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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45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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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义了,还是放了吧。”

“他可是铁杆的保皇党”邵芳沉声道:“这种人,多死一个是一个。”

“算了。”何心隐摇摇头:“不论立场如何,一心为国的张太岳,都不该死得这么窝囊。”

“是。”邵芳怎会违背何大侠最后的心愿。

离开草庐后,让夜风一吹,邵芳被烈酒和热血烧灼的大脑,一下清醒不少。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邵芳心头升起明悟先生肯定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也一直在盼着这天到来,以此推论,他这些年那么ji烈的演讲,那么频繁的活动,八成也有推动这天到来的目的。

张居正走出草堂百十步,忽然从路边茅草窠里跳出个人,只一掌,便结结实实砍在他脑后。手机小说站点wap.lawen2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便看到邵芳那双在黑夜中亮得说难劬Γ骸罢獯尾簧蹦悖欠蛏较壬囊馑迹饶闳蘸蠡挂锬腔杈疑鄯家欢愕膞ing命”说完便消失在树林中。

张居正缓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竟然被用腰带挂在一棵树上,ku子自然落在地上,tuimáo随夜风摆动,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不禁暗自庆幸,这次来见何心隐,是想要确认自己的判断一场由王学掀起的快要爆发了。为了刺探出更多的真情,他故意撩拨何心隐,担心会遭遇不测,他又刻意表现出衰老退化的一面。现在想来,还真不多余,要不是让何心隐产生了恻隐之心,这根腰带怕是要勒在自己脖子上了。

等到仆人找过来时,他已经快要冻僵了。赶紧将他放下来,背下山,要往投宿的旅社去,却被张居正阻止道:“直接上船,我们要立即北上”

“北上”老管家郁闷道:“老爷真是糊涂了,这两年您几次起复不成,还不是皇帝在背地里捣鬼怎么还拿热脸贴他的冷”

“住嘴”张居正喝骂一声:“皇上怎样对我是他的事,老夫为的是列祖列宗的天下”这一刻,游山玩水的闲云野鹤不见了,又化为昔日那个杀伐决断的张阁老。

话音未落,路边茅草窠里又蹦出几个人,一拥而上将他们主仆三人扑翻在地,三人正yu喊叫,刚一张嘴,就被团破布堵了个瓷瓷实实。

~~~~~~~~~~~~~~~~~~~

第二天清晨,书院照常开坛设讲,讲坛三面的大坪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何心隐今天登台,头上的程子巾、身上的青布道袍,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须发都收拾的分外利索,与平日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形象判若云泥。

待他在蒲团上就坐,今日的值日官,便带领众人大声诵读经义: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贱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或,粢盗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儒家宗旨有二:尊尧舜以明君之宜公举也;称汤、武以明臣之可废君也。三代以下,二者之意不明,而在下者遂不胜其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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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时,数千名身穿黑sè棉甲、头戴铜盔、手持火枪的禁军士兵,在衡阳码头登岸。

码头上已经清场,千余名脚踏钉靴,身穿威武皮甲,手持隆庆式的内卫太监兵,已经列队完成。

临时堆起的矮台上,立着东厂提督太监梁永,他身穿猩红sè的座蟒袍,黑呢披风猎猎舞动,左右立着东厂、御马监头领和武骧将军。

天yin沉沉的,铅云低垂,周遭一片死寂,只有如雨点般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梁永偏又一直不吭声,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其他人也只有陪他一起入定,倍觉时间难熬。

一阵脚步声踏碎了沉寂,一个东厂番子跑步进来,直奔到梁永面前跪下:“禀督公,衡阳知府和驻军千户求见”

“来得不慢啊。”梁永这才开声了,目光依然望向江面道:“让他们进来一道听旨。”

“是”那个番子飞奔出去,对被隔在码头外的衡阳文武喝道:“进来吧”

衡阳知府王庭,携一干文武来到台前,抱拳道:“敢问这位公公,率大军莅临本境有何公干敝府未曾接到上级文移,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那知梁永只是睥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投向等候多时的官兵道:“听好了,朝廷出了谋逆大案”

所有低垂着的头,都在震惊中抬了起来,全望向了他。王庭也震惊了,站在那里听:

“大明出了一天地戾气所生的厌物,姓何名心隐,几十年来一直yin谋推翻皇上,现在他聚集数千丧心病狂之徒,于衡阳石鼓山,共谋造反之计。本座奉皇命、率大军星夜而至,为的就是将其一网打尽”梁永的声音,像冬天盖了湿棉被一样让人难受。道明了目的后,他便发号施令道:“徐将军”

“末将在”武骧将军赶紧走到台下,单膝跪下。

“本座命你立即率军包围石鼓山,一只鸟不许飞进去,更不许飞出来走脱了一个,拿你是问”

“得令”武骧将军领命起身,一挥手道:“跟我走”便率领军队开拔。

隆隆地脚步声中,梁永提高嗓mén道:“史去、霍莱”

“属下在”东厂和御马监的两大太监应声道。

“禁军控制住局面后,你们便立即进场抓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梁永尖声道。

“是”两个太监尖声应道,也率领自己的人马出发了。

“下面轮到你们的差使了。”梁永望向了那个知府和千户道:“咱们皇命在身,不多sāo扰。你们做好三件事。第一,立即准备五千人的午餐送到船上,要丰盛;第二,准备容纳五千人的监舍,收押待会儿拘捕的信众。第三,叫他们各自写辩状,愿意揭发泰州邪教不法行径的,可以不为难。那些死硬顽固分子则统统jiāo给东厂”

“没有抚台大人的手令,我们如何敢自作主张”那知府与千户立刻面lu难sè,怔在那里。

“我知道这个差使让你们为难。可你们心里要琢磨明白了,现在,你们是奉旨办差,是皇上大还是巡抚大,三岁孩子都知道放心,忠字当头,你们的前程谁也动不了。卖人情,留后路,那就什么后路也没有。听清楚了么”

两人估计这么多军队入境,巡抚衙mén早就知道了,只是难以自处,才装聋作哑罢了。形势比人强,只有先答应下来,一齐拱手答道:“下官明白了。”

“去吧。”梁永挥手道。

两人脚下像踩着棉huā向外走去。

~~~~~

诵经完毕,值日官请问先生,今日讲学的内容。

“今天不跟大家讲大道理,只对过往我说过的话,做一些说明解释,以免有人误解了我的意思而犯错,白白的牺牲。”何心隐微微笑道:“我曾反复强调过,任何学说主张,没有付诸行动的话,都不会带来任何实际的改变。是的,我希望大家能做一个,敢于将思想付诸实践的行动派,但请注意,任何时候,我都绝对反对,你们做无谓的牺牲。”

“是的,我曾说过,自古改革者,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并不等于改革。你们要避免无谓的牺牲,因为勇敢者的生命是宝贵的,在勇敢者不多的大明朝,这生命就愈加宝贵。所谓宝贵者,并非教你们贪生怕死,而是要以最小本钱换得最大的收益,至少,也必须不亏本才行。

“血的应用,正如金钱一般,吝啬固然是不行的,làng费也大大的失算。以血的汪洋淹死一个敌人,或者仅为了某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让千百人以卵击石,这是我们多么大的损失啊”何心隐的声音,回dàng在大坪之上,他肃穆怆然的语调,深深的感染了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听。

“避免无谓牺牲,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做幼稚的举动。”此刻还没有人明白,何心隐这话的含义:“何为幼稚的举动,就是以血rou之躯,去对抗别人的火枪刀剑。三国虎痴赤体上阵,结果中了好几箭。现在人都笑他道:谁叫你不着甲哩你们必须牢记,不要对别人抱有任何幻想,他们绝对不会放下刀枪,跟你动口不动手的讲道理最多也只是藏在袖中,发现道理讲不过时,便会毫不犹豫的亮出兵刃。”

“那么,怎样才是正确的抗争方式你们只要想想,自己若是要去与虎豹搏斗,该做怎样的准备,安排怎样的战术就明白了。”何心隐坐在高台上,看到山mén口急匆匆冲上几个人,便提高声调道:“最后,我请你们记住,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们越团结,团结的人越多,就越有胜利的可能,同时牺牲也就越小”

跑进来的人,直奔书院的山长身边,气喘吁吁的耳语几句。

山长听了登时变sè,他一下就明白了,何心隐为何要说这番奇怪的话,不由出声道:“夫山先生,您是不是已经知道”

“不错。”何心隐点点头,对面lu惊疑的众人道:“皇帝害怕了,怕我老何将他的虚弱本质广而告之,让他变成孤家寡人。所以他派东厂的人来抓我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许多人霍得站起来,大声嚷嚷道:“先生,我们护送你冲出去”

何心隐只一个动作,便让所有的声音消失他将一柄宝剑,抵在了自己的喉间。

分割

今天忙,还会写,但能不能写完不知道,大家明早看吧。

第九一二章 长沙上

经过一个冬季的枯水期,湘江重新水量充沛,江水而且是如此澄澈平静,就像江畔的千年石鼓书院,让人忍不住放低声音,虔诚的注视。

可今天,江面上战舰如棱,书院内外兵荒马luàn。历朝历代不惹刀兵的文教圣地,这时竟站满了持枪挎刀的兵士。

与他们相隔数丈的,是手无寸铁的王学mén徒,同样黑压压望不到边,将所有进入书院讲坪的通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坚毅的曰光告诉对方,除非踏过他们的尸体,否则休想跨入讲坪一步。

禁军只是将其团团围住,暂时没有下一步行动,他们在等待东厂的人到来。

讲坪内,对着要掩护自己突围的信众,何心隐将利剑架在了脖子上:“诸位,难道我白费口舌了么”

“先生教诲自然没齿不忘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何心隐淡淡一笑道:“我王mén子弟,要知行合一的。”

“如果先生遇到不测,我们会被天下的同mén恨死的”

“你们不用担心我,难道你们忘记了,我有免死金牌么”何心隐把剑反扣在身后道。

“免死金牌”

“嘉靖四十四年,伊王叛luàn,我与拙荆拼死救驾,为了保护皇帝,拙荆还落了个终身瘫痪。”何心隐自嘲的笑道:“事后论功行赏,皇帝要封我做大官,我却执意与拙荆回乡,许是过意不去吧,世宗便赐我金牌一面,圣旨一道。准我凭那金牌可赎命一次。这些年,因为总跟皇帝过不去,所以我一直没提起,但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事儿。”

“”众人不信但终归被说得意志一松。

“我保证最多一年半载,便可再次与诸位高谈阔论了。”何心隐抬起左手,低沉地重复早先的话:“避免无谓牺牲,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做幼稚的举动。何为幼稚的举动,就是以血rou之躯,去对抗别人的火枪刀剑。你们必须牢记,不要对别人抱有任何幻想,他们绝对不会放下刀枪,跟你动口不动手的讲道理”

人们这才理解到夫山先生的苦心讲坪上泪如雨下,所有人向着这个伟岸的身躯俯身跪拜。

东厂的人到了,根本不在乎武骧将军徐奕忠,是劳什子簪缨之后。

立刻夺过来指挥权。

一声哨响,训练有素的禁军开始装填弹yào。

再一声哨响,举枪瞄准,黑dongdong的枪口,指向了黑压压的王学mén徒。

辜三声哨响,会带来无数枪声和漫山的鲜血。

人群终于动了,有人畏惧的往后挪,有人却不退反进。“反正是死”一个青壮汉子一声怒吼:“拼了吧”一群年轻的信众,怒吼着便要跟他排众而出。然而这时,一条人影翩若惊鸿,在拥挤的人群中如闲庭信步眨眼便到了那个带头的青年背后,暴喝一声道:“hun小

子不听话”说完用力一拉一抛,竟一下将他甩到了人堆里了。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易位了。

那些原先指向青年的枪口,也都娄了指向此人。

“不要开枪”看清此人的真容后两边竟同时响起了惊呼。

“先生”“夫山先生”

“他就是何心隐,快抓住他”东厂的太监们ji动道。

“不劳费劲,我自会跟你们走。”何心隐平静道:“需要我帮你们,把他们安抚住么”

“号外号外夫山先生méng难东厂五千士子遭到拘捕”

“号外号外,朝廷鹰犬突袭衡阳,千年书院惨遭查封”

短短两三日这一爆炸xing的新闻,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但沈默的茶馆里,却一片安静自从东厂光顾之后,这里的生意一落千丈。茶客们看着谁都像特务别说谈论国事了,就连谈天说地,谈买卖拉纤的,也全都挪了地方。

不过马六爷、侯掌柜四位,还是会风雨无阻的过来捧场,因为他们自责,因为他们感ji。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算茶馆里没别人,四位也不敢谈论国事了,除非所有的特务都解散。

于是看着今日的报纸,各个神情怪异,侯掌柜如丧考妣、周老头叹气连连,陈官人掉下泪来,马六爷把茶杯摔了粉碎。甚至都没注意到,秦老板已经好几天没lu面了。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能刺ji人心寻常百姓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将何心隐视为圣人的学生了。

何心隐被抓后,各省的学生们反响ji烈,尤其是府县官学的生员们,不约而同的摔盆子打碗不肯上课当然有想上课的,却被大多数人威胁,谁要是敢上课,废了你五条tui

学校以取消生员资格相威胁,孰知生员们压根不在乎,全都跑到了那些书院里,以示与朝廷划清界限。好在何心隐被捕前的那番话,已经被报纸传得广为人知,这才没有马上出现什么过ji的行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学生们只是在等师长们卑救的结果。

尽管在王学中亦属于异端,但何心隐的影响力依然无与伦比,他的被捕,立刻成为了王mén各派的头等大事,各种力量被迅速调动起来。

很快,就找到了东厂秘密关押何心隐的地点

长沙城。

新任东厂提督粱永的前任,因为办差不力、玩忽职守,已经被万历皇帝处死,他也是立了军令状才得以上台的,因此分外小心,唯恐出一点岔子。在衡阳抓捕何心隐后,第一时间就乘船北上。担心王mén中人会在途中营救,因此他催促船队紧赶慢赶三百里,到了湖南巡抚的驻地,长沙城才停下了。

在万历新政对省级衙mén的改革中根据实际情况湖广布政司设立了一总督二巡抚。总督和湖北巡抚的驻地在汉阳和武昌,而湖南巡抚则在长沙开府建牙,故而长沙城虽非省会,却也是抚治之所,城内又有湖南道、总兵府等各大军政衙mén所在,还有藩王府邸,城高墙厚,守备森严。

虽然再往北三百里,就可以到更安全的武昌城,但是鄱阳湖里的水贼是出了名的了他万不敢冒这个险。便率所部进驻长沙,严防死守,等候皇帝的进一步旨意。同时东厂的探子也密布全城,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禀报。

事实证明,他的小心是完全有必要的,刚刚在行辕安顿下来,史去便禀报:“何心隐的那些徒子徒孙,也不知从哪得了讯儿都纷纷从各地涌进长沙城。”

“怎么,这些人想闹丰”粱永没有带那顶让人望而生畏的刚叉帽,而是戴一顶没骨纱帽,穿一身极富贵的便服,只是两眼又细又长,目光总是yin森森。

“孩儿们发现,这些人以岳麓书院为据点正商量着如何营救何心隐。”

“刚封了个石鼓书院,又来个岳麓书院”粱永恨声道:“真是yinhun不散啊”

“长沙城可不是衡阳,有十几所书院,只是以岳麓书院为首。所有书院现在都满满当当的,全是各地赶来的士子。”史去小声禀报道:“不单那些书生雨酿闹事就是省府两处衙mén里的官员,甚至贩夫走卒甲首皂隶,也都火烧火燎、夹枪夹bāng地议论着,本来平安无事的长沙城,一转眼就黑云压城了。”

“这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粱永听了,感觉自己像坐在个火炉子上一样但还得腔作镇定道:“湖北的士官民兵,由湖北巡抚、学台和总兵管,出了问题拿他们是问“说起湖北的官员来“史去低声道:“孩儿觉着没什么好鸟包括那个巡抚,会揖的时候他那个死了老子娘的鸟样,一看就是巴不得事情闹大。”

“闹大了好”粱永yin测测道:“抓捕何心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还得禁毁书院、查抄报社,不狠狠的震慑一下,这些差事会很难办。”

“干爹英名”史去轻拍马屁,却没粱永那么乐观道:“不过咱千万不能打虎不倒反为所伤。干爹,你说是么”

“是啊,不要疏失。”粱永点点头,问身边的亲随道:“给皇上的八百里加急,已经发了几天了”

“当天上午就发了。”随堂太监扳着指头算道:“到今儿个快三天了。”

“再过一两天,皇上才收得到,咱们收到回音,最快还得要七天。

这七大,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得撑过去。”史去也扳指头算道。

粱永见他完全一副泰山压顶的样子,本想讥讽两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啊,不能看轻了何心隐的影响力,还有外面他那些同mén。时下人心浮躁一帮被méng了心的士子,再加上那些胆大包天的浮làng子弟,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粱永在堂中来回踱步,像是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任由这些人聚在一起,时间长了,会出大luàn子的。”

“那就先下手为强”史去顺着他的意思道:“把岳麓书院什么统统查封”

这就是粱永心里的念头,然而此刻他却不肯表态,因为他又担心,事态ji化无法控制怎么办。

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名番子闯到mén口,急声禀报道:“督公,那些士子们走街串巷,在街上高呼口号游行呢”

“丰多少人”

“起先约mo有上万人。”番子道:“但城里的浮làng子弟,闲散无赖也加入进来,很快就发展到四五万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一听这么多人,史去的脑袋嗡得就炸了,结结巴巴道:“干干爹,怎么这么快,这么猛”

“冷静”粱永呵斥史去,自己的声音却也提高了八度:“立即把沈一贯给我找来,这是他的地面上,luàn民作luàn他得管”

热锅蚂蚁似的转了一个时辰,让人催了八遍,湖北巡抚沈一贯才姗姗而来。

“沈中丞,你好大的架子啊”粱永可算找到了发泄对象,劈头盖脸道:“这种火烧火燎的时候,还得请八遍才来”

沈一贯一脸歉意道:“对不住啊,粱公公。我的巡抚衙mén也被人围了,我要不是化装成个衙役hun出来,到现在也见不到您老。”

“沈中丞,身为朝廷命官,遇事岂能闪躲那些歹徒既然包围巡抚衙mén,你怎能毫无举措”

“这不正要来请示公公”

“那好”粱永脸sè稍雾道:“你立刻回去,抓捕带头的,驱散从众的,在最短时间,让长沙城恢复太平”

“这个、这个”沈一贯像吃了朝天椒一样,嘶嘶吸着冷气。

“怎么,你想抗命”粱永的眼睛瞟向案上供着的天子剑。

“岂敢岂敢。”沈一贯连忙道:“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公公有所不知,下官已经成了光杆巡抚了。“胡说八道,你护城兵马司的六百兵丁呢”粱永质问道。

“上街游行去了。”沈一贯两手一摊道:“您是不知道,这个何心隐的那套歪理邪说,在贩夫走卒,兵士皂隶里面特别有市场,一听说他被抓了,各个都想死了老子娘他们围了我的衙mén,让我放人,我说我没那权力。他们就要抓我当人质,把何心隐换出来,您说我能不跑么”

“废物”粱永失去耐心,不再对他假以辞sè:“等着被槛送京师吧”

把灰头土脸的沈一贯撵出去,粱永咬牙切齿道:“谁也集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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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二章 长沙中

八百里加急之下,只用了四天时间,何心隐被捕的消息,便传到了京师,登时官场震动,官员们纷纷上书营救。更新

这让万历皇帝万万难以接受何心隐那厮公然宣传非君思想,都想要废掉朕这个皇帝了,这帮大臣还敢上书救他

但大臣们是不会缺乏说辞的,他们在奏疏中说“何心隐是做学问走火入魔了,对于这样的异端学者,摧毁他的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摧毁他的意志,使其幡然悔悟,才能消除他带来的不良影响。

因此请皇帝速速将此人槛送京城,组织博学之士驳斥他的邪说,让他把那些狂犬吠日之言,全都嚼碎了咽下去,以正天下人心。,他们还说,当年海瑞曾上天下第一疏,说什么“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嘉靖嘉靖、家家皆净,之类,那情节可比何心隐重多了,毕竟何心隐还没有指名道姓的骂。世宗皇帝都能宽恕海瑞了,陛下为什么不能宽恕何心隐呢

他们不提嘉靖不要紧,一提就彻底没戏了。因为万历在看世宗实录时,总是对皇祖处理海瑞上疏一事不以为然,认为正是皇祖的一时心软,才导致今天这种,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局面。如果当时抄了海瑞的九族,可能就没有什么明夷待访录,没有何心隐这样的妖人了。

在万历看来,皇权开始褪去光环,便是从海瑞与清流大臣,在三公槐的那次辩论开始。世宗嘉靖皇帝判断失误,以为满朝理学之臣,肯定会把海瑞驳得体无完肤,谁知却一败涂地。

他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张四维,得到的回答是,儒家“祖述尧、

舜,、“宪章文、武”其实是重民轻君,重道轻势的可以得民心却不足以定国安邦。秦王统一建立的帝国,靠的是法家,而不是儒家。之后的汉唐两宋,虽然都宣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其实支撑统治的是外儒内法。

这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更不应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辩论,不然就有被揭开外衣的危险。

张四维把话说得很明白,因此万历绝对不会让演讲大师何心隐到北京,但他也知道如果何心隐能认错的话,会带来多大积极作用反复思考之后万历下达了旨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自从何心隐被捕后,长沙城便发生了约mo七八万人参加的大游行,就连兵马司的大兵也参加进去,他们先是把巡抚衙mén围得水泄不通。

在毫无收获后,又转到东厂衙mén外,高呼“言〗论无罪”要求释放何心隐。

东厂衙mén本就是密勿重禁严守之地,为了关押何心隐这位特殊的侵犯,又按照防御军队进攻的标准设了拒马、挖了壕沟,还拉起了铁丝网。mén楼上,院墙后,都立满了荷枪实弹的内卫士兵,一个个子弹上膛、如临大敌。

数十人冲到了栅mén前,被一阵排枪打在tui上,当场就倒下了一半。

人们赶紧把伤者拖回去便听mén口上一个太监喊话:“下次再有靠近一步者,就不是打tui那么简单了”

按照太监们的想法,那些咋咋呼呼的书生百姓,肯定吓破胆子,一哄而散。所以都准备好了嘲笑谁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太监大人们肯定没听说过“无湘不成军,这句话。湖南自古就是蛮荒之地,其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放眼全国,可能只有浙江义务的矿工们能比。但义务矿工们还是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闷sāo型,远不如湖南满哥的“霸蛮,拉风。

湖南人非常自豪地宣称自己是“霸蛮”本来“霸,和“蛮,是两个贬义词但到了长沙方言里,它就变成了褒义词。虽然岳阳楼和四大书院中的两个都在湖南,但那都是外地来做官的书生搞出来的东东与我等土著野蛮人无多大干系。

事实上,在这个盛产土匪的地方儒家文化的根基从不牢固。湖南人不大买皇帝的账,时不时还涌上一股蛮劲儿:“皇帝老子算个鸟

几时老子也nong个皇帝当当,也正因为如此,无法无天的何心隐,才会跟湖南民众一见倾心,被奉为圣贤一般的人物。

虽然何大侠在东南任何地方,都拥有拥蹙无数,但只有在湖南,当听说他被逮捕后,人们才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开玩笑,何先生是我们请过来的,要是让他在湖南被抓了,日后咱们湖南爷们的脸皮,都要给人当鞋底喽

在这个空气中都带着彪悍味道的地方,儿子打架打输了,向老子哭诉,老子一巴掌拍过去:“哭去个死,打赢了话我听,打输了莫做声”那是绝对不能吃亏的

所以挨了枪子儿后,满哥们不惧反怒,登时就红了眼只见他们有的捶xiong顿足状似疯汉:有的龇牙咧嘴如同怒目金刚:有的攒眉拧目,倒像是吃了几斗黄连水,然后便cháo水般的退去了。

本来看他们“狼奔丞突,、“群情ji愤,的样子,东厂太监们着实吓得不轻。看到人群退去,太监们这才心下稍定,都说“湖南人生气起来,还真ting唬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湖南人生气起来,不只是唬人,更是要吃人的。大概过了盏茶功夫,原先离去的人又回来了,而且手里拿着菜刀、棱镖原来他们不是吓跑了,而是去找家伙去了。

渐渐的,人回来的越来越多,拿的武器也是五huā八mén,什么刀枪剑戟、斧槭钩叉、什么铁锻榔头杀猪刀甚至有人将打野猪的抬炮也扛过来了。

粱公公站在mén楼上,望着黑压压的武装群众,一阵阵的头晕眼huā,暗暗哀嚎道:“本以为长沙城是乌龟壳,谁知道竟是个贼窝子。佛祖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一盏茶放人,不然踏平你个贼巢xué”竟然还下了最后通牒。

&ui肚子发软,牙huā子打架道:“这么多人,咱们可,可守不住啊”毕竟现在只是个冷热jiāo替的时代在如此悬殊的人数面前火枪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安全感。

“快把何心隐带来哦不,请来。”粱公公无比郁闷道。

盏茶功夫,何心隐被带来了。在石鼓书院亮过功夫的代价,就是他身上这副六十斤的枷锁加金步摇。不过他的jing神尚好,身上也没什么伤。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被叫来的目的,所以往外一看那乌压压、数万手持武器的湖南民众,不禁畅快淋漓的笑了:“早知湖南人彪悍,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壮哉快哉可佐酒哉”

“想喝酒待会儿管够。”史去小声道:“你也不想局面没法收拾吧那就让这些人散了吧”

“我改主意了”何心隐看看他,戏渍道:“湖南满哥,你们奈何不了。”

“但我们奈何得了你”押送他的霍来怒喝道。

“你们可以试试”何心隐轻蔑一笑道:“喊一声疼,老汉是你儿子。”

他这话,竟然连东厂人的都相信。

话虽如此,何心隐还是出面安抚民众。说来也怪,所谓的暴民们就是吃他这套纷纷收起武器,一起给他磕头,并公然威胁东厂太监道:“少俺先生一根寒máo,你们便拿命来赔”

经过方才的一幕,这话没有太监敢不信。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几天后的戌时,疏星淡月。

若在平时,这样清风如拂的孟chun时节长沙城里头的青楼酒馆,早该是灯火楼台处处笙歌了。但眼下刚刚爆发过sāoluàn,城里鱼龙hun杂,极不太平,故而早早就商铺关mén酒馆歇业街面上不单比平日显得萧条,更透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倒有一处灯火通明之地,便是已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东厂衙mén。从高墙外头到拘禁犯人的牢房,火把通明,烛光照天,里三层外三层布的都是岗哨。番子们瞪大了眼唯恐彪悍的湘人头脑一热,玩玩劫狱什么的。

东厂的牢房本就是盘查极严的禁区,自从何心隐被抓羁押于此这里更是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都远远回避。像他这样的天字一号钦犯自然不会跟其余犯人一起羁押,在牢房最深处,有一间仅有五尺见方,四面石壁,铁mén厚重的特制牢房,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形,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来。

这原本为了惩罚犯了错的犯人,而设立的禁闭室,常年不见日光,十分cháo湿,人关在里面,连躺都没法躺,就是不动刑,也是难以忍受的折磨,现在成了何心隐的牢房。

他被关在里面,暗无天日、不知晨昏,只能通过牢子送的饭菜,推算现在是早是晚、自己已经关进来几天。

这会儿应该是晚饭后,忽然听得mén锁打开的咔哒声,接着沉重的铁mén被喀啦啦地推开,火把的光透进来,刺得他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生痛。

两个番子走进来,对戴着脚镣手销,箕坐在散luàn的稻草上的何心隐道:“何先生,我们督公有请。”

何心隐没做声,活动下发麻的手脚,缓缓站了起来。

在一众番子押送下,他拖着锁链,艰难的走在牢房的石板路上,好在粱永就在不远处的牢头值房〗中。

伞日的粱永,没有穿蟒袍,一身深青sè西洋布的直掇,头戴同sè方巾,一见何心隐,他便客气笑道:“何先生,用过晚膳了吗”

何心隐看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一碗糙米饭倒有半碗沙子,像是喂猪的。要不是老汉铁齿铜牙,哪吃得下去。”

“牢里的伙食向来如此,怠慢了先生。”粱永咧嘴笑道:“今儿咱家请您喝酒。”说着把他让进值房。

值房里已经摆好酒席,何心隐一进去,也不谦逊径自坐了首席。没等粱永坐下,他便拿起筷子夹一片亮晶晶的回锅rou就往嘴里送。粱永有些尴尬的笑道:“看来这段日子,真是难为何先生了。”

何心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点头,一边示意他斟酒。

这要换了别的犯人这样,粱公公早就大刑伺候了,可何心隐这样对自己,却觉得再正常不过。

粱永给何心隐执壶斟酒,伺候他酒足饭饱。何心隐这才打着饱嗝,拿起粱永搭在椅子上的名贵披风,胡luàn擦擦手道:“说起伺候人来,你们各个都是好手。”

“那是,咱从小就干这行”粱永答话时好像有点心神不定,他挪了挪座儿,距离何心隐远一些道“今个请先生吃这顿饭,一个是感谢您那天替咱家解了围。”

“另一个呢”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心隐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另一个是,上谕到了。”粱永看看他道。

“这是断头饭”何心隐捻着胡须,笑呵呵道。

“不是不是。”粱永连忙摇头道:“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那么多人为先生求情,皇上宽宏大量,终于答应,只要先生认个错,写个悔过书,保证以后不再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便会放了你,也不会因你再牵连其他人。“你觉着我会答应么”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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