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回:言文坤,婚纱试衣间
天霖公寓,ra'moon婚纱坊试衣间。
“新郎官,你觉得怎么样啊?”安娜笑眯眯的,托着杨诗慧身上那件露背大礼服婚纱那长长的后摆,意味深长的冲坐在一旁的言文坤飞了一个嘚瑟的飞眼。
房间里只有言文坤、杨诗慧、安娜三个人,杨诗慧也已经羞得两颊通红,却也忍不住笑眯眯的看着言文坤,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映。
言文坤是懂得男士应该有的风度和表现的,他鼓舞着内心的情感,甚至故意放纵一些些的性冲动,无比痴迷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在落地镜前试装的模样,装作已经如痴如醉,装作已经被未婚妻的美貌和那件大婚纱的华贵震慑的无法组织语言,装作根本没听见安娜的调侃,带一些表演色彩的“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然后,他好像忘形失态一样的走上去,从背后搂着未婚妻的腰肢,慢慢在她的小腹前交叉了两手,却也没有抱得很紧,是怕弄皱了那婚纱的臀摆,又如同爱惜珍宝却又不忍亵渎一般,轻轻的,在杨诗慧已经裸露得如同羊脂一样的肩膀上方,那细长如同天鹅一般的颈子上,吻了一小口,再抬起头,靠在未婚妻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甜蜜的注视着镜中的丽人华影。
他知道,他不需要用语言去回答安娜的问题,这个时候,表现得越迟钝、越痴迷、越沉醉,甚至最好有一些些失态,才是对未婚妻最好的恭维和尊重。
其实,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未婚妻的身体,更何况还有安娜在一旁起哄,他还不至于被诗诗此刻的美艳震慑到迷失。他甚至其实有些计较,未婚妻最终选的这套婚纱,也未免太超预算了……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应该有一丝一毫表现在自己的外在表情上……轻吻,就是此刻最好的表达和掩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对着诗诗,自己也开始学会伪装了。
当然,他也的确承认,这套光两天的租金就要5万多的婚纱,穿在杨诗慧本来就非常精致有料的身上,确实也美得惊人。
这是一件来自什么“ra'moon”的私房婚纱作坊的大礼服婚纱,有着长长的内雪纺外蕾丝的拖尾,如同欧式宫廷一般的裙撑,直径都几乎要达到一米五六,简直如同传说中的皇家公主一般,裙摆上的褶皱特地修成玫瑰花的形态,简直如同工艺品一般;而与一般的大礼服婚纱不同的是,特别的性感……一字露整肩,用直至上臂的白纱蕾丝手套,构成一个整体的“一字肩”效果,新娘的肩膀、锁骨,甚至上乳都会彻底的露出来,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整面背脊,几乎没有任何布料,用一道完美的拱形弧线,直至腰肢之下,全靠罩杯里的细节设计和四个搭勾来固定……
即使言文坤不懂这些,也能感受到这件婚纱设计的精妙、用料的考究,那种逼人的华贵和性感,完美的糅合在一起。老实说,就这么轻轻的搂着诗诗,看着镜中如同公主、如同仙女,如同皇妃一样的佳人,感受着她纤细的腰肢,赏析着那一字肩膀下饱满的胸脯,嗅着她身上诱人的体香……想象着,这个女孩会穿上这件大婚纱,在亲友面前宣誓和自己共度余生,尤其是一些没什么见识的亲朋友好,可能会被这件婚纱的性感震慑得失态,从内心深处嫉妒自己能够娶到这样美貌的妻子,事业又这么成功,能举办这么浪漫奢华的婚礼……他确实觉得小腹下有一股热气在沸腾,甚至忍不住偷偷的用下体隔着衣裳在爱人的臀瓣上亲昵的蹭上几下。这不是邪淫的欲望,而是一种缠绵的浪漫。
但是,婚礼,从来不仅仅是一场的浪漫的派对。
……
自己是在年初二月份的时候在top fun center求婚的,本来想得也简单了一点,自己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升职,还在计划购买婚房,所以婚礼安排在六月份左右比较合适。但是,一时沉浸在繁忙的工作和初订婚时的浪漫旖旎中,四月份开始筹备时,才发现结婚这种事,没经验就是没经验,两个月,根本不可能订到像样的酒店。因为工作越来越忙,婚期也一拖再拖,后来又将日期改到今年的十一月份。但是谁也没想到,自己和诗诗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事业上都有点突飞猛进的意思,尤其是自己,如今已经升职为河西体坛的新媒体事业部总监,而诗诗和室友搞的“x-girl”七月份开张以后,也是如火如荼,诗诗也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和安娜一起全身心的扑到这个项目中去了。两个人交际面广了,所以邀请宾客的名单也一改再改,本来订的酒店大堂只能容纳十五桌,实在无法协调各方宾客和亲友;直到不久之前,通过石川跃帮着协调,才在万年酒店订到了一个农历年后周末吉日一号宴会厅的排期,那是可以容纳35桌的厅堂,所以婚礼就又改成了明年三月份……
而结婚的用度,也随着过去一年来,自己虚荣心和所谓“社会地位”的改变,而一涨再涨。
大部分的预算,都要用在自己已经下订的在河溪南郊的溪花苑的婚房上,只不过原来只考虑买一个90平方左右的房子,最后还是相中了一套110平方的大三室两厅。出于工作的方便,他本来打算买部代步用的车,预算在十万左右,但是如今自己大小也算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买一辆略为体面一些的车。又考虑到未婚妻如果和自己一起住入新房,上班距离也比较远,和自己又不是很顺路,所以一时兴起,鼓励诗诗去考驾照,现在眼看驾照考出来了,自己也应该考虑给妻子备一部小车……
婚宴所预订的万年酒店,坐落在控江区;当然不能和河溪最顶尖的几家会所型酒店相比,也不可能奢望有河溪洲际那样的地理位置,但是好歹也是老牌子的国营五星级酒店了;一桌5888元起的预算还不算烟酒,一共25桌;再加上婚庆、司仪、化妆、摄影、摄像、礼品……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但是和自己年初的时候预想的,主要是亲朋好友来参加,已经很不相同,以自己如今在河西体育圈媒体圈的知名度,单位里的同事下属就不说了,很多同行都要来捧场,甚至一些关系单位也会来签个道,石少已经答应参加,晚晴集团、万年集团、redox、都会有些关系户要出席,说不定省体育局、省广电、省市宣传部还会来个把领导,太寒酸了怎么成?
老实说,言文坤最近大半年来,事业上属于上升期,明里暗里的收入也增加不了不少,但是也并没有什么一夜暴富的技巧,这场婚礼的开销,和最初的预计,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这次的婚礼筹备,他不仅已经将历年的积蓄花的一干二净,向父母“捞”了一大笔钱之外,还问石少“借”了二十万……
马上就要开始面对房贷、车贷……石少的钱,还根本没有计划,应该怎么去还。
一件婚纱,还是租的,两天就要5万?!这还是“打折后的价格”?
他自问,自己的经济实力还到不了那个地步……
但是未婚妻如此一副钟爱依依不舍的模样,那个“不”字他又怎么说得出口。何况……,现在的他,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个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却又实在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的小秘密:他和下属那个叫朱紫的女孩,在那天做了对不起未婚妻的事……尽管只有一次。
……
“新郎官……别抱啦……有的是你抱的时候”身后,安娜那吃吃的笑声打断了他的遐思。他也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未婚妻的腰肢。
“太贵了,还是算了……”杨诗慧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不值得,我们还是看看那件修身一点的吧……”
言文坤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他能看出来未婚妻眼中的不舍和眷恋,也是出于某种说不出的歉意,想要补偿些什么,他伏在杨诗慧的耳边,用身后的安娜都几乎听不清的耳语,温柔的劝说:“别!诗诗,我看得出你喜欢的……结婚么,一生一次,钱可以再赚……你喜欢的话就订下来。这种事情错过了没法后悔。这件婚纱真的很漂亮,而且也只有你才能穿得这么漂亮,别辜负了……”
杨诗慧听得脸蛋都飞红了,抿着嘴一笑,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啐着说:“你呀,现在真是变了,好会说话啊……”
她娇笑着回更衣室里去替换婚纱了,这种大婚纱穿起来脱起来也很麻烦。言文坤还在呆呆的看着更衣室的门,盘算着这五万块该从哪里出,身后,未婚妻的伴娘安娜,已经嘻嘻笑着凑上来了
“新郎官……真是士别三日啊,现在真的连这样的婚纱都能订了啊……我以前常说是你运气好,能找到诗诗这样的好女孩,现在看起来,诗诗的运气也不错啊……”
“你就拿我开心吧……”言文坤其实和安娜也算挺熟的了,知道她是开玩笑,只好笑着挠挠头。
“其实这件婚纱真的挺不错的,但是很难穿出效果来,一般人根本就穿不了。腰不细的话,那蓬裙拉不起来;腿不长的话,上下比例又容易失调,穿着就像是南瓜裙;……还有……嘻嘻……胸不够的话,那么露背露肩的时候,气场也会弱的……只有咱们诗诗,真的很适合她……不过你也别发呆啦,真要有困难,别硬撑着,偷偷和我说说,我回头给诗诗吹吹风,就说效果有点瑕疵,换一件便宜一点的就是了,她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言文坤知道这是真诚的朋友良言,他忍不住有点感动了:“别这么说……我听诗诗说,你还给封了一个一万的红包。安娜……我知道你是真不富裕,这样不合适的。你跟诗诗的关系,也不用这么见外。我和诗诗说好的了,父母这里的亲友除外,关系户和好朋友的红包我们一概不能收。至于婚纱,结婚么,一生一次,我应该对诗诗好,我还能够应付……”
安娜无所谓的笑笑,还拍了拍言文坤的肩膀:“切切切……我又不是为了你。诗诗是我的好姐妹,也是合伙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其实婚纱我们女人一辈子满打满算也穿不了几个小时……诗诗……是个好女孩,你呀,对她好一点才是真的。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你有了点权就变坏了……哼哼,我可饶不了你。”
“嗯,我一定会的……”言文坤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了……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请教请教你这个专业媒体人的意见。”安娜可能也是觉得两个人的对话有点太正式了,就换了个话题。
“什么事?”
安娜似乎有点为难,想了一想,略略压低了声音说:“我本来也不当回事的。但是前几天,有个什么公安局的警察打电话来找我,问起我一件事……我有点犹豫,想问问……你的意见。”
言文坤一愣,拧着眉头看着安娜:“你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么?”
“那倒也没有,是这样的……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路过江边,正好遇到几个流氓,在路上调戏一个女孩子,嗯……这么说吧,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女孩子。我正好遇到,就给赶跑了,但是听那女孩子的意思,也不想报警。我也路过么,知道她们这种人的名声是要紧的,也只能算了。”
“只是路边调戏的话,是小事,是不适合报警的……”言文坤理了理思路,顺着安娜的话在“给意见”。
“唉,我也知道……你听我说下去啊。后来端午节的时候,我在江渚码头码头拍写真,又遇到那个流氓了……我一时没忍住,觉得不能便宜了这种阿飞流氓,就匿名给110打了电话,想恶心恶心他……”
“然后呢?”
“本来我都快忘记这个事了。但是,公安给我打电话,居然来回访,还约我有空的时候去做个笔录……”
言文坤越听越蹊跷,这种事情公安居然还会回访?也只好说:“你这是见义勇为啊,既然已经惊动警察了。他们可能也是随便问问,公安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对了……”
“但是我有点担忧啊……公安要是问我那个小女孩的事情,我该怎么说呢?说出来,会不会影响到那个小女孩的名声啊?其实只是路边调戏,也是小事,都怪我自己多嘴,现在总觉得怪怪的……”
言文坤点点头说:“是有点的怪,这样的小事,公安怎么会回访呢?”
“是啊……你是做媒体的,你觉得,会不会对那个小女孩有影响啊?”
言文坤忍不住笑了:“你说的这么神秘,到底是哪个大明星,在路上被你英雄救美了啊……”
“呸呸呸,你别管,就说,你的建议是什么……”
言文坤认真想了想,才要开口给建议,却听安娜又在说:“还有……”
“还有什么……”
安娜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可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你说……”
“不是说那天在码头,我看见了那个流氓头子么。”
“怎么样呢?”
“其实那天……正好没事,我还偷偷去那个流氓出来的那个地方晃悠了一下,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我认识的一个人……我们控江三中的现在的校长,费亮。”
言文坤愣了……
“我看的真真的……费校长肯定是和那个流氓从同一个房子里走出来的。那个费校长啊,长得是浓眉大眼、人五人六的,其实不是什么好人……在我们母校,名声也不好,都说和女学生不清不楚的。你说,警察路过问起来,我能不能说起这个事情?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呢?”
言文坤看着安娜,竟然没由来的觉得有点寒意,他一时找不到思路的头绪,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顺口说:“你和警察说起过这些?……”
“当然没有了……你当我八婆啊?!那流氓调戏许纱纱,我是亲眼看见了……费校长,也许只是路过,他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教师,我怎么好这么没证据凭空说人坏话……”
“你刚才说谁?……许纱纱?”
安娜脸“腾”得红了,跺了跺脚,更加压低了声音说:“啊呀,你看我……怎么说漏嘴了……你认识的啦……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不对不对,你是记者,你可千万别往报道里写啊。纱纱那小姑娘挺可爱的也挺单纯的……可别因为我这张快嘴,成了你的下菜料啊……啊呀,都怨我,你要敢漏出去一个字,我弄不死你我……”
言文坤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是我是狗仔么?我可是河西体坛的总监编辑,我怎么可能跟小报记者一样乱写许纱纱的事情……你自己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警察说的……”
“唉……”安娜摇了摇头:“我其实本来都打算和警察说我看错了,没功夫再去折腾这种小事。警察也是闲的……一个流氓么,河溪城那么大,哪里没有几个流氓啊……”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既然纱纱没什么事,你确实不适合再和警方提起这些的。警察要来回访,你最好还是含糊其辞算了。”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五人六的领导,其实骨子里跟流氓差不了多少……却比流氓胆子还大,做出来的事情也下流……什么费校长、石主任,没一个好东西……做的事情都透着恶心。哪天我也给他们曝曝光才好呢……”
言文坤更是听愣了:“你说谁?石主任又怎么你了?”
安娜还在那里自言自语:“算了……回头还是跟警察说,我也没看清楚就算了……警察也不可靠,别回头泄露资料,给那些小报记者知道了,倒是我给许纱纱找来了麻烦了。至于费校长,也未必是什么坏人……”
言文坤看着安娜那一副小辣椒发脾气抨击社会丑恶现象的小模样,也有些可爱,但是说不清为什么……他的背脊有些发凉。但是立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很“羞愧”的感觉。
虽然安娜说的事情,论严重程度,最多算是无聊八卦,但是他毕竟是多年的记者编辑身份,有着职业的本能;而且他已经不是两年的言文坤了,对于河西政、商、体、教各系统的瓜葛关联,已经了解的越来越多;最重要的是,虽然石川跃从未对自己提及过,但是对于石川跃的一些“小秘密”,他多多少少有点感觉。他已经变得更加敏感和深沉……对于事件的起因、后果、关联,已经习惯想得更多。
“许纱纱”?“流氓头子”?“费亮老师”?“石主任”?“江渚码头”?
不管是敌是友,晚晴集团和石少的关系,至少都非常的密切。
不管背后是什么缘故,他都意识到许纱纱是“石少力捧的人”。
不管民间口碑是什么,费亮都可以算是晚晴集团的“关系户”。
何况,里面还牵涉到省局里一直在传的一些“秘闻”……
以他的消息灵通程度,当然已经听说了最近都已经在河西上下盛传的“新西体”计划,虽然这个计划和晚晴集团的收购方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细节他还没有彻底掌握,只知道已经上报河溪市委在讨论。石少也好、费亮老师也好,都和晚晴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安娜的这小段“八卦”会不会揭出什么对石少、晚晴不利的意外变故呢?在让警方知道之前,也许应该先知会一下石少。
是的,只不过一瞬间,他自己都有点吃惊,自己居然想了这么多……
但他真正羞愧的,还不是自己一瞬间想了那么多,而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一听到“石主任”三个字,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安娜所说的事情,对于安娜来说,怎么处理才是最合适,也不是安娜所说的流氓、费老师和码头有什么蹊跷,更不是许纱纱的名声利弊,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自己如果现在就劝劝安娜,少管闲事,好好替安娜分析一下利弊,劝说她远离是非,免得遇到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自己应该能换取安娜的好感……但是,安娜的好感,值几个钱?
换个角度,自己现在不动声色,等一下,打电话给石少,暗示一下,看看这个消息,能为自己换来点什么?……是不是这么做,更加的划算,更加的有利润?这几天,河西体育圈和传媒圈都在盛传“‘新西体集团’vs‘晚晴集团’”的收购大戏。在这个时候,各方一定都不愿意节外生枝,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好市民举报牵扯出什么麻烦事来,石少……应该能在其中斡旋获利的吧?还是……石少本身其实也是当事人,他,就可以为这个消息买单来封安娜的嘴?
……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对自己来说,都可以用“利弊”去计算,而不是“对错”去面对了呢?
言文坤看了看,那落地婚纱试衣大镜中,漫不经心的安娜,和那个装作漫不经心的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