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回:费亮,下船难
香钏中心,西月厅。
夜已深。
河溪高尔夫爱好者协会举办的慈善酒会已经接近尾声。
这样的活动,身为控江三中常务副校长的费亮,是不太适应的。从外貌气质来说,费亮也多少算是个“帅气大叔”;以身份地位来说,在河溪的教育、体育两界,他也算是一号尊长,并不寒碜。但这是涉外酒会,他毕竟只是体育老师出身,平日里更多是在机关里打滚,或者和那些体育特招生小屁孩打交道,在这种场合,他多少显得有点窘迫,很难真正融入这所谓的“上流社会”,就连那套西装,他都觉得穿得很不舒服。刚才,他就希望能和晚晴集团的总裁夏婉晴寒暄几句,套绕套绕;但是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在这个高高在上、优雅体面的商界女强人面前,自己就有点舌头打结。夏婉晴的回应,很礼貌,也似乎很热情……但是仔细品味,依旧是敷衍。
他本来不想来的……但是没办法,今天实际上他是和人有约,要在这个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见一个在外人看来,和他毫无联系的人:晚晴集团总裁办公室总裁助理程绣兰。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悠扬的钢琴曲还在大厅里飘荡,就连大厅里弹奏背景音乐的女孩那漂亮的小胸脯,此时也都无法吸引费亮的注意力……好不容易寻到个空档,他才若无其事的,在大厅一侧稍微冷清一些的沙发座上坐了,和一旁跟个街道大妈似的程绣兰,有了私下里对话的空间。
“我的程姐,你就不要玩我了……我可比不了你,说是个教师,其实也是个党员干部,总要有组织纪律和党性党纪要讲的……官身不自由,你们要理解。现在你们是得意了,又是赞助,又是注资,整个河西体育都是你们的戏,连万年这种大集团都退避三舍了。还要怎么样?你们有的是钱,也有的是门路。何苦还来缠我这个流年不利的穷教书匠,有意思么?……我现在的情形,都已经是架在火上烤了……陈处失意人快口,只要在里头随口咬上几句,我赶明儿说不定也要去罗家村常住了……你们也不想被我牵连的吧?”
他今天有点守不住城府,心直口快,连珠炮似的,好像是求饶,又好像是威胁,好像是抱怨,又好像是发怒,就是为了打程绣兰一个措手不及,要把事情撇撇干净。其实他心里,是非常怵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大妈的。
他和程绣兰互相之间“合作”的那些秘密,在今天这个时刻,实在是太烫手了。
和程绣兰搭上关系,是在六年前。那时候,他还刚刚升任控江三中初中部的体训主任,因为负责安排“省少年集训队学籍”的工作,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一个才十三岁,却长得非常灵秀,跟个小妖精似的初一小女生,为了谋一个学籍,三番两次,几乎是明着来勾引自己,口口声声“怎么都行,就请费老师一定要指导我、帮帮我……”。他倒不是怕玩小女生,也不是觉得这个幼嫩的小女孩不够吸引力,不过那个时候,他正好在追求暂居控江三中的国家队蝶泳队花薛小艺,有点“无暇旁顾”;而且因为自己是出名的帅哥教练老师,这样不谙世事的幼女女孩,他也玩过好几个了,也逐渐有了些“不过是那么一回事”的疲倦感,竟然起了“兑现”的念头。
也是巧合,他通过关系遇上了一个所谓的“通路掮客”。在c国,这种“通路掮客”没有组织身份、却游离在企业和政府机构之间,帮助企业和政府机关进行一些不方便走明道的交易,人脉非常广博。然后介绍他了一桩和程绣兰有关的“买卖”。说起来,倒也并不复杂,按照可以说得出口的说法是:某个影视公司,在拍摄“广告”,要点“童星”;他负责推荐几个“听话乖巧,气质好一些”的学生过去,可以拿一份“课外辅导费”。
程绣兰口口声声只是以“双方的朋友的朋友,牵个线”自居,其实在费亮心中,那是心照不宣,她程绣兰才是那个所谓“影视公司”的后台老板,那个“小金导演”不过是个幌子。当然了,再往深里想一层,她程绣兰背后,甚至可能就是夏婉晴。只这一点却也无从证实,晚晴公司官面上的人,是一个都不会出现在这种买卖里的……那会儿,晚晴集团在河西的影响力还没有今天那么大,他费亮也还不是校长,双方各取所需,有什么不敢干的?!
在费亮看来,那个所谓的“影视公司”也算很有“创意”,应该是弄了些模样出众的嫩模、想捞点外快的小明星,给指定的贵客“拍片”……有的可能只是拍点a片牟利;有的可能拍片是幌子,就是和客人“玩玩”;最有“创意”的,其实还是为客人设计脚本,按照某种情趣的扮演套路,来陪客人玩“拍片”;甚至发展到后来,真的拍下来片子,留给客人“做纪念”。
至于找到他费亮,无非是因为,总有客人“口味特别”,嫌弃那些模特个个都是皮肉生意的气场,要点“纯的”、“小的”、“嫩的”、“有学生味的”……这方面,他费亮可以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控江三中里的小女生,来自穷乡僻壤、完全依靠政府补贴才能继续学业的无知女孩很多。和那个小金导演“合作”了几次,费亮也是鼻子灵,隐隐闻到,这个影视公司的“赞助商”,就是客人,其实都是些有钱有权人家的子弟,甚至很多服务,都是免费的……这几年,他除了“辅导费”之外,利用这个“特殊平台”,也算结交了一些了人物,获得了一些政治资源,他能够39岁就当上控江三中常务副校长这样的职位,除了自己钻营之外,也颇有一部分是借助了这种渠道带来的助力。
但是最近几年,情势却发生了变化。一方面,晚晴已经渐渐壮大,就连程绣兰,主要的精力也都集中在“正道”上,明显对那个“生意”有回避的意思;对费亮来说,自己的常务副校长当得有滋有味的,跟着陈礼处长,明显在河西还有更宽广的政治前途,那种太见不得光的生意,他也避之唯恐不及。但问题是,双方都掌握了对方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程绣兰固然不会让他轻易上岸,他也不能轻易放过程绣兰去;双方都想脱手,双方又都没兴趣接手,这个生意几乎彻底转成个黑道买卖了。
当然了,这几年,他也这门“胜利”里借鉴了不少灵感。过去一两年,他自己也认识了一些官员里的“客户”和“需求方”,诸如省局的陈处长之类的;他出手“教育、训导、提点”的,学籍挂在控江三中里“有姿色,没成绩”,所以有求于人的小女娃是还有好几个。比如田径青少年队的那个叫盛小玫的,小妞水灵灵的,又自称是个没交过男朋友;年纪虽小,却有一股天生的风骚气质;奶子虽然不大好像没发育成熟,但是小屁股特别翘,腿又特别长,简直跟嫩模一样诱人。去年被查出药检阳性,报告还压在省局这里,发回控江三中来“安心读书,反省错误”。这种女孩子,错过了多少光阴,哪里还有能力读书参加高考?自己已经“教育”了好几次,盛小玫就差直接表态:愿意陪任何领导上床,但求放她一码了。这小尤物还是个小处女,把柄还捏在手里,他既不舍得用来换钱,也能忍住自己不去碰……这种好货色,他宁可孝敬陈处长之类的实权人物,换点人情来……费亮已经习惯了这一类游戏规则,尝到了担任官员渔色“中间人”的好处,又何必仅仅替程绣兰或者小金导演他们做一个“货源方”?利润不够丰厚,风险还不是一样大?
至于到了最近一段时间,一切已经更加另当别论了。陈礼处长出事,费亮已经是惊弓之鸟,他甚至非常担心自己会被牵连进去,那些荣华富贵、风流金银、娈童娇娃都要一炮变成灰了。在这种时候,他还怎么肯招惹什么“影视业务”。“胁迫幼女参与卖淫”,光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何况真要彻查,那个河渚码头的仓库根本很可能是“河溪历史上最荒淫最轰动的社情案件”。他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程绣兰……
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那个小金导演前几天又打电话给自己,支支吾吾说着“新项目”,他是踌躇再三,决定来见见程绣兰,一开口就是转守为攻,连连抱怨,甚至在威胁“你们不想被我牵连的吧”。
但是程绣兰,依旧是那副叽叽喳喳的街道大妈的模样:“费老师……你都说到哪里去了啊?还不是就是那些小年轻、搞文艺传媒的,有一些推广特种体育方面的想法。这一不违法、二不违纪,其实都是为了咱们河西老百姓的群众体育工作谋福利么……你是做校长的,什么没见过,现在的小孩子,动不动就网吧打游戏啊、早恋啊、也不注意锻炼身体;咱们国家的体育宣传片啊,动不动就是第几套广博体操,啊呀,不要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看,就算是我这个老阿姨,也腻味啊……我看,一些省队里的小孩子队员,又跟装在瓶子罐子里似的,跟社会脱节,这样下去,对身心健康和全方位发展都没有好处的。您是教育家,肯定比我们都懂行啊,如果有一些好的课外社会实践,让运动员可以参与到带领普通群众也开展一些比较少见的运动……推广了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又能够起到走入社区,是件好事么……一些企业又愿意赞助,它们的企业品牌也露出了,学生也能勤工俭学,父母的负担也减少,也不用担心小孩子课余没有好事情做……简直是三全其美啊……当然了,我懂什么,我就是牵个线、搭个桥,一切都要看费校长您斟酌啊……其实也怪我,我就是瞎热心,就喜欢兜揽朋友的事……哈哈……弄到现在……都说是我的主意,其实我真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啊……哈哈……”
费亮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程绣兰的滴水不漏,两个人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偏偏就是能硬着头皮说的那么冠冕,一句露骨的话都不肯漏,而且那句“上船容易下船难”,怎么听着都是点点自己的。他只好摇摇头:“那这次,‘他们’是想拍哪个运动项目的宣传片呢?”
程绣兰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嗯……我记得……是什么团体项目……不是足球排球什么的,好像也不是篮球……其实我这个年纪了,哈哈……能懂什么……反正就是那些老外玩的,弄的神神道道的呗。”
费亮沉吟了一下,知道程绣兰是要逼自己说出口。拢共就这么几个省青训的出挑的小美人寄在控江三中的学籍,以他的“工作习惯”,这些集训女生的成绩他未必记得住,但是里面有几个模样出挑的女孩,他当然门清。团体项目,又不是排球、篮球、足球三大球,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这次全运会里出了不小风头的曲棍球小美女——那个叫唐漪的了。
那个小妞的背景费亮也大约了解一些,本来是河溪市少儿女子垒球队的小孩子,但是没通过省级选拔,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后门,莫名其妙调任到非常冷门的曲棍球队。曲棍球这种项目,河西根本还是刚刚起步,论水平完全属于不入流,想进国家队也是根本不可能,想在国际上出成绩更是属于天方夜谭,想来家长无非也是想通过全运会打个替补,给这个唐漪弄到加分或者特招,帮助这种文化课早就拉下的小丫头上个像样的大学罢了。
但是这个叫唐漪的小丫头,形象气质却是特别出众。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两片天然嘟起有点可爱风的粉嫩嘴唇,连着那胸前两颗“会弹跳”的水滴型的乳球,虽然略略有些小胖,但是脂肪都算是长点子上,完全是那种吸引男人的“肉肉的性感”。这次全运会,明显也有摄影师和记者刻意在“捧”,抓了好几个镜头,球技虽然看不过去,但是论上镜,却是“美轮美奂”,颇为引起了一些关注。后来还发生了,全运会期间,有观众妄图闯入曲棍球队的更衣室偷拍,成为了全运会的花边新闻。这一来二去的,在黑暗世界里,这个女孩只怕早就有了不菲的“标价”,还有人叫她“小言文韵”……当然还不能和河溪当红的诸如言文韵、许纱纱等人相提并论,那两位毕竟是有世界一级至少也算是国家级的实力做基础的,但是也算是一些人竞相追逐的对象了。
他实在不耐烦跟程绣兰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叹了口气,四下张望一下没人,才冷冷的开口说:“冷门团体项目?那是曲棍球吧?是有个形象不错的孩子……叫什么唐漪的?这次全运会可出镜了。还闹什么‘偷拍风波’,这又是哪位‘制片’给看上了?程姐……这种孩子又不是农村里来的,地地道道的河溪本地人;要户口有户口,要身份有身份的……我有什么能耐,说服她去拍什么宣传片?”
程绣兰似乎也看出来今天自己的火气大,她笑了一笑,在这一笑之间,似乎有一丝阴冷流过她的眼眸,只在那一瞬间,费亮好像才看到她胸中的千丘万壑:“‘说服’的工作么……让制片方去做么。我们都只能算是帮忙的,只需要从旁边协助一下就好了……”
费亮吁了一口气,揉揉自己的睛明穴,似乎思索着,才淡淡的说:“我把话说在前头,我这次只安排她去和制片方谈谈。谈得成、谈不成我都绝对不掺和,连‘辅导费’我也一分钱不要的”他顿了顿,又说:“你……也最好和制片方说说,不要乱来……尽量用说服教育、片酬回报来讨论。清清世界、朗朗乾坤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是不能做的。”他似乎不甘心,又冷冷的笑了笑,追了一句露骨的讥讽和敲打:
“程姐啊,我是好心劝你一句。你常说,这个事情和你们公司没关系。但依着我看,你们晚晴集团可不比当年了,如今上上下下好几千个员工,人也多,做的事情也多。万一……有个什么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什么司机保安摄影摄像,遇到个熟人,或者有什么特征给人认出来,随口说一句‘好像是晚晴集团的人’……嘿嘿,你没听过一句古话么?‘一个线头,扯翻一艘船’呢。”
这几句话,他其实憋了很久了,今天算是彻底跟程绣兰摊牌:这个事情,以前规模小,大家也都做的收敛谨慎,费亮和程绣兰都可以自我安慰“和我无关”。但是搞了那么久,控江三中的那么多女生,晚晴集团的那么多“特殊员工”都有参与,万一哪天不小心,在江渚码头遇到个熟人?或者漏了些风,让人感觉到“和控江三中有关”,或者“有晚晴集团有关”。一旦事发追索起来,哪里那么容易过关?!
就算程绣兰,听了这话,瞳孔里仿佛闪过一丝恼羞,冷冷的回了一句:“真要有什么诽谤我们的人,我们也是相信……法律的。”
她看了费亮一会儿,又换了笑容,叹了口气说:“费老师您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费亮皱了皱眉,问一声:“哦?”表情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意思。
程绣兰的目光却变得柔和起来:“费老师。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陈处长是陈处长,您是您,能有什么关联?刘局长目光如炬,作为领导是很有大局观的,我相信他不会把省局闹得风风雨雨的。大家都要开展工作的么?河溪的体育教育工作没了谁也不能没了您啊……您只管想开点,过一阵就好了……河西现在体育事业可以说是如火如荼的,我看大有未来呢……如果实在觉得工作太累了,你可以联络小金他们,一起放松一下……相信我,姐姐我什么没见过,但凡这种烦心事,十有八九都是杞人忧天,过一阵再回头看看,就都没事了。”
费亮听她说起这话,尤其是“可以联络小金他们,一起放松一下”居然连鸡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小金就是那个“导演”……因为参与这个事情,有过几次,作为某种答谢也好,作为某种“上船的凭证”也好,小金还特地为自己安排过“节目”。这些“搞文艺工作”的说起“花样”来真是层出不穷,总能在非常安全的环境下,搞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有一次,本来是乘着周末,约他去屏行县郊外采摘,小金还安排了两个当真是如花似玉、丰乳翘臀的年轻女演员,居然在采摘园里,和自己玩了一出“大戏”……在其实是私家看护的桃树园深处,和两个精心装扮的女孩子,玩虚拟的“土匪强奸村姑”游戏。自己假扮土匪,要进村抢劫杀人,两个女孩子假扮姐妹村女,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假戏真做十足十的柔声“大王饶命,只要不杀奴奴,奴奴愿服侍大王,只求大王不要杀村里人”,简直跟真的一样。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桃花叠影深处,两个水灵灵的女孩子,主动脱了外头衣服,而且里面贴身都穿着很古典又很精致的肚兜,一个跪在地上,居然当场假戏真做,哭得很伤心,一副很无奈的胁迫模样为他口交,一个则贴上身体来用乳房按摩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事后,这么一次“角色扮演”,小金只收了他500元象征性的“试镜费”。“付了钱就是两不相欠,您不欠我人情”、“不插入就不算嫖娼”,这帮人连客人的心理都照顾到了细节……但是那滋味、那场景、那种新鲜刺激、满满的角色扮演的真实感,简直令他如在云端了好几天,连梦里都是“土匪大王奸淫村女”的爽快感。
但是到了此刻,他是真的没有兴致。程绣兰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这个唐漪她志在必得,她费亮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胁迫要挟这女孩子就范的工作应该由“制片方”去做,但是协助工作,他费亮一样无法回避。
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啊。自己可是一个教育工作者,灵魂工程师,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人不人,鬼不鬼的……
费亮无奈的摇摇头……左右是左右,反正也是这样了,还不如就联络小金,再玩玩,得快活时且快活吧。程绣兰的意思,这次,该是她程绣兰来买单,他只需要享受就可以了。何况,程绣兰似乎也隐隐的暗示:陈礼的事件,省局的意见是到此为止,不愿意再扩大了,自己并不在清算范围内,无需杞人忧天。
周围,如同迷幻梦境一般悠扬的钢琴曲,又再回荡着……仿佛是慰劝着香钏中心里的男男女女:夜还漫长,尽情享受。
是啊,夜还漫长,反正,这座表面上光鲜亮丽、时尚明快的河溪城,当夜深时,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在一个个夜色笼罩的角落里,纵情的狂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