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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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倩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显得黯淡无光，她直言道：“坦率地说，我在市政府待得有些乏味了，副秘书长，官职不小，被人称呼起来也好听，在这个位置上看似风光无限，说穿了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
“一天到晚周旋于各位领导之间，正经工作干不了多少，勾心斗角的事情倒没少干，太腻歪！舅舅你是知道的，大学毕业时，我也是踌躇满志，也有远大的理想抱负，方才听了你的建议进了体制内发展，这几年倒也顺风顺水，但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今天康毅的表现给了我启迪，正是因为这几年走得太顺了，让我失去了刚毕业时对待工作的热情和兴趣。”
听完罗倩的话，王万忠陷入沉思，是啊，自己这外甥女这些年活得太累了，刚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就出车祸意外身亡，婆媳关系处理的也不好，被她那个刁蛮婆婆把失去儿子的责任强加到她身上，骂她是专克男人的扫把星。她独自承受着压力，把生活中的不如意抛在一边，全副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来，偏偏干得又是这么个伺候人的活儿。
如今的领导有多难伺候王万忠心知肚明，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可以说各有千秋、不一而足，基层领导傲气、痞气、甚至匪气，但号准了脉就不难打交道；高层领导和蔼可亲注重在大家面前的形象气质，也不难打交道；
毛病最多最难伺候的就是市一级领导，地级市虽说也算是基层，但爬到市一级领导岗位上的干部，大多自视甚高、恃才傲物，你说他是党的高级干部，他还算不上，你说他是基层官员吧，他虚伪的自个儿不承认，还就是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官员盛气凌人的做派，让下面的干部难以捉摸领导的心思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伺候着。
比如说崔立文！
罗倩的话说得直白，却深深触动着王万忠的内心，人这一生，应该主动寻找乐趣，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没了乐趣，活着就没什么意义了。每个人都有压力，但反过来想想，压力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生活的本质是释放，懂得释放的人才能将压力转化为动力。
想到了这里，王万忠由衷的为罗倩感到高兴，罗倩看开了，要离开市政府这个憋屈的圈子，去寻求更广阔的舞台，对她而言是件好事，从她自身来讲，也是种精神上的释放。
“你能想通我很高兴，市政府这潭水确实很浑，跳出去也好，不过你想清楚要去哪儿了吗？”王万忠笑着问道。
罗倩若有所思的说：“要不，我去武阳县？”
罗倩的表情在王万忠看来更像是赌气，他呵呵一笑，说道：“你不会跟康毅卯上了吗？”
“舅舅，你说什么呢？”罗倩脸一红，娇嗔道。
王万忠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清源镇就是武阳县下辖的乡镇，康毅刚提出要去清源，罗倩就嚷嚷着要下挂武阳，莫非罗倩对康毅那小子动了情？由不得王万忠不往这方面想。
见罗倩矢口否认，王万忠也就不再逗她：“去武阳倒不是不行，武阳县委书记彭学礼是我一手提拔的，你过去了，他会照顾你，如果你是为了跟康毅赌气，我劝你不要去武阳。”
罗倩不明白王万忠的意思了，诧异地望着他。说心里话，她做出去武阳的决定，是存了跟康毅别苗头的心思，一天时间接触下来，她对康毅感到好奇，这混蛋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以前的嚣张跋扈和今日的工于心计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王万忠见罗倩不解，笑着解释：“因为不少小型企业驻扎清源，直接拉动了清源镇经济的发展，市里早就有想法把清源划到市区来，目前的情况是宝东区和宛仪区在争，清源镇从武阳县脱离出来是早晚的事情，你这时候去武阳，不是白费心机了么。”
罗倩明白了王万忠的良苦用心，便问道：“舅，宝东和宛仪谁的机会更大一些？”
王万忠叹息一声，说：“崔立文力挺宛仪，周继平死保宝东，几次常委会上两人都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从我的角度看，更倾向于宛仪，因为宛仪更靠近市区，发展潜力更大。”
罗倩下定了决心，说：“那我就去宛仪。”
…………
康毅并不知道他已经被罗倩盯上了，忙活了一天，他身心俱疲，从三号别墅出来后，本想去杨雪峰入住的一号别墅跟他打个招呼，看看时间不早了，他想着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明天再说也不迟，便返回桃园主楼客房里休息。
来到房间门口，康毅看见赵金辉在等他，便走上前说道：“金辉，这么晚了，你咋还不休息？找我有事？”边说边打开房门，将赵金辉让进了屋。
进屋后，赵金辉问道：“毅哥，问题都解决了？”
在沙发上坐下，康毅点头道：“差不多了。”他把市委对陶建斌三人的处理结果跟赵金辉讲述了一遍。
赵金辉双手交叉大拇指绕着圈说道：“来你这里之前，我看到陶建斌去了崔立文的六号楼。”
康毅笑着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金辉也笑了，说道：“看来，崔立文还是信任陶建斌的。”
康毅恶狠狠地说：“没错，还不是一般的信任。这次便宜他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把他的狗爪子剁下来！”
其实也不难想到崔立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识破他的诡计，对以工于心计著称的崔立文来说，他的挑拨离间之计简直太小儿科了，冷静下来稍微过过脑子，就能看出他的话到处都是漏洞，只是当时人太多，杨雪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王万忠也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来，才让他乱了心绪，中了康毅的圈套。
康毅心想，此时的崔立文恨不得把我抽筋剔骨才能消解心头之恨吧。
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递给康毅一支，赵金辉问道：“毅哥，下一步，你怎么打算的？”
接过香烟点燃，康毅说道：“我打算留在溢扬，已经跟王万忠谈好了，你呢？张市长走了，你要回齐州吗？”
赵金辉摇摇头，语气沉重地说：“我不知道，张市长来溢扬，是以挂职干部下派的名义，所以我的人事档案就留在了省委办公厅人事处，张市长这一走，很多计划都被打乱了，实话说，到现在我的脑子还都乱哄哄的，要不，毅哥你帮我拿个主意吧。”
拍拍赵金辉的肩膀，康毅说道：“人已经没了，想多了也没用。金辉，你信得过我的话，不如跟我去清源镇吧，咱哥儿俩下去扑腾一番，说不定也能闯出名堂来。”
赵金辉一愣，问道：“你不是要留溢扬吗？怎么又要下乡镇啊？”
康毅笑着说：“清源镇也属于溢扬市啊，留溢扬也不一定非要留在市直机关。金辉，我只是给你提供个选择，你不要觉得抹不开面子非得答应我不可。”
赵金辉少言寡语的非常憨厚，嘿嘿一笑，他说道：“咱哥儿俩不说这个，毅哥你看得上我，愿意带我一起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存在抹开抹不开面子的问题，我属于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类型，只要你不嫌我笨，毅哥，我跟你干了！”
一番话说得康毅笑了起来，一把搂住赵金辉的肩膀，康毅说道：“好兄弟，就这么说定了，今后的路，咱俩闯！”
…………
春雨贵如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杨雪峰关上了窗子，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
回想着刚才跟省委吴书记汇报的情形，杨雪峰内心隐隐有些兴奋。
从吴书记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上可以推敲出，省里也不希望张海潮的死留下什么后遗症，因此，吴书记对他坚决的贯彻落实省里的意图是满意的。
话到最后，吴书记含蓄的表明，省委对王万忠刻意隐瞒张海潮的死因非常不满，下一步考虑调整溢扬的班子。杨雪峰明白，吴书记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他提起这件事，因为调整市一级的主要领导干部，是省委常委会才能做出的决定，那么，眼下吴书记跟他提起来，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有意让他来接王万忠的班。
能够主政一市，对杨雪峰来说梦寐以求，他是个有着远大政治抱负的人，虽说已经官拜省纪委副书记，可谓位高权重，但要一直在纪委系统内发展，毕竟上升的空间十分有限，如果能跳出纪委系统，转任溢扬市委书记，那么，无疑为他继续向上迈进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正在回味无穷时，手机响了起来，杨雪峰看了眼屏幕，电话来自京城，他赶忙按下了接通键。
“苏书记，我是雪峰，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杨雪峰笑着问候对面的苏逸之。
苏逸之虽然年过五十，但精力充沛，熬到深夜也不会感觉出有丝毫疲惫。
“是啊雪峰，一大堆事情刚处理完，还没有睡意，你还在溢扬吧？海潮的身后事处理的怎么样了？”苏逸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