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杀良冒功
柳如风仰头闭眼,长长的呼出一口胸中浊气,他的手腕攥的很紧,力道相当大,应该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至于白露为何会知道柳少侠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并不是因为白露能掐会算,只是因为柳少侠抱着她,抓着的是她那细皮嫩肉的胳膊,她敢保证,柳少侠要是在用一点力,她一会儿就要去排队看骨科门诊。
看骨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特别是在麻醉效果不那么全面的封建社会里,那是白露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此地位处偏僻,别说骨科医院了,一路走来连个看病门诊都没见着,当地人看病要么就去城里,要么就是随缘模式。
一般,有缘分能遇到一个游历的赤脚大夫都算是运气不错了,至少不用直接放弃治疗,选择喝白莲教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万能符水。
不过,即使遇到了大夫,也不用高兴太早,因为在这里遇到的大夫往往都是跨区域看病。
有时候跌打损伤的患者遇到了妇科专业的大夫……
如此艰难的医疗条件,让白露变得更加惜命,虽然她怕被柳少侠一顿收拾,但她更怕被柳少侠捏爆血管,从骨科转院到内科……
为了省下这笔医药费,不用进城去骨科排队看门诊,白露张开小嘴,对准柳如风的手背就是一口咬下去。
然并卵,白露的这一口下去柳如风面不改色,白露都怀疑自己难道是自己没有吃饭,还是她太过温柔,如此之重的咬合力下去柳如风竟然面不改色。
也不知柳少侠是练过武林绝学金钟罩铁布衫,还是愤怒冲昏了柳少侠的三叉神经,柳少侠竟然浑然感觉不到痛。
其坚忍的程度与当初关二爷刮骨疗毒不想上下。
古有关云长专注下棋刮骨疗毒,今有柳少侠化悲愤为力量无视物理暴击…
只是,柳少侠再不感受到痛,白露就快要遭不住了,白露可没有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这种绝学,是承受不住逐渐上升的物理伤害。
没得办法,白露只能也使出吃奶的劲,将柳少侠的手背咬出了一道血痕,白露感觉唇舌间有股咸热的液体涌入喉间……
终于,柳如风感受到了白露的呼唤,他用着余光对上了白露那双俏目,她的眸中带着丝丝的委屈,不好意思的将嘴张开,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那深深的牙印下,正往外溢着血,好在白露是个讲卫生的人,尤其注重口腔卫生,也没有隐藏的狂犬病病毒,而残留的口水唾液带有简单的消毒效果,除了可能会留疤外,绝无性命之忧,柳少侠不用特意去打针。
柳如风这才回过神来,白露的手臂已经被他抓的通红,要是他再这样用力抓着,白露会因为血液拥堵导致经脉逆流,导致走火入魔,继而成为一代独臂女侠,他日四处打家劫舍,推广环形割皮包之术……
柳如风显然是不愿看到江湖上多出一位独臂女侠,他放松了手中的力道,为白露省了一笔医药费,更为武林除了一大害……
白露迎上柳如风那眼角的余光,心中很是慌张,白露毕竟是个很腼腆的人,都把人家的手咬破皮了,担心一下事主报复?是很正常的。
据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观察,看得出来柳少侠那双怒目下是一颗躁动的心,白露不知躁动的柳少侠会不会记仇讲这一口记下一并秋后算账…
好在,柳少侠看了她几眼后,便把视线转移到徐鸿儒的身上,这让白露知道,现在的柳少侠没有心思跟白露算账,要算账也是秋后算账。
这时,白露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感觉四周一片寂静,柳如风心中的一股浓郁杀气在她身边弥漫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徐鸿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鸿儒见柳如风没有想走的意思,便往身后一退,做了下来,不急不缓道:“柳少侠可曾知道,十多年前,镇守辽东的总兵官李成梁与与辽东巡抚赵楫曾经下令让世代居住在六堡的原住民迁往内地一事?”
徐鸿儒说的事,柳如风并不太清楚,毕竟当时他还是个孩童,他知道的大明放弃了宽甸六堡也是从属下闲聊时才得知的,哪里会联想到那么许多。
柳如风摇摇头:“与这事有何关系?”
徐鸿儒端起一杯茶,细细抿了一口,润了润唇:“当年,辽东总兵官李成梁为了权势养寇自重,将宽奠、长奠、永奠、大奠、新奠、苏奠此六堡拱手相送于建州女真,为此李成梁被群臣参了一本,而世代居住在六堡的居民怎愿意离开故土,但六堡一弃八百里疆域已无险可守,百姓不得不离开故土。”
说到这,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徐鸿儒仰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关内土地有限,李成梁早就把关内的土地都分给了他的心腹手下,这些迁回的百姓哪里有立足之地,况且他们也不需要立足之地,李成梁事后以召唤逃人有功上奏朝廷请赏,这些被逼离故土的百姓便成了罪人,任由军官蹂躏践踏……”
徐鸿儒说着,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端茶的手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急转直下,仿佛又在说在不相干的事:“谁能想到当年守护辽土的常胜将军李成梁,竟会放任手下,任由手下对关外的汉民烧杀抢掠。所干的事与抢掠汉人的蒙古骑兵有何异?女真人,蒙古人,还是逃到边镇以外的汉民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样的,砍下汉民的头颅,扒光头发,用生石灰烧得面目全非,巧做打扮一番,那些汉民的头颅便是斩获的敌军首级,成了一道又一道大捷的奏报。”
说完,徐鸿儒已经闭上了眼睛,微微仰起头,尽量控制泪水,不让泪水滑落下来。
白露虽是见多识广,却也是头一回当面听说世间如此残忍之事,她圆睁杏眼,倒吸一口凉气,身躯忍不住微微发颤起来,辽东、关外、辽东系将领,已经腐烂到了何等的地步?
这事说到这里,柳如风也知道了,他柳家一门究竟遭遇了什么,原来,并不是同他祖父知道的那样。
他祖父本是江浙人士,只是迫于这该死的户口制度,柳老船长无法转业,以当时柳老船主的收入是无法养活一家老小的,而那年头,虽说海禁,可江南的浙商们照样丝毫没有把这禁令放在心上。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高挂遵纪守法争做大明合法人横幅旗帜,一边在小本本上盘算着,这匹丝绸、茶叶运到日本、琉球、该卖个什么价钱好……
柳老船主也是千千万偷偷下海淘金的一员,并与汪老板慢慢发展成了生意合伙人,而这份事业虽然赚钱,却是违反大明律的,是大明重点盘查打击对象……
柳老船主柳青松常年出差在外无暇顾及家里,深怕连累家人便把家安在了关外,以此躲避追查,要知道,汪值汪老大当年就是忘了安置好家人,朝廷便逮捕了汪值的家人以此来要挟汪值,柳青松此举也是为了不步汪值的后尘。
可是谁又知道世事无常,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嘉靖三十八年,那一年汪值汪老大被斩首于浙江省杭州府宫港口,那一年整个海上乱套了,海上最有权威的话事人汪值被干掉了,一时之间群雄四起。
柳老船长作为汪值的心腹手下兼最佳合伙人,怎能眼睁睁看着汪值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伴随汪值一共去了阴曹地府?
那一年,柳老船主带领着一批汪值留下的班底继续坚持抵抗着,直到后来汪值的义子毛海峰也战死,柳青松不得已才另起炉灶打算有朝一日为汪值报这个仇。
这个乱摊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拾好的,待到柳青松收拾好这个乱摊子,便派人去关外接回家人一家团聚,然而,但柳松青去了关外后才知道,那时六堡的居民已经全部迁建回关内,而柳家人运气不好,在迁回关内的途中遭遇蒙古鞑子无一幸免。
现在从徐鸿儒口中得知,原来柳家人并非是在迁回关内的路上遭遇蒙古骑兵被杀,而是直接被辽东系将领砍了脑袋拿去邀功的,辽东这些做人头生意的军官将领才是主犯。
柳如风的脸色铁青,柳家人遇害的真相竟是被自己同胞所毒害,杀良冒功,这一切竟只是为了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