的声音重新响起。

“陈殊,越长明是越长明, 你是你,我也只是我。”他低声道,“姬也已经不在了,有解臻与你重聚,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这些回忆本该不属于你, 你也无需为此烦恼。”

陈殊喉咙发堵, 愣愣地看着长明。

如果长明并不是真正的人,它本是三分魂魄,引路自己寻找姬也, 倘若自己与之融合它的记忆不复存在,那对于它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这段时间我虽然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苏醒,但我与你融合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很多东西。”长明再度抬眼望向前方,星眸轻轻闪动,万年未曾动过的神情露出些许暖意。

“长明……”陈殊听着长明的声音,低低哽咽了一声,却不敢看它,愣愣地看着地面,忽然抬手擦了下眼睛。

“呀……你怎么又哭了?”眼前的人转过身,错愕地看着陈殊,“不是我们约定好了不哭吗?”

“我、我……”陈殊心中难受,越听长明劝慰,眼中的泪水越发不可抑制,他站在原地又擦了下眼睛,道:“长明,你一定要走,不留下什么吗?”

“我也没有什么好留下的。”

记忆支离破碎,是一段漫长岁月的碎片,有的只是岁月蹉跎后的物是人非,反目成仇,以及无数次绝望的循环往复。

陈殊还站在原地,鞋面前的地面有水渍一点一点地不停晕开。

长明一阵手足无措,伸手想为他擦拭眼泪。

“陈殊,别哭,我一直很庆幸能够遇到你。”它劝慰道,“是你给了我希望……本来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没有抱过希望的。”

它走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人,也寻觅过无数次转世轮回,直至在步履蹒跚,等到回首之时,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衰弱不堪。

它一次一次地想回溯时光,想问问当年的越长明,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它感觉很累,也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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