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羌氐预言
“早上还冷的直哆嗦,怎么这才一会,就热得人浑身是汗?”韩临渊解开胸前蓑衣的领扣,杵着一根弯曲的木棒,回身看看背后的李秉,也是一样的装束。
盈澜儿的裙子对折至腰间,裙边已经提到膝盖附近,可还是蹭到不少黄泥。她小腿上绑着粗麻裹腿,连鞋子上都绑着一片竹藤来防滑。
前几天刚下过雨,山地上都烂稀泥,除非是轻功不俗,否则这十多里山路下来,也没那么好应付。说是山路,到处都是杂草黄泥,一不小心就得摔跤,哪里又真有路?
前一天,三人到了青木羌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四下打听,才获悉大致的方位。买了蓑衣裹腿和茅草鞋垫子,今日一早就开始赶路,这会已经接近午时了。
“我不明白,既然人家说那个叫‘青木羌’的庄子,都已经荒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盈澜儿刚刚摔了一跤,一身都是泥荦,原本的游玩心性泯灭大半,走起来也无精打采,她将蓑衣脱掉,抱在怀里,已经是香汗淋漓。
“来都来了,去看看呗,万一还有人没走,可以打听打听。”韩临渊走在前面,说的虽然轻巧,却心里也有些担心,这线索是李选提供的,应当不会有错,怎么这里的人说青木羌的人二十年前就走了?
这李选的消息到底靠得住靠不住?如果这次无功而返,到了下一次月半,难不成要走下策将孙无亦的“散攻法门”交给李秉?韩临渊心虚不宁,一不小心也摔了一跤,这倒是引得盈澜儿哈哈大笑。
李秉扶他起来,又道:“刚才那村上的人说,安史之乱的时候,地方驻军叛变,成了土匪,四处抢掠,不少村子不堪其扰,便往南迁,这青木羌也是其中之一。”她顿了顿又道:“原本就听说羌族都已经入蜀,怕是青木羌这一支也入蜀去找其他族人了吧。”
他正说这,忽见盈澜儿一手指前方,兴奋的叫到:“你们看,那是不是青木羌的碉楼?”
她所指的方向,是一座四方塔楼,下略宽,上略窄,通体用指节厚的石片堆砌而成,石片之间,是白泥灰,方方正正,直耸而上,约摸五层高,最完,他也躬身,摸了摸这羊头骨雕刻:“的确不是骨头的质感,像是大理石,又不完全是。雕的可真逼真啊!”
他一抬头,忽然觉得身边一阵寒凉,泛起一层白蒙蒙的大雾。
“刚才还烈日当头,怎么一下就冷起来了。”他漫不经心,回头去跟盈澜儿和韩临渊说话,却不见一个人影。
白雾越来越浓,转眼什么也看不见了。
“临渊?澜儿?”李秉惊异的叫了一声:“你们人呢?去哪了?”
在四处张望,视线都被遮蔽,他越来越着急,大喊着临渊的名字,再一回头,远远看去,一座庄严的四方宝殿猛然出现在眼前。
而他旁边就是那棵巨大的青木,枝繁叶茂,欣欣向荣。一阵风吹散大雾,树上的巨大叶片,像风铃一般飘摇,阳光透过层层叶片洒在地上,是一张巨大的斑驳的网。
眼前的宝殿的屋檐正中,挂着一颗巨大的羊头雕像,红白蓝三色彩布横挂在梁上,算是装饰。
李秉疑惑不解,正看着羊头骨雕像出神,忽听屋里传来嘈杂的喊声:“快点!快点!把东西都埋进来,我们先避灾,等日后回来再来拿。”
李秉循着声音进入宝殿,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彩漆黄泥雕像,均是羊首人身,左边的双手持一只三叉戟,右边的则双手握在腰间佩刀上。
两樽雕像前,跪拜着七八个人,都是蓝色或白色的粗布衣服,上面简单绣着粉红的小花。他们行了奇怪的大礼之后,都起身,将左边的雕像移开,露出一个井口大的洞来。
李秉站在门口,原本等着里面的人来问自己,可那些人好像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他叫了两声:“喂!喂!!”宝殿里的人却依旧各忙各的,将地面上的东西,逐渐搬进那个洞里。
李秉连忙上前,拍了其中一人的肩头,自己的手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这是梦?还是幻觉?”
瞧着七八个人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放进洞里,有木箱,有包袱,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透过这洞口看下去,洞口虽然小,里面的空间还挺大的,像一间密室。
“山哥哥,为什么这么着急啊。怎么‘大许’会忽然让我们把东西埋起来,出去避战?这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战乱?”八人里面唯一的姑娘,边说边将包袱递给他旁边的汉子。
山哥哥接过这姑娘递来的东西,递给密室里的人:“这你别管了,‘大许’能占卜未来,他是不会错的。几千年来羌族不灭,都是因为一代代的‘大许’在带领我们。”他说完,又指了指边上的东西:“别停,快把那些也递给我。要快!”
“这东西,放在这里安全吗?”姑娘又问
“有‘虚羌’和‘麸氐’的神像看着,神明会庇佑我们。这些都是我们青木羌的书籍,羌文记载,别人拿去也看不懂,放心吧。”
“呜~!呜呜呜~~~!”
宝殿内八人还在忙活着,外忽然传来两声牛角号声,嘹亮却低沉。
“碉楼示警了!”山哥哥的动作变得更快:“怎么这么早!”他朝洞里喊道:“你们两个快点,就剩这几个了,放好就出来,把洞盖上!”
八人合力抬起山神泥像,将他的宝座盖在洞口上,又将贡桌一应摆放整齐。
外面的牛角号声,变得更加急促。
宝殿内的八人连忙冲了出去,李秉也跟着,没一会,就走到山坡上,
上中下六行一共七十户石屋,黑石白灰,整整齐齐,每一层的山坡上开满了打理整齐的花朵,万紫千红,一切都是十分美好的样子。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已经出石屋里出来,上马车的上马车,赶牛羊的赶牛羊,人群逐渐嘈杂起来,不断有人在嚷着:“东西都不要了,保命要紧!大家先逃!”
一辆辆马车,牛车终于出发,可还没出寨子,碉楼上的人已经大喊起来:“唐兵已经围上来了,正门出不去了,快调头走小道!快调头走小道!”
走在最前的马车,猛拉缰绳,连忙调头。那个山哥哥也冲入人群中,一把夺过一人的鞭子:“阿爹!就这几只羊,难道能比命值钱吗?大难临头,不要了,快跟我走吧!”说完,一把拽起他阿爹的手,就往山间小道上冲。
他阿爹也很听他的话,两人调头就往山后的小道冲,可还没出寨子,一只羽箭忽然从山道上飞出,正中山哥哥眉心。
他身边的姑娘,被惊得高声尖叫。
这一叫整个羌寨全乱了。
“叮叮叮叮!”李秉看明白情形,那背后远处的山间小道已经传来砍杀声。有人大声呼救:“不好了,唐兵已经从小道上围上来了!”
不等李秉走回碉楼,黑压压的一片唐军已经将整个青木羌团团围住。
一个着深青色军服,八品宣节校尉从唐军中走出,站在最前面,对着焦躁不安的人群大喝一声:“都他妈别吵了!别吵了!”
等羌族人群都安静之后,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人,恭敬的退开:“大人,请!”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武服的人,瘦削,高挑。
可不论李秉凑的多么近,他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听见的他的声音冷的令人发毛:“请问,那位是羌族‘大许’啊!”
话音刚落,对面寨子里的人群中,也走出一人,青衣粉绣,戴着白布缠头,腰间佩短刀。
他看着黑衣人,微微一笑:“最终,你还是找到我了!”
李秉原以为这个‘大许’是在和黑衣人说话,不过仔细看他的眼神,又好像在看着自己。
他移动两步,居然发现那大许的眼神的确是跟着自己在动。
两人四目相对,又听大许说道:“我怕是等不了你二十年了。预言之子,不知,你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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