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当局者清
“胜南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杨鞍不解、失望、九成信了,却仍抵触黄掴的说法。他与林阡的交情,即便不似吴越杨宋贤那般深,却也因苍梧山妙真事件而非比寻常。
“为什么,自是为了扶刘二祖。”黄掴算是抓准了杨鞍的弱点。
吴越、宋贤虽都是林阡身边的人,但宋贤缺乏心机毫无侵略性,吴越则是只擅长作战却甚少有主见,两者皆不能成为红袄寨平定后的主上、仅可作为那个主上的左膀右臂,林阡自己也不可能在山东长留,是以如今的红袄寨之主,杨鞍最大的对手就是刘二祖——刘二祖,凝聚军心的本事分毫不弱,而与林阡的交情,和钱爽唐进等人相当,在杨鞍之上。
“别忘了,林阡派兵到山东救局,是第一刻就派徐辕到青州助刘二祖,山东之战是从刘二祖开始转折的,无形间给了刘二祖绝对的优势;
“鲁中之役林阡开始栽培郝定,亦是看中郝定是刘二祖的旧部。从那以后,郝定的胜仗一个接着一个,甚至可以赶超吴越;
“这还不够,一山不容二虎,因此,冯张庄之役,就是林阡削弱你杨鞍的手笔。”
杨鞍不是没有做过思想斗争:为何不信胜南,凭你对胜南的了解?
但或许就像张家人也不肯认林阡一样,杨鞍听过张家的人抱怨,说,胡水灵与林阡分裂的根本,在于那已经不是“胜南”。虽然杨鞍是那样的鄙视张睿,这一句,却说到了杨鞍的心坎里。
是的,早已不是胜南,他是林阡,短短几年,荡平了川黔、抄掠了陇陕,身为一盟之王,一方主公,怎可能不懂,如何玩弄权谋。
杨鞍最终信了黄掴的话,林阡要扶刘二祖、削你杨鞍。这个时刻,不起来反抗,难道任他宰割。
这就是黄掴对岳离保证的“我在山东已经有很多年了,不会看错人”,谣言需慢慢流传给宋匪,一是要杨鞍背黑锅背得够久,二也给杨鞍拉拢势力的时间,黄掴看准了杨鞍,就算不发难,也一定会私下结党。
这也是轩辕九烨所言,“世间事,有形即有影”,冯张庄之役虽是宋军胜了,却大可利用到这一战,成为金军逆转的伏笔。
杨鞍对黄掴说,“好,我与你们合作。但,只此一次。月观峰以南都是我的,月观峰以北是你们的。”
当时,轩辕九烨也在一旁,微笑着说:“而月观峰,你得红袄寨,我们得盟军,你要人,我们要尸体。”
金人一贯如此,不能拦腰斩,只能强行打;强行破不了,于是引内讧。
而,杨鞍对林阡的过于倚赖,促使他无法容忍半点背叛。最终,杨鞍蓄积的隐忍和不满,因这种激烈的绝望而酿成了罪恶,所以忍无可忍决心反击。
此刻,才短短一天过去,泰山境内还波云诡谲,关于形势众说纷纭。
此局,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泰安济南,尽在局中。最中心是柳闻因彭义斌与仆散安贞厮拼,黄掴、轩辕与杨鞍在外层分别堵死,金人以北有吴越石珪李思温封锁,岳离尹若儒又在大崮山以北设法破围,而岳、尹以北,又是林阡海逐浪大军压迫……岳离不曾预想,当上策转成中策,现在他对林阡所起的作用,只是阻碍他归来。
当前,正身处济南与岳离交戈的林阡,虽说应当已经得知败仗也调遣人手来救,但诸如刘二祖等援军根本无法突破金军拦锁,因此,在月观峰一带见过杨鞍的宋军,要么像史泼立这样归顺了杨鞍,要么就像柳五津一样与外界联络都已被仆散安贞切断,林阡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此战是杨鞍和金人联手所致——这一点,便于杨鞍拿下一处。
月观峰以西的横岭、以东的调军岭、以南的冯张庄,此三处,杨鞍下一步先动谁?
杨鞍最有把握的,当然就是冯张庄了。
宋贤的遭遇,应该和徐辕是同时、并一致的——昨夜,杨鞍心腹已然对宋贤下毒,不会要他命,但要他失去战力、置身局外。
祝孟尝?莽夫一个,不是杨鞍对手,回去后教训他不迟。
林阡,暂时还不知道杨鞍是幕后黑手,当然不能针对冯张庄给以最多的兵力充蓄,何况,如今属月观峰最急。
杨鞍唯一担心的人是凤箫吟,作为林阡的女人,其厉害程度杨鞍心知肚明,何况苍梧山时期,杨鞍便已见识过她武功。不过,现在她这副样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足为惧。
冯张庄在几日内异动频繁。
腊月廿八夜,杨宋贤更是莫名失踪,与月观峰徐辕几乎同时,下落不明。
翌日,冯张庄驻军有人滋事,骚乱连传,种种不安,吟儿闻得见,却全放给祝孟尝去处理。
前几天平息事态就已够压力,如今少了个搭档,祝孟尝难免心虚:“可是杨少侠他……”
“别去管别人,相信你自己,祝将军,你在冯张庄,比他有威信。”吟儿所说不假,她看出冯张庄之役后林阡都是安排祝孟尝向军民解释,虽然祝孟尝解释的方式很教人捧腹,却太有亲和力。
嗯,老祝也懂的,担心解决不了问题,守得住冯张庄,杨宋贤或可能平安归来,若守不住,大家就真的都完了。祝孟尝决然领命,尽心尽责,人前人后都威风凛凛,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
是日,林阡还在济南府未归、月观峰却被传沦陷,难免教吟儿心惊,急令确定消息,回报说,确实有战乱,不过还未必沦陷,国安用、刘二祖都有相援,与回报同时的,却还有传言,说存在叛徒与金军合谋——传言,七成都是真相。
“主母,那叛徒好像出在调军岭,对着各个地方出阴招。”是啊,冯张庄这里的乱子,别处理应一样有,都是阴招。
“这叛徒是谁,倒是迫不及待要会一会。”吟儿冷笑。
国安用、刘二祖救援的兵马,其实都被金军拦在了外面,层层包裹之下的杨鞍,反而无法令吟儿发现他不在冯张庄内。因而第一刻,吟儿并未发现,叛徒是杨鞍。
杨鞍确实不重要,只是个病号,冯张庄内,谁会注意到他。吟儿也就那天雪仗的时候去说了点妙真的事,后来再也没见他,他眼睛还没算完全恢复。就像吟儿,杨鞍明知她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提防她。
但就在这日午后,月观峰尚处于激战中,形势根本难以明确时,就有第二道传言进了吟儿的耳,说杨鞍就是这个叛徒,冯张庄是他下一处目标……这传言,比杨鞍预想得快得多,当时,月观峰确切地说还没被他得到,按理说吟儿不可能在那时就能获知。其实这一点值得深究,容后再剖。
吟儿听说这传言之后,立马派人去看杨鞍在否,得知他从昨夜起就没出现过,连带着身边的心腹也消失了十几个,果不其然,与传言相契!
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天冯张庄异动频频,想必杨鞍就是趁着冯张庄多事才能不招人耳目!短短一天,谁想到是他!亏得这传言!
“杨鞍拥趸都有何人?若然启衅,谁为谋主,谁为将帅?”吟儿自要问当地士兵相关敌情。事先吟儿从未想过,要掌握的敌情竟来自自己人。
兵士们向她报了展徽、****、刘全、王琳几个姓名,杨鞍之部下倒是勇谋兼备,吟儿原想嘲讽一句“一个都没听过”,话到嘴边忽然醒悟,这,也许就是杨鞍们叛变的根由。杨鞍不是一个人,这些人,都是因权位不匀而不忿。他们先前全是当家,然而此战无法施展,所以吟儿一个都没听过。
又能怪谁?怪盟军太强喧宾夺主?怪红袄寨太大人才辈出?或怪林阡他权位分配不当?吟儿苦笑一声,怪东西还没偷完,就分赃不匀啊!难怪匪斗不过官!
吟儿无法去想杨宋贤的人间蒸发到底与杨鞍多大牵连,唯能叹他的心实在太黑,当务之急,是加紧布防,刻不容缓!
起身,传令,“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