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还有我那个不听话的女朋友谈情。”
祝涟真恍惚了一秒,傻眼了。
“我操。”他难以置信地将这张纸翻来翻去,确定笔迹出自自己之手。可那时候他刚认识谈情几个月,怎么会给谈情安这种头衔?!更何况十几岁的自己根本对恋爱没兴趣,甚至觉得和异性交流是件麻烦的事,却把谈情称呼为“女朋友”,显然不是什么正经脑回路。
不可思议。
祝涟真琢磨半天,只能想到那时自己把“女朋友”仨字当成了调侃,或者是贬义,否则不可能这样淡定地写进信里。毕竟当年的自己……还不知道男人之间也能纠缠在一起,也不可能对谈情产生出格的好感——甚至当时大概率讨厌谈情。
祝涟真趴在床上快想破了头,依然没从记忆深处揪出半点线索。只能证明这个头衔并没有在他心里持续太多时间,不过恰好赶上埋时间胶囊,所以顺手写在了纸上。
必然是这样的事实,否则以他的记忆力不至于想不起前因后果。
想到这里,祝涟真又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会不会那样叫过谈情。那同样未成年的谈情听完又是什么反应,什么感想?
……千万别觉得自己是在撩他吧。
“干!”祝涟真甩开这张信纸,闭上眼默念一声“造孽”。
第51章 正确方式
门被人敲了两下, 祝涟真拿着信纸的手立刻埋到枕头下,转头喊:“干嘛?”
房间隔音一般,他能清楚地听见谈情的声音:“小祝, 该化妆录像了。”
祝涟真一边答应着, 一边把东西拾好,简单调整呼吸后下床去开门。谈情还站在楼道里等, 祝涟真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身形高挑的男人, 完全没办法把记忆里的他和“女朋友”划上等号。
甚至还是个“不听话”的女朋友。
祝涟真这时不知怎么脑筋一歪, 训宠物似的冲谈情发号施令:“来, 原地转一圈。”
这位曾经的“女朋友”不假思索地照做,转完低头检查衣装,“怎么了?”
“没事。”祝涟真哼笑一声。
今天是这期节目最后一次录影,整个机械昨晚已经布置完毕, 到处都放着挡板,以被人不小心碰倒引起连锁反应。五人做完妆发,在屋子里准备演奏。
纪云庭调节麦架高度,抬头问导演:“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邱皓:“昨天分阶段测试不是挺成功的吗?”
“万一合在一起就出错了呢?”纪云庭问,“到时候节目就这么播出?”
邱皓:“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咱们没有时间找出问题再解决了, 不过考虑到话题度, 你们不是还有个东西吗?”
“什么?”纪云庭手握着立麦,在邱皓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注视下,他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想法,“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个时间胶囊。”
邱皓微微挑起眉毛,眼珠故意往下方瞟,“啊这个,既然有这份素材, 我们为什么要浪它呢?当然了,如果今天整套机械挑战成功了,你们就也不必再接受任何惩罚了……”
听到这里,祝涟真冲立式钢琴后的谈情使了个略显得意的眼色,证明自己之前预测惩罚内容的正确。
所有无关人员都离开了房子,只有摄像师和导演就位,开始正式拍摄。如预先排练的那样,鼓手付榕将旧鼓棒随意丢在附近的桌上,由于桌面存在细微的倾斜,鼓棒必定沿斜面下滑击中桌边的铁片开关,当它响起一声清脆的“嗒”时,成员们便开始演奏《antihero》。
移动的机位除了摇臂和室外的无人机,就只有两个摄像师,一位和导演负责全程跟随机器运行进度,另一位则拍摄acemon的表演。虽然是唱跳型偶像组合,但他们也有好几次以乐队的形式演出的经验,现在的状态几乎可以直接登台。
桌边的铁片机关180度旋转,将一枚透明玻璃球打进塑料管道中,而管道出口上方有一台活动频率固定的铁锤,整体质量足以将玻璃球砸碎。不过经过事前的密计算,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小球顺利躲过锤子的袭击,进入更复杂的机械中。
五位成员现在只管专心演奏,不能分心在机械上,因为作为设计者兼出演者,他们当然也是整个装置的一部分,负责展现出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姿态,这样不仅会使观众更容易惊叹,也会在机械偶尔出现不完美的小问题时,使人们误以为那也是提前设计好的环节。
乐器振动有可能产生影响,所以演奏的房间并没够建起太多机关,当小球顺利滚出房间外时,之后的情况就只能由导演见证。
成员们听不见外面各种机械开关的声音,直到一楼大厅内的立体多米诺骨牌倒塌,几千块骨牌的碰撞声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意味着机械的活动很快就要延展到室外。
而连通室内外的道具就在他们演奏的房间里,只有两个:悬放在门框上的巨型锤子,和一扇窗户。前者只是做成了近似“雷神之锤”的造型,实际里面含有三个铁球,重量比看起来轻,尾部连接在天花板上,从门框落下后会直接摆向玻璃窗。只要将窗户砸碎,它就会触碰到外面铁丝网上的机关。
但这一阶段在事前测试时,大家并没有采用正式录制的方法,而是在窗前铺好海绵作为保护和缓冲,再根据陈教授的指导来判断之后能否成功,毕竟玻璃窗只有一扇,节目没有等它打碎后再修复的时间。
除此以外,还有个更令人担心的问题——锤子落下来的路线必定会掠过谈情的头顶上方,如果他挺直腰板弹琴,则会直接被物体砸中后脑勺,因此他必须保证身体向前倾。
祝涟真弹着贝斯,听到多米诺骨牌倒塌的声音结束了,这时纪云庭刚好唱完部分副歌,钢琴和架子鼓的演奏成了曲子重点。碍于摄像机,祝涟真必须低着头,心思却早已逃到别处。几秒后,他们听见门框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咚”。锤子被其他道具撞下来,径直飞向房间另一侧的玻璃窗——
祝涟真拨错了弦,好在低频段的声音不容易被观众发现,后期调音也可以补救。这时他感觉额前有一道轻风拂过,接着玻璃窗被打碎的剧烈声响盖过了乐器声,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风是道具从自己面前经过。
他总算转头看了一眼谈情,对方背脊微微拱着,全神贯注地弹奏琴键。
此时机械已经完成了大半,室外的部分成员们无法看见,只能专心继续演奏,直到整首歌结束,外面正好传来工作人员们的欢呼声。
成员们都迫不及待想看机器里的录像,但却被邱皓拒绝了:“到时候你们和观众一起看节目吧。”
后院的草坪上,机械还停在最后一环,氦气球拴着手机悬浮在空中,四周的烟花还没燃烧殆尽。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落日西沉,橘光浓烈,天空颜色由深蓝渐变到紫色,映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
与其他人视线不同的是,祝涟真望向远方另一侧的沙滩,他一眼认出自己就是在那个角落与谈情分享了久违的亲吻。
他无意识地抿抿唇,肩膀忽然被谈情搂住了。在所有人庆祝属于acemon的鲁布·戈德堡机械获得成功时,没人会在意站位边缘的两个人任何情绪变化。
天黑以后,节目组与他们拾好行李坐车回到容港市区。
车子还停在上周集合的地点,成员各自的助理会来接他们回家,祝涟真注意到谈情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现在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去——这习惯完全就是艺人中的异类。现在不是车流的高峰期,但祝涟真记得谈情前不久说没睡好觉,怕他疲劳驾驶,祝涟真主动提议:“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谈情这次没客气,抬头一笑:“好啊。”
于是尽心尽力在劳动岗位上等待一个多少时的阿绪被祝涟真顺理成章地赶下了车。
阿绪:“那我呢?我就这么被你遗弃街头了?!”
祝涟真用手机给她发了个二百块的红包,“你自己打车回家吧,路上还能吃顿夜宵。”
今天老板反常得太明显,阿绪不得不起疑心。明明录这期节目之前,他提起谈情还常常用嗤之以鼻但态度掩盖关注,但现在居然落落大方地送人家回去,其原因不言而喻,这一周内俩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以防万一,阿绪悄悄问祝涟真:“那你今晚哪里过夜?小心点儿啊,你们常去的地方到处都有私生蹲着。”
祝涟真惊讶她这方面的敏锐以及思维的跳跃,“你想得也太远了……不是,你想得也太歪了!”
不过祝涟真还是记下了她的提醒,在外面要和谈情保持点距离。
开车上路后,祝涟真反复调整车内冷气的温度,自己心里浮躁容易热,却又怕谈情嫌吹太凉。他的小动作全被谈情看在眼里,等红绿灯时,对方说:“你热的话,开高点也行,我没事的。”
祝涟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会干笑两声,结果感觉更尴尬了。他清清嗓子,问:“对了,你看你胶囊里写的东西了吗?”
“看了。”谈情说,“我那时候写,‘希望以后都能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指的是八年前未出道的日子,祝涟真顾着开车,无暇回忆太细致,随口问:“‘这样’?你是指自己‘像现在这样快乐’,还是说希望组合以后怎样?”
谈情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我不记得了。”
祝涟真不再好奇,他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只不过想试探一下谈情是否记得“女朋友”这种称呼,“那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都怎么称呼你啊?”
谈情这次思考得很认真,告诉他:“直接叫名字,大部分情况下连名字也不叫。”
祝涟真:“难道都是用语气词喊你?‘欸’之类的。”
谈情“嗯”了一声。
“噢,那行吧。”祝涟真不再多说,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特别排斥这位空降c位的新成员,万一提醒太多,给谈情翻旧帐的机会就不好了。
车子在谈情家楼下停稳,祝涟真没开车锁,谈情也没解安全带,只是在黑夜里偏过脸凝视对方模糊的面容。
祝涟真双手还留在方向盘上,他平视前方,斟酌字句,迟缓地开口:“那个,以后没人的时候,我会好好叫你的。”
谈情一直看着他,语气有几分困惑:“嗯?”
“哎呀,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祝涟真低下头,“不过你多少也能感觉到吧……今年回归以后,我可从来不主动跟你提以前的事哦。”
“是吗?我没注意。”谈情若有所思,“你避讳过去?”
祝涟真:“现在还好,起码……起码你不止是队友。”
“那还是什么?”谈情轻声问。
车内微弱的冷气声缓和了当下的气氛,祝涟真没多犹豫,甚至还有点郑重其事的意味回答:“前男友。”
谈情缄默不言,仍然看着祝涟真。过了片刻,他才反问一句:“前男友是用来吻的吗?”
祝涟真没吭声,谈情又失落地沉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哎,不是。”祝涟真矢口否认,双手脱离方向盘。
他犹豫着,抬手压住谈情肩膀,“那你先说你认不认这个关系嘛,只有坦然面对过去了,咱们才能考虑现在吧?就因为你一直把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当成你职业不能犯的错误,我为了让你心理压力小点,都从来不把你当前任看的……你看,我可真是煞苦心!”
谈情松开安全带,身体慢慢向祝涟真靠过去,嘴唇几乎要挨上他脸颊,“如果不是前任,那你一直当我是什么?”
“就……偷偷摸摸亲过的队友喽。”
“只亲过而已?”
“你别岔开话题!你就是这样天天闲得没事装纯情装委屈才把我不知不觉引导走偏的,你还有脸……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罢了。”祝涟真搂住谈情肩膀用力晃了几下表达不满,“干,我他妈刚才想说什么又忘了。”
“承不承认。”谈情提醒道。
“噢,对。”祝涟真想起来了,“你只要别再认定偶像谈恋爱是错误,跟我大大方方承认我也是你前男友,我就……”
“就怎么?”
祝涟真其实还没想好两人该怎么样,毕竟关系不能靠他一个人决定,只是眼下他心情开始变得自在,便不由自主地哄起人来。
“我就也承认。”祝涟真煞有介事地说,“我那天不是‘强吻’你了嘛。”
他尾音上扬,努力暗示谈情一个信息:你看,我都为你让步到睁眼说瞎话的程度了。
谈情:“小祝。”
“嗯。”
“我什么都可以承认,但你也要知道,我们的职业要求和工作环境,都不允许我们正大光明地相处。”谈情额头几乎快贴上祝涟真,“连送我回家一趟,我们都要提防周围有没有人会看见。”
“现在没有人。”祝涟真脱口而出。
“如果有,那我们就是重蹈覆辙。”谈情说,“可我只想用最正确的方式跟你在一起。”
祝涟真不知道谈情认为的“正确方式”是什么,但显然,眼下他们除了第二次开展地下恋情外也别无选择。他忽略了两人此刻随时可以吻住对方的的距离,嘀咕道:“那你还是亲我搂我了,你这样难道不是明知故犯?”
“是。因为你永远都是对的。”谈情说,“只在你面前我才忍不住犯错。”
从谈情嘴里,祝涟真总是能听到“错”这个字眼。队友犯错,他就会觉得自己没起到劝告的责任;粉丝犯错,他就反思自己没做好引导;连跟中意的人亲吻拥抱,他也要时刻谨记年轻偶像的职业道德和公司的商业要求。
祝涟真最讨厌他这份过度慷慨的善良,讨厌到有时还会觉得谈情虚伪。
他松开了谈情肩膀,慢慢坐正,抬手解开车锁,命令道:“你下去吧。”
“小祝。”
“你明天早晨不是还得工作吗?”祝涟真假装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得你又因为我睡不好,到时候迟到,或者状态不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