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疲民之策
长安城大,总大不过加鞭快马。
范增再不愿,也只能由着冬落在这长安城遛达,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然后再虚情假意一番,各自回宫。
未央宫中,范思远因为是范增长子之故,可以出入无碍,此时的他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
父辱子死,父亲与人牵马不丢人,可那个人若是仇人,那就很丢人。
听闻范增回宫之后,他便匆匆而来。
总得寻一个应对之策。
范增正在料理政务,见到范思远不请自来,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以为你看到的是我为汉王牵马,跌了自身身份,实则不然,我牵的不是马,而是大周九君的尊严。汉王入长安,关注的人或许不多,但其中肯定有大周其余八王的眼线。所以今天这马我是非牵不可,如若不牵,折损的就是大周九君的尊严,挑战的就是大周九君的权威。你老爹我虽强,可还没这能力敢在明面上硬刚一个王。”
自家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看问题太过于片面,很多事不愿深究,也深究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特别是那些年代久远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他没出生在九王同在的时代,不知道那个时代有多璀璨,这不怪他。
当然,范思远这个片面也是相较于深不见底的范增而言的,若是与其它人相比,那也是不浅了。
对此,范增也是很无奈,可很多事情都是命,天生地长的,很难改了。大富大贵之家,儿子想要超越老子,本就不是什么易事,更何况是他的儿子了,想要超越他,那就更难了。好在他不止一个儿子,总会有一个超越他的,他也就由着范思远了。
范思远一点就透,心中明了,此事看似是一件小事,可背里的道道实在是太深了。在大周皇朝,除了大周九君,谁敢对大周九君不敬?至少明面上的敬重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牵这马不管丢不丢人,无论无何都得牵。若是不牵,难免会在其它八王眼里留下一个不忠不敬的印象。这对范增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范增自顾自的说道:“不愧是跟着李牧长大的孩子,倒是把李牧善于造势借势以势压人以势杀人的手段学得过七七八八了。”
范思远也不笨,为了达到范增的要求,他也一直在努力,只是很多事努力是不一定会成功的,但至少他努力过了。
范思远信心十足的说道:“造势借势以势压人以势杀人,最怕的还是五个字,那就是形势比人强。”
范增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范思远,“还不算太笨,接着说。”
范思远接着说道:“我们迎汉王,那是顺势而为,形势如此,我们不得不为,但对于我们而言,也并非全是坏处。汉王初来,根基不深,立足
未稳,他现在所仰仗的不过是在市井坊间挑起的那些噱头而已!”
范增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用心听范思远的分析,对于一个父亲而言,这世间应该没有什么比自家儿子有出息更让人骄傲的事了。
范思远侃侃而谈,“我承认他现在的形势是比我们强,可我们也有他没有的东西。”
范增来了兴致,开口问道:“比如?”
“比如军政大权,世家大族,山上仙家,这些都是我们比他强的地方。”
“从军政上,他毕竟是大周汉王,只要我们还是大周国人,我们就动他不得,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没打算动用军政的力量打压他。”范思远越说头脑越发清晰,“他现在的势主要来自于那些不明事理的平头百姓,只要我们将那些不明事理的平头百姓处理了,那么他的势不灭自弱。”
范增眼神微眯,“你想杀人立威?”
范思远摇了摇头道:“杀人,是下下之策,那些贱民怎么说也是我范家的子民,他们只是一时受妖言蛊惑而已!我范家若还想收拢民心,那就不能杀,至少,也不是由我范家来杀。”
范增点了点头,看来自家孩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济,多半是以前给他发挥的空间太少了。
范增笑了笑,“那你说这些人由谁来杀好?”
“只要不是我范家,谁来都行。”范思远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最好的选择,“杨国最好,杨国与陈国接壤,来得快。又与陈霸先有深仇大恨,占道义。这几年杨国休养生息,国富民强,若是他们知道陈霸先的儿子来了陈国,他们会怎么做?我们再稍加引导一下,他们又会怎么做?”
范增老怀大慰,凭此几句话,范思远已可以独挡一面矣!
范增继续考较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埋在杨国的棋子不能动。你也说了,杀人是下下之策,你还是先说说上上之策。”
“上上之策便是疲民!疲民,为民寻事,使其疲于奔命,无暇他顾。到时候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自己的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又那有那么多时间来关注汉王的事,为汉王鼓吹造势。”
“届时大势一去,我们这汉王从哪来的,就只好灰溜溜的回哪去了。”
范增眼神灼灼的看着范增,沉声说道:“为了在陈国站稳脚跟,我们拉拢的那些世家大族,山上仙家也该做点事了。就算他们不敢拿汉王怎样,恶心恶心人总可以吧!惹点事总行吧!总不能让他太嫌了吧!”
范增微微一笑,看向范思远的目光越发温和,“既然如此,鹬蚌相争这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好了,正好,也可以借他的手替我们打压一下这些世家大族嚣张的气焰,这已经不是五十年前了,他们……过界了。
”
……
……
冬落与陈长生二人漫步在长乐宫中。
这帝王宫闱中最不缺的就是故事,二人边走边聊有的聊。
说是闲聊,实则是陈长生在与他说一些陈霸天的趣事。
破破烂烂的长乐宫依稀可以看到很多翻修的痕迹,也多了许多宦官伶人,提着一个个大红灯笼来回巡走,至于护卫则是一人也没有,有陈长生一人就够了。
数十年如此。
陈长生一身不会旧的大红法袍就像是一个大红灯笼一样,巡走的宦官伶人看到远远就避开了。
这位已厉百余春秋的老人有些感慨的说道:“这长乐宫中已是数十年没有此等人气了,突然间热闹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冬落笑道:“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冷清了不习惯,热闹了也不习惯,人多了不习惯,人少了也不习惯,我觉得你与秦疏雨应当可以聊到一块去,你们都是那种静到极致的人。”
陈长生额年纪真的算不上大,虽然已经过百了,可在山上仙家随随便便闭个关都是百年千年的人眼中,还是一个孩子,而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
陈长生与秦疏雨的静,那已然是一种境界了。
静者,心中净无杂尘,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陈长生笑了笑,“既然都是静到极致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聊得到一块呢!应该是两人都没得聊才对。要聊也是与冬不寒这个闹腾的小家伙能聊到一块去才是,一个能聊,一个能听。”
冬落恍然大悟,难怪一路上三黑与秦疏雨二人叽叽歪歪过不停,就差烧黄纸,喝鸡血拜把子了。
一动一静谓之道,更好互补。
冬落双袖拢袖,缓步而行,“陈先生,你说这长安城真是两座大阵?可我看了一天,也没有看出点什么由头来啊!”
陈长生昨夜与他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其中就有包括这长安城的,据说陈霸先在督造这长安城时,曾花重金请阵灵师布下一明一暗两座大阵,明阵防护长安,暗阵除了陈霸先与那阵灵师便无人知晓了。
陈长生能知道也是前几年陈霸先告诉他的,至于是否真的有明暗两座大阵,他也不清楚。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后道:“应该有吧!老王爷不至于骗你吧!”
陈长生也不确定有没有。
冬落瘪了瘪嘴,还不至于骗我,从小到大他骗我的次数还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不然这事也不会让你转述了。
只是这话他憋在了心里没说,也有可能是这大阵的关键藏得太隐蔽,他还没有找到,那就不能怪陈霸先,他可不想晚上做梦时陈霸先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不孝,死了还不让他安生。
冬落思虑
了片刻后道:“你不是说陈国还有一个小秘境吗?你说他会不会把暗阵的关键藏在那里面了?”
陈长生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那处小秘境向来是老王爷随身携带的。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老王爷在将那处小秘境交与我带回来之时,也曾提到过,如果王爷来到长安城,就将那座小秘境交予王爷你。暗阵的关键或许就在哪里面。”
冬落连忙问道:“那小秘境呢?”
“王爷现在要进去吗?”
冬落摇了摇头,“现在先不急,三天后再进吧!明天范太傅为我接风洗尘,还是得去一去的。毕竟现在还不是与他撕破脸的时候,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陈长生带着冬落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座幽深的水井边,月光洒落在井边青石板上,清冷异常。
陈长生指了指那处水井道:“小秘境就在哪水井里面。”
冬落瞪大了眼晴,这深宫里的人都这么恶趣味的吗?进秘境还要搞得跟投井自杀一样。
冬落连忙拿出一壶酒来,喝一口压压惊。
冬落问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有。”
陈长生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老王爷在十七年前,也就是王爷你四岁时,便命老奴为你秘密训练了一支千人队伍。如今大多都在后天第五境中,老王爷说了,若是有紧急情况,你可以调动一半。”
冬落疑惑道:“一半?为什么是一半?”
“老王爷还说了,另一半是王爷你在这陈国呆不下去了,留着保护王爷你逃命用的,不能动。”
冬落有些怅然,那个平里只知道喝酒的醉鬼,原来是不知不觉间竟为他做了那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