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未央宫中,范思远的神情有些低落,如今他已经被革去了官职,自然也从原先的官邸中搬了出来,或者说是驱逐了出来,自然而然的便已范增一同住进了这未央宫中。
对于当下陈国的局势范增也没有丝毫回避他的意思,所以他对当前的局面还是拎得清的。
钱东来自大殿外急冲冲的冲了进来,“太傅,你让下官时刻盯着汉王大军,就在刚才,大军动了,先是戎胥轩带了两万人奔向长安城外的山区,张白圭紧接着点了四万人,直奔子午谷而去。”
“子午谷!”范思远喃喃道。
自北出长安十里处,有谷名子午,形如葫芦。
两座山脉在此会合,留下只适合数人并行的子午谷。
范思远道:“子午谷是天险,易守难攻,难不成张白圭是想在范天择的大军到来之前,守住子午谷的谷口,从而达到阻拦大军的目的?而戎胥轩的两万大军极有可能是想要在断崖上设伏。”
范思远说得有理有据,钱东来深以为然。
范增闭目沉思,陈国的地图在他的脑海中徐徐展开,子午谷两旁都是断崖,若说戎胥轩的大军想要在断崖上设伏,阻断大军的前路,也不是没这可能。
可这想法才刚一冒出来,就被否定了。
并非是这种可能不是现实,而是时间不够。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此次战争,天时人和于双方而言,意义并不大,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地利了。
可是他在脑海中推算之后却发现张白圭想要用这地利达到阻拦范天择大军的目的,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时间不允许。
以双方现在的行军速度来说,当张白圭赶到子午谷的时候,范天择的大军已经平稳的通过子午谷了。
范增沉声道:“汉王大军开拔一事,你可让人通知范天择了?”
钱东来点了点头道:“第一时间我便让人去通知他,让他做好防备了。”
说这话的时候,钱东来内心要多腻味有多腻味,他钱东来怎么说也是陈国户部尚书,堂堂的一品大员,他范天择乃敌国之将军,像这样的勾勾搭搭,通奸卖国,纵使是他的脸皮早就已经足够厚了,这时也有些挂不住。
范增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既然已经告诉他了,且已做好防备了,那以有心算无心,十万大军对上六万大军,就算是打不赢,坚持一天应当做得到吧!
范思远有些担忧的说道:“父亲,虽说范天择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可是从古至今,以少胜多的战争也数不胜数,我们还是要做好范天择战败后打算。”
范增笑了笑道:“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好事。说明你成长了。”
范思远一时间有些惶恐。
范增道:“若是胜
了,那这长安城的大门自然为他打开,以此高官厚禄等着他,可若是败了,但愿他能活着逃出陈国吧!”
范思远看着范增,这话是什么意思?上次这样说的时候,好像是父亲让自己派范剑去刺杀汉王的时候。
可是那次他那个最近大道,最善修行的义弟,一去不回。
而这次,面对自己那从小最精阵仗的义兄,父亲也说了这样的话。
范增淡淡的说道:“如若他败了,那我只好诏令陈国,让各城派兵擒王了?”
“派兵勤王?我们不是要范天择一举攻破长安,诛杀认王,将打杀大周汉王的罪名嫁祸到与陈国本就有宿怨的杨国身上吗?为何又要派兵勤王。”
按照他们的打算,是范天择带兵攻破长安诛杀汉王,将这份罪责嫁祸到杨国头上,紧按着范增以雷霆手段收复长安,并且带兵灭了杨国,平陈国百姓之怨,堵大周百官之口。
到时候,范增再上一册折子,折子中言明汉王在陈国的丰功伟绩,为陈国百姓的无私奉献,同时又表达自己对杨国袭击长安,在战乱中杀害了汉王一事出奇的愤慨,为了替汉王报仇,自己痛定思痛,带兵一举奸灭杨国,为汉王报仇雪恨,末尾再大肆突出汉王于陈国的政绩,再肯请周天子为汉王谥什么文啊!什么武啊!……
范思远最近一段时间闲置在未央宫中,连这要送到洛阳的奏章都已经写好了。
可现在派兵勤王,这不是自乱阵脚吗?
范增轻笑道:“我说的是派兵擒王,而不是勤王,擒龙的擒。”
范思远怔怔无语。
范增接着说道:“钱东来,发布诏令,让各城守军将领做好准备,准备时刻驰援长安,特别是镇北,青林,紫疏几城的守军,一定要在一日之内奔赴长安,准备擒王。”
钱东来沉声道:“下官这就去办。”
钱东来走后,范思远问道:“父亲这是打算与汉王决战了?”
范增反问道:“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与他在桌子下掰手腕吗?”
范思远摇了摇头,他们与汉王在桌子下掰手腕,好似一直是输多胜少。从洛阳开始便一路阻拦他不让他来陈国,可他还是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无论是想以盛名拖累,想要毁其名望,还是想要挑起民愤,以万民书将其逼出陈国,可结果,无一都失败了。
好像现在这局势,除了在相对平和的局面下,正面硬碰硬,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汉王的成长速度太快了,民心已经被其牢牢掌握在手中,百官,世家大族现在也是人心惶惶,已经快要分崩离析了。
这个时候若是只将手腕放在桌子底下,那他们必败无疑。
这是范思远以前绝对不敢也不会想
的结果。
可当汉王带人将他的府邸围困,他的官职被削之后,这个结果,他敢也会想了。
范思远又问道:“那王惜凤那儿?”
王惜凤手中那些民生工程,算是范增的一记无理手,若是操作的好的话,可以将汉王赶出陈国,若是汉王反击的话,将其之前好不容易收获的民心民望全盘摧毁也不是什么难事。
民心不可欺,民心不可欺。
不可欺骗,不可欺负。
范增脸色有些阴沉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被王惜凤骗了。他并没有按我的要求办事,或者是只办了想让我看到事。”
对于王惜凤他是真的有些愤怒,他可以忍受别人阴奉阳违,假心假意,庙堂嘛!真情实意让人看了才虚伪。
他容忍不了别人骗他,而王惜凤这等行径与骗他又有何异。
范思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道:“要不要让火灵子将她约出来,然后……”
在长乐宫中明目张胆的杀汉王的人,饶是范增这个返璞境的纯粹武夫也不大愿意做,哪怕是他杀了也可以全身而退。
王惜凤在汉王手中或许看起来是可有可无,杀了也就杀了。
可在金陵郡贾家眼中呢!
他既然参与了?陵渡对汉王的谋杀,他自然是见过贾家某位说得话的族老的,贾家对于王惜凤的在意程度,不亚于他对陈国的在意。
在这个与汉王夺权的关键时刻,他连陈国的仙家大族都不愿他们搅和进来,就更别提远在大周皇朝内的一郡望族了。
范增摇了摇头道:“火灵子答应为我做三次事,这最后一次我不想用在这个地方。”
北狩之时,为了不让范增将火灵子抓走,当时那片森林当中的兽王可谓是倾巢出动,可它们在面对返璞境的范增时,别说是保护火灵子了,连他们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火灵子为了救那些平日里与他喝茶喝酒,实质上只是把他当做凝练自身血脉的一株大药的兽王,以死相要,并许诺为范增做三件事,范增才放过那些垂死的兽王。
第一件事是入长乐宫当探子,将他所知的一切原封不动的告诉范增。
第二件事就是前些时日邀王惜凤去落日楼。
至于这第三件事,范增不想用在与第二件相同的地方。
因为用了也没意义,王惜凤来了,哪怕是王惜凤只是一介凡人,而他的拳头已经是返璞,他也落不下去。
范思远道:“那看现在的局势,我们只能毕其功于一役了。”
范增点了点头道:“是这一役了,这一役将决定我往后是属长安还是归洛阳。”
这一役就是范天择那十万大军。
若是胜了汉王的军队,那长安城的大门就会为他们打开,而他范天择将会成为
陈霸天建国以来,第一个攻破长安的将军,完成这当年十六国联军都没有能做成的壮举。
可若是败了,那就希望他们能多撑一段时间,撑到擒王的军队自各城赶来。
……
……
子午谷口。
范天择的十万大军已经开始穿过有些逼仄的子午谷。除了哨探之外,他并没有派什么先锋,因为没必要。
从陈国的边境到长安,这一路行来,如闲庭散步一般,当初杨国其它将领久攻不下的镇北城,不也为他敞开大门。
身材魁梧的范天择坐在一头黑虎之上,大声催促手下军士快速通过子午谷。
一位俾将道:“将军,钱东来的人说,六万敌军正向我们而来,接时间推算,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这子午谷了,我们要不要让前军早做防御,十万大军要想快速通过子午谷也不是什么易事。”
又有俾将点头道:“是啊!将军,虽说我们有钱东来暗中支持,可该防的还是得防着,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末将愿领军布防。”
……
这些说话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在大军开拔前就已经明了范天择与范增的关系了,至于那些明了却反对大军南下的人,已经死在陈国的边境了。
范天择点了点头,“蒋去,你带先头部队于子午谷前布防。赵笠,叫后军速度快些,争取一个时辰内渡过子午谷。今晚我要见到长安的城头。”
之前说要领兵布防的将领蒋去领命之后,立既带着先行渡过子午谷的部队,前往子午谷前一里处安营扎寨,布置防线。
俾将赵笠则飞快的穿过子午谷,去督促后军了,让他们丢掉一切辎重,轻装简行,快速穿过子午谷。
范天择听着前方哨探传来的消息,原本就十分舒展的眉头,就更放松了。
六万大军变成四万了,余下两万则又兵分两路,消失在了山林中。
有钱东来的谍报,想要埋伏,那是不大可能的。也就是说,现在他要正面面对的大军由原来的六万变成四万,减少了两万,压力也轻了。
至于那消失在山林中的两万军士,他还不放在眼里,等正面战场击溃了那四万大军之后,他便直取长安。那两万大军就让他们好好躲着吧!
范天择喃喃道:“张白圭,名字是一个好名字,可就是不要像一块白圭一样,不堪一击。”
……
……
张白圭带领的四万大军,人人皆是骑兵,骑乘之物五花八门,有虎狼,有狮豹……但大多数还是马匹,这些来自于大周皇朝北大营训兽场的妖兽,无论是脚力还是耐力都是顶尖的,奔行起来速度也是极快无比。
张白圭身穿白袍雪甲,手持银色长枪骑乘在独角兽上,一马当先。
张白圭身体微微前
倾,目光认真而又执著的注视着前方,而在他的眼前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寨,看起来有模有样。
蒋去站在瞭望台上,看着不远处,那高出大军半个身位的白袍小将,有些嘲讽的说道:“还真是不知者不畏啊!穿白袍上战场,没死过吗?”
从古至令,敢在战场上穿白袍的将军不是没有,可是少之又少。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传世名将,或是悍卒勇夫。
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可能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家伙也想效仿古人,行那千军万马避白袍之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蒋去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布防指令,随着他一声声令下,诺大一个军营很快便行动了起来。
起盾的起盾,弯弓的弯弓,扬刀的扬刀……
蒋去料想这白袍小将不可能如此不讲道义,一来就冲阵的。总么说双方也得等通名之后,问一句来将可通姓名之后,或者是在营帐外,双方大军你来我往友好的问候了各自的亲人之后才会大打出手的。
蒋去已经想好了说辞,就等那领头的白袍小将问话了,只要那白袍小将一问,他便大声说道:“你爷爷蒋去是也!”
张白圭不知道站在瞭望塔上那猥琐汉子内心的想法,他在默默的计量着与那营帐的距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让四万大军,也就是四万骑兵停下来过。
一百丈,五十丈……
张白圭沉声说道:“冲过去。”
张白圭并没有让大军停下来,相反还让大军朝着那才塔建好不久的营帐冲了过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蒋去的布防声也越发的急促,那白袍小将好似并没有要通名的打算,而是打算直接冲阵。
蒋去低声喝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只是没想到,他的话言刚落,一杆银色长枪便洞穿了他的胸部,将他死死的钉在了瞭望台上。
蒋去低头看了一眼那杆带着古朴花纹的银色长枪,好似在杀了他之后,颜色更白了。
蒋去那有些模糊的眼晴看着之前在他眼里没有死过的白袍小将,带着四万甲士自他那辛辛苦苦才搭建起来的营帐中一冲而过,而那四万人也宛如狼入羊群一般,一路血杀,一路不停。
视线快要模糊的蒋去突然感觉生命的流逝在加快,那原本扎根于他胸腹中的那一杆银色长枪,慢慢的抽离了他的身体,一片血红。
在他倒下的一刹那,他看到那个白袍小将已经穿过这分崩离析的营帐,直奔前方去。
他的嘴唇动了动,好似说了句什么,眼晴便彻底的闭上了。
张白圭抬起右手,长枪银羽自远方滴溜溜的旋转而来,落在他的手上。
张白圭甩了甩枪尖的血,将其抖落,轻吐了一口气道:“不堪一击。
”
他说的范天择这布置的防线不堪一击。
当然,这不是在说,范天择的布防能力便差得一塌糊涂,主要还是他来的太是时候,蒋去等人经过才时间的急行军,自镇北城奔赴子午谷,而后又立即来修建营帐,张白圭正好卡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带着大军冲杀而来,连一点喘息之机都不给对方。便直接攻破了对方的防线。
四万大军就像利箭一样冲破层层阻隔一般,撕破了蒋去的防线,而他张白圭就是箭头。只要箭头足够锋利,力道足够大,那没有什么是这四万大军组成的利箭射不穿的。
箭头是他张白圭,而这力,他从出戎家军大营的时候,就开始蓄起了,直到这一刻才迎来一个小爆发。
本来这次冲锋他是打算留给范天择的,不曾想,他已经布防了。
当然,像这样的箭形冲阵,最考验的不是人,而是坐骑,考验的是他们经过长时间的奔跑而沸腾起来的那一股血性。
如果冬落在此的话,他就会感同身受。
因为,他曾在极北大草原上阻挡过一群在奔跑后沸腾起血性来的野牛。
兵贵神速,速度,可以决定很多事,欲速则不达,不欲速更不达。
冲过蒋去那一道临时布起来的防线之后,张白圭行军的速度不减反增,迎着子午谷口的范天择冲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