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碧水塘里的月(1)
“……妈妈,妈妈,给我讲故事嘛!”
在医院食堂裡,排在我身后的一个小男孩正扯著自己的妈妈的裙子晃著胳膊,手肘直接,撞到了我右边大腿中弹的位置——这两天我走起路来不至于一瘸一拐的,但是偶尔站起身或者坐下的时候依旧会感觉到钻心的疼。此时被这顽童撞到了伤口,不禁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看,那小男孩长相可爱得很,挤眉弄眼的神态甚是顽皮,在他的左眼上还蒙著一块纱布,看上去也甚是可怜。我一想他侧著身站著,左半边对他来说估计也应该是盲区,所以他没看到我也情有可原,刚要发作的我,想了想,生生把嘴裡这口气又咽了回去。
“行啦、行啦……别闹!你看看你,都撞到人家叔叔了!快跟叔叔说对不起。”我一见这母亲,看起来其实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穿著竟然是一条裙子、外面套著棒球衫这种满街随处可见的“爆款”搭配,她头髮染成了葡萄红色,梳著两条双马尾搭在胸前,眼睛周围还画著浅浅的烟熏妆,像极了电影《自杀小队》裡的哈莉·奎恩——看看人家,这麽早居然就结婚生子了,连一次正经恋爱都不算谈过的我,心裡说实话还真是有点羡慕。
“叔叔……对不起……”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看著我说道。
“没关系。”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髮笑了笑。然后就转过了身。
“妈妈、妈妈,我要听故事!”小男孩依旧缠著自己的妈妈讲故事,拗不过他,我身后那个年轻妈妈只好妥协:“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说从前呢,在山里有一群小猴子,他们每天都在山里快活的生活,他们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无尽的好奇心。有一天晚上,小猴子来到了山间河边,他们发现,平时夜里天上都只有一个月亮,而在这一天晚上,他们居然看到了河裡的水面上,居然还有一个同样明亮同样大小的月亮——小猴子们一想,若是能把水里的月亮捞上来,放进自己的山洞裡,那麽晚上他们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就有了亮光。于是,小猴子们变配合著倒挂在树上,用自己的手抓著前一隻爬上树去的小猴子的脚,然后最后一个爬上树去的猴子双腿勾住大树的树干,协作著准备捞月;可当最靠近水面的小猴子伸手碰到了水里的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捞不到水里的那个月亮——你猜,这是为什麽啊?”
“因为……嗯……因为猴子不够多、连得不够长。”
“哈哈傻孩子!是因为,水里的那个月亮啊,就是天上那个月亮的倒影!就像你照镜子的时候,你能捏到镜子裡那个淘气的小家伙的脸蛋吗?嗯……噫嘻嘻嘻嘻!”年轻妈妈说著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下一个。”
食堂窗口的师傅叫到,我才缓过神往前走上一步。
身后的年轻妈妈讲的故事对于21岁的我来说,早就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了,但在她讲述起来生动得活灵活现的语气下,我还是听得有点入了神。
“师傅,来半杯豆奶,半杯米汤……再来四个芹菜包子。”说著我递上了两隻保温杯和一个不锈钢饭盒,对著食堂师傅笑了笑。
“只吃这麽少啊?你这大小伙子,长这麽大个,就吃这麽点,身体吃得消麽?”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食堂师傅笑了笑。
他其实并不知道,豆奶和米汤其实都是我给夏雪平留下的,只有那四个芹菜包子是我自己的。一想到夏雪平现在的身体状态,硬叫我吃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我还真就一口都不吃不下。
上次从段亦菲那裡回到局里之后,我确实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去找薛警医换了包在伤口上的药以后,便又自己叫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医院。等我进入病房的时候,苏媚珍正躺在折叠床上睡著,而小c则是趴在床头柜上打著鼾,看她俩的样子,也是忙活了大半宿。
我这一刻,突然想起大白鹤自己跟我说的他跟苏媚珍已经上了床、肏了屄,大白鹤还得时不时给苏媚珍提供自己的“排骨汤”;可小c却还不知道这件事。仔细想想,这俩女人的人际关系还真是複杂。
大白鹤口口声声告诉我不让我跟小c提起自己跟苏媚珍上床的事情,我也真是不明白,性观念之开放、性商之高如小c的女孩,还有什麽是她不能接受的呢?
苏媚珍呢,一身媚骨加上丰腴饱满但并不肥腻的骚肉,著实会让很多男人胯下不自在地骚动,可是看她平日里目光高傲、但言语贴心、对谁都不卑不亢的样子,我还真想不出来,她会是大白鹤嘴裡说得、连男人射在自己屁眼裡的精液都要挖出来送到自己嘴裡吃的淫荡女人。
“苏处长,小c,你们该去忙就去忙吧。昨天晚上麻烦你们了,还是由我来照顾夏雪平吧。”我对两个女人说道。
“这怎麽行?昨天我和小c我俩都这麽累了,就你自己一个人,还不得把你身体累垮麽?”苏媚珍看著我,担忧地说道。
“苏姨,您也太小瞧我的身子骨了吧?在警专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我可以连轴三天三夜不合眼!否则您想想我是怎麽从警专直接转到警院的?”我笑著对苏媚珍著吹牛说道,接著又对她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您跟小c一个是网监处的,一个是鑑定课的,都是咱局裡的中枢部门,何况您又是处长,要忙的事情不少,我怎麽好耽误您的工作。昨天能替我轮一个晚上,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不行……要不这样吧,我去把艾立威叫来,让他跟你轮换著照顾雪平。他也是雪平的老手下了,照顾照顾自己的上司应该的——嗯,我看就这麽定了!”苏媚珍果断地对我说道。
我一想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夏雪平,需要有人擦脸擦身子,除了护士帮忙清理大肠和导尿的时候,有时候她依然还会大小便失禁——虽然排出的量没有第一次大了——因此还需要在失禁以后有人帮她清理、换裤子,若是女的过来陪床就算了,艾立威就算之前跟夏雪平关系再好,毕竟他也是个男的。经历过段亦澄的事情以后,我是真的再无法想像会有另一个男人接触夏雪平的身体了,因此我马上就对苏媚珍摇了摇头。
“用不著,苏处长,这个事情用不著您操心,更用不著艾立威……师兄操心。”我看著苏媚珍的眼睛说道,当然苏媚珍的眼睛却在躲避著我,我又对她强调了一边说道:“夏雪平,我一个人能够照顾好。”
等我说完以后,小c直接对我说道:“其实昨晚艾警官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我看了看小c,又看了看苏媚珍。
当我把目光移到苏媚珍脸上的时候,发现她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吴小曦,我心中免不得一惊。
接著,苏媚珍发现了我在看著她,两秒钟后,脸上马上换了一副平日里和蔼温柔的微笑,对我说道:“哦,对对对……我这都忙忘了,艾立威确实来过了。”
“他来干什麽了?”我实在是觉得苏媚珍这副变脸大法让我有些不舒服,语气便也冷下来许多。
“他?他就来看看雪平啊,看了一下,发现雪平没醒还呢他就走了。”苏媚珍对我说道,与此同时眼睛大睁、上半边脸僵硬,下半边脸除了嘴巴以外,下颌、咬肌都给我一种难以名状的僵硬感——这如果不是一副故作无辜、实际上心裡有事瞒著我的体现,那就说明苏媚珍整过容。
可我还没指责苏媚珍什麽,她就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再结合著大白鹤对我说过的关于她的那些话,现在的我,倒是隐隐觉得这个女人确实有点问题了。
“苏姨,我是说,艾立威,他过来了之后,都乾什麽了?我不是问,他-来-干-什-麽。”我咬著后槽牙,几字一顿地说道。
苏媚珍愣愣地睁大著眼睛看著我,嗫嚅了一下嘴角,却没说话。
“秋岩,艾立威来了以后,就看了看夏警官,跟我和苏处长问了问夏警官的情况,也没说什麽其他的,就说了一句'让雪平姐好好休息吧',之后就走了。”见苏媚珍在那边没说话,小c便对我说道,“秋岩,没事吧?”
“他没动手吧?”我对小c问道。
“动手?哈,他为什麽要动手啊?”苏媚珍惊讶地笑了一声,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白了苏媚珍一眼,没说话。
小c明白我的意思——“动手”这个词,来自于之前我看过的某届春节晚会的小品桥段,裡面的主角看到了男人对女人进挪,便问道“咋还动上手了呢”,从此以后,我便一直用“动手”这个词代指异性、甚至同性间具有色情挑逗意味的肢体接触——小c便对我答道:“那倒是没有,呵呵,他根本连坐都没坐。而且你放心,嘿嘿,有我在,谁敢跟夏警官'动手'啊?”
“嗯,谢谢你小c。”我安心地对小c点了点头。
转过身后,我打量了苏媚珍一会儿,可最后还是跟她客气地说几句感谢的,毕竟她是夏雪平多年的朋友:“行,辛苦您了苏姨,局长那边给了我假,让我专心照顾夏雪平,我一个人忙活真没事。倒是您,您还得上班呢,而且您还是个负责人,可不能撂一整个网监处的人不管呐!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苏媚珍见我这样客气,没再多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跟我又假意嘱咐了几句诸如“别太辛苦”、“该找护士的时候找护士”、“照顾好雪平”之类的废话,就走出了病房门。
我趁著苏媚珍出门的当口,一把抓过了小c的双手,也对她说道:“你也受累了亲爱的,好好回去补补觉吧。叫辆车,跟苏媚珍一起走,顺便跟她好好聊聊天。”说完话,我又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小c的手指。
吴小曦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折叠床是我租的,已经付了一周的租金。”
“我的天……又让你破费。”我说著,从钱包裡拿出了五百块钱,塞给小c手裡:“拿著。诺,上次的衣服花销、这次的折叠床租金,一併还给你。”
“秋岩,你别这样。你要是这样就见外了!而且就算加一块也用不了五百块钱!”
“不行,小c,你一定得收著。你跟老白你们俩无依无靠,本来过日子就挺拮据的,你说我这麽个少爷胚子总佔你们俩便宜,算是怎麽回事啊?快点拿著!”说完,我便把那一踏钱硬往小c手裡塞。
小c看著我强硬的态度,不好拒绝,也就把钱收到自己手包裡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雪平,接著端著我的脸对我的嘴唇吻了下去,还深了舌头在我的舌尖上挑弄了一下……
我连忙把她推开,也不安地看了一眼夏雪平,接著我无奈地跟她埋怨了一句:“调皮!”
小c对我狡黠一笑,然后对我说道:“何秋岩,你要是真的觉得累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跟你轮班。”
“知道了,去吧。替我问候老白。”
小c冲我摆了摆手,便快走了几步,追向了苏媚珍。
小c前脚刚走,后脚进来了一个小护士,对我说道:“先生您好,等一下唐文忠大夫会过来给伤者做一个大致的全面检查,请您帮忙解开伤者的衣服扣子。”
“唐文忠大夫?全面检查?”我听完之后,心裡一紧:这倒好艾立威走了,又来个男大夫要过来给夏雪平做检查,还他妈的得解开衣服扣子!
“护士,能不能换个女医生来?”我皱著眉,向护士大声问道。
护士一脸无辜地看著我:“唐大夫是女医生啊!”
啥?一个女医生叫一个老头的名字?
正说著“唐文忠”大夫走进了病房,来人是一个戴著眼镜、满头白髮、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我再仔细一看人家的胸牌,人家这位奶奶的名字写做“唐玟柊”。
——唉,怨我多疑了。之前被段亦澄弄得,我现在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从伤者的生理指标来看,一切趋于正常,下午我还会过来,给她进行验血验尿,进行进一步观察,至于她体内的那些刺激性物质还会不会引起她的生理反应,这个不好说,可能在刚透析之后,在她身体恢复的时候还会有些许微弱反应,但可能之后就会痊愈。”唐玟柊看著我慈祥地笑了笑,“伤者身体恢复得快,这跟家属的照顾有很大关系,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小伙子。”
“辛苦您才是,大夫。”
等检查完以后,病房裡又剩下我,以及躺在床上的夏雪平。
今天的夏雪平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可她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很虚弱。我坐到了床头以后,便拿出之前洗乾淨的勺子,还有一张崭新的毛巾,从保温杯裡舀出一些米汤,用勺子的前端探进夏雪平唇间,用勺子麵轻轻撬开夏雪平的牙关,把米汤慢慢地送进了她的嘴裡,偶有一些顺著她嘴角淌了出来,我便用著毛巾帮她擦干净。我正给夏雪平喂著米汤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把汤勺、保温杯和毛巾放下,看了一眼手机,是小c打过来的电话。
“喂?刚走就来电话?该不是落下什麽东西了吧?”我笑著对小c问道。
“秋岩,你小心点……我现在跟苏处长正在的士上呢,车子刚开走,我们就看到一帮人前呼后拥地挤进医院大楼裡去了,一个个的还举著牌子。”
“那有什麽大惊小怪的,”我对小c的警告并不以为意,“说不定,是哪个明星偶像什麽的也在这裡住院,那些人都是狂热粉丝罢了。”
“秋岩,”苏媚珍也焦急地对我说道,“他们拿著的牌子,都是那天那帮人包围市局时候手裡拿著的标语牌!你要是没什麽事就先别出病房,把房门赶紧锁……”
还没等苏媚珍把话说完,病房的门就“咣”的一声被撞开了,有一名护士还倒在了地砖上,捂著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地瞪著眼前的人……
在她面前,还有三四个女护士大张著双臂,拦住了来人,但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年轻美女护士们也吃不消,毕竟涌来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上了一定年岁的男人,比她们的力量大多了,有几个一边往前拥挤著,还一边把手伸到前面的人的腋下,隔著浅蓝色的护士服,抓到了那几个护士软绵绵的胸脯上面;偶有几个体态臃肿的五十多岁的大婶们,也跟著一起往前挤著,嘴裡不断地叫嚷著义愤填膺的口号,可眉目中传达出来的神情,分明是一种想看好戏的亢奋。
狂热的来人前呼后拥著想要往病房裡挤进来,若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停他们嘴裡喊的口号,还真会让人以为是哪个明星的后援会走错了房门;可仔细一看他们脑门上绑著的白色丝带以及手裡的告示牌上,均用红墨汁写下了诸如“讨伐女恶警”、“夏雪平必死”这样的标语,以及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我立刻明白了他们是来做什麽的。
——他妈的,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告诉了这帮所谓的“社运人士”夏雪平在这裡住院!
如果被这帮人看到夏雪平现在这个样子,那他们会对夏雪平怎麽样,可想而知。
我迅速地把手机挂掉,“嚯”地一下就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帮著那几个护士把人推了出去。
可还没等我来得及把病房门关上,在这一群人的身后又衝过来一群人,把医院走廊堵得水洩不通,而且力道比刚才更大了,就算是我加入,似乎也有些无济于事。
眼看人群就要挡不住了,我迫不得已,从怀裡掏出了枪,指著门口走廊的天花板,“砰”地开了一枪。
“去你妈的!我看谁还敢往裡面闯!”接著,我把枪口指著众人说道。
本来满脸亢奋、暴戾的那些人,一看到我手裡的手枪,又突然驻足了,便往后退了几步。
之前我虽然身上佩枪,但实际上我轻易还是不太敢用它,生怕擦枪走火就会突然要了人命,对于杀人这件事,我还是有所畏惧的,因此哪怕是面对从高空“飞”下来的周正续,我也只敢往他的手腕上瞄准;而自从打死段亦澄以后的我,我算是开了荤腥,倒不是说我会随时随意地滥杀无辜,但至少,我时时刻刻都有开枪把人打死的觉悟。这帮自诩为“民主斗士”的街溜子们对夏雪平的企图完全可以算作袭警,所以如果他们敢再往前一步,下一颗子弹往他们身上招呼,我眼睛绝对都不会眨一下的。
可是,有一个人却依旧往前走著,尤其看到我开枪之后,他更亢奋了:“操!你这小子!你不是那天在市局门口想要带著咱们往裡衝的那个吗?我说怎麽别人都没有枪,就他妈你有枪?你他妈居然也是个市局的条子!是恶警夏雪平的手下!那天在市局门口那一出,是他妈你唱的苦肉计啊!”
人群中,这名个头不高、身材极其瘦弱、还有点拘偻后背,头上谢顶、戴著厚厚金丝眼镜的男人,指著我的鼻子叫道。
——糟了,我居然被人认出来了。
我尴尬地盯著那个男人,也认出了他来:那天在市局门口的抗议的人裡面就有他,而且据悉当时给一个女警上半身扒得只剩一件胸罩的,就是他干的。
那天安慰那个被扒光的女警的时候,经侦处的廖韬给我讲过,这个男人绰号叫“陈赖棍”,是市局下属拘留所和市立监狱的常客。这老小子早前是职业扒手,在一次盗窃失败后,被苦主抓到,剁掉了他三根手指;后来,他就开始以经济诈骗为生,廖韬在警校做实习警员的时候,就参与抓捕过他一次,等廖韬正式成为市局经侦处警员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抓过他多少回了;但再后来他就又改行了,自己成立了一个“f市打倒女恶警夏雪平起义军”的组织,打著“反对暴力执法、反对滥用警务职权”的旗号,组成团伙,专门敲市警察局的竹槓,而且总会找藉口出现在市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进行抗议示威、讹诈,并且通过收入会费、卖宣传册、在海外出书以及领一些所谓的人权观察组织的经费,这家伙每年的收入都可以达到上百万;在网上,他还是个靠著编谎造谣、颠倒黑白、收智商税、卖二手禁书为生的公知,网名叫renaissance7751——重生在7751年,呵呵,还是个挺有超现实主胸怀的流氓呢。
那天安保局说从市局门口抓了一批人回去,我还以为这个“陈赖棍”也被带走了,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地站在夏雪平的病房门口。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安保局太无能,还是桂霜晴就是故意留下这麽个尾巴,专门用来噁心夏雪平的。
我看著这人就来气,因此我便把枪口对准了他:“是又怎麽样?哼!你不是想找夏雪平讨说法、想打倒她、向她讨血债吗?先问问我手裡的这玩意,看看它同不同意。”
在周围人都往后退的时候,“陈赖棍”却眯著眼睛笑著往前走了几部,正好站在我的枪口前三十厘米的地方,摇头晃脑地看著我,对我说道:“你以为我怕死吗?你打呀,小崽子!——正好,棍哥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是福也享了、罪也遭了,死不死的无所谓了!只是你这个小崽子可给我记著,我们'起义军'军团成员手裡,可都拿著手机和录音笔呐,全都拍著视频、录著音呢!你小子这一扳机扣下来,打死我没关系,投了胎以后,棍哥我还是一条好汉;但是这视频、音频可都会发到网上去,从今天下午开始,棍哥我的名字,可就会传遍全球各地,到时候,我棍哥可就是f市永垂不朽的维权斗士!海外社运团体可都会声援我的!——给我设灵堂、立衣冠塚、开追悼会,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舆论力量造势;说不定,以后海外国家的那些总统、总理们谴责咱们首都政权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对民主斗士陈赖棍的逝世表示抗议和愤慨'!小警察,杀了我,这责任你担得起麽?嘿嘿!你可看著办!”
我被这泼皮无赖一说,满手都是汗。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不只是我眼前这帮f市内的抗议者,在外网上,“夏雪平”三个字总会跟“暴政”、“镇压”、“不人道”、“不公平”联繫在一起,早就成了比“盖世太保”还要不堪的代名词——甚至在中美一些国家元首跟外交部的官员会面的时候,还会提及一句,“在你们国家北方有个城市,是不是有个邪恶女人在给你们的政府当警察?”
无论其他人怎麽说,毕竟夏雪平杀掉的还都是罪犯,即使把那些犯罪份子当场击毙,也是种有法可依;而我面对的这些人,虽然此时此刻我看到了他们的种种嘴脸,但是一定会有人看不到、也一定会有人故意不想看到、故意不想让别人看到,并且从法律意义上笼统地讲,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对夏雪平还没造成任何实质上的违法行为。这一枪我如果打出去,那我可真的是解释不清了——到时候,我一定会遭到严重的纪律处罚、不但会被开除警籍而且要去坐牢,说不定,因为我跟夏雪平的母子关系,她也会受到牵连。
“呵呵,小子,还敢开枪吗?——你不敢!”陈赖棍看著我,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说道,“不敢开枪,就趁早把你手裡那块废铁收回去,让我们进去!就趁著夏雪平这贱人中弹昏迷的时候,让我们好好'批斗批斗'她!”
“对!快滚开!让我们进去!”
“一定要好好‘批斗批斗’她,把她斗倒斗臭!”
“嘿嘿,斗倒斗臭不一定……斗得她双腿发软、斗得她一辈子一身腥臊倒是有可能……”
抗议的群体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甚至越说言语越污秽。
一时之间我的手臂僵住了,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但我心念笃定,我是说什麽都不会给这帮人让开的,除非他们先把我打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帮穿著黑色休閒西装外套、深蓝色牛仔裤、带著黑色墨镜的男人出现在了人群裡面,接著他们毫不顾忌地推搡著人群,趾高气昂地叫嚷著,把人群一分为二,隔开了一条小道。陈赖棍和为首的几个抗议份子,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定睛一看,只见一身整洁西服、外面套著一件深灰色burberry长款防水布料风衣的高大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几个人看到了那男人的脸后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一时间交头接耳:“操……他怎麽来啦?”
“不知道……见机行事吧!”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霁隆。
见到他以后,我心裡踏实多了。
张霁隆踱著方步,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陈赖棍和我的中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赖棍,笑了笑:“这都乾嘛呢?嗯?多大误会啊,用得著动枪麽?把枪收起来吧。”
我难为情地看著张霁隆。
“听话,收起来!——怎麽著,我张霁隆说话,你都不给我面子啦?”张霁隆冲我笑了笑,又对我说道。
我无奈地放下了枪。
人群裡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这掌声听起来,既诡异,又讽刺。
张霁隆缓缓地转过了身,看著陈赖棍说道:“棍哥!好久不见,还这麽能得瑟呢?怎麽著?你们‘起义军’,这是又来活儿了?”
“哎哟,张老板!我这是有失远迎不是?嘿嘿,还有……那啥,您就用不著叫我'棍哥'啦,叫一声'老陈'就行!”陈赖棍马上点头哈腰地,笑嘻嘻对著张霁隆说道。
说起来,这陈赖棍的年龄起码五十多岁了,他比夏雪平至少还得大个十岁左右,而在三十多岁的张霁隆面前,他表现得,完全像个见到了自己亲爷爷的孙子。
“不敢当!听说上週,你又到我照顾的朋友的那个火锅城裡请客,用我跟你的那点交情,招摇撞骗、吃了一顿霸王餐;差不多同一天,你又上我结拜兄弟的ktv裡玩了个姑娘,然后还不给钱!连给姑娘的小费你都捨不得给啊?棍哥,你这麽大岁数的人了,可得好好活著!要不然别哪天翘辫子了,到时候我连要账都不知道管谁要!”
张霁隆的话句句刺耳,陈赖棍的脸上也难堪了许多:“海……我这……我这当时手头紧……然后,这也不是我主动去佔便宜的!谁知道您的手下和兄弟们,都特别太热情了,而且特别给面子——给您面子!嘿嘿……我一提您张总裁的大名,那家伙,那帮人主动给我免单的!那小姑娘,那一个个的全往我老陈身上贴啊!张老板,您可别听别人瞎说啊!这不是我主动跟人赖账的!”
接著他又拽了拽张霁隆的袖子,小声对张霁隆说道:“……再说了,当著这麽多人面儿!你就这麽直白就说出口了……我好歹也是个'起义军司令'不是?求求您,张老板!有啥事在这麽多人面前,别说这麽明白,成不!咱这麽说吧,就咱俩的交情,那一顿饭,外加那个姑娘陪我那一晚,您就当您大方,算您请我一次客了!好不好?——讲话了,咱哥们都是在f市江湖上混的,以后咱们之间谁求得著谁,那还说不定呢?”
“唉哟荷!这听棍哥的意思,以后我张霁隆,还得屈尊求您办事?——那好说!就按你说的,你这两单,我给你免了!”
陈赖棍还体会不出来张霁隆那句“免单”背后的意思,脸上更是得意:“哈哈哈!还得是张总裁啊,尿性!——要不然在咱们f市,混道上的那麽多老大,一个个的看著挺屌的,实际上都没混出个鸟球来,咋就您张总裁出息了呢!嘿嘿!为人爽快、大气、够哥们!”
“诶哟,今天棍哥,算是给我认证了哈!”张霁隆嘴上笑著,眼裡却冒著杀气。
我估摸著过不了多久,这陈赖棍怕是在f市待不下去了。
“说起来,今天这得是多大的风,把您给吹来了?”陈赖棍接著问了一句。
“呵呵,我不是也听说咱f市第一女警受伤中弹了,过来看望看望麽。”张霁隆轻描淡写地说道,接著笑著看著我。
“哼,看看?我说张总裁,您不只是过来看看这麽简单吧?瞧您这架势,该不会是想要拦咱们吧?”在陈赖棍身旁,一个跟张霁隆差不多高的胖子对张霁隆眯著眼睛皱著眉,微撅著嘴说道,“知道您隆达集团弟兄多、本事大、下手黑,但是俺们'起义军'的骨干,也都不是吃素的。”
“哟荷!兄弟,说话挺衝!”
张霁隆绷住了整张脸,唯独嘴角在微笑,死死地盯著那个胖子。
胖子见了张霁隆那双鹰隼一般眼睛,立刻吓破了胆,他再不敢迎上张霁隆的目光,因此便迅速地躲到了人群后面。
张霁隆微微笑了下,对陈赖棍说道:“棍哥,这帮人,都是你招来的?”
“——啥叫我‘招来’的?这是群众的呼声!是人民的觉醒!我只不过是受到正义的感召,把大家聚集到一起罢了。”陈赖棍神气地说道。刚刚那胖子虽然不敢看张霁隆,但是因为有人怼出去了第一句,陈赖棍现在便比刚才有底气多了。
“呵呵,行啊棍哥,都'正义感召'啦!用'人民群众'压我呐?您说,我姓张的既不是执政党的官员,我也不是在野党、或者地方党团的政客,您还跟我玩这套?”张霁隆看著陈赖棍说道。
陈赖棍还真是给了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一聊起自己正在从事的社会运动话题,立刻把脸拉得跟条苦瓜似的,也不正眼瞧张霁隆了,双手一掐腰,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张霁隆笑了笑,接著晃了晃手裡的花束,对陈赖棍说道:“别误会,我就是来给老朋友送个花的,之后我就走。”
由于刚才我跟抗议的这帮人剑拔弩张,精神高度紧绷,因此便忽略了张霁隆手裡还拿著东西——仔细一看,张霁隆手裡拿著的花,全都是白色的菊花。
白色菊花,一般都是给死人送的。
陈赖棍一见,瞬间喜出望外,他心里肯定想的是张霁隆居然能跟他站在一起;可我心裡却十分不悦,而且还有些畏惧。
张霁隆这到底是要干什麽?
“哈!原来是这麽一回事!张总裁你早说嘛!闹的兄弟我害怕了老半天!——这就对了,你张总裁家大业大,老早就听说市局的这帮走狗鹰犬们总找你麻烦!咱们诸位,也都是看在眼裡的!您能选择跟人民站在一起,一起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维护真正的社会正义,你也算是为了我们f市做贡献了!”
接著,陈赖棍转过身来,对我厉声喝道:“怎麽样,臭条子?还不赶紧给咱们开门!”
“对啊!给咱们开门!咱们要讨伐女恶警!讨伐夏雪平!”
抗议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咬著牙,恶狠狠地看著张霁隆,心说你姓张的也太不够意思了,没怎麽样就给我卖了?
我刚要开口骂张霁隆,却听他又对众人说道:“欸?等一下!我姓张的,可还有话要说呢!我说棍哥,能让我再说两句不?”
“说!说!张总裁请说!”陈赖棍一脸满足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很鄙夷地回敬了他一眼,接著对众人说道:“我说诸位,今天你们过来给陈老哥捧场,我且不问你们各位每个人,跟在病房裡面躺著的这位夏警官到底有多大仇;我且不说,曾经死在夏雪平枪口下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罪、是不是坏蛋、该不该死;我且不说,上週五在'伯爵茶餐厅',夏警官和那名犯罪分子的枪战,除了造成了店方损失以外,根本就没对任何无辜市民造成伤害;我也不问你们每个人,都拿了这个陈赖棍和他那个什麽'狗屁起义军'多少劳务费——我就问问你们各位,你们自己平时,也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百姓,对吧?”
一听张霁隆这话,陈赖棍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铁青。只听满走廊的参与抗议的那些人说道:“对!没错!”
“我们都是老百姓!”
“你张霁隆是大人物,怎麽样,不也是过日子的老百姓啊?”
“张霁隆,你是要替老百姓说话、还是替恶警夏雪平说话呢?不瞒你说,我也不怕你对我怎麽样!我早就怀疑你们隆达集团,跟市局警匪勾结啦!”
张霁隆笑了笑,看了看众人,继续朗声说道:“哈哈哈!我张霁隆是什麽人,想必大家心裡清楚得很。你们对我呢?爱怎麽评价就怎麽评价,但还是请各位扪心自问一句:我姓张的,啥时候对老百姓的评价介怀过?至于刚才那位——对,就你,这位老姐——你说我们隆达集团跟市局勾结?呵呵,那我到想问问你,你见过娶了猫当老婆的耗子麽?”
张霁隆这些话一说,走廊裡立刻鸦雀无声。
只听张霁隆继续说道:“大家都是老百姓。老百姓过日子,就图个安稳劲儿。要是论起对政府、对警察的怨恨和不满,我张霁隆站在这,敢说比你们各位任何一个,都有资格说话!——我姓张的,想当年,也是首都的名牌大学经济系毕业、在外企实习过、在本地创业过的一介高材生;可今天呢,我却成了你们各位心裡,在f市首屈一指的大流氓!——你们是否客观地问过一句,这是为什麽?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成了黑社会的大流氓,这他妈是为什麽?
“十二年前,我机缘巧合,帮著国情部、安保局端掉了那麽大一个政变集团——一个行政议会委员长,两个本地金融大鳄,一个著名经济学家,还有四个少将一个中将啊!结果呢,我替两大情报机关出生入死,临了倒是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也该著,老子在笆篱子裡面表现不错,可最后,才他妈给我减了两年刑——想当年我才二十几岁!出狱以后,我本想著就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谁知道啊,这市警察局的这帮黑皮们真是要把我姓张的赶尽杀绝啊!对我张霁隆的场子是五天一大查、三天一小查,生怕我姓张的东山再起……可我姓张的有志气!就这样,我隆达磕磕绊绊,才算是在f市有了块巴掌地!”
听著张霁隆自述自己重出江湖的故事,眼前的这帮人都不说话了,他们的耳朵早就把这些故事听出茧子了,他们的嘴皮子也早就把这些故事讲出茧子了,但他们今天这一次,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张霁隆亲自讲述自己的打拼血泪史,所以一个个的也都听得入了神。
只见张霁隆指著病房门,对所有人说道:“诺,这不麽?我刚出狱的时候,市局局长徐远,我的老冤家了,还装腔作势地请我吃了顿饭,说白了,就他妈是故意想看我笑话;当时,就是这个夏雪平——女恶警夏雪平,在席间,她跟我说,如果我张霁隆敢在f市为非作歹、犯在她手裡,她会直接把我开枪打死——你们各位听听!我张霁隆当时已经什麽样了?还要开枪打死我?多残忍啊!这女人可真狠!”
“我靠,这娘们还挺他娘的有刚啊!”
人群裡有人起哄道。“有刚”是本地方言,也是一种江湖上的黑话:“刚”这个字,有“嘴、口才”的意思:“这娘们挺有刚”翻译过来,就是说“这女人还真敢说话”。
还有人继续插嘴道:“我说张老大,这女的敢这麽吓唬你,你怎麽不把她给做了?”
我则是站在病房门前静观其变,张霁隆的意图我到现在还有点没看懂,我只好沉默著,随时准备应对下一秒的突发事件。
“荷!说的轻巧,我当时敢么?”张霁隆说道,“这位朋友,看你的打扮,也是道上玩的吧?——我姓张的当年啥情况,你没听说过麽?我那时候,可是捅了道上的马蜂窝,衙门的人每天还要看著我,试问我张霁隆还他妈敢把谁做了?要叫那时候,我心裡头就只有人家明太祖洪武爷的一句话,叫做'高筑牆、广积粮'!呐,今天我姓张的羽翼丰满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不,又赶上这夏雪平瘫在病床上。你们这这群人裡头呢,以我所知,有人是来凑热闹的、有人是收了钱捧场的、还有人是想来借引子强姦她的——玩玩凌辱女警刺激,对吧?有人呢,是想来索她的命的、还有人是想浑水摸鱼,故意在社会上搞出来点动静、吸引他人眼球的——你说说,她跟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有深仇大恨,你们还都这麽积极,我心说,我一个跟她还有那麽大梁子的,那不得赶紧过来踩她两脚、落井下石?——等她被你们这帮昧良心的给整死了,那我可赶不上趟报仇啦!”
我这时候才逐字逐句地把张霁隆的话砸摸出味道来,张霁隆看著像是在跟他们所有人屈尊打哈哈聊天,实际上每一句话都能扇这些人一个巴掌。
果然,满走廊脑袋上绑著布条、举著标语牌的人,此刻脸色都跟吃了苍蝇一般,一会红一会白的。
但听张霁隆接下来的话,更加惊悚:“真的!我对这世界上所有的神灵发誓:我比你们各位都恨夏雪平!不只更恨一百倍!——我不仅恨她,我还恨徐远,我还恨这全天下所有的警察!你们这麽多人、搞这麽大阵仗,就为了趁著夏雪平伤重、就整死一个夏雪平?我说各位,你们才就这麽点志气麽?你们知道我想的是什麽吗?——就藉著你们这些'人民'的这场'讨伐运动',咱们道上的兄弟,再帮你们一把!跟你们各位老百姓联合在一起,彻底砸了y省所有的警务系统,那多痛快!——到那个时候,那就跟《水浒传》裡写的一样:没了官府、没了衙门,咱f市江湖上的帮派、会社、公司之间,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想怎麽杀就怎麽杀——就跟老港片裡演的,在闹市区裡枪战!快意恩仇!
“诺,这位大姐,就在你们家楼底下、单元门口开枪,子弹纷飞、枪林弹雨,就算遇到您送儿子女儿上学,咱爷不避著躲著,那才叫一个爽!
“对啦!到时候,全市的黑社会,把黄赌毒生意全都做起来,而且做大、按企业化管理!那些什麽海洛因、冰毒之类的东西,想怎麽卖就怎麽卖——卖给诸位的孩子、没孩子的就卖给诸位的老公老婆、实在不行还有诸位的父母——你们各位想想,这赶上个春节、元宵节、中秋节之类的节日,全家欢乐融融地坐在客厅裡一起吸著毒,那节日得过得多舒坦!
“我差点忘了!还有带著肉体服务的会所和赌场也得开起来,开得遍地开花!想开到哪开到哪!赌场进去一次至少一千一个筹码、姑娘们玩一次起价一万一宿,付不起钱的,全都给我去乾二十年免费的苦力——嗯,我看啊,这两个地方就开到市裡各大中小学门口就挺好!早上让荷官们带著孩子们学统计概率,晚上让妓女们、鸭子们指导你们儿女们性教育,孩子们满足我们赚钱,岂不美哉?这可是双赢!
“哦,说不定到时候这警务系统没了,全市的治安就落到我隆达集团手裡了——那正好啊!到时候邻里邻居的要是有个纠纷,谁对谁错,我说了算;怎麽罚怎麽治,就按照江湖规矩——到时候,各位,可别忘了按月交保护费。
“以上说的这些,这还只是我姓张的一个人的想法——我跟各位说个数字:咱f市现在看著歌舞昇平的,可全市大大小小跟张某人一样背景的企业,一共有一百三十二家招牌;在社会上能立得住柜的、有家有业的黑社会组织,统共还有六家——到时候,这六家的龙头老大们,他们会怎麽对待各位,我可保不齐!”
张霁隆说到最后,越说声音越轻,可是满走廊却没有一个人敢多咳嗽一声,全都听得满头是汗、脸色铁青、双手发抖、小腿肚子直攥筋,没一个人敢正眼瞧张霁隆,以及那些挡在人前的那些马仔们。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挑衅地质问道:“来啊!各位!夏雪平就躺在裡面!你们加一起,少说得有一百人;这病房门口,就这几个小护士,加上这麽个小警察,手裡就一把枪;你们,加上我们隆达集团这二十来人,咱们一起衝进去,一人分一段夏雪平的尸体,绰绰有馀!——怎麽样,咱们一起进去啊?”
没有人敢应答一声,哪怕是张霁隆身边的那个陈赖棍,此时陈赖棍的嘴唇都被吓得直发抖。
“哈哈哈!行啦!诸位!——我张霁隆今天心情好,跟你们大家逗闷子、说段相声,满嘴都是胡话,你们各位可别当真!”张霁隆笑著说道,他的笑声跟打雷似的,一开嗓子,一走廊的人十有八九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张霁隆说罢,对著走廊裡的所有人摆了摆手:“都各回各家吧!——一个个的,今后都给我记著:本本分分,凭良心做人!”
被张霁隆刚才这麽一说,再加上那些马仔们会意,象徵性地把所有人一撵,走廊裡的人开始稀稀拉拉地离开了。
张霁隆看著人走的差不多了以后,没好气地对陈赖棍就说了一个字:“滚!”
接著,他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把病房门打开,又跟我走进了病房。
进入病房之前,张霁隆对手下的马仔说道:“你们先在这守著,我跟何警官有点话要说。除了医生、大夫,当然还有市局的警察以外,其他人一律赶走!”
一进病房,张霁隆先看了一眼夏雪平,对我小声问道:“怎麽样?她还好吧?”
“还没醒过来呢。不过目前看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哦,那就好。”
等他说完,我给他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折叠床旁边。我给他倒了杯水后,便坐在床上,跟张霁隆对坐著。
“抱歉了,本来我是不想打扰夏警官休息的,”张霁隆喝了口水,依旧轻声说道,“但是外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要是就这麽走了,万一他们那帮无赖卷土重来,我怕你一时间你自己招架不住。”
张霁隆说著,看著我,歪著嘴对我笑了笑,“刚才我不算管閒事吧?”
“一开始可真吓到我了!我还真就以为您是声援他们来的;结果后来我听出来你是在骂他们了,我还在心裡暗笑来著。”
“你小子啊,还是年轻!太容易就被人将上一军了!你是有手枪、别人没有,但是你记著:手枪这东西,是底牌,道理就跟打'斗地主'一样似的,手裡的牌得从最小的慢慢往大了打,赢得机会才多;哪有像你这样的,一开局就把王炸打出来的?——开局就亮底牌,底牌就不值钱了。”张霁隆戳了戳我的胸口教训著我,“那陈老赖是什麽人啊?全f市那麽多的警察都拿他没办法,你觉得他是能被你一人一把枪就给吓唬住的?夏警官虽然说是他们的头号公敌,但是你说说,现在网络这麽发达、人肉搜素的技术这麽厉害,今天他们过来的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夏警官住哪,可为什麽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敢在夏警官身体一点事情没有的时候,去她家门口闹事?你小子啊,真的还得学著点!”
我听了张霁隆的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接著,张霁隆看著夏雪平,叹了口气说道:“夏警官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人。虽然跟我放过狠话,但是平心而论,一直以来,我倒是都很佩服这样的警察的;所以我也一直看不惯那帮自以为是为了'民主'和'公义'瞎折腾的混子们!——别的诸如什麽建设化工厂和垃圾处理场、被拖欠救济金和政府保险、受到地方恶霸不公正待遇这种事,他们上个街、游个行也就算了;人家警察开枪的击毙罪犯事情,还要归他们管?一个个的,真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说的不就是麽?连警察开枪都要管,下一步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麽?”我也看著夏雪平说道。
我今天这是遇到了,才知道跟这帮人周旋有多难、又有多累;但我这才只是正面遭遇第一次。可夏雪平呢?她在跟父亲离婚的那些年裡,真不知道要跟他们见招拆招多少次、心裡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可怜弱者的世界。就因为你们手裡有枪,所以你们就比他们强,继而,他们才不会管你的枪口是衝著谁的,只管张口就骂便是。”张霁隆幽幽地说道,“'可怜'这二字,本身就有一种轻贱的意味在裡面;而某些人呢,却又不自重,所以就只会倚靠别人的'可怜'过活。几千年了,一直就没变过。”
我丧气地说道:“其实我也有错:我原来因为一些事,真的打心眼裡不太理解她,甚至还反过来迁怒与她……我现在是真的很后悔。”
“所以说麽,你小子还年轻,后面有的是时间,让你越来越能看清楚这个世界。”张霁隆又笑了笑,对我说道:“不过回想起来,我真是有日子没在这麽多人面前讲过话了——在我印象裡,上次我白话这麽多,还是我大学毕业典礼上头我作为毕业生代表在台上的致辞。”
“霁隆哥,真的,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又对张霁隆真诚地说道。
“别客气。再客气就见外了。”
“那您今天来,该不会是专门替我解围的吧?”
张霁隆说著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手裡的那捧白色菊花,接著默默地把花摆到了地上,对我说道:“也是赶巧了路过这裡。我从楼下上来,就因为看到一帮人往医院楼上冲,我就突然想起来週末时候,琦琦给我拿著手机,看的一个新闻自媒体公众号——夏雪平跟那个段亦澄枪战、还有你击毙段亦澄的画面,再加上随后你连闯三个红灯还跟交警鸣枪的视频,在那些短视频apps上,点击率都破万了。”
——靠!我说这帮抗议的人是从哪得到的夏雪平中弹的消息!
张霁隆继续说道:“我一想你小子可能就得跟他们发生衝突,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怕是摆不平他们,因此就上来看看。”
说完话以后,张霁隆的表情十分严肃。
“哈哈,我还在想,您都快赶上我的灯神了,遇到紧急情况你就出现,”我先跟张霁隆开了个玩笑,接著对他问道:“那您本来是要去哪的?”
“本来麽……呼……,”张霁隆叹了口气,“本来我今天是要去墓地的,正好,到了你这我就先把正经事情跟你说清楚我再去吧……”然后,张霁隆指了指地上那捧白菊花,说道:“这花,其实我是要送给死人的,并不是要送给夏警官的——刚才我侃了两句夏警官,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想了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您要是著急去给长辈上香,您就先去吧,我这边不打紧,只是别耽误了您的行程。”
“呵呵,你小子会说话!”张霁隆擦了擦眼镜,然后重新戴上,“我要去看的也不是什麽‘长辈’……他是我大哥。”
“您大哥?”
“嗯。就是我先前的老大。”张霁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看我说道:“我大哥叫陆锡麟——你小子还年轻,不见得听说过他,我估计夏警官不仅听说过名字,而且跟陆锡麟应该很熟。陆锡麟在f市出名的时候,夏雪平应该还只是个普通刑警;而且我也有印象,当初我们一帮人跟徐远的人对峙的时候,夏警官也出现过。”
我跟著摇了摇头。确实,在十几年以前我对f市的黑道故事一点概念没有,不认识这个陆锡麟也正常。没等张霁隆说完话,我也不住地看了看夏雪平,正想著当年夏雪平跟陆锡麟之间会不会有点什麽比较传奇的交锋故事的时候,张霁隆又说了一句话,可给我说得有点愣住了。
他说道:
“——呵呵,而且说起来,陆锡麟也是你们市局的人。”
“什麽?”我以为我听错了。
张霁隆又点了点头:“我这个大哥,其实是你们市局的卧底。论辈分,你还需管我大哥叫声'叔'——他也是你姥爷夏涛的学生,当初他打进'老宏光',就是你姥爷跟前任局长的意思。呵呵,如果当年不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怕是早在二十几岁,就曝尸街头了——算啦,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张霁隆说完话,眼眶裡竟有些湿润;他这些话,让我多少有点瞠目结舌。不过他不想再提了,我也就没展开继续往下问。
张霁隆想了想,从怀裡拿出自己的手机对我说道:“说起来,我今天是给你送东西的:把你的email地址发给我——”
我便也迅速拿出了手机,把自己的电邮地址用短信发给了他。没过两秒钟,我的邮箱裡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打开邮件的附件文档一看,裡面是用将近七百张照片组合在一起做成的pdf文档。照片裡拍下来的,是整整齐齐用紫蓝色圆珠笔在老式胶质本皮笔记本上打的表格,表格里用黑色水性笔字迹歪歪扭扭,繁体字和简体字混搭在一起,甚至还有好多错别字;在每页的第一行分别标注了“人名”、“年龄”、“钱数款项”、“接手人”、以及“备注”。
“这是……沉福才的拐卖妇女的交易名单?”我捧著手机,有些激动地问道。
张霁隆微微点了点头:“我今天来找你,帮你解围是次要,最主要的就是把这个东西给你,还有几句主要的话要跟你说。”
我难以置信地看著交易名单,要知道徐远他们亲自去j县多少次,掘地三尺都没能把这东西找出来,仔细算算,我求张霁隆办帮我办这个事情,才不到五天,他就帮我搞到手了。
“这个,您是从哪弄来的?”我看著张霁隆,兴奋地问道,“哦对,还有段捷的真实身份——真正的段捷被杀的事情,警方都无从考证!您是怎麽做到的?”
“你小子一定要问的这麽详细麽?”
“我……真挺好奇的。”
张霁隆看著我神秘地笑了笑,“概括起来就三个字:别犯懒——多动脑,适当动嘴。这两件事情说起来容易,要是一直保持下去可就难了。”
“您就继续跟我卖关子吧……”我看著张霁隆,无奈地摇了摇头。
“哈哈,行吧!告诉你也无妨:首先全y省认识黑客的,又不止段亦澄一个,全省的搞暗网黑客也不止桴故鸣一家,顺藤摸瓜,我就把这两个姓段的的资料,一併都给挖出来了;”张霁隆说罢,意味深长地问了我一句:“——怎麽样,你小子那天开枪开得解恨吧?”
我掩饰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我是老早就猜到了:就以床上躺著这位姑奶奶的性格,才不可能找这麽个人给你当淮后爸的。我要是没记错,江湖上曾经有传闻:这姑奶奶,曾经发过'终身不再嫁'的毒誓,据说跟你外公和你舅舅全家被灭门的事情有关。”
我听了张霁隆的话,也不知道心裡是该喜还是该忧。
“至于这份交易名单,呵呵,你看备注就知道了:每个备注栏裡用红笔划圈并写上一个数字的,代表给警局内部保护伞的分成;在沉福才的人头生意裡头,一共有三个涉事警察:j县分局副局长,h乡派出所所长,h乡派出所治安队长,他们仨堪称j县h乡治安的神经中枢——这本子裡一共记录了四千三百八十五名被拐卖的女性,也就是说,从沉福才四年前开始进行人口贩卖算起,这家伙平均每天都会把三名妇女转售给其他的蛇头或者色情交易场所;那三个警察,近乎每一笔生意,他们都从裡面捞到油水过,而恰巧这三位,都有把柄握在我手裡,他们仨之前,都是替我做过事的。”
“所以,你就直接让他们吐出来了?”
张霁隆摇了摇头:“让人听话可没那麽简单,让狗听话还得喂骨头呢!我还是用了点手段,让那个治安队长把这交易名单偷出来,然后拍照发给我的。我估计徐远大概也能知道,我手裡握著的把柄是什麽、我会怎麽做,所以他才让你来找我的;我甚至都能猜到,徐远拿到这份名单以后,一定会跟省厅参这三人一本,然后把自己信任的警队战友提拔上去。”
“那你还这麽放心的把东西给我?”我诧异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微笑著看著我,“三个人渣而已,我也用不著宝贝著。再说了,你们警务系统裡的事情,我管得著麽?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办不到,我也不可能答应;所以同理,对于那个治安队长,我也答应过他一些事情,他就这麽离开警队的话,我估计他也知足了。何况他们仨早捞够了,这时候才东窗事发,已经很赚了!”
我再一次地,仔仔细细地翻看著手裡的pdf文件,内心裡五味杂陈。我之前下过决心:等帮著局裡把这份交易名单找到,我就跟局裡递交辞职报告;但那是在之前,我以为夏雪平要和段亦澄进一步发展下去的时候。
可现在,段亦澄被我击毙了,夏雪平还在病床上躺著,他俩的所谓的浪漫爱情故事,全他妈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充满勾心斗角和生死暗流的十面埋伏——一想起那个让我难受到心碎的那个吻,在发生的时候段亦澄想著的竟然是如何扭断夏雪平的脖子,这让我更加的愤懑——一切之前让我痛苦煎熬的事情都不复存在了,我居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去是留。
我至少不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辞职、一走了之,最起码,得等夏雪平痊癒了以后,我看看再说。
“想什麽呢?”
张霁隆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抬起头,抿著嘴看了看张霁隆的眼睛,掩饰地摇了摇头。
“找那个申萌呢?”张霁隆追问了一句。
我愕然看著他,问道:“你竟然也知道申萌的事情?”
“呵呵,我应该跟你说过吧?——在市局裡,我不只有一张牌;你们局裡日常发生的事情,我也都有所耳闻,所以周正续自杀的事情,我也听说过。”
“好吧……你张总裁都快成了f市的千里眼、顺风耳了。不过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周正续为什麽一定要自杀?沉量才已经答允他,如果他跟我们合作,我们就会保证申萌的安全……”
“这个你别问我。你是警察,查清楚这个,是你们的职责;我是商人,我只看重结果。”
张霁隆对我的话似乎很没有兴趣,我也只好住了口。
张霁隆舔了舔嘴唇,然后对我说道:“但为了让你帮我送徐远个人情,我还替你走了下一步棋。”
“下一步棋?等等,您是说,你去查了申萌的下落?”
张霁隆点了点头,“查了。根据这上面的记录,顺藤摸瓜,把所有的将申萌转手过的蛇头,都给查到了,而且也查到了她现在所在的色情会所——就在城西北处的那家'喜无岸休閒中心',那裡表面是家结合健身、按摩、洗浴和自助餐的会所,实际上,是一个豢养性奴为主题的群交俱乐部。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地址给你。”
“那真是太谢谢了,霁隆哥!有你帮忙,我真是如得神助;如果徐局长知道了您在帮著我们查案子,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有张霁隆这家伙在,我瞬间有一种事半功倍的感觉,我都在想,如果我的生活是一本小说,那麽张霁隆一定是作者看我可怜赋予我的金手指。
张霁隆叹了口气,又说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还有,我听说你小子刚入职的时候,就跟徐远沉量才汇报说你去过'香青苑'?你曾经确认过,高副市长的那个远房侄子死的时候,车裡有样东西是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对吧?”
“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高澜的死,跟一个妓女有关了。不过这件事就不用麻烦……”
“我今天想跟你说的事情,最主要的其实就是这个,”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听我的,这两件事放弃吧。”
“什麽?”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张霁隆。
——他给我提供了这麽多的细节,结果最后却告诉我放弃;那这不就等于说,把一块香喷喷的刷了蜜汁酱料的烤肉放我鼻子下面,让我闻了几遍以后又给我拿走了麽?
“霁隆哥,为什麽啊?”
“不为什麽,这个事情你听我的准没错。”张霁隆皱著眉头,脑袋上的血管都有些许迸出的轮廓,他咬了咬牙对我说道:“反正周正续已经死了,救不救这个叫申萌的女人已经没关系了;至于高澜那家伙,他夫妻俩死就死了,秋岩,你要知道他两口子一死,全f市的老百姓都高兴得放鞭炮,这样的人死了,查不查都无所谓!你就听我的,算了吧。”
我马上对张霁隆说道:“这可不行!'桴故鸣'的事情弄得多大动静?而且估计你霁隆哥也知道,他们最后要杀的人是她啊!”我对著张霁隆指著躺在床上闭著眼睛的夏雪平说道,“于情于理,我都得把'桴故鸣'背后那帮人的真实身份查下去。救出申萌并不是为了周正续,如果能从她身上查到点证据最好;至于杀了高澜的那个妓女,我想要抓她也是一样。”
“周正续的案子都可以结了,你们还费这个劲救他那个妻子乾嘛?我打听过了,那个女人已经失心疯了,就算你们救了她也没用!我跟你打个赌,就赌五块钱,你们就算是把申萌救出来了,也什麽都问不到,赌不赌?……这麽著,秋岩,'桴故鸣'的事情我帮你查好不好?——如果你要是自己想去找姑娘快活快活、放纵自己一下,或者想去开开眼就无所谓了,千万别带人去查,行吗?”张霁隆认真地看著我说道。
我看著张霁隆的眼睛,默默吁了口气,对他说道:“难不成,这两家会所,都是你张老板的场子吧?”
张霁隆摘下眼镜,揉了揉睛明穴,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道:“我明告诉你吧,秋岩,这两家会所我确实都有股份——每家0.1%的股份,对我现在的资产就是他妈的九牛一毛;他们幕后的大老板拉我去的时候,也就是把我当成了他们面向黑道的品牌代言人而已。我这四年总共也就去过五次,每次去也就是在大堂喝口咖啡;我连鞋都不脱的,更别说脱裤子!因此你觉得,我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怕你去查麽?”
“那你一个劲地阻止我去查,究竟是因为什麽?”
“我是怕你捅娄子你知道吗!”张霁隆指了指我的胸口,对我说道:“怕你跟徐远一起捅娄子!”
他说完,我俩都沉默了。
张霁隆低著头,很无奈的看著地上那捧花。
我则是很不解地看著张霁隆的眼睛。
张霁隆咽了两口唾沫,接著跟我说道:“我就明告诉你吧:如果我的所有情报准确,外加预估准确,接下来会是这样:徐远在拿到我给你的东西以后,会迅速带著你们重案一组前去解救申萌,同时让二组和风纪股的人一起查封'喜无岸';因为你在段亦澄这件案子上、和解救申萌这两件事情上的突出表现,徐远一定会给你升职,不一定给你一个什麽头衔,然后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你去突击抓捕杀了高澜夫妇的那个妓女,顺便捎带手一举摧毁'香青苑',破案扫黄一步到位。”
“那这不是挺好麽?”我看著张霁隆,故意加了一句,“我不管别人,起码对我们做警察的来说,是最好的效果。”
“呵呵,说的轻巧!徐远老早就想取缔那两家色情会所了,但他不怕死,你怕不怕死?你怕不怕夏雪平死?”
“什麽意思?”我心中一凛。
“你知道‘喜无岸’和‘香青苑’的幕后老板是谁麽?”张霁隆对我问道,“在他们面前,我都得畏惧三分!”
“我的天啊!对于你这个‘f市地下皇帝’来说,还有你张霁隆害怕的人?这麽神奇?”我轻鬆地问道,因为依旧认为张霁隆在故意跟我编故事。
“哼,瞧你说的,你以为我是小说裡的侯龙涛?我跟你说,越是坐在我这样位置上的人,就越是害怕他们。”
“怎麽被你说的越来越玄乎了,霁隆哥?那两家色情会所的老板还能是谁啊?——市长?省长?行政议会长?总不能,是首都的京官吧?”
“要不怎麽说你小子还是太嫩了——只怕是首都的京官,都得被这帮人掣肘吧!”张霁隆沉吟著对我说道:“我从四年前刚出狱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好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咱们国内,有一股强大但是看不见的力量,就以咱们f市为起点,蔓延至全国;这股力量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无时无刻都在影响著整个国家的政法运作。而他们,就恰恰跟'喜无岸'和'香青苑',甚至全市、全国其他有名或者不为人知的秘密会所有关。”张霁隆看了看我的表情,对我问了一句:“你不信。”
我用手摀著嘴巴,没说话。
张霁隆也没理会我,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刚整合成立隆达集团的时候,曾经就有人找上过我,只说让我为一个'不属于任何部委的团体'工作,如果我同意,就会保证我的隆达集团前途一帆风顺——我当初的态度跟你一样,我都以为是诈骗犯;后来一来看我拒绝的很决绝,二来当时安保局的桂霜晴似乎有所发现,他们也就不来找我了,可结果公司在各项业务上处处受阻,本来几个月之前都通过的各项营业、财务、法务审核,偏偏在我公司正式开业之后的第二天全都重来一遍,差点把我搞到关门大吉;我一直死死撑著,一直到我被迫同意参与入股那两家色情会所,道上人都知道我跟他们两家有联繫以后,集团才逐渐上了正轨。我委託桂霜晴帮我查查那帮人,结果能力大如安保局,都查不到他们这帮人的底细——你觉得徐远能知道这些事情麽?徐远是个有野心的警察,他一辈子就想趁著自己手脚能动弹、脑子还清楚的时候建功立业,所以无论前面是一粒沙铄还是一座大山,都拦不住他。徐远年轻时候就这德行!——满f市的人都说我张霁隆心狠手辣,告诉你,徐远冷血起来比谁都不近人情!秋岩,我欣赏你,我跟你说这些话,是不想看著你跟徐远一起抱著死,你懂吗?”
张霁隆说完,狠狠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地上放著的那捧白菊花。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一个成语叫“盲人摸象”:明眼人看得到大象的样子,因此知道那大象是个什麽样子的庞然大物;而一帮看不到大象的人,只觉得大象像春木桩、像萝卜、像蒲扇、像堵牆……张霁隆说的那个“强大但是看不见的力量”,其实到现在,在我脑海裡依旧一点概念都没有,可看著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只好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无奈地看著我,缓缓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道:“小子,反正我话说到这了;至于怎麽做,你有你的自由。我先走了。”
我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无论怎麽说,今天张霁隆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那我就不远送了,霁隆哥。”
“嗯,好好照顾夏警官吧。”张霁隆拿起那捧花束,站起了身。
临出门前,他又回过头,对我说道:“哦,对了,蔡家那大小姐不在我那实习了。她昨天亲自上我办公室找过我,让我有机会告诉你一声:她真的喜欢过你。”
我看著张霁隆,无奈地笑了笑。
待张霁隆走后,我又把椅子搬到了夏雪平的床头边,把胳膊拄在膝盖上托著下巴,盯著夏雪平,叹了口气。
小c给我回了个短信,告诉我:“我已到家,苏口风紧,尽力。”
我回了一句:“谢谢,早点休息。”
我现在,突然没有更多心思,来关心苏媚珍或者艾立威的事情。
如果你正饿著,买了一碗白米饭。当你在准备开口吃的时候,有一个人走过来很诚恳地对你说,你吃了这碗饭你会死,但他也没有完全解释清楚这碗饭被他人怎麽了,从外观上来看,你也并不能观察明白这碗饭究竟有什麽问题,那这碗饭,究竟是否应该吃?
如果或许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选择不吃;但当然,有些事就是注定的,就好比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一样,跟吃不吃那碗饭,没太大的关系。
张霁隆如此认真诚恳地警告我,别去查那两家色情会所;但是查案子又是警察的职责所在……
我望向正躺在床上的夏雪平,我真的好希望此时她能立刻醒过来,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麽办。
如果是夏雪平遇到这件事,她又会怎麽做……
“嗡——嗡嗡——!嗡——嗡嗡——!”
正烦恼著,手机突然来电,来电显示: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