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海伦娜的心思
虽然说了个“好”字，但陈枫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又沉默了片刻，陈枫才开口问道：“拉菲呢？她喝了那么多酒，身体不会有事吧？”
“不用担心，拉菲她没事。”海伦娜回答，“我们的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并不会真正受到酒精的影响。拉菲只要睡一觉就会恢复了。”
陈枫等的就是这个话题。
自从上次听胡德说起过舰娘的本质是“智能仿生人”之后，他就一直想等海伦娜来说这个事情。
“哦。”陈枫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哪里不一样？她不是一下子就醉倒了吗？”
海伦娜轻笑两声，答道：“那只是在模拟人体的正常反应而已。实际上我们身体里的纳米晶胞不会受到酒精影响。如果你现在通过系统给拉菲下一个任务，她就会马上清醒过来。”
“为什么？”
“因为指挥官的命令有更高的优先级。只要命令的优先级高于‘模拟人体’的内置指令的优先级，那么后者就不会被执行。所以拉菲的‘醉意’就会马上消失了。”
陈枫心中顿时放下了一颗大石头。
现在看起来海伦娜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也许以前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吧？
他又试探着问：“那你刚才说的‘纳米晶胞’又是什么？”
海伦娜迟疑了一下：“这个说来有些话长。您想听这个？”
她稍稍松开手臂，似乎是想要转到他前面，和他面对面交谈。但陈枫却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海伦娜的技能“洞察”可以察觉别人心理的细微变化，一般的心思都瞒不过她。但这个技能却需要在面对面时才能生效。
陈枫知道海伦娜一旦察觉自己的内心想法，就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自己想听的话。
但他并不想这样。
他想听的是海伦娜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睛。
海伦娜立刻察觉了陈枫的意思，便顺从地重新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身体贴着他的后背。
接下来，海伦娜将“纳米晶胞”相关的事情向陈枫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陈枫其实已经听胡德说过一遍了。但这时却没有打断海伦娜的讲述，而是又重新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遍。
海伦娜说的和胡德基本一样，只是用词不同罢了。
陈枫重新听一遍只是想确定海伦娜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其实并不在意舰娘究竟是不是人类。
他在意的是对方究竟有没有欺骗自己。
既然并没有欺骗，那么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仿生人又如何？机器人又如何？
老子喜欢就行！
谁敢反对，先问过老子的舰炮再说！
静静地听着海伦娜的讲述，陈枫的心中慢慢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填满。
接下来，陈枫还有一个疑问：“海伦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海伦娜想了想，“没有。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陈枫不甘心地追问：“这就满足了？难道你一点都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吗？”
海伦娜轻叹一声：“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能够作为人类重新活过一次，体验幸福和快乐。还有机会重新见到曾经的同伴，不用永远停留在失去同伴、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中。”
陈枫明白她说的是旧时空七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在那次战争中，海伦娜经历了多次同伴在眼前牺牲的痛苦。
在珍珠港，海伦娜虽然努力抵抗，发射了375发127mm炮弹、3000发20mm高射炮弹、5000发12.7mm高射机枪子弹，但仍然不能挽救同伴。卡森号驱逐舰就在她身边被重创，海伦娜自己也负伤。
之后在埃斯佩兰角、在瓜岛、在库拉湾，每一次海伦娜都能抢先发现日军舰队，也总能以猛烈而准确的炮火打击敌人，甚至还能利用电报协助指挥舰队、指示目标。每一次战斗中，海伦娜的努力和贡献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每一次总是有同伴在英勇战斗后牺牲。一个又一个。
连拉菲也曾是其中之一。
海伦娜一直在努力保护同伴，却谁也救不了。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同伴离去的悲伤。
直到她自己因为过于显眼的炮口焰而暴露。面对黑暗中袭来的16枚鱼雷，她才带着痛苦和不甘重新陷入沉睡。
海伦娜伏在陈枫背后，喃喃道：“能够挽回失去的，能够忘却后悔的，这就够了。现在的生活，就是我的天堂。而您，就是我唯一的神。与您给我的这一切相比，我所做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枫却摇头叹息道：“海伦娜，你这就错了。”
海伦娜没想到陈枫会突然批评自己，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
陈枫温和地继续解释：“不要忘记，我们都是同伴。同伴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天生就该负担更多。虽然很多人叫你‘海妈’，但你并不真是谁的妈妈，不需要对所有同伴的生死负责。”
说到这里，陈枫停了一下才继续：“如果……如果有一个人需要对所有同伴的生死负责，那么这个责任只能由我来承担。因为我才是这个舰队的指挥官，而你不是。你要是跟我抢，我可不乐意。所以你们只需要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别想太多。”
海伦娜沉默片刻，却发出了一声叹息：“但，我们是兵器啊。战斗和牺牲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陈枫拍拍她的手臂，摇摇头道：“不。对我来说，你们可不是兵器。你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你们能思考、有情感。你们和我们一样有自己的思想，有欢乐和悲伤。而且你我可以相互理解，可以相互沟通。那么你们就是我们的同类，是一样的‘人’。”
“但我们的身体……”
陈枫笑了起来：“那我的两条腿还是机械的呢。难道我就是‘70%的人、30%的机器人’了？”
海伦娜张口欲言，却又咬住了娇艳的红唇。
陈枫继续说着：“我们人类，本就是靠着‘想象共同体’团结在一起的物种啊。”
“如果只看血缘，那我们最多只是非洲荒野上流浪的直立猿罢了，永远无法相互接纳、无法建立民族和国家、无法产生文明。只有靠着建立在共同理想上的理解和沟通，陌生人才能相互接纳、相互团结，然后把虚构的理想变成现实。”
“但你们都是人类……”
陈枫斩钉截铁地道：“既然人和人可以做到，那么我们就一定可以做到。愿意接受这个原则的，就是我们的朋友；不能接受的，就让他们滚开。历史会作出正确的选择，而我们一定是正确的那一方。——因为不接受的，必然会被淘汰。”
海伦娜定定地看着陈枫的侧脸，碧绿的眸子中眼波流转。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重重地咬住嘴唇，没让那句话漏出来。
陈枫留意到海伦娜的沉默，便扭头想要看看她怎么了。
海伦娜立刻搂紧了双臂，箍住陈枫的腰不让他转过来。又将脸埋在他的背上，躲开他的视线。
“怎么了？”陈枫关切地问。
海伦娜摇摇头，却不说话。
过了片刻，她忽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去泡温泉。”
陈枫一愣：“泡温泉？现在？下午不是刚泡过吗？”
海伦娜又羞又恼地在咬住他肩膀上的一块肉：“我不管，我就要。你去不去？”
陈枫顿时恍然，然后嘿嘿坏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难道还能有其他回答？
“好。现在就去。——就我们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