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小夜曲
两人的住所都在苏州园区,到了向北家附近,齐锐发现向北其实就住在自己斜对面的小区。在昏暗灯光下跟着向北七扭八拐,还没到她的住处,齐锐已经被小区的构造绕的晕头转向。
向北住在一间很小的单身公寓里。他们公司聚餐偶尔也去过女同事家做客,因为见识过女性乱起来会是怎样的不堪入目,想这位向女士如此豪放,只怕屋里的风格也随了主人的性格,与她同样剽悍。没想到向北的屋子还算乱中有序,又或许是她在长途旅行前稍微拾一二,齐锐吃准自己会受到一个大惊吓,预想中的惊吓没有来,他反倒有些失望。
公寓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挤。
女人到底不比单身汉,有时光自己的衣服鞋子就足够单独整理出一个衣帽间,向北的公寓堆积最多的倒不是这些俗物,而是书。置书架已经被大量堆迭的书籍压得变了形,还有很多书散落在四处,贴着标记贴纸,显然书的主人拿他们都好好做了一番功课。
向北给他冲了一壶大麦茶,正在翻箱倒柜找一些零食,稍作招待。齐锐端坐在她窄小的沙发上,身体深深陷进去。这屋子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小姑娘住还可以,骤然加上一个人高马大的他,即便他只是安静坐在沙发上,也像一个凭空而来的强盗,跟她争着为数不多的地盘。
真要是相好了,也应该把她领到自己家中,那样大而无当的屋子,才适合放一个有滋有味的女人进去装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齐锐悄悄掐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佯装欣赏向北的藏书。
谷崎润一郎,江户川乱步,叁岛由纪夫,芥川龙之介……荒木经惟,野村佐纪子……雷蒙德·卡佛,杰克·凯鲁亚克……波德莱尔,王尔德……小野兽……
这些作家除却小时候看过童话的王尔德,和那个与江户川柯南有些渊源的江户川乱步他知道外,其他不是隐约听过,就是闻所未闻,基本触及他的盲区。本来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虚弱了一天,神秘感已然荡然无存,一个不堪重负的书柜,又让他重新回到沙漠中赴约前的忐忑。
女人看他就像是一马平川,一眼可以看穿究竟,但他看她却不是,她的真实隔着重峦迭嶂。起码就这不经意间袒露的生活碎片,让他无端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毕竟自己只能算得上是一介莽夫,神层面必然达不到与她倾力相交的水准。
向北自是想不到一个大男人对着自己的书柜还能生出些许怅惘情绪,在冰箱里翻了半天,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招待他,两手空空的她踱到齐锐身边,倒把若有所思的大汉吓了一跳。
看齐锐跟受惊的兔子一般瞬息跳到一边,向北哑然失笑,指着自己的书柜问他,“看哪个书看的这么入迷?这里有你喜欢的作家?”
向北都这样发问了,齐锐也只能硬着脸皮回答:“没有。我书读的少。基本都没读过。”他指了指王尔德的《自深深处》,“我就读过他的童话,还是很小读的。”
“嗯嗯,正常,这些作家的美学风格都有一致性,相对来说也都偏文学,一般不是文学爱好者不会轻易去读。这个,江户川乱步知道吧?”
“知道知道,谁还能没看过个柯南。”他随手抄起一本江户川乱步的《人间椅子》,“这名字挺有意思哈?这个是探了个什么案?”
“一个变态因为过于痴汉一个女人于是把自己做成一把椅子,让女人天天坐在他身上……”
“我操!”齐锐手里的书一下变得异常烫手,差点被他扔出去,“那这个呢,这个又讲的啥,也是探案吗?”
看齐锐随手翻到的一篇,向北不得不感慨起他的好运气,居然翻到了这一篇。“啧啧,《烟虫》,我的最爱……讲的是一对夫妻,战后男人残疾了,只能每天仰仗着妻子过活,你猜后面怎么样?”
“不,不知道……”看着她蛊惑的笑,男人咽了一口唾沫,一瞬间觉得周遭场景变换,他又深陷大漠之中,帐篷内里。女人的一句话宛如定身符,让他僵在原地,只能颤抖着,一步一步等待她的入侵。
他没法逃脱。
向北抬起手,捧着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徐徐吹气,“妻子慕残,她想把丈夫弄成一个彻底的残废,供她随意玩弄。旁人看她是好妻子,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一天天的,她都对自己残疾的丈夫做了些什么。”
男人手上的书掉了,男人胯下的活儿硬了。
她盯着捂着裤裆满面通红的男人,啼笑皆非。
“我就只是讲了讲故事梗概,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是说……”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胸肌上,听着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几乎把他逼到了墙角,“你也想无助地被女人玩?”
齐锐不知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心力来抗衡女人的压迫,低吼了一声“怎么可能。”两人都愣在当场,向北有些神经质地笑了,他红着脸别过头,捡起地上的书,重新塞回书柜,“色情狂看的书也都是变态!”
看着男人落荒而逃回到沙发的背影,向北的笑容灿烂,心里反倒埋怨自己,怎么又没控制住想逗弄他的心思?
这一番挑逗后,两人倒都老实了些。
大半个月不在家,屋里荡满了尘土。齐锐来者即是客,安心坐着喝茶便好,向北自然不会驱使他帮忙。
只是她不得不一个人面对一屋的狼藉。齐锐的茶喝了小半壶,实在看不过向北一个人拾,自己也撸起了袖子。他并不以客人身份自居,很自觉参与了小屋清扫活动。有了齐锐的帮忙,向北的清扫如虎添翼。再对行李稍加修整,她换了崭新的床单,一切大功告成。
这时再看时间,已是深夜两点左右。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齐锐也不客气,径自冲去卫生间冲澡,向北则顺势归纳从西北拎回的土特产。再出来时,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四角短裤,身上披着粉红色的浴巾,有点不搭调的可爱。
向北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番,心跳如鼓,忍不住对着眼前的男模看了又看,男模也没在意她眼神的侵犯,反而语重心长地嘱咐她:“这么晚了,你洗完澡就赶紧睡,昨天累了一天,都回到家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向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要约炮,晚上才要到我这里来的。”
齐锐摇摇头,“我又不是真的虫上脑饥不择食。就是想跟你睡,也得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说。之前你在沙漠也说了,横竖我们都在苏州,你又不会凭空消失。既然是早晚都是要约的,何必急于一时?再者说,大半夜的,让女士一个人回家,我能放心吗?所谓‘做佛做到底,送人送到西’,都照顾你一路了,肯定得有始有终。”
“谢谢你的关心啦,但那句话是‘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齐锐面露尴尬,“行行行,我送佛,我送佛,你是欢喜佛。”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趁机褒贬我。”
“哪敢啊?您这不非要自己往‘佛’上靠吗?那找来找去不就是欢喜佛最合适。”
向北笑着踢了齐锐两脚,齐锐也跟着傻乐,两臂钳住正欲张牙舞爪的她,齐锐洁净的气息吐在她耳畔,“今天暂且休业,但别指望明天我会放过你。”
向北从他怀里挣脱,反在他胯下轻轻捏了一把,“先看看明天你这个驴家伙能不能捅进去再说吧。”
向北一头窜进卫生间,齐锐僵在原地,半晌骂出一句,“操。”
等到向北洗完澡,哼着歌走出卫生间,半裸着身体的齐锐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得酣熟。男人高大的身体挤在窄小的沙发里,委实可怜。
金秋时节,南方的夜里也并不温暖。她折回卧室,轻手轻脚拿来一件长毛毯盖在他身上,开着小夜灯替他掖好四角,确定不会冻着他,才准备关灯回到卧房入睡。
手僵在开关键上停了许久,向北不自觉长久凝视男人的睡颜。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晕黄灯光的映衬下变得柔和,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也有所敛,反而更像一种天真懵懂的大型犬科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乖巧。她知道他发狠时的威力,也清楚他的傻。南辕北辙的反差给了她极大的刺激,让她一端详起他来,就看了个没完。
男人自然意识不到自己在被一个好色女人细细赏玩,他嘟囔着嘴翻过身,给女人留下一个健壮的背影。向北着魔地抚摸他的背肌,听得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心头一荡。
性子姑且不论,这肉体实在是正中红心,太合她的胃口。
对着他肉腾腾的身体不舍地望了半天,向北没滋没味地关了灯。一路摸黑潜进卧房,躺在暌违依旧的床上,想着客厅的窄小沙发上还塞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向北有些晕眩的感慨,他妈的,老娘终于交到桃花运了?
如同睡前齐锐所说,这一趟返程,向北确实疲倦到了极致,等到她恢复意识,已经是日上叁竿,窝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她猛地坐起,突然意识到屋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蹭地窜出卧室,要去找齐锐道歉,哪想客厅竟空空荡荡,大种马和他的行李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昨夜的亲近就是场异想天开的幻觉。
向北又开始眩晕了。晃了晃脑,她认真想了想昨晚的遭际,确定一切是真,愈发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呆呆愣在原地苦思冥想,房门却突然出现响声,向北被突然的声响吓得瑟瑟发抖,人也不由自主往后退。
门自然不会如她期许那般坏掉,房门打开,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遮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齐锐拎着早餐,乐呵呵地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