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裴燃
茅屋的矮木门遮不住门框的上半截,冰凉的夜风灌进屋内,吹的他屁股底下的茅草都在轻轻晃动。
这迭茅草想必也就是他的寝床了。
月光从窗框外投进狭小的茅屋内,一览无余,除了屋角放置着一些背篓、瓦罐、弓箭之类的人类工具,竟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察觉到吴雨潞略带困惑的目光,许无咎的视线从裴燃身上回,淡淡扫了她一眼,简短道:“他根骨太差,妖力很难再有长进。”
所以才需要借助那些人类工具。与其说是妖,其实更像个人类。
孤苦无依的幼年蛇妖,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手艺,生疏地制成粗劣简单的人类工具,依靠它们在妖界讨生活。
隔着矮木门,裴燃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在吴雨潞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后触到许无咎的眼,出于某种尊敬和忌惮的情绪,很快便回来。
月光将她的面庞照耀,光洁又明晰。她微仰着下巴,眸子里带点抱歉和…怜悯。
残忍又温柔,两面叁刀的人类。
他暗自在心中对吴雨潞下了判词,漠然转过身去,拿背对着两人:“能不能滚?我要吃饭了。”
扔下话后,也不管她什么反应,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模糊的一团,塞进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吴雨潞看清了,那约莫只是还未死透的活物。他脊背微弯着,吃得很急,腮边沾上几抹黑血。
哪怕再不像,终归是妖,仿佛宿命不能逃。
吴雨潞怕裴燃难堪,便请求许无咎先离开,或者回避一下。
许无咎漠然点了点头,干脆的隐了身形,也不知是就此离去了,还是仍留在近处,只剩她独自一人,站在裴燃的家门口。
“你幼时也是这样的么?”吴雨潞下意识的喃喃道。
出声后才惊觉,身旁的许无咎已经不在。
她径自摇摇头,否定自己。他是不世出的大妖,妖力高强,约莫不会有这般落魄的时光罢。
然而,虚空中似乎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嗯”。
吴雨潞迷惑抬眼望了望四周,疑心自己听错了。
就在此时,茅屋另一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外面用石块重重砸墙,把整间茅屋砸的摇摇欲坠。
孩童戏谑的口哨响在窗框边:“没爹没娘的死杂种,还没饿死呢?”
“今天有没东西孝敬爷的?快拿出来!”
……
裴燃骤然咬紧了牙根,二话不说便冲出门,高举起紧握的拳头朝那伙人冲过去。
他不是个傻的,冲出门前还稍上了根斧头。
吴雨潞没能拉住他,几个半大的妖崽子眨眼便扭打成一团,裴燃的斧头落在某只妖的胳膊上,黑血飞溅出来,好不恐怖。
然而裴燃却更惨些,那几只幼妖的人形皆不完全,手上甚至长着寸把长的锐利黑甲,直把他身上割出道道血痕。为首的妖年纪最长,心眼亦坏,黑甲伸到裴燃心口,下了死力,分明是要剜出血肉来。
“别打了别打了!!”
吴雨潞眼见得呼喊无用,顾不得惊恐,冲上去捉住裴燃的胳膊把他拉开。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裴燃竟被她拉动了半寸,黑甲失去准头,只在他胸前留下几道不深的、长长的血痕。
“小小年纪如此恶毒,你们便对得起爹娘的教养了?!”
吴雨潞喘着气冷声怼道,一边用手拍去裴燃身上的泥尘。
他神色莫名地盯着她,难得安静乖巧,直挺挺地任她动作。
几个惯会欺凌的小妖却鼻头皱起,似在仔细感受空气中浮动的气息,骚动起来:“人类?”
“我说杂种,这该不会是你娘吧?”为首的妖皱起眉头。
另一人却哧道:“杂种的娘不是早就抛弃他了吗?”
在他们不怀好意的哄笑中,裴燃眼角发红,握紧了拳,又想冲上去。
却被吴雨潞骤然拉住衣角,只听她用清脆嗓音道:“我听闻在无量城治下,无论出身,须和睦共处,不得害命。”
可惜面前这几只妖尚在无法无天的未成年期,听她这话也只是迟疑了片刻,身形一动,便伸手要抓吴雨潞。
裴燃焦急地释放了妖力,空气微微波动,两人周身出现了个幽蓝的透明罩子,却没能坚持多久,在抵挡住最早的一波进攻后,登时便被妖怪们手上的长甲撕破了个口子,随后消失不见。
他眼眶微微濡湿,实在没法子,发狠地咬了咬牙根,挡在吴雨潞身前张开了双臂。
黑甲只差微寸便刺进他胸口,就在此时,莫名的妖力涌动让周遭空气再次波动起来,浓重的威压蔓延开来,攻击裴燃和吴雨潞和几个妖怪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身子却一寸寸的矮下去。
连裴燃都感觉到了窒息。
那几个幼妖跌落在地,浑身瘫软,七窍涌出汩汩黑血。
凶名赫赫的大妖,坐镇无量城的妖王,蹲在他们面前,倨傲而致的眉眼透出一点不耐,用一根枯树枝点点地面:“最后一次机会。马上滚。”
年幼而心术不正的妖怪们逼滚尿流地滚远了。
吴雨潞特地带来备用的伤药和白纱布竟派上了大用场。
许无咎回头时,她正半蹲在地上,咬着唇默不作声地给裴燃清理着伤口。
他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懒怠坐上茅屋边的树桩,抱臂支胰,面无表情地对上裴燃的视线:“把眼泪回去,没种。”
吴雨潞登时向他投来愤怒和控诉的眼神。
裴燃一怔,眼眶不知怎的变得更红了些,下意识地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睛。手背干干的,只有些微的湿润,他怒气冲冲地吼回去:“我没哭!”
许无咎站起来,正好吴雨潞帮裴燃处理完伤口,冲他温柔的笑:“好了。你看看还有没哪儿疼的?”
许无咎的心底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手中的枯枝朝裴燃一点,裴燃下意识的避开。
枯枝上不带半点妖力,来势却凶猛,飞快地划过颈侧之后,又朝他面门刺来。
下一秒,裴燃才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喂招。
裴燃被逼退几步,侧身避过,随手抄起地上的斧头,去格挡细细的枯枝。
许无咎却似早有预料,枯枝毫无滞涩地便调转了头,往他手背上一拍,登时便是一道红痕。
斧头被打落在地,他不甘的咬牙弓身,一边躲避着枯枝,一边去捡斧头,好不狼狈。
就这么一个时辰过去,摔了无数次斧头,他终于隐约摸到了门道,顺着枯枝的攻势侧身、调整下盘、出斧、转身,渐渐已经能和许无咎过个十来招。
吴雨潞坐在方才许无咎坐过的树桩上,双眸弯弯,时不时还要拍手喝:“裴燃,好厉害呀。”
裴燃肤色健康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羞赧,凝神去看许无咎手中的枯枝,堪堪抵住想要发力,下一秒,斧头又被震落在地。
他的手腕被震的隐隐发痛,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拣起斧头,拧了眉望着许无咎道:“再来。”
许无咎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吴雨潞从树桩上跳下来,雀儿似的轻快道:“裴燃,你歇会儿。我来我来。”
许无咎和裴燃盯着她,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许无咎把枯枝扔给她,淡淡道:“你不能用斧头。”
吴雨潞没控制好距离,把枯枝抱了个满怀,依旧轻快地“哦”了声,仿佛握了把短剑,将枯枝对准许无咎。
她倒是诚心学的,挥舞枯枝时用了最快的速度,许无咎却像是预判了她所有的动作,一只手拽住枯枝,另一只手掌握住她腰肢,带着她转身翻出个剑花。
吴雨潞专心致志地盯着枯枝的尖尖,觉得自己英姿很是飒爽,不由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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