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次日正午,闻衡在淮宾楼包了个雅间,叫小二留意来人。午时刚过,楼梯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雅间门自外被人推开,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走进来。那人摘去了头上遮面的幂篱,不见外地在两人对面坐下,颔首道:“久违了。”
闻衡上下打量他一番,道:“的确,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和你打交道了,不知是什么风把大人吹来了?”
九大人比他们上次见面时瘦了一点,脸色略显憔悴,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他与闻衡交手两次,大致摸清了他的性格,知道跟聪明人说话不必绕弯子,所以开门见山道:“我这次专程出京,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出手相助。”
闻衡给了薛青澜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问道:“什么事?”
九大人道:“杀冯抱一。”
“……”
闻衡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忙喝了口茶压惊:“我没听错吧?你,排行第九的大内高手,让我去杀排行第一的冯抱一?你们同僚之间可真是友爱啊。”
九大人倒是不怕他下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没听错。冯抱一同后宫计贵妃勾结,欲挟新帝令天下,窃国乱政,不得不除。”
闻衡“哦”了一声,道:“原来大内高手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难怪冯抱一行事张狂——那你又是奉谁的命而来?”
这个问题令九大人沉默了一霎,然而片刻过后,他还是决定说实话:“陛下病重不能理事,宫中一直瞒着不许外传,但眼看是要不好了;冯抱一属意计贵妃所生的八皇子,不愿让太子登基即位,眼下太子诞辰将近,在这个当口上,他恐怕要对太子不利。”
闻衡道:“惭愧,我离开京城太久,竟不知陛下何时有了八皇子?”
九大人道:“八皇子今年刚六岁,还是个无知稚儿,冯抱一看中他,无非是觉得他年幼好拿捏,而且计贵妃与冯抱一早已结为同盟,这几年每每暗中对太子出手,如今太子在陛下处圣眷不复以往,处境艰难,若再不铲除乱党,叫他们把持朝政,往后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闻衡嗤笑一声,摆手道:“大人何必急着把我拉上船?在下区区一介江湖草莽,又不领朝廷的俸禄,那个位子是太子坐还是八皇子坐,同我有什么干系?”
九大人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冷冷地问:“敢问闻公子,你还记你姓什么吗?”
闻衡亦冷冷回道:“敢问九大人,你还记得我背的是什么罪名吗?”
“我记得,所以才来找你。”九大人直视着闻衡的双眼,笃定地道,“世子,如果你还在意当年庆王谋逆一案的真相,那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第103章 姓氏
上次双方见面还是兵刃相向、恨不得一人一剑把对方捅死,这一次却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世事就是这么奇诡无常。闻衡暗觉荒唐之余,又难生出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这位眼高于顶的九大人翻脸如翻书,主动来找他帮忙。
也许是他表情过于泰然自若,九大人忍不住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惊讶,你已经知道什么了?”
闻衡不紧不慢地答道:“不知道,但是多少能猜到一点,你可以先说来听听,我要是猜错了,或许会更惊讶。”
九大人领教过他的聪明,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上次我告诉过你,庆王死于拥粹斋,是陛下命冯抱一亲手诛杀了他。所谓的‘叛逆谋反’当然不存在,但王爷这欺君之罪却是实打实的铁案,也正是因为真相败露,才招致杀身之祸。”
“怎么说?”
“四十年前,先帝在赤泉行宫避暑时,被一伙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行刺围困,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是冯抱一横空出世,救下了先帝,并且因此受到先帝信任,迅速跻身大内高手之首。虽说江湖中人鱼龙混杂,行事出格,这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但因为行宫遇刺一案,先帝龙颜震怒,意识到这些会武功的人既不服管,又不受教,着实可怕,如果放任江湖帮派势力坐大,往后势必会动摇朝廷根基,威胁到闻家的万年江山。
“冯抱一出身昆仑步虚宫,他觉察到先帝的忧虑,便私下里向先帝进言,说步虚宫是天下武学之宗,当今中原武林所有的武学流派,都传承自步虚宫遗留的武功秘笈,想要控制中原武林,就要先将这些秘笈掌握在朝廷手中。”
闻衡道:“先帝信了?”
“差不多,”九大人道,“先帝按照冯抱一提供的线索,选了一个足堪信任的人,派他去冯抱一所说的步虚宫故地探查详情。一年后,这个人带回了一柄古剑,印证冯抱一所言非虚,当地山头下确实藏着一座地宫。”
“越影山,纯钧剑,盗剑的人名叫聂竺,是纯钧派顾垂芳唯一的弟子。”闻衡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我父王,对吗?”
薛青澜失声道:“什么?”
九大人眉头重重一跳,万万没想到本最该惊愕的人居然自己说出了答案。然而闻衡的语气相当平静,甚至有种奇特的、尘埃落定的解脱之意:“三十多年前,我父王化名聂竺,拜在纯钧门下,深得临秋峰长老顾垂芳看重,不惜将地宫的秘密透露给他;次年中秋,趁着山上无人,聂竺潜入地宫偷走了纯钧剑。这件事我父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哪怕顾垂芳因为他的背叛,一生自封于地底,他也没有泄露过一个字。”
就连薛青澜也不知道,早在今日之前,这个结论已在闻衡心中推演了无数遍。这三十年来的恩怨纠缠,原来从他出生之前就落下了第一笔,可是斯人已逝,他没处去问一个答案,只好亲手剥开自己的陈年旧伤,近乎自虐般地逐一检视,从中拼凑起这个叫他五味杂陈的结果。
然后闻衡发现,比起别人的一生,他的痛苦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连说出口都是一种可笑的亵渎,所以他无处可诉,只好自己默默地将这些无用的情绪都掰开了揉碎了,再和着心血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真相怎么会不令人动容?只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血可流了。
熟悉的挫败感再度席卷上心头,九大人看着他平静的眉眼,略有些自嘲笑道:“你猜对了,看来今日是我失策,没带来能叫世子满意的消息。”
闻衡搭在膝头的指尖忽然一热,是薛青澜从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某种无声而坚定的安慰。闻衡被他攥得心中发软,那过分冷峻的气势无声地敛、软化,像是一泓结了冰的泉水忽然被春风扫过,他对九大人的态度居然都好了很多:“无妨。我猜到的不过十之一二,其中想必还有大把的内情,大人可以慢慢分说。”
九大人也是心思细腻、机警敏锐的人,如何能看不出他们桌子底下的小动作?他心中暗道传言非虚,这两人果然搞到一处去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喝了口茶继续道:“庆王奉先帝之命,得到纯钧剑后,继续出京寻找余下两柄古剑。又过一年,他交回了玄渊剑,只是天意难料,王爷刚回京不久,先帝便突发重病,龙驭宾天。而当今陛下匆匆即位,对内卫不如先前那么倚重信赖,冯抱一进言不成,寻剑一事便暂时搁置,王爷得以稍作喘息,与孟风城万籁门独女柳氏结亲,顺利地离开京城,到连州边境赴任。”
“直到五年后,陛下重召庆王回京,正是在这一趟途中,世子在京郊保安寺降生。这五年之中,冯抱一重新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寻找第三把古剑的重任又落回了王爷肩上,不过这一次没有先前两次那么顺利。”
他停顿了一下,薛青澜接口道:“二十三年前垂星宗内乱,建在陆危山东麓的总坛被人炸毁,宗门内数以万计的珍宝秘笈全部毁于山崩。”
闻衡侧头看了他一眼。
九大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垂星宗颠覆,古剑当然也不存在了,冯抱一不得已放弃了凑齐古剑的计划,转而专心在朝中经营。他帮助陛下整顿内卫,重排九大高手,在暗中处置了一批江湖门派——这十几年来中原武林看似兴盛,其实许多小门派都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那几个树大根深的门派不好拾,暂且放着没动。不过这些人之中也有识时务的俊杰,早早地察觉到朝廷有意翦除江湖势力,与其等着被人清算,还不如他们主动一步,先和朝廷站到同一边。”
“世子还记得东阳长公主宴会上,令你名震京城的那一战么?”九大人道,“从那时开始,褚家剑派就已经在尝试接触朝廷,只可惜刚一冒头,竟被你叫一个侍卫打的抬不起头来,更令庆王殿下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因此褚家剑派只能撤回他们在京城的全部人手,暂时起了入京的打算,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也说不通,”闻衡道,“褚家剑派有意投效,我父王为什么要阻拦他们?他不是和冯抱一是一伙的么?”
“我今日来,就是想将这段故事告诉世子。”九大人抿了口茶润嗓子,徐徐地道,“司幽山地宫的古剑名为‘玄渊’,是先帝在位时王爷亲手取回的,二十年来,从没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假,直到七年之前的某一日,褚家剑派的家主褚松正进宫面圣,为表诚意,他向陛下献上了褚家珍藏已久的玄渊剑——是那把真正的‘玄渊剑’。”
“据褚松正所言,庆王第二次潜入司幽山盗剑时不慎失手,被时任褚家家主的褚广臣当场撞破。褚广臣是光风霁月的一代宗师,并未为难王爷,反而与他秘密地长谈了一番,不知道他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王爷放弃了玄渊剑,只带走了剑上花纹的拓本。”
“王爷最后交上去的是他对照拓本、重新铸造的一把假剑,由于实在逼真,连冯抱一没有发现其中蹊跷。倘若褚家剑派不生别的心思,这秘密本来可以一直保守下去。”
站在后人的立场上看,庆王此举其实是搭救了褚家剑派。如果冯抱一早早得到三把古剑,针对中原武林的大清洗本该在二十年前开始,那时纯钧派、褚家剑派和垂星宗必然首当其冲,就算不至覆灭,也容易元气大伤。
可惜褚家剑派最终还是辜负了这偷来的二十年,他们拱手送上了玄渊剑,也亲手断送了庆王的性命。
玄渊剑是假的,那传说中“失去下落”奉月剑自然也是假的,这个谎言甚至让冯抱一对纯钧剑的真伪都产生了怀疑,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叫褚家剑派再偷了一回的纯钧剑。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无数扑朔迷离的谎言之中,唯有庆王落下了血色分明的一笔。他曾辜负过旁人的深恩厚谊,最终丧命于盟友的背叛;他不算一个纯粹的江湖人,却以皇室贵胄之身,为一群毫不相干的江湖草莽担下了二十年飘摇风雨。
不知道当他被玄渊一剑穿心之时,是否曾有一刻为自己错付的“侠义”后悔过?当谎言破灭,屠刀落下,他心头闪过的是谁的影子?是将他推向今日境地的幕后黑手,还是被他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幸存者,抑或是本无冤仇,却被他踩在脚底、一辈子也没有再爬起来的踏脚石?
倘若他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唯一骨血再度站在相似的岔路口,面临着同样的抉择,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事已至此,闻衡无处去问答案,也不必再问答案。
薛青澜忧心地望着他过分沉静的神色,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衡哥?”
“没事。”闻衡拍拍他的手,低声道,“早知如此,上回就不应该只砍褚松正一只左手,便宜他了。”
深埋多年的血仇真相被一刀挑破,他竟然还能保持镇定,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也没有失态到冲动地做出决定,九大人几乎有点佩服他了。但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必须要再给闻衡添一把火,于是话锋一转,忽然又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世子,我身在内卫十几年,奉命监视勋贵宗室、文武百官,却两次都没有认出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庆王武功高绝,王妃又是名门出身,这样一对夫妇生出的孩儿,想来应当天资过人,家学渊源,将来也必定能成为一代高手。皇上十分倚重内卫,然而冯抱一毕竟是外人,还是自家人用起来更放心,庆王世子本该是一个完美人选。”九大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可你偏偏是个经脉不通的病秧子,不值得内卫心关注……哪怕后来你展露出了一些别的天赋,也不足以令上面对你多生一点忌惮。而你逃亡之后,陛下只派了陆清钟和黎七追捕,陆清钟败给了保安寺慧通住持,黎七死在‘留仙圣手’薛慈手下,又都与你本人没什么关系。世子装得实在是太好,所以就连冯抱一也没有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
“要是世子从小平安康健,恐怕活不到今日,这副不能习武的根骨,恰恰是保住你的性命、使你远离危险的关键。可是看到如今的世子,我忽然觉得,当初说不定所有人都被骗了,就连世子自己也蒙在鼓里。”
闻衡在桌下攥紧了薛青澜的手,眉梢一跳,问道:“大人想说什么?”
九大人不紧不慢,悠悠地道:“我今日来请世子出手,不知用什么才能打动你,名利富贵只怕世子看不上,同你叙旧情论旧交更是毫无用处,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赌一把,请世子看在王爷王妃拳拳慈爱之心的份上,随我进京诛杀冯抱一,报仇雪恨,告慰王爷王妃在天之灵。”
这几句话背后潜藏的含义令闻衡骤然陷入了沉默。他沉思良久,久到薛青澜甚至以为他在考虑怎么弄死九大人,闻衡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那你呢?”
“什么?”
“你甘冒奇险为太子奔走,为的又是什么?”
九大人愣住了。
他与闻衡视线相接,那双眼眸沉静得像一汪寒潭,多得是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唯独没有好奇。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竟忘了闻衡是个多么敏锐的人。当闻衡问出这个问题时,就意味着心里早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只等他的态度作印证,而他方才下意识地一愣,差不多相当于把答案直接告诉闻衡了。
他问:“我说错了哪一句?”
“你问我‘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闻衡淡淡地道,“我是个叛逆余孽,一般人不会这么问我,只有你,好像格外在意这个姓氏。另外你方才还说‘冯抱一毕竟是外人,自家人用起来更放心’,所以我猜你和闻家有些别的关系,对么?”
在他面前,九大人实在笑不出来,勉强勾了勾唇角,佯装坦然地答道:“对。”
“我是太子亲兄,陛下所出第二子,生母不详,若论辈分,该算是你的堂兄。”他垂下眼帘,平静地道,“这天下毕竟是闻家的天下,我虽然不会去抢那个位置,但也绝不能便宜了姓冯的。”
第104章 宗主
“难怪他们一直叫你九大人,”闻衡提起茶壶,给三人茶杯中续满水,“我父亲说起你时,也没有提过你的姓氏。”
闻九无意多提自己的身世,没有接话,不过坦白了真相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缓和了一些,大概是两人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某些与自己相似的特质,意外产生了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
闻衡问:“如果我从小经脉完好,可以练功习武,如今的大内第九高手就该是我而不是你了,对么?”
“那也未必,”九大人道,“比起你来,还是我更容易掌控,适合放在内卫里制衡冯抱一;而你作为庆王府的继承人,很有可能被推出去当明面上的靶子,替朝廷出面镇压中原武林,处境会危险得多。”
“我父王不想让我走他的老路,所以才亲自动手封住了我的经脉,”闻衡低声自语,“我娘也知道这件事……七年前她预感到东窗事发,提前把我支到了保安寺,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滩浑水我注定要蹚进去。”
七年过去,很多画面在他脑海中都已逐渐淡褪,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又清晰地想起了离开家的前一天,王妃柳氏扶着丫鬟来到他房中,亲自盯着人给他拾衣服,一会叫他多带些银钱,一会儿又支使侍女去给他拿风氅,闻衡被琐碎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道:“娘,你是要送我去保安寺出家吗?干脆把整座王府都一道搬走算了。”
柳氏在他背上轻轻掴了一掌,嗔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那边是山里,不比京城暖和,万一下雪了没有大衣裳,再给你冻出毛病来怎么办?!”
闻衡靠着熏笼,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书:“既然天冷路远,那今年干脆就别去上香了,等您身体好了,明年开春再去不行么?”
“不行!”柳氏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保安寺是你平安降生的地方,与咱们家有缘分,你必须给我去烧香,诚心诚意地求佛祖保佑,不许躲懒!”
闻衡叹了口气,敷衍道:“好,好,一定诚心。”
柳氏这才粲然一笑。她虽已届中年,在灯影下仍是个端庄秀丽的大美人,温声对闻衡道:“明日我派几个护卫随你同去,出门在外,务必保护好自己,娘在家里等你回来。”
她言笑如常,不曾流露过分毫忧虑或是恐惧,仿佛是再平常不过地送他出门,殷殷叮咛,挥手道别,然后目送车马远去——
从此再也没有归来。
闻衡哭过、消沉过、万念俱灰过、最终接受了这样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然而今日他才意识到,真正刻骨的原来并非仇恨,而是记忆和痛苦,它深深地烙在三魂七魄里,时间也无法冲淡,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永远鲜明如昨。
闻九低声道:“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世子节哀。”
王府血案乃是闻衡扎在心头的一根刺,碰一下就要牵动血肉,薛青澜此时甚至有些庆幸几天前闻衡认出了他,至少他曾与闻衡共同经历过那些天崩地裂的时刻,不至于叫他孤伶伶地坐在此处,听着那些残忍的旧事,身边却连一个能明白他为什么而痛苦的人都没有。
“九大人……不对,还是应该叫你闻大人,二位叙旧可以先缓一缓,容我问个问题。”薛青澜握着他的手,忽然出声打断了满室沉寂,“你们闻家的烂摊子,自己拾不了来找衡哥帮忙,勉强说得过去,为什么还要特意叫上我?”
他这么一打岔,闻衡的注意力果然被引过来。闻九对上次薛青澜恐吓威胁他的场面还记忆犹新,其实很不想跟他打交道,但事出无奈,他不得不把薛青澜也拉上同一条船。由于闻衡在旁边看着,他对薛青澜的态度格外客气小心:“薛护法见谅,这件事中的确还有一处棘手地方,要请护法帮忙。”
“什么?”
闻九道:“蘅芜山试刀大会后,垂星宗越过褚松正,与冯抱一搭上了线,宗主方无咎答应为冯抱一做帮手,条件是要知道三把古剑中藏着的秘密,而且要朝廷扶持垂星宗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
薛青澜一听便冷冷嗤道:“与虎谋皮,这个蠢货。”
闻九大概没想到他对自家宗主居然如此不尊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这个想法其实比冯抱一直接荡平中原武林的打算更实际。朝廷视江湖帮派为心腹大患,无非是担心他们‘以武犯禁’,怕一方势力坐大不好控制;再则一个大门派动辄坐拥千倾良田、数城商户,对朝廷的钱粮税也是不小的威胁。倘若能借垂星宗的手来控制江湖,不但能去许多麻烦,而且万一将来垂星宗失控,拾一个门派总比拾八个门派要容易。”
闻衡狐疑道:“方无咎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把垂星宗经营到今日这个规模,想来当非泛泛之辈,怎么会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
“衡哥,方无咎跟你平常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薛青澜解释道,“她龟缩在陆危山二十年,拼命地修炼武功,为的就是做天下第一高手,叫所有人都敬服她、畏惧她。她虽然武功高强,但论起心机城府,完全不是冯抱一的对手,给个饵就咬这种事她完全做的出来,不足为奇。”
方无咎是不足为奇,但闻衡总觉得他这番话奇奇怪怪,然而薛青澜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空隙,径自问闻九道:“方无咎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