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章鹬蚌相争(上)
天津的渡口,瘦虎肥龙二兄弟正再焦急等待着,良久后,一艘商船缓缓靠了岸。
白露与柳如风各怀心事的登上了码头,肥龙一见到两人,连忙上前拱手说道:“少主,少夫人,老船主已让属下已在城中福临楼备下酒菜……”
肥龙的话还没说完,白露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
说罢,头也不回的朝着天津指挥使司衙门的方向赶去,柳如风见白露走的如此决然,心中五味陈杂,他始终无法摸透她的心,为何她又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在宁远的那些日子里,自己与她亲昵,她也没有拒绝不是。
白露走后,柳如风也没了心思,转身朝着飞狐帮驻天津办事处走去。
肥龙一愣,没有明白过来,这两位是什么情况,听龙大夫这两位在宁远明明处的很好,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少主,老船主在福临楼等着呢,你不去了?”肥龙对着柳少侠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
肥龙与瘦虎并未得到柳少侠的答复,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去跑去福临楼报告此事。
从码头离开后,白露长舒了一口气,与柳少侠在一起时,她的心总是不受控制,神经系统与脑电波仿佛连接失控,明明不想与柳少侠有什么亲昵举动,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依偎在柳少侠怀中她的心十分的踏实。
白露业搞不清自己,她深怕自己会陷入这股奇怪的感觉之中,为了不被儿女情长所左右,白露不惜连柳老船主准备的接风宴也爽约了。
白露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天津指挥使司衙门,刚回到天津,不惜爽约也要来这里,除了避开自身的感情外,更是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宜嫁娶,也宜认亲,更宜惹是生非……
刚到指挥使司衙门的大门前,白露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门房……
自从田尔耕上任后,指挥使司衙门前的门房也越发嚣张跋扈起来,面对上访群众都是爱搭不理的,要想进衙门告状,如果没给好处费,那是断然进不去的。
对于田大人开创的这一致富手段,白露由衷的觉得田大人是个人才,在致富这一块上白露还是十分欣赏田大人的。
只不过欣赏归欣赏,当门房对她摆出一副没钱没商量的架势后,白露对田大人也就不再欣赏了。
“看什么看,没钱快滚。”门房大爷被白露看的不耐烦,对着白露骂了一句。
白露皱了皱眉,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现在可是魏公公的干女儿,虽然是她自己给自己封的,但这事已经捅开了,跟着魏忠贤混饭吃的,但凡有点心思,都知道她的分量,虽然不知道这个干女儿带不带血缘关系,但是大家都清楚,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现在一个小小的门房竟然敢凶自己,白露对门房的服务态度十分的不满,白露当即就教训了回去:“作死的东西,怎么说话的,活腻了是吧?叫你们田指挥使滚出来,姑奶奶要见他。”
白露的这番话把门房大爷吓得不清,他没有想到,这位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口气,看她底气十足的样子应该不是开玩笑。
门房大爷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暗自庆幸自己那几句问候人家双亲的话没有说出口,门房马上就换了一副恭顺的嘴脸:“小人该死,小人这就去禀报……”
门房来通报的时候,田尔耕正在后衙里与身边的歌姬把酒言欢,几杯酒水下肚后,田尔耕将手探入身边歌姬的衫内动作起来,腰间通体翠绿的如意玉佩也随着一摇一晃。
门房见田尔耕正在兴头上,站在院外探头探脑等了一阵,过了约莫一炷香后,门房才找准机会,进了院门。
“大人,衙门外有位姑娘,说让您出去见她。”
田尔耕刚刚完事,听见这话后,看了看门房,不知这家伙今天是不是脑袋秀逗了,这天津城里有比自己大的人物吗?
他可是天津城里的一把手,一个女人让自己出去,他就要亲自跑出去一趟吗?也没说是谁,万一是来讨过夜费的呢。
想到过夜费,田尔耕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想了想,最近去的秦楼楚馆也不少,是不是自己忘了给人家过夜费了,所以那女人追到衙门来了。
田尔耕最近露出几丝淫笑,今天他心情不错,尤其是刚刚那个歌姬,技术了得,伺候他的浑身舒畅,于是田尔耕丢给门房一个钱袋:“滚,别在这碍眼。”
门房只是个小角色,终究是个跑腿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拿了钱袋匆匆的跑会了衙门前,再次见到白露门房已经没了先前那种和蔼可亲的态度,他还以为是个什么角色,原来是来要过夜费的。
真是腰里揣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
“拿了银子就快滚。”门房把银子丢在白露的脚下,冷冷说道。
大丈夫虽然能屈能伸,但白露现在很明显已经不是大丈夫了,白露感受到了屈辱,这小子,是把自己当成上门服务的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大丈夫能忍,不是大丈夫自然就不能忍。
啪!
白露狠狠的给了门房大爷一个耳光,耳光十分的清脆,吸引的路上的行人纷纷注目。
门房被打蒙了,这个婊子竟然敢打人,还是在指挥使司衙门面前打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人,此人在衙门前行凶,给我抓起来。”门房对着指挥使司门前的护卫大喝道。
士兵见状,拔刀上前,两三下的就把白露围了起来,赤手空拳的白露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始终坚守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基本原则,直接投降……
白露被抓后,虽然是投降的,但依旧是面不改色,态度十分蛮横,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在这里跟自己家一样,要吃要喝的。
衙门里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歹徒啊,恰巧,另外两位见过白露的指挥使大人因公出差办事未归。
谁也拿不准这位态度蛮横的歹徒到底是什么来路,也都不敢得罪,只能让门房再去请示田尔耕。
“大人!刚刚那名女子非但不走,还对大人出口不逊,小人与她争论几句她又动手打小人,现在那名女子已被拿下,请大人指示……”门房为了表现自己对领导的忠心,添油加醋地说道。
刚刚打发完门房继续在后衙逍遥快活的田尔耕再次被打扰,顿时兴致全无,气冲冲的整了整衣襟,对着身边的歌姬说道:“小妖精,等着爷,一会再来收拾你。”
………………
待田尔耕走到后堂前,远远的便看见一妙龄女子立在那儿,本来心里还有火的,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扫了自己的雅兴。
当看到这足以迷倒无数好色之徒的背影时,田尔耕顿时化愤怒为色意。
“哟,还是个美人,听说你找本指挥使?来把头转过头让爷瞧瞧,看看是什么货色……”
田尔耕话音刚落,白露一个转身,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眼中的寒光令田尔耕不寒而栗,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对魏公公十分上心的田尔耕自然是见过白露的画像的,尤其他在指挥使司衙门工作,吴标与程千秋也经常讨论魏公公的这位干女儿。
这下见到这位姑奶奶一脸的肃杀之气,田尔耕显得不知所措,刚刚在歌姬面前的那股王霸之气已经全然不见。
田尔耕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称为这位姑奶奶,程千秋与吴标叫她干娘,他却是不能如此称呼的,他是魏公公的义子,比程千秋、吴标高一个级别,称呼她为干娘那是乱了辈分。
思来想去,田尔耕憋了半天,弱弱地说道:“大……大小姐。”
田尔耕话还没说完,白露丢给他一个钱袋,阴阳怪调地说道:“田大人好大的官威,这才当了几天的指挥使,就忘了自己是谁,也不想想你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是在让你当几天,干爹都要给你端洗脚水了。”
这一番话,吓得田尔耕浑身直哆嗦,田尔耕直接对着白露跪了下来,一边扇自己的脸,一边求饶道:“大小姐……田某有罪,田某罪该万死,田某不知是大小姐亲自来了,田某还以为是……”田尔耕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是继续对着自己扇耳光。
白露跷二郎腿,丝毫没有让他停手的意思,直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白露才挥了挥手:”行了,要不是干爹赏识你,就让你进宫伺候陛下去。“
“谢义父赏识、谢大小姐宽恕……”田尔耕捂着红肿的脸颊悻悻说道。
“本小姐一向赏罚分明,刚刚你让本小姐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本小姐就罚你这一炷香,这事就算揭过去了,至于你刚刚对本小姐无礼以及出言不逊,就先记下,他日在惹本小姐不快,就让干爹在司礼监给你某个职位,为干爹分忧……”
田尔耕闻言只觉得胯下一凉,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美人她就不美了。
“大小姐,误会,都是误会,田某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大小姐……”
话没说完,白露又打算了他:“行了行了,起来说话,本小姐到这里来可不是来看你磕头的,也不嫌晦气。“
田尔耕站起身来,小心的抬眼看了看:“是,是,大小姐说得及是……那,不知大小姐亲自来这一趟,是义父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白露并没有直接回答,而冷冷的哼了哼,用着玩味的语气说道:”哼,什么事都要干爹交代,也不知干爹养你们这班废物干什么吃的,真不知,这人才都到哪去了。“
田尔耕闻言有些羞愧,这里面似乎有骂自己的意思,可细细一品,又觉得里面大有文章,这位姑奶奶话里有话啊……
“田某愚钝,请大小姐明示。”田尔耕顿了顿说道。
“倒是一点就透,难怪干爹赏识你,不枉费干爹将王斌、刘景通弄下来,让你来做这个位置。“
白露说的风轻云淡,田尔耕却是听的心惊胆战,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的洗劫天津官仓就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考虑到这位姑奶奶与魏公公的关系不浅,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魏公公安排的,否则干女儿怎么会抢劫自己干爹的东西呢?
演这一出戏,只不过是为了顺带把浙党的方从哲拉下水,而拉下有东林党背景的刘景通也只是为了换上自己。
原来如此,魏公公在下一盘很大的旗,只不过这盘棋子的棋子已经满了,现在根本无处落子,想要重新布局,就必须打乱棋盘。
拉下方从哲是为了弄垮浙党,只有弄垮了浙党,那些失去依靠的浙党大臣们才会另寻依靠,魏公公也就有人才可用了。
可现在问题是,虽然方从哲走了,残余的浙党大臣们也不怎么买魏公公的账,政敌东林党虽然强大,但他们也还有齐、楚、昆等党作为盟友。
原本剩下的浙党大臣除了没有原先那么强大之外,也依旧有官做,大家都是进士大臣,是要脸面的,犯不着去投靠一个太监,传出去多不好听。
“大小姐的意思是……”
“找几个浙江籍的大人,然后……”说着,白露交给了田尔耕一封密信。
田尔耕不敢马虎,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小姐……这是义父的意思?“
白露脸色一变,猛的一拍檀木桌,厉声说道:”怎么,你这是怀疑本小姐?本小姐和干爹怎么做事,还要告诉你不成?田大人,别怪本小姐没有提醒你,干爹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义子。“
说罢,白露头也不回,潇洒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