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渭城是云中郡辖境内的一个边境小城,再往北走就是云中、阳关、玉门关,然后便是漫漫黄沙。
之前在那黄沙中还有一个叫楼兰的王国,统御着无数的绿州,只是后来,楼兰王国被更北方极北大草原上的北莾十二游牧部落攻破,至此楼兰王国也成了一段历史,不复存在。
而黄沙过后便是广茂无垠的极北大草原。
原本极北大草原上各大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马匪肆虐,像这种处于各大势力中间地带的三不管地带,天然就是各大势力的博奕之地,很多势力在上面都有布置。
只是后来戎家军与死神殿横空出世,一统极北大草原,一举粉碎了各大势力在极北大草原上布置,并且顺带灭了支持极北大草原上最惨无人道的马匪背后的八大势力之后,极北大草原上终于迎来了春天。
对至死神殿,各大势力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知道死神殿的殿主叫死神,可没人知道死神殿是怎么来的,势力有多大,也没有人见过死神,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至于戎家军,外界传言与大周皇朝镇北大将军李牧走得很近,甚至有传言说戎家军就是从大周北大营出去的,可是却无人能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李牧从来没有宣布过接管极北大草原,也没有将其化为大周皇朝的版图。
也正是李牧的不为所动,让众多眼馋极北大草原这块肥肉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地盘再大,气运再多,肥肉再香,也只有吃得下才算是自己的。若传言是真,他们就要直面大周边军,而他们谁也没有把握硬扛大周边军。
就这样在各方势力的相互制衡之下,极北大草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期。
闲来无事的戎胥轩坐在自家的军帐中闭目养神。
自从他带领十万大军从?陵渡归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无法言喻的亢奋中。
很难想象那个在?陵渡大杀四方的少年是神话陈霸先之子,也就是说那个少年是传说中的神子。
他打小便是听着陈霸先的神话长大的,而这次是他离神话最近的一次。他的心境就像是卡在一个境界很多很多年的修者,在大限将至,就快要坐化的时候,突然间福至心灵的破境了,又有无数的寿元可以挥霍了。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吗?
如果有,那就是连破两境。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就要跟在神话的儿子身后征战沙场了,他这张老脸上就露出了傻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能让我们的戎大将军笑得跟猪站起来似的。”
正在想入非非的戎胥轩被一声轻笑打断,戎胥轩看着凭空出现在他军帐中的李牧乐呵呵的说道:“李将军来了啊!”
戎胥轩连忙站起身
,让出了戎家军中军大帐主帅的位置,请李牧上坐。
军营之中,最讲纪律,主帅之位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可李牧却很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李牧轻笑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戎将军,你很熊啊!这一军主帅的位置说让就让了,我在怀疑你有没有骨气。”
戎胥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我这可不是熊,这是对李将军你的仰慕。试问一下,这极北大草原上还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这倒也是,还真没有。”李牧笑道:“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有话就跟你直说了吧!”
戎胥轩立即站直了身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知道李牧今天来他这中军大帐肯定是有事,可至于是什么事,他多少也有些猜测。
毕竞军神之名也不是白当的。
李牧问道:“知道两年前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戎胥轩恭敬的答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李牧轻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可以少浪费许多口舌。”
李牧不擅长用剑,可每一个将军的腰上都挂着一把长剑,除了用以杀敌之外,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用来指挥大军冲锋。
李牧长剑出鞘,将其平放在身前的桌子上,“你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戎胥轩没有说话,在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很多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就比如现在,无论各方面的实力,他都比不上李牧,所以,他只能站着,而李牧可以坐着。
但是对此他的内心并没有丝毫不忿。两年前正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无情的打下神坛的,可他的内心并没有半点怨念。
李牧缓缓的说道:“第一个选择是死。”
对于这个选项戎胥轩早有预料。
李牧接着说道:“第二个选择也是死。”
对于这个选项有些出乎戎胥轩的意料。
戎胥轩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两个死有什么区别吗?”
李牧摇了摇头,“没有。”
李牧双眼微眯,死死的盯着戎胥轩,这也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正视这个他的手下败将。
戎胥轩脸上表情短暂的变化之后,洒然笑道:“我选第二个。行军打仗本就是向死而生,谁都可以畏惧死亡,唯有军人不能。”
李牧十分赞赏的说道:“鬼门关又离你远了一点。”
戎胥轩轻呼了一口气,但他还没有走出鬼门关。
虽然说李牧给了他两个选择,而且两个选择都是死,但是两个死不是同时说出来的,在时间上也就有了一先后。
第一个死说在先,如果他选了第一个,那就是现在死,立刻死,马上死。李牧能毫不费力的杀死他,这事毋庸置疑。
可第二个死不一样,第二个死说在后,是以后死,或者是以后不用死。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许在现在看来是死路一条,可走到以后没准就是康庄大道。
正如他所说的,军人自当悍不畏死,唯有向死方能生。
李牧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宛如苍天在上的天威向着戎胥轩压顶而来,戎胥轩身躯微微颤抖,只是一瞬间,他全身上下便已被汗水打湿。
李牧声音平淡的说道:“你想怎么死?”
戎胥轩想也没有想,直接答道:“为汉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感觉周身的压力顿消,他的脚下已经湿了一大片,那都是汗水。
李牧温声说道:“戎将军是一个明白人。”
戎胥轩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这次算是真正的远离了鬼门关了。
自从他想明白两年前李牧为何只以大周之势压他,却不杀他之时,他就知道会有今天。自从张白圭出现之后,他就知道会有今天。
而他也一直在等今天。
只有活过了今天,他才有资格真正的跟随在那个神话之后,创造神话。
今天就是李牧对他的敲打,而这份敲打说不定将会伴随他终生,他若是胆敢对汉王生有二心,那李牧必定会毫不留情的抹杀他。这事没得商量。
只因为他是李牧留给汉王的,李牧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在汉王一事上,出半点错误。
李牧站起身将主帅的位置让了出来,示意戎胥轩去坐下,戎胥轩虽然不愿,但只好领命。
李牧拿出十几本书放在戎胥轩的面前,“这些都是我以前看过的兵书,上面都有我的批注,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会打仗的将军,但不是只会打仗。记住喽!看得见的战场只杀人,看不见的战场不止杀人,还诛心。”
李牧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影溃散消失。
戎胥轩对着李牧消失的地方抱拳一礼,久久未曾起身。
……
……
按理说春天的雨比油还要贵,一点一滴都不肯多下,可这次老大爷不知为何大方了起来,这场春雨一下就下了三天,断断续续的,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冬落几人只好蹲在一间酒馆里,忍着那不痛不痒的春雨,发着各自的牢骚。
冬落也被那春雨折磨的心烦,要么就一次下完,这一点一点的下,还不带停的,谁受得了。
冬落与大黑二黑三黑排排坐坐在一间酒馆的门坎看着帘外雨潺潺,一言不发,以往下雨之时,他们都是这样,这已经成了惯例。
张白圭与雪念慈在酒馆内对奕,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间酒馆已经开了好多天了,中途也有过人来,但都不喝酒,也不打酒。
他们都曾是冬落的老街坊老
邻居,两年前外出逃难,等灾难一过又回来了。
他们听说冬落回来了,一间酒馆又开张了,便来看看,与冬落叙叙旧。
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拎着那点旧事念念不忘。
对此,冬落自然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陪他们吹牛打屁,说着以前的囧事。毕竟是多年的邻居,相处了那么久,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一间酒馆再次北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在这渭城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那渭城三百卒,因为他们都被李牧散进大周边军去当实权将军了,冬落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冬落走到雪念慈与张白圭二人旁边站定看他们下棋,虽然什么也看不懂。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便觉得无趣,回了后院,倒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看着屋顶发了会呆之后,便呼呼大睡,明天之后恐怕就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了。
第二天,清晨的微雨湿润了渭城地面的灰尘,青砖绿瓦的酒馆旅店映衬柳树的枝叶显得格外新鲜。
冬落一行六人站在一间酒馆面前,任由春雨不痛不痒的淋着。
生命就是一个圆,很多时候不知不觉跌跌撞撞的又回到了原点。
上一次离家的时候也是春天一个带着微雨的早晨。
这一次也是。
大黑看着细雨中的一间酒馆轻声问道:“少爷,要锁门吗?”
冬落说了一句两年前说过的同样的话,“锁吧!这是我们的家。”
说完之后,一行六人就此转身离去。
说来也怪,一间房子,没人住的,不知为何总要比有人住的要腐朽的快些。
也不知道这无人居住的一间酒馆,还能撑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