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5章 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林陌从淮南回到陇陕,林阡早就从“真刚”的来信中得知;
林陌在香林山劫持金帝,林阡当晚便在“转魄”的情报里获悉;
林陌担当曹王府新主、领导起“伐宋联盟”……林阡,再晚都会听说。
连日来,眼看着会宁就要成为对完颜永琏最为不祥的“常败之地”、西线宋军亦将以不可逆之势吞噬陇陕所有金军劲旅大获全胜……谁料就在这紧要关头,宋军严丝合缝的包围竟猝然被金军撕开了一道裂缝,继而绝地反击、绝处逢生,其情其境似极了十年来林阡率领抗金联盟对曹王府打过的每一起翻身之仗。然而在曹王倒下的今时今日,究竟何人,成为了金军昏暗中的那道曙光?
二月初十决战之前,静宁和秦州已是金军的空白地带,定西、陇南、陈仓三地亦全被宋军隔断,完颜永琏在会宁的处境被描述为“与赵淳在襄阳等同”毫不夸张。但当会宁和定西的金军冲破封锁顺利会师,“气尽棋亡”瞬然变作“气连棋活”,宋军这场原本必胜的决战毋庸置疑落空。
撕开裂缝的金军将帅并不陌生,会宁的卿旭瑭高风雷,定西的完颜璘把回海,或武功绝他横扫陇右的同时“过强险入魔、收刀时受伤”……旁人联想到那场景或还觉得好笑,她却是对此担忧得不得了,“只怕那战狼对你的伤害跟酒一样,当时没醉,后劲很大……”
“什么后劲?我是眼花、刀没对得准鞘才受伤!”林阡又感动,又尴尬,又气恼,“小题大做。”
“反正看着川蜀也没什么乱子,诛吴的事一时也急不得,交给他们有条不紊地组织。”吟儿笑着,有理有据地说。
“你说得对。不过,也等不起。”林阡原本是希望她发挥她的铁腕作风、一次性集中李好义和杨巨源两大集团、把吴曦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全部消除的,听她说急不得,想,可能是自己未曾亲临成都、不及她有说话权吧。望着吟儿笑靥明晰、俨然不知近日变故,他的心忽而一颤,不知道如何启齿:“吟儿……”
“什么?”吟儿粲然望他,眼中光华流转。
“川宇回来了,你知道吗,曹王他被小人绊倒,命在旦夕……”林阡苦叹,不忍注视她脸色的变化,“你和你爹、我和我娘,竟都好像不能释怀,唉,实在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他,他怎样了?”她颤声问,作为一个不孝女,当然最先关注的是父亲,可是问的同时她的眼神一黯,她有什么资格关心他,她和完颜璟一样、总以为他坚强地永远屹立不倒、所以一次次变本加厉地任性试探他、反抗他、伤害他。她不配问他,也深知,他虽没有当面说,却一定已经吩咐麾下,“战场上若她阻碍太过,汝等可自行将她斩除,也算为我、为曹王府正名。”那是应该的,那是原属于她的家国对她的惩罚。
而在楚风流阵前死于林阡之手后,她能愈发感受到父亲对她的深恶痛绝,他对楚风流多负疚,对她就有多憎恶,楚风流才是他的小牛犊,而她,凤箫吟,只是个该受天打雷劈的魔鬼,尽管她害怕失去,可是她不配拥有!最后,她只能无助地抱着周虎的孩子哭:“阿姨,没有父亲了……”留不住,环庆玉皇山的火楼,注定是父女的最后一面。
这一刻,尽管她很关心地脱口而出,也意识到曹王府不会给她去探视的机会她没有资格去!那为什么还要纠结,还要用负面情绪去对胜南再扰心?这不是你凤箫吟自己作的决定吗你也不是也说过永远都不会后悔吗!缓得一缓,收起惊慌,平静地狠心地自问自答:“他应当没大碍?否则,我早知道了。”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问林阡:“川宇和娘亲,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透她这副违心的样子反而更伤感:“川宇他,继承了曹王,是如今西线金军的马首是瞻,极有可能是盟军将来的头号大敌……”
她听他说得心中打鼓,若干年前,她感激过林陌的退让、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陌的原谅,于是就心安理得了陌的不存在,在那个没有陌的世界横行无忌,突然间,陌的回归犹如晴天霹雳、分明异物入侵、不知要给这九州残局带来怎样的影响,她不是害怕后果,而是震惊前因,前因,不就是阡和她吗!
回帐的路上阡吟都有过力竭所以彼此扶持才走完,十年来南征北战类似这样的相互取暖早就已经习惯,可是,那就是陌最不能看见的、陌认为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那些欲念,他本来都能藏掩,不顾一切要忘却,可是,所有人都推动着他刻骨铭心,撕心裂肺——
兴州婚宴、陈仓血洗、金宋对阵、环庆抢亲,
先被冤而蒙难,为护吟而舍身,却受骗而叛国,又因阡而受辱,
兴州大火、散关追杀、六合交兵、建康船战,
既不被本就脱离的武林承认,也不被本就亏欠的民众原谅……
所以陌完全摒弃了传统的国别之分,而决意只从正邪清浊来论公私,
后世曾有人说那位彻底与汉朝断绝关系的李陵:“当他无家可归,祖国执行不义的时候,叛变也许是悲壮的正道。”
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营帐,才一掀帘,林阡和吟儿意外看到轻舟和小牛犊在,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忧愁略减、喜不自禁。
很明显,某些地方有捷报,林阡立即问起那个从来就没让自己失望的少年:“是宋恒?”
“主公,先说襄阳。”军师原在案边读信,闻言抬头,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