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2.5-2.8)
第五章、报应不爽。
贾文和半伏在地上,将那份协议草案的副本铺开,仔细看着。他细长的双目
光芒微闪,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把草案看完。
贾文和推开文牍,「裂土封国。不意程侯之威,一至于斯」。
贾文和这声「程侯」,让程宗扬心花怒放,这称呼还是头一次听到,当场笑
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下面。
「老贾,来跟我混吧,绝不屈了你的才华」。
贾文和淡淡道:「此议若成,程侯便是众矢之的,若换作贾某,定然寝食难
安,真不知程侯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程宗扬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你吓唬我?」。
「程侯匡扶王室,功高难赏,」贾文和点了点那份协议,「方有此议。程侯
不思进取,转而求田问舍,逐利自污,亦不失为自保之术。然程侯挟不世之功,
却行商贾之事,如圈中之豚,求食而肥。安能长久?」。
程宗扬火气直冲脑门,这家伙居然把自己比作肥猪?有我这么精壮的猪吗?
贾文和对他的脸色视若无睹,他抬袖咳了几声,「行大事毫不惜身,弃权柄
有如敝履,视小利却如性命——贾某不才,真不知程侯是上古之贤人,还是鼠目
寸光之徒。岂不闻天予不取,反受其殃?」。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忍下这口气,「大家理念不同,光靠嘴巴,我也说服不了
你。这样吧,等你伤势好些之后,我派人送你去临安、建康、江州游历一番,让
你看看我这肥猪有多壮」。
贾文和眼中光芒一闪,「江州?」。
「没错」。程宗扬道:「我的」。
江州之战是六朝近年来的大事,贾文和当然不会没有听说过,以一城之地,
数千之众,力拒数万宋军精锐,消匿多年的星月湖大营初露峥嵘便震动六朝。假
如江州真的属于这位程侯,他的实力和目的就需要重新评估了。
「既然如此,程侯不若弃舞都,而取此地」。
贾文和在地图上一指,正是宋国丹阳对面,毗邻云水的大片区域。
程宗扬仔细一看,好嘛,你这还是操着心要造反啊……。
贾文和指的地方位于汉国最南端,与江州南北呼应,进可攻,退可守,要不
是自己没有造反的打算,还真是块宝地。
「皇图霸业吗?」。程宗扬语带感慨地说道:「吕巨君胸怀大志,如今悬首东
阙;刘建身为诸侯,如今悬首北阙;董破虏豪勇盖世,如今悬首西阙。吕冀运气
不错,现在囚于北寺狱,只等一杯鸩酒送他上路,还能留条全尸」。
程宗扬站起身,望着外面的宫阙,「我对皇图霸业没兴趣。强如董破虏,智
如吕巨君,贵如天子,尊如太后——他们用过手机吗?上过网吗?杀来杀去,不
过蜗角之争」。
贾文和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我想走一条新路,一条不同于帝王将相的新路。我知道这条路能走得通,
也必须走得通」。
程宗扬转过身,「文和兄,我需要你来帮我」。
「师傅」。高智商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行啊,去小云那里浪了两天?」。
「师傅,你可冤枉死我了」。高智商叫起了撞天屈,「我跟义纵那小子满洛
都去找宁成,别说去浪了,连觉都没怎么睡」。
程宗扬连忙道:「找到了吗?」。
自己如今虽然控制两宫,但最大的问题是朝廷里面缺少自己人,势单力薄。
董宣算一个,但第二个就暂缺了。宁成身为大司农,又在政变中入狱,算是大半
个自己人。可没想到他那么大一个官,居然一点都不顾体面,连汉国官场多年的
潜规则都不理会,抽冷子砸了枷锁,跟个小流氓似的越狱了。
「刚打听出来的。前天有人拿着伪造的文书从夏门逃走,听那人的相貌、身
形,多半就是老宁」。
宁成这家伙……还真是个人物。洛都之乱死了那么多人,他一个罪囚竟然顺
顺当当逃出城外。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笑到了最后,否则也不会逃的那么快。
「师傅,还追不追?」。
「追!追上告诉他赶紧回来当官,还当他的大司农」。
「成」。
「哎,你就别去了。要你办的事还多着呢」。程宗扬道:「你去见程郑大哥
和赵墨轩,让他们尽力往洛都调运粮食、酒肉、布匹……各种物资越多越好。还
有,眼下还有件大事,老秦和老班都要留在宫里处置,宅中那边还需要秦夫人坐
镇,你一会儿顺便护送秦夫人回去」。
「这事好办!师傅!你就放心吧」。高智商说着高声嚷道:「富安!富安!
你个狗才,又死哪儿去了?」。
「这儿呢!在这儿呢」。富安跟着自家衙内跑了几天,这会儿刚回来收拾一
番,听到衙内召唤,连忙拎着食盒一溜烟地跑来,先从怀里掏出个手炉,塞给衙
内,又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糕点,「赶紧先垫垫」。
高智商接过来往嘴巴里一塞,含糊说道:「师傅,我去了!那啥——晚上我
去小云那儿,就不回来了」。
武库燃烧数日的大火终于熄灭。漫天阴霾散去,京城洛都也迎来了久违的阳
光,笼罩在城内多日的肃杀气氛一扫而空。
洛都人口百万,食指浩繁,每日所需的口粮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用说眼
下天气严寒,还需要生火取暖。天子驾崩之后,引发的动荡导致整个洛都封城数
日,内外断绝,许多人家已经断炊。
乱事方定,安抚人心是第一要务。董卓授首,胡骑军入城稳住局势之后,司
隶校尉董宣立刻下令,打开城外的常平仓,组织隶徒将粮食运入城中,全力接济
百姓,并且大开城门,允许百姓出城拾取柴草,生火御寒。
市井间活跃多日的游侠儿们突然变得沉寂,倒是商贾们仿佛嗅到什么风声,
从躲藏多日的坊市中钻出,以前所未有的积极姿态扶危济困,与官方全力合作。
多方努力之下,民心很快稳定下来,各处紧闭的坊门陆续打开,街上也多了
行人的踪迹。虽然许多人眼中还有疑虑,但看到名震洛都的卧虎董宣亲自带人在
街头巡视,些许不安也像道旁的残雪一样逐渐化去。
董宣与凉州军搏杀时被刺中腹侧,伤势与金蜜镝如出一辙。属下拼死相救才
保住性命。他顾不得重伤在身,草草包扎之后,便率领隶徒在街头奔走,传谕四
城,宣告诸逆已然伏诛,天子不日即将登基,届时大赦天下,百姓皆有赏赐。
程宗扬望着车窗外的人群,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动乱平息之后,董宣第
一时间就求见皇后,被他借口皇后殿下凤体不适,搪塞过去。但三五日还能勉强
应付,如果天子登基,赵飞燕还不露面,只怕刚平静下来的局面又要再生波澜。
程宗扬放下车帘,吩咐道:「去北寺狱」。
北寺狱的内侍已经尽数换过,如今狱内都是单超、徐璜、唐衡等人的心腹亲
信。刘骜最亲近的五位中常侍,左绾、具援死于战乱,剩下三人在乱事中都牢牢
站在长秋宫一边,忠心可鉴,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一名内侍躬着腰道:「……人犯乖得很,既不胡乱打听,也不多嘴瞎问,老
实待在里头,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这会儿正睡着呢」。
程宗扬往牢房内看去。果然陶弘敏正蒙头大睡,被衾虽然不是簇新,好歹也
算乾净。那些内侍早已接到吩咐,通常从犯人身上榨油的手段全都收拾起来,倒
没让他受什么委屈。
程宗扬笑道:「五爷,你倒是好睡,心真够宽的」。
刚被内侍叫醒的陶弘敏没有半点恼意,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有屋住,
有衣穿,还有人管饭,能不宽心吗?你瞧,在这儿两天,我还胖了呢」。
「不愧是大富人家出身,知道保养。换作别人早就肝颤了,哪里还有心情去
管是胖还是瘦了」。程宗扬说着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拉长声音道:「知道我
来干嘛的吗?」。
陶弘敏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恭喜赵皇后了」。
程宗扬竖起大拇指,「明白人,一点就透」。
内侍已经打开狱门,程宗扬走进去,在陶弘敏对面席地坐下,「知道我为什
么留五爷小住几日吗?」。
陶弘敏也理了理衣冠,屈膝坐好,正容道:「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劲。
「跟黑魔海合作是谁的主意?」。
「广源行组的局。我们陶家在晴州多少有点份量,正好在这边也有生意,便
有人找到我」。
「是五爷自己的意思,还是族中的意思?」。
「我自己拿的主意」。陶弘敏道:「坦白说,我当初也想拉你入局」。
「龙辰是谁的人?」。
「这个恐怕没什么人知道,但这次应该是广源行出的钱」。
「帛十六你认识吗?」。
「我说我不认识你信吗?」。陶弘敏没好气地说道:「不但认识,还是打小的
玩伴,熟得穿一条裤子」。
「他人呢?」。
「那混蛋贼得很,还没开打就跑了。说是老爷子病重,急着回去争家产」。
陶弘敏满腹牢骚地说道:「谁知道他扔下这么个烂摊子,活活把我给坑了」。
「我想找到他们。有路子吗?」。
陶弘敏毫不犹豫地说道:「会馆」。
程宗扬笑了起来,「五爷住了这么些天,估计也烦了,我这就派人送你回会
馆休息。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再聚聚」。
这是让自己领路啊。陶弘敏倒也光棍,「得,吃了你好几天,也不能白吃。
老五这回算栽了,躺倒挨捶吧」。
陶弘敏痛快走人。其他人脱不开身,由刘诏和郑宾负责护送。名为护送,实
际是去追拿广源行的漏网之鱼。
不过程宗扬对能不能抓到人,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隔了两天,该跑的早
就跑了,无非是尽人事而已。
北寺狱内囚犯还有不少,当初赵王的罪属已经被处置过,如今关押的多是刘
建的家眷。他称帝之后,把江都邸的家眷一并带入宫中,刘建势败被杀,这些人
一个都没跑掉,全部被收押,就近关入北寺狱。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附逆的大臣,比如师丹,还有昔日的绣衣使者江充。这
些人都在大辟之列,会在接下来的数日内陆续伏诛。
愿赌服输,程宗扬没有理会这些人,直接走到最里面一处监牢前,望着牢内
的囚徒——大司马、领尚书事、襄邑侯,以行事肆无忌惮而着称的外戚吕冀。
吕冀戴着木枷,手脚也被镣铐锁住,他浓密的髯髯多日未曾打理,上面还沾
着菜汁饭粒,比起当日的裘服锦衣,意气风发,显得狼狈了许多。不过他身陷囹
吾,神态兀自桀骜,看着程宗扬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程宗扬像看一头猎物一样看着他,「吕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吕冀咆哮道:「我要见阿姊」。
程宗扬拿出一份诏书,「这是你阿姊的手谕。来人,给大司马念念」。
旁边的内侍接过诏书,扯着公鸭嗓子道:「太后懿旨:宫中乱起,吕冀处置
不当,着令赐死」。
吕冀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嚎叫道:「我不信!你们敢矫诏杀人!我要见
阿姊!放我出去」。
「想出去?」。程宗扬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好说」。
一辆黑漆朱绘的宫车辘辘驶过长街,沿着宫中的御道一直向北,穿过重重宫
禁,来到一扇深黑色的大门前。
内侍早已接到几位中常侍的吩咐,一大早就在门外守候。见车马过来,赶紧
推开大门。
紧闭的大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哑」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条狭窄幽深
的巷子。小巷阴暗而又潮湿,两旁是低矮简陋的房屋。在气势恢弘的汉宫内,这
些房屋完全属于异类,低矮得就像半埋在土中。房屋与巷道都由青石砌成,年深
日久,表面遍布青苔,半朽的屋檐彼此靠在一起,几乎遮蔽了天空。大门一闭,
整条窄巷都被笼罩在阴影下,即使正午时分,也不见天日。
此时巷道两侧已经跪满了人,除了几名身着乌衣的内侍,余下尽是女子。她
们大都三十余岁,虽然芳华将逝,仍能看出昔日的阿娜美貌,只是她们的目光或
是惊惶,或是疲惫,或是木然,再没有曾经的灵动。
车门打开,一双薄底快靴落在踏板上,然后一跃而下。
内侍伏身施礼,「奴才叩见上官」。
后面的众女也齐齐伏身,「罪奴见过上官」。
「免礼」。声音意外的年轻。
众人直起腰,目光上移,只看到一人披着玄黑色的熊皮大氅,脸上却戴着一
张银制的面具。
那人站在大门处,阳光从他背后射入,将他身影照得闪闪发亮。在他头顶的
门楣上,挂着一方匾额,匾上黑色的字迹颜色已经脱落大半,从残留的刻痕上,
勉强能辨认出上面写着两个字:永巷。
众人齐齐伏下身,他们只知道今天有一位身份极要紧的大人物要来,却没想
到来人会戴着面具。能够使动几位中常侍,偏偏还要掩藏身份,那么只有一种可
能——他要在永巷做的事绝不能泄漏分毫。
众人加倍小心,眼睛都不敢乱看。一名内侍伏身禀道:「禀上官,北宫历年
被打入过永巷的妃嫔宫人,共一千三百七十人,如今尚存二百六十一人,按单常
侍的吩咐,小的已将其尽数召至巷中」。
戴着面具的大人物点了点头,然后穿过人群,踏入巷内。
巷子正中是一处圆形的空场,此时已经按照吩咐事先摆好坐榻,铺好锦垫,
旁边还放了两只熏炉,用来取暖除秽。
程宗扬走到榻前,撩起大氅,拂衣坐下,隔着面具往下看去。
数百名女子鬓发如云,黑压压跪成一片。最前面一名美貌的少妇,正是董昭
仪。先帝内宠极多,有名份的妃嫔便有二十余位,然而此时尚存的不过三五人而
已,自董昭仪以下,尽在此地。
董昭仪先时也曾被打入永巷,吃过苦头,一来年轻貌美,二来屈意奉迎,被
当时的永巷令吕冀开恩,赦免放出,今次不知为何又被召来,心下不免忐忑。
意识到扫来的目光,董昭仪扬脸露出一个媚笑,红唇却禁不住微微发颤。
那人开口道:「我这次来永巷,是奉两宫之命巡视传谕。天子驾崩,新君继
位。皇后不日将移居永安宫。太后与先帝一众嫔妃,移居长信宫。皇后下诏,天
子登基,大赦天下,永巷的罪奴一并赦免,复其旧位」。
下方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不敢作声。
「其二,太后听闻原永巷令吕冀罔顾国法,咨意妄为,大为愤怒,命本官前
来查实,予以严惩。你们若有冤屈,尽可陈诉,自有太后为尔等作主」。
程宗扬说完,巷内依旧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程宗扬微微皱起眉,这些女子显然久经磨难,戒心十足,轻易不会相信旁人
的言辞。他重重咳了一声,随行的内侍立刻叫道:「带人犯」。
巷口传来「哗哗」的铁链声,接着一名身材肥壮的囚犯被拖了进来。那囚犯
戴着重枷,披头散发,口中塞着一团麻布,鼻翼鼓胀着,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
两眼赤红地瞪着众人,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魔。
两旁的女子一阵骚动,不少人看到他的面容,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几名内侍架着吕冀,将他拖到戴着面具的上官面前,按倒在地。
一名内侍打开诏书,尖声念道:「皇后谕旨:大司马吕冀为人跋扈,性情凶
恶,素来倒行逆施,目无法纪,其罪当诛。今奉太后旨意,着令吕冀赐死。家产
藉没,家眷入永安宫为奴」。
永巷内一片死寂,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有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恶作
剧。毕竟她们已经在吕氏的阴影下度过了漫长岁月——几乎有三生三世那么长。
在众人不安的目光中,一名盛妆打扮的女子被带入巷中,她身着华服,腰间
悬着一组精美的玉佩,衣饰一如王侯贵人,只是双腕戴着铁铸的镣铐。
「太后懿旨」。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巷内回荡,「永安宫奴孙寿,年二十三,
未育,系罪臣吕冀之妻,封襄城君,以罪当诛。姑且免死,着即发配,赏功臣为
奴」。
孙寿屈膝跪在新主人面前,罂粟女当场摘去她的发钗、环佩、饰物,剥去华
服,剪去一绺长发,将她从高高在上的封君降为奴婢。
孙寿一脸柔婉的俯首听命,就像只被驯服的羊羔一样乖巧温顺。旁边的吕冀
目眦欲裂,口鼻中发出「唔唔」的怒吼声。
罂粟女一边扯开孙寿的长裾,一边笑道:「大司马的模样好吓人呢。可惜,
你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保不住自己的夫人啦」。
吕冀挣扎着试图站起,却被几名内侍死死按住。
「你不服气?」。程宗扬抬手指着周围的女子,冷笑道:「你凌辱这些女子的
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吕冀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双手扳着木枷,将铁镣拽得铮铮作响。
程宗扬冷冷看着他无谓的挣扎,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轻蔑,「眼珠瞪这
么大,就让你看仔细好了。脱了」。
罂粟女笑道:「寿奴,主子命你裸身服侍」。
孙寿看了主人一眼,满脸都是乞怜之色,可主人对她理都不理。无奈之下,
孙寿只好听话地解开贴身的小衣,在一众内侍、永巷罪奴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众人神情各异,目光混杂着惊讶、疑惑、不解、恐惧……
孙寿的位置与董昭仪近在咫尺,看着那名身份仅次于两宫的尊贵女子沦为奴
婢,裸露出雪白的肉体,董昭仪脸上的媚笑越来越淡。这样的一幕在永巷绝不少
见,事实上,自己就几乎在同样的位置,做过同样的举动。只不过当时高高在上
的太后亲弟,此时正三木束身,跪在地上。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哭泣,「吕氏真的败了?天啊……天啊……」。说
着抽泣声变成了嚎啕痛哭。
惊理悄无声息地出现那名女子身旁,一手抚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吕贼
猖狂多年,如今上官特将其引至永巷问罪,好让受其凌辱的众人亲眼作个见证,
如此好事,这位姊姊为何哭泣?」。
在惊理的安抚下,那女子泣声道:「奴婢是宋贵人殿内宫人,当日宋贵人得
罪了襄邑侯,被他打入永巷,裸身示众,宋贵人不堪受辱,投缳自尽……」。
「我家主人也是……」。另一名女子硬咽道:「我家主人当日就在此地,被吕
贼当众凌辱……」。
旁边的内侍也道:「平日吕贼那厮一来永巷,所有罪奴都得裸身出迎,气焰
熏天,张狂之极」。
看着上官冷厉的目光,那内侍赶紧补充道:「小的都是听说的。以前在巷中
当值的阉奴都被关押起来,一个都没跑掉」。
程宗扬道:「还听说了什么?」。
「还听说……小的还听说,永巷的规矩,新来的罪奴都要游街示众」。
程宗扬对着面前的女子道:「是吗?」。
董昭仪小声道:「是」。
孙寿一张玉脸时红时白,当众裸露,她并没有多少羞耻或者难堪,只要能让
主子满意,即便当众交合她也会乖乖翘起屁股。她此时心里有的只是恐惧,害怕
自己会和吕冀一样,被当众处死。
忽然间颈中一紧,一条冰凉的铁链落入颈中,使她浑身一颤。孙寿略微呆了
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孙寿被铁链牵着,像那些罪奴当日做过的那样,在巷中赤身
裸体的游街示众。
在场的女子都受过吕冀的凌辱,有些还被他私下带出宫去,甚至见过孙寿本
人。此时看到这位吕冀的正妻脱去衣物,将她们在永巷遭受过的凌辱逐一重演,
众女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压抑多年的伤痛迸出来,抽泣声、痛哭声、斥骂声……响成一片,忽然一口
吐沫狠狠唾在孙寿臀上,接着口水雨点般飞来。
赶在众女忍不住动手之前,罂粟女将孙寿牵回主人身边,免得她被愤怒的人
群活活打死。
「吕大司马,」程宗扬口气平淡地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吕冀两眼血红,被麻布塞住的嘴角冒出白沫。
程宗扬摆了摆手,让人扯出他口中快被咬烂的麻布。吕冀舌头僵了片刻,然
后疯狂地嘶吼道:「我要见阿姊!见阿姊」。
吼叫声中,一名脸色冷厉的内侍走上前来。
中行说拿着一只金灿灿的长颈仙鹤酒壶,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金杯。他将金杯
放在厚厚的木枷上,带着一丝狞笑,满满斟了一杯酒。
「这就是你阿姊赏你的——上好的鸩酒」。中行说阴声怪气地说道:「大司
马,喝了吧」。
吕冀叫嚷声戛然而止,他紧紧闭着嘴巴,生怕那些碧绿的酒液溅入口中。
程宗扬道:「吕大司马,喝了吧」。
「喝下去,一了百了。落得轻松」。
「你生平作恶多端,一杯鸩酒了却性命,已经够便宜了,难道还不肯喝?」。
「已经三劝了。大司马一点面子都不给?」。
程宗扬盯着吕冀,忽然大笑起来,「吕大司马平常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我
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原来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胆鼠辈!太后赐的酒你都不喝?」。
程宗扬厉声道:「来人」。
张恽小跑着进来,扑倒在地,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头,一迭声地说道:「奴才
见过上官!主子万寿」。
「让你猜着了。大司马不肯喝,」程宗扬带着一丝恶意满满的戏谑道:「这
酒,还是你来劝吧」。
「是」。张恽尖着嗓子应了一声,然后爬起来,走到吕冀面前,捋了捋衣袖
道:「主子瞧好吧」。
吕冀怒吼道:「狗奴才!你敢动我」。
张恽翘着兰花指,捂着嘴咯咯一笑,然后抬手比了一个手势。周围几名内侍
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按紧吕冀,吕冀只当他们要下手硬灌,死命拧着脖颈,肥厚
的鼻翼鼓起,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谁知没有人去碰金杯,也没人去撬他的嘴巴,反而自家腰间一松,衣带被人
抽走,接着下裳被人掀开,七八只手同时伸来,扯着他的裤子扒了下去。
寒意袭来,吕冀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接着一双牛眼猛地鼓起。
在他面前,张恽抖开乌衣大袖,从中抽出一支尺许来长,铜铸金绘,形制狰
狞,栩栩如生的器物。
「这个你还记得吧?当日大司马足足花了五十万钱,铸成的铜祖,专门用在
永巷的刑具……好东西啊」。
张恽的嘻笑声又阴又冷,就像一条湿冷的蛇信钻入吕冀耳中来回舔舐着,滴
下无数毒汁,「咱家劝你还是喝了。要不然……嘿嘿嘿嘿……」。
一众永巷罪奴都睁大眼睛,看着犹如待宰肥猪一般的吕冀,吃惊之余又有些
快意的雀跃。
孙寿与吕冀夫妻两个并肩跪在一处,这会儿也扭头看着自己曾经的丈夫,美
艳的面孔满是震惊和错愕。
吕冀整个人呆若木鸡,虽然是大冷天,额头却渗出汗迹。
张恽张开手掌,在他后腚拍了拍,狞声道:「大司马,喝了吧」。
吕冀额头青筋毕露,咬紧牙齿,嘴唇翕动着,从喉中发出两声「荷荷」的低
吼,手脚拼命挣扎,可那几名内侍都是挑选出来的勇力之辈,他的挣扎就像蜻蜓
撼铁柱一样。
「小的数到三,大司马若还是不听劝……」。
吕冀额上迸出一层黄豆大的汗珠,牙关发出令人牙酸的格格声。
「一」。
「二」。
「三」。
张恽握住铜祖,用力一捅。
吕冀脸上肥肉一抖,眼珠猛地往外突起,眼球上迸起无数血丝。
巷内沉寂片刻,接着发出一阵仿佛要震破屋宇的哄笑。那些女子有的拍手,
有的尖叫,有的笑着笑着迸出泪花,有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第六章、黄泉路远。
笑声传到巷口的宫车上。车厢内,吕稚一袭黑衣,腰背挺得笔直,此时正透
过窗纱,看着巷内众人又哭又笑的场面,神情冷漠得仿佛一个看客。
阮香琳啐了一口,「这些阉人,惯会作践人。话又说回来了,这位襄邑侯也
真是的,太后赏的酒都不肯喝,这下可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阉奴如此糟
践,颜面何存?」。
「我倒是记得有人说过,」卓云君瞟了吕稚一眼,笑吟吟道:「宫里那些妃
嫔都是贱人,平常装得高雅贵气,一打入永巷就贱态毕露。谁成想,吕大司马进
了永巷,也不比那些贱人强多少」。
何漪莲接口道:「民女听人传言,说太后娘娘对两个弟弟爱逾性命,没想到
娘娘眼看着亲弟被人劝酒,还能无动于衷。真让人佩服呢」。
吕稚冷艳的面孔看不出半点波澜,冷冰冰道:「不中用的东西,丢尽我们吕
家的脸面。早知如此,本宫先杀了他,免得他丢人现眼」。
何漪莲含笑鼓掌,「说得真好。只不过……」。她眼珠一转,「太后的手怎么
在抖呢?莫非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众女目光齐齐落下,只见吕稚紧紧攥着衣袖,指甲都捏得发白。
巷内,罂粟女美目瞟着吕冀,用一根手指挑起孙寿的下巴,「还是堂堂的襄
邑侯呢。因为怕死,这会儿宁愿被一个太监糟蹋,也不肯喝那杯毒酒……连你男
人都这么着了,你还有什么好丢脸的?」。
孙寿似哭似笑,「姊姊说的是」。
「夫妻本是同林鸟,」惊理道:「你也来凑个趣好了」。
看着罂粟女拿出一根粗大的银制阳具,孙寿硬着头皮露出一丝媚笑,主动伏
下身,抬起屁股。
冰凉的银器塞到孙寿臀间,顶住柔软的嫩肛,然后用力捅入。
「啊……」。孙寿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娇呼。
自董昭仪以下,所有曾被打入永巷的罪奴,此时的感觉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二十年来,襄邑侯吕冀在她们眼中就仿佛神魔的化身,依仗太后的宠爱,在北宫
各种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众人的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中。
整个北宫,从妃嫔到侍女,只要被他看上,就没人能逃出他的魔掌。所有敢
反抗的,都会遭到加倍的凌辱荼毒,令她们生不如死。
然而此时,这对凶狠跋扈的夫妻齐齐跪在巷内的青石板,衣衫不整,威风扫
地,就像洗剥乾净的猪羊一样任人宰割,将她们曾经所受的凌辱尽数还回。那种
大仇得报的快感,使她们泪流满面,痛哭得不自已。
罂奴道:「叫得浪些,让你男人好生学学」。
孙寿乖乖叫道:「好姊姊,贱奴的屁眼儿都要被干裂了」。
「叫我做什么?叫你老公啊」。
「老公……有人在干寿儿的屁眼儿……啊!啊……干得好深……」。
「寿儿的屁眼儿要被干烂了,老公,救救我……」。
孙寿挺着白美的雪臀,凑到吕冀面前,故意掰开臀肉,展露出自己正被银棒
来回插弄的嫩肛,然后又扭过头,贴在他耳边娇呻道:「老公,寿儿的屁眼儿美
不美?连你都没有用过呢……直到寿儿被主人收用,才被主人的大鸡巴开了苞。
寿儿的屁眼儿又软又滑,连主子用过都说好。后来寿儿又用屁眼儿服侍罂姊姊、
惊理姊姊、蛇姊姊……好多姊姊都用过……」。
吕冀那张肥脸此时如同恶鬼一样狰狞,血红的眼珠几乎瞪到眶外,可他始终
死咬着牙关,不去喝那杯鸩酒。
「贼厮鸟,嘴还真硬」。张恽急于讨好新主人,下手分外卖力,眼见吕冀还
在死撑,不由心下发急,一边捅弄,一边恶狠狠道:「让你嘴硬!让你嘴硬」。
「哎哟,」阮香琳道:「那个大司马,好像流血了呢」。
吕稚神情不动,手掌却猛地握紧,修饰完好的指甲在掌心生生拗断。
车厢内侧,小紫闭着眼睛,侧身斜靠在软榻上,像是睡着了一样。这时才睁
开眼睛,莞尔一笑,悠悠道:「软心肠的大笨瓜啊……」。
张恽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动作越来越大。
「行了,停吧」。程宗扬道:「大司马这会儿倒是硬气。不过你不喝也没有
关系,反正我这里劝酒的人多的是——你们轮流上,劝到大司马肯喝为止」。
「我来」。中行说抓住吕冀的头发,朝他脸上啐了一口,狞声道:「不怕你
这厮眼儿紧!我有大棒槌!有种你就死撑着,看我不干死你个王八蛋」。
吕冀眼角迸出血珠,齿缝中发出一声嘶吼。
中行说夺过铜祖,「圣上在天有灵!好生看我怎么收拾这逆贼」。
中行说正要动手,巷口忽然传来一声凄叫,「不要」。
一个人影从车上奔下,跌跌撞撞地闯入巷内。
巷中的罪奴先是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曾经权倾天下的身影,随即本能地伏身
施礼。
吕稚痛哭流涕,雪白的脸颊淌满泪珠,曾经的矜持全被抛到脑后,与方才的
冷漠无情判若两人。为了保留家族最后一丝血脉,她已经狠下心让弟弟去死,即
使死前受些折辱,忍忍也就罢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面临的会是如此屈辱
的死法。
张恽本是自家忠犬,反咬一口已经疼入骨髓。中行说是天子亲信,下手只会
更加凶残。看到中行说手中那支带血的铜祖,姊弟之间与生俱来的亲情终于压倒
了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她踉跄着奔进永巷,脚一软,扑倒在程宗扬面前。
「放过他,所有的罪孽,我一身受之。只要放过他,我可以放弃一切,当你
的奴婢,我会一心一意服侍你……」。
座榻上方,那张银制的面具泛着冰冷的光泽,就像一个无情的神祇. 他冷冰
冰开口道:「张恽,你告诉她,当日田贵人怎么死的?」。
「是」。张恽躬身道:「回太后,当日大司马下令,把田贵人被绑到那边的
墙角,让人干了三天三夜,直到活活干死」。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程宗扬道:「你觉得他可怜?我觉得他活该!当
初那些罪奴哭也哭过,求也求过,有用吗?」。
吕稚泪流满面,她忽然站起身,双手握住衣领,用力一分,只听「呲喇」一
声,丝帛应手破裂,玄黑色的宫装被撕成两半,像黑色的羽翼一样飞开,露出中
间一具雪玉般的躯体。
张恽吓得脸都白了,像木头桩子一样扑地跪倒,一头磕在地上。在场的内侍
仿佛被人掴了一掌,齐齐跪倒,额头贴着地面,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董昭仪
等一众罪奴同样目瞪口呆。巷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
幕震惊了。
太后吕稚,母仪天下二十年,一手执掌六朝最强大的政权,即使最桀骜的将
领,在她面前也不敢仰视。先帝驾崩之后,吕太后服丧至今,向来冷如寒冰,连
笑脸都未曾露过几次。她方才的哭泣、乞求已经是众人前所未见的失态,没有人
想到,这位冰冷的太后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弟弟,居然会在一众外臣、内侍、罪奴
面前裸露身体,简直是石破天惊。
吕稚积威多年,众人对她的敬畏几乎深入骨髓。一众内侍伏地不起,恨不得
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唯独中行说那奇葩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别人看都不敢
看,他却一点都不怕犯忌,拿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不说,最后还哼了一
声,「这奶子屁股,瞧着是个好生养的,偏偏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中看不中用
的东西」。
「我,皇太后吕稚,自愿为奴,以身赎罪。若违此誓,今世为娼为妓,供万
人淫之」。她回首望着众人,「昔日种种,罪在吕稚一身。尔等宿怨未解,我愿
一身受之。一日怨恨未消,一日不离永巷……」。
望着那具曼妙而充满熟妇风韵的胴体,阮香琳心生嫉妒,酸溜溜道:「说得
跟真的一样,还不是为了勾引男人?哼」。
何漪莲道:「这位太后看着冷冰冰的,怎么会舍得为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发下
这种重誓?不会有别的心思吧?」。
「大当家也许不知道」。卓云君道:「羽族女子有名的外冷内热,无论父母
之情,姊弟之情,还是夫妻之情,都比常人炽热十倍百倍」。
「这么说,她是因为姊弟之情,才对吕冀这么纵容?可是那位天子呢?她可
是亲手杀了他,哪里有什么夫妻之情?」。
「爱而不得,因爱成恨。若不是对那位天子付出爱意却不得回报,哪里会对
他的后宫怨恨如此之重」。
「哎呀,这么说来,她若被主子收为奴婢,还不把我们都恨透了?」。
阮香琳道:「入了主子门下,她也是个奴婢,哪里轮到她来怨恨?」。
「是了。她和主子可不是夫妻之情,顶多是主奴之情」。
「狐女淫荡,羽女贞烈。她立下重誓,多半会终身不渝……」。卓云君只说了
半句,看到女主人眼神飘忽了一下,连忙顿住。
小紫望着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过了会儿才道:「你们有位羽姊姊,也是
羽族女子。她若在,就用不上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了」。
「奴婢无能,求妈妈责罚」。
小紫扫了她们一眼,「你们老爷若是过了这一劫,就罢了。要不然,你们全
都殉葬好了」。
巷内,吕冀浑身颤抖,最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阿姊」。
吕冀涕泪交流,喷出的唾沫中带着丝丝血痕,嘶声道:「阿姊」。
吕稚拿起金杯,递到吕冀唇边,柔声道:「阿冀,喝了吧……」。
「阿姊……」。肥胖如猪的吕冀哭得像个孩子,「我不要死」。
「是我惯坏了你,才落得今日田地。往日之事,皆是阿姊之过」。吕稚颤声
道:「此去黄泉,不要抱怨旁人」。
「阿姊……我不要死……」。
「冀儿乖,听话……喝了吧……」。
「阿姊……」。吕冀哭涕着,饮下鸩酒。
金杯滑落,「叮」的掉在地上。吕稚怔了片刻,然后「哇」的哭出声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巷内回荡,吕稚心头像被刀剜一样阵阵绞痛,她抱着赤裸
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着,身形摇摇欲坠。
忽然肩上一沉,一条大氅飞过来,遮住她赤裸的胴体。
中行说脸色臭得跟黄鼠狼一样,指着吕稚的鼻子道:「你欠我一次」。
程宗扬喝道:「滚」。
「就不」。
「去把友夫人的胎打了」。
「你狠!我这就滚」。
吕稚哭得昏厥过去。醒来时,身体摇摇晃晃,正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耳边
还有一丝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淫靡的气息……。
吕稚睁开眼睛,只见那位大行令双腿箕张,上身靠在坐榻上,两眼半闭,双
手捏着法诀,似乎正在敛息运功。在他身前,簇拥着三具光溜溜的女体,仿佛几
条白花花的美女蛇,纠缠蠕动,活色生香,没有一刻停歇。
何漪莲与阮香琳一左一右,趴在主人的大腿上,一边伸出香舌在主人身上舔
舐着,一边用光溜溜的下体顶住他的膝盖,来回研磨。夹在两人中间的,是自己
曾经的弟媳,如今发给功臣为奴的孙寿。她像母狗一样撅着又白又圆的雪臀,趴
在主人腹下,卖力地吞吐着主人的肉棒。
何漪莲一直留意着主人,待主人身体忽然一紧,她立即回手,按住孙寿的粉
颈,迫使她伸直喉咙。
那位大行令毫无顾忌地在孙寿喉中喷射起来,浓稠的精液一波一波射出,灌
满了她的喉咙和口腔。好不容易等主人射完,孙寿费力地吞下精液,然后用唇舌
仔细将主人的阳具清理乾净。
「啵」的一声,阳具从孙寿娇美的檀口拔出,依旧坚挺无比,没有半点软化
的迹象。
「主子好厉害,硬了一天都不见软,」孙寿娇喘细细地说道:「寿儿喉咙都
要肿了……」。
「没用的东西」。阮香琳喝斥一句,然后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怎么还软不下来?相公一会儿还有事要办,总不好光披着大氅遮掩」。
何漪莲笑道:「要不琳姨娘再试试?」。
阮香琳颦眉道:「我刚被老爷用过后庭,下边还痛着呢」。
何漪莲回头看了一眼,「哟,太后醒了呢」。
吕稚坐起身,熊皮大氅从肩头滑下,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车厢内散发出瓷玉
般的光华。
程宗扬行功正到要紧处,无暇分神,只听见何漪莲笑道:「有请太后娘娘的
金口,给主子品箫」。
孙寿飞快地看了吕稚一眼,让开位置。
吕稚将发丝撩到耳后,沉默地挪到主人身前,垂下眼睛。在她面前,一根粗
壮的肉棒像怒龙一样夸张地挺立着,表面青筋毕露,坚挺雄壮,散发出惊人的热
度。硕大的龟头像鼓胀的蘑菇一样,又大又硬,强烈而旺盛的生命力仿佛要从整
根阳具上流溢出来。
吕稚扶起阳具,入手的炽热、硬度和份量,都使她心头一颤,指尖仿佛触电
一样抖了一下。她咽了口吐沫,然后俯身张开红唇,含住龟头。
耳边传来几声轻笑。吕稚充耳不闻,在她心里,昔日的太后已经死了,此时
的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出乎她的意料,主人的阳具并没有什么异味,除了一点淡淡的精液气息,还
有一股浓烈而好闻的味道,那是一种来自男人的强壮的雄性气息,自己身边充斥
着宫女、太监,多年来阴盛阳衰,这样的气息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除此之外,
还有一丝口脂的香气。
她伸出舌尖,在龟头上轻轻舔舐一下,泪水却猛地流了出来。
阮香琳斥道:「服侍主人,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
吕稚已经认命,决意用自己的尊严和身体换取两个弟弟一死一生,可即使她
有了足够的觉悟,依然禁不住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奴才张恽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金
安」。
程宗扬坐起身,「进来」。
吕稚想要避开,却被阮香琳一手按住后脑,用力压下。怒胀的阳具直直捅入
喉咙,像凶器一样刺进食道,几乎堵住了她的气管。突如其来的异物进入,使她
食道痉挛着,带来强烈的呕吐感。但吕稚此时几乎感觉不到肉体带来的不适,她
脑海中一片纷乱,想到即将被曾经的奴仆看到自己如此屈辱的一幕,她就浑身颤
抖。霎时间,吕稚生出一股冲动,想不顾一切地一口狠狠咬下……。
车帘撩起的同时,一条厚厚的大氅覆盖下来,遮住了她赤裸的身体,也隔绝
了外界的光线和周围的目光。
大氅下一片黑暗,仿佛一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面只有自己,和口中那根
蛮横而霸道的阳具。
张恽趴在地上,叩首禀道:「奴才已经安排好了。按主子的吩咐,在场的十
二名内侍全部发往舞阳侯府当值。以往打入永巷的妃嫔宫女一律免罪,尽数迁入
长信宫。永巷从此关闭,永不启封」。
阮香琳道:「那些女子若是多嘴呢?」。
张恽道:「小的交待过了,今日之事,绝不可外泄。主子替她们报了大仇,
谅她们也不会乱说」。
阮香琳都囔道:「那可说不淮」。
「把几百号人全都灭口了?」。程宗扬道:「世道轮回,然后让人把你们再报
复一遍?」。
阮香琳服软道:「是我的不是」。
「逆贼吕冀的尸骸已经交由吕不疑家人收殓。吕不疑明日将由隶徒护送,启
程前往颍阳居住」。张恽絮絮刀刀地说道:「尚书台移文当地官吏严加看管,非
奉诏不得离宅,严禁与外界往来。至于吕淑等人,以附逆定为大辟,家眷没为官
奴……」。
朝廷对诸吕的处置刚刚下来,吕氏此次大败亏输,吕翼、吕巨君、吕淑、吕
让、吕戟、吕忠……这些手握实权的吕氏族人,或是死于战乱,或是问罪被诛,
元气大伤。
但保全性命的同样不少,吕不疑身为太后亲弟,但素无劣迹,只是圈禁。吕
奉先更简单,被家里大人领回去,挨了顿骂就算完事。以人品方正闻名的中常侍
吕闳将吕巨君、刘建派来的说客统统骂出门去,又在战乱之际亲率家人子弟襄助
董宣,维持城中治安,更是无罪有功。
程宗扬并没有打算将吕氏斩尽杀绝,主持善后的霍子孟也无意穷追不舍,虽
然夺爵贬官的不少,总算两人都克制住杀意,没有挥舞屠刀,对吕氏大开杀戒,
可以说活人无数。
张恽禀报完对吕氏族人的处置,程宗扬挥了挥手,张恽叩首退下。
程宗扬低下头,视线落在身前的大氅上。大氅微微颤动着,下面一张温润的
小嘴正细细舐舔着他的阳具,唇舌柔滑而又软腻,只是技巧有些生疏。
「用吸的」。
柔软的唇瓣停顿了一下,然后顺从地吮吸起来。
马车摇晃着,不知驶往何方。大氅下仿佛一个隔绝于天地之外的私密空间,
黑暗而又温暖。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必理会周围的一切,只用专心吞吐着
口中的肉棒,仿佛就是一切。
感受着那条香舌越来越无力,舌根也越来越僵硬,程宗扬双手按住身下的螓
首,用力喷射起来。
片刻后,大氅掀开,吕稚冷艳的面孔上沾满了湿黏的液体,她红唇紧闭着,
唇角还垂着一缕浊白的精液。
周围传来戏谑的鼓掌声,吕稚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扭过头,试图唾出喉
中的精液,一张妖艳的面孔却伸了过来。
孙寿红唇吻住吕稚的唇瓣,将她口中的精液吸了过去,还将她唇角和脸上残
留的精液都妖媚地舔食乾净。
何漪莲笑道:「傻瓜,主子的阳精是世间少有的大补之物,多少人求都求不
来呢。你倒好,还想往外吐,倒让寿奴捡了个便宜」。
被一个女子唇舌相接的亲吻舔舐,吕稚玉脸红一阵,白一阵,对她的话半信
半疑。
何漪莲笑道:「你不信就算了。如今你尝过主子的雨露,也算是主子的屋内
人了。下次可要记得,先让主子用你的阴户,验过品阶高低,给主子做好鼎炉。
过来给主子谢恩吧」。
吕稚低头不语,听到最后的谢恩,她身子僵了一下。二十年来,只有旁人向
她谢恩,自己莫说谢恩,甚至没有对旁人道过一个谢字。毕竟周围人服侍自己都
是应该的,是他们的职份所在。
换而言之,如今主子怎么用她,也是应该的。自己被用过之后,还要向他谢
恩。
「好了」。小紫声音响起,「毕竟是太后,还有些矜贵呢。你们几个,都退
下吧」。
阮香琳等人乖乖离开,车内只剩下吕稚和两位主人。
程宗扬冷哼一声,「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小紫笑道:「是她自己愿意的,跟我可没关系」。
「还不是你怂恿的?肯定是你在背后说我心肠软,让她来求我的」。
「你可以不答应啊。再说了,你不愿杀她,可把她留在宫里你放心吗?」。
这事能放心吗?没有自己卖血卖命的支持,恐怕吕稚随便用一根小手指,就
能把赵飞燕按到尘埃里。
可是把一位正经的太后带在身边当奴婢使唤,又是吕稚这种权力欲极强的女
人,简直跟拿老虎当猫养没区别。
「好吧,这事先不提」。程宗扬看着吕稚,「我问你,那柄断剑,还有王哲
的左武军是怎么回事?」。
「王哲自领一军,以前倒还相安无事。可近年来他愈发拥兵自重,累次以兴
兵为名,索取军饷。这些年我拿出的钱,足够再养五支左武军。可王哲依然需索
无度。我只回绝了一次,就投剑威胁,已经是尾大不掉之势」。
「巨君知道之后,为我出主意,设法削弱左武军,于是引王哲兵出五原,剿
灭兽蛮部族。没想到王师帅名不副实,不过几个兽蛮人,便令重金打造的左武军
一战而没」。
程宗扬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吕稚有些不安起来。
程宗扬吐了口浊气,「你知道左武军最后一战之前吃的是什么?」。
吕稚眉头皱起。
「马肉。连盐都没有。不仅士卒,军中将领也是一样。左武军上下全是王师
帅一力招募而来,粮饷大半都是自筹,师帅为此甚至连自家宗门都得罪了。你所
谓的重金,左武军恐怕连影子都没见着」。
吕稚眼中掠过一丝讶色。
「还有你所谓的『几个兽蛮人』,王师帅遇到的对手,是数倍于己的异族军
团。而且有人故意泄漏左武军行踪,把他们引入埋伏。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对
此一无所知?」。
吕稚忍不住道:「怎么可能」。
「这要问你的好侄儿,吕巨君是怎么想的了」。
吕稚怔了片刻,「不可能!左武军的军饷都是太乙真宗的人亲手拿走的」。
「谁?」。
「林之澜」。
「你亲手给他的?」。
「是胡情经手」。
林之澜是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之一,程宗扬跟他的门人打过交道,对他滥收门
人的恶名早有耳闻。
他扭头道:「胡情呢?怎么没见她呢?」。
「刚才就在啊」。小紫道:「那个琳姨娘就是她变的」。
程宗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来骗我」。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越来越聪明了」。
程宗扬狠狠揪了揪她的鼻尖,然后对吕稚道:「吕巨君已经自寻死路,这个
林之澜,我迟早会找他对质」。
小紫笑道:「该我问了」。
她对吕稚道:「九面魔姬是谁?」。
「……说来话长」。
「你有大把时间呢,慢慢说吧」。
马车似乎在土路上行驶,来回颠簸得厉害。吕稚赤身跪坐,一边随着车身的
颠簸摇晃着,一边慢慢道:「我母亲是羽族人,当初为了给族人复仇来到洛都,
偶然遇见家人被杀的胡情,便收留了她。遇到父亲之后,母亲放弃了复仇,却没
能逃脱死亡的噩运,最终与我父亲一起,惨死在殇振羽手下」。
「父母过世之后,我两个和弟弟受宗族欺凌,被人夺去家业,不得不屈身陋
巷。那时家门无依,两弟尚幼,我只能与淖嬷嬷和胡情相依为命。也就是那时,
我觉醒了羽族的血脉」。
「后来我结识了苏妲己和叶慈。为了能活下去,我们联手做了些事,直到猎
狐人的出现」。吕稚道:「狐族在洛都已经居住多年,彼此相安。谁知晴州来了
一批猎狐人,大肆捕杀狐族。那时叶慈已经远走他乡,不久苏妲己又失去音讯,
胡情不敢出门,全靠淖嬷嬷每天织布制履,供我们衣食」。
「后来我被送入宫中,才结束了那段衣食不继的日子」。
「孙寿呢?」。
「孙寿是苏妲己仅剩的族人,那时她年纪还小,躲过了猎狐人的捕杀。我把
她送到孙家抚养,等她长大,许配给了阿冀」。
「你是那时认识的岳鹏举?」。
「他先认识的胡情」。
「他怎么会认识胡情?」。
「他是叶慈的姘头」。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岳鸟人是那个死尼姑的姘头?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我
这位岳父还真是荤素不忌,连尼姑都不放过,胃口比自己好太多了。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你不会跟他有一腿吧?」。
「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
「胡情呢?她和岳帅有没有一腿?」。
「程头儿,你好烦哦」。
「肯定要问清楚,我可不想喝岳父大人的剩汤」。
小紫笑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程宗扬扭头看了一眼,「哪儿有?」。
「你是想喝胡情这碗汤了,不然干嘛要计较呢?」。
程宗扬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是随便问问……」。
小紫做了个鬼脸,总算给他面子,没有再问下去。
「澄心棠呢?」。小紫道:「它是怎么回事?」。
吕稚想了想,「你知道四珍吗?」。
「四大假嘛」。程宗扬道:「珊瑚铁、灵飞镜、玄秘贝和澄心棠。那东西干
嘛用的?」。
「传说澄心棠能随心所欲幻化形貌。是胡情梦寐以求之物」。
「她们狐族本来就能幻化,还要它干嘛?」。
「澄心棠除了能够幻形,还能掩藏真身」。
「为了躲避猎狐人的追捕?」。
吕稚默然无语。
「还有一个问题,」小紫对吕稚道:「龙差星辰在哪里?」。
「龙差星辰?」。吕稚想了一会儿,「宫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龙差星辰虽是
难得之物,但远不及四珍,我未曾留意」。
「死丫头,你干嘛一直找这个东西?对你很要紧吗?」。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明明是对你很要紧……。
第七章、魂归蒿里。
马车在道旁停住。下车时,吕稚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之中,前面一条崎区狭
窄的山路,车马无法通行。
自己所乘的已经不是宫车,而是一辆用来长途行驶的篷车,外观灰扑扑毫不
起眼。同行的还有两辆篷车,几名姬妾、侍奴已经下车,在道旁等候。她们都穿
着白衣,连头上的绢花饰物也换了素白的颜色。
一名背着铁弓的大汉立在道旁,旁边放了一堆麻衣和孝布,扬声道:「程头
儿」。
「王孟到了吗?」。
「老吴已经接到人了。他们没进城,直接赶往墓地,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你送的人呢?」。
「送过去了」。敖润道:「山里风大,我让人张了个帷帐,好挡挡风。这会
儿冯大法在守着」。
程宗扬点了点头,接过一件麻衣披在衣服外,将一条白布勒在额上,当先往
前走去。一众侍奴各自披麻戴孝,连吕稚也不例外。
山路越走越窄,最后只剩下萋萋荒草。吕稚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像是
做梦一样,昔日的锦衣玉食宛如梦幻一场,自己冒着刺骨的寒风,在荒凉的山野
中跋涉,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走出数里之后,地上脚印渐多,渐渐又踏出一条弯曲的小径。
远方一处山坳,生长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已经凋零,苍白的树干拔地而起,
笔直伸向天空,仿佛无数已经死去却不肯倒伏的巨人。
再往前走,哀声渐起。等踏进林中,吕稚才看到里面汇聚了数千人。他们白
衣孝带,面带戚容。最前面一条大汉,犹如一头病虎卧在软榻上,旁边跪着一名
白衣妇人。
程宗扬快步上前,「剧大侠」。
剧孟叹了口气,「没想到啊,老郭比我还早走了一步……」。
「赶了这么远的路,也不休息一下,就来给郭大侠送行」。
「哪里等得了?」。剧孟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走路不便,只好在这儿先等着
了」。
「外面风冷,剧大侠不如到帐内歇会儿」。
剧孟身后是一处素布围成的帷帐,他摇了摇头,「不了」。
吕稚混杂在一众侍奴中间,无意中与那名白衣妇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吃了一
惊,随即慌忙避开目光。
吕稚心头跳了几下,赵王谋逆,收入北寺狱,不久赵王后在狱中瘐死,江充
等人特意查勘过,并未找到尸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看她的举止姿态,似乎
成了那个独目大汉的侍婢。却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林中传来低沉的埙声,声音幽怨苍凉,如泣如诉。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林间走
来,最前面是一口素棺,让程宗扬吃惊的是,最前面两名抬棺人,一个是卢景,
另一个竟然是斯四哥。
程宗扬虽然满心疑窦,但这会儿不是询问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斯
明信向他点了点头,使他心下略宽。
看到棺侧已经留好位置,程宗扬赶紧上前接过木杠,抬在肩上。
抬棺的人并不多,程宗扬对面是程郑,后面是两名洛都商贾,田荣与边宁,
最后两人有些面生,想来是郭解生前的好友。
棺木之后,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为了避免洛都生乱,郭解之死并
没有刻意宣扬,但郭解的侠名久已深入人心,受其恩惠的更是难以计数。听闻死
讯,无论识与不识,都前来为郭大侠送行。
来自五陵的游侠儿,市井间的少年,洛都城中的商贾,本地帮会的好汉,郭
解生前的追随者王孟等人,吴三桂、冯源、敖润、以及匡仲玉等星月湖大营的一
众兄弟……都在其中。甚至还有霍家、金家的子弟和几位诸侯的门客使者。
郭解的幼子穿着小小的孝服,外披麻衣,手里拿着一支哭丧棒,被延香抱在
怀中,为亡父送行。延香脸色苍白,显然途中奔波吃了不少苦。郭靖的小脸却是
红扑扑的,没有沾染风寒。
伴随着沉郁的埙声,送葬者唱起挽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
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
一人唱罢,四野皆合,用这首为布衣平民送葬的挽歌,召唤死者魂归蒿里。
没有人放声痛哭,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饮泣声。数千人的悲恸声合在一
处,犹如一条长河,在林间低沉哀婉地回荡着。
卢景收起平日的嬉戏之态,他抬棺而行,亦步亦歌,「荒草何茫茫,白杨亦
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众人应合道:「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却是赵墨轩,他同样披麻戴孝,长吟道:「马为仰天
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众人齐声道:「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无奈何……」。
山林间寒风四起,寒风的呼啸声,呜咽的埙声,悲恸的哀歌声,众人的泣涕
声,马匹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如同天地同悲。
剧孟独目泛红,他拽出一柄尖刀,手掌在锋刃上一搪,挥手将鲜血洒进面前
已经挖好的墓穴,沙哑着嗓子道:「老郭,一路走好」。
当棺木落定,哭声蓦然一响,数千人同时大放悲声,哀啕声如同决堤的潮水
在林中奔涌。
看着眼前数千白衣同声一哭的景象,连置身事外的吕稚也心旌摇动。她忽然
想到,此时还有一场送葬,送的是曾经的天子,王国的君主。单论人数,也许为
天子送葬的更多,但其中真正为天子恸哭的,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万一。
从剧孟开始,所有送葬者,都往墓穴洒下一把泥土。坟茔越来越高,直到堆
成一座小丘。游侠少年们更是纷纷割臂放血,洒在坟上。
延香抱着郭靖,将哭丧棒插在坟前,伏地叩拜。随后剧孟被侍奴扶着,撑起
身体,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接着是卢景和斯明信。
轮到程宗扬,他致哀行礼之后,起身拉住郭靖的小手,「叫声义父」。
郭靖口齿不清地说道:「父父……」。
程宗扬举起他的小手,面朝前来吊祭的宾客,朗声道:「这是郭大侠的幼子
郭靖!程某在郭大侠坟前立誓,从今日开始,他就是我的义子!也是舞阳侯的继
承人!此间诸位贤达侠士,都是见证」。
此言一出,送葬众人无不动容。一来没人想到真有一位诸侯弃天子于不顾,
专程前来为一名布衣送葬。二来将侯爵之位赠予郭靖,又明言是义子,不需要易
姓改宗。这份大礼确实厚重。
事实上,程宗扬的舞阳侯远不是送葬队伍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
剧孟身后那处帷帐被人掀开,冯源领着阮香凝从帐内出来。吕稚一眼看去,
不禁大吃一惊,阮香凝手上竟然还牵着一个孩童!
吕稚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内侍的身影。
她心下暗自惊诧,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敢私带天子出宫,来的又是这种鱼龙混杂
之地,胆子实在太大了。
程宗扬走到定陶王面前,蹲下身理了理他身上的麻衣,温言道:「这位郭大
侠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为你而死,你来拜拜吧」。
定陶王听话地跪在坟前,俯首叩拜。
等定陶王爬起来,程宗扬牵过郭靖,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以后要做
好朋友」。
定陶王好奇地看着郭靖,他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姊妹,还是头一次结识同
龄的朋友。郭靖年纪尚小,还有些懵懵懂懂,不过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玩
伴,也很开心。
延香和阮香凝把两个孩子送回帷帐,程宗扬回身道:「你们也来跪拜吧」。
小紫上前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头。然后是阮香琳和一众奴婢。
吕稚身处其中,也不得不随众人一道,向一个草莽布衣的坟墓叩拜。地上寒
气如冰,她除了一条外面披了麻衣的熊皮大氅,里面便空无一物,腿膝都冻得发
抖。
一介平民,死后不仅数千人送葬,甚至还有一位太后,一位天子和一位诸侯
前来跪拜。而自己的弟弟,身为大司马,生前富贵至极,死后却无人问津。吕稚
心下悲凉,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淌落下来。
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众人在林中生起篝火,结伴守夜。
班超在宫里值守,秦桧前来为郭解送行。等诸人拜祭完,他过来道:「董卓
的坟就在附近」。
相比于郭解墓前浩浩荡荡的人群,董卓坟前冷清了许多。前来送葬的只有贾
文和与赵充国两人。不过董卓墓侧多了几座坟丘,葬的是死在战乱之中的凉州将
士。
贾文和伤重难起,全靠赵充国一人挖好坟坑,安葬众人。严寒天气,赵充国
只穿了一条白布短褂,挥着镢头,汗下如雨。
垒好坟茔,赵充国丢下镢头,搬来一坛酒放在坟前,「老董啊,这点酒留给
你喝。你脑袋没啦,喝的时候对淮些,别弄洒了」。
「你常用的双戟,我放在你手边了。遇到难缠的小鬼,别含糊,直接干它娘
的。还有啊,你旁边的邻居是郭大侠。你兄弟多,别欺负他」。
赵充国红着眼睛擤了把鼻涕,「以前的事情,都算啦。你要想得开呢,提着
酒过去认认门。改天等我去了,咱们三个一起喝一杯……」。
贾文和将一面招魂幡插在董卓坟前,然后唱起挽歌,为旧日的主公送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程宗扬立在坟前,只觉天地悠悠,一片苍凉。生前斗得你死我活,死后同归
黄土。希望他们地下有灵,能相逢一笑,泯却恩仇。
夜幕低垂,宫殿内点着几支制作精巧的蜡烛,异香扑鼻。
斯明信拿着一柄牛耳尖刀,从烤好的羊腿上切下肥瘦合适的一片,在调好的
酱汁中一蘸,送入口中。他吃的并不快,每次下刀,必定是厚薄一致,大小相同
的一块,那条羊腿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消失,不多时就只剩下一条被剔得光溜溜
的羊腿骨。
「四哥,你说那些兽蛮人都在秘境里面?」。
斯明信嘴巴吃个不停,但他的腹语术一点不耽误说话,「还有你那位属下,
也在里头」。
「老兽?」。青面兽被自己打发去联络洛都的兽蛮人,结果一去就杳无音信,
程宗扬这会儿才知道,他竟然是在秘境中。
斯明信拿出那只银白色的摄影机,熟练地按了几下,一只光球浮现出来。
青面兽那张可怖的大脸出现在光球内,他满腔悲愤地控诉道:「相公!吾被
骗了!没有!一只羊都没有!羊皮都没有!羊毛都没有!都没有」。
程宗扬一手扶额,好不容易才听完老兽声泪俱下的控诉。原来战乱之前,有
人去联络他们,声称可以把这些被解雇的兽蛮仆役,全都送往一个流淌着羊和羊
肉的美妙仙境。
于是数百名兽蛮人被组织起来,昏头昏脑地待了几天,最后被送到一个连羊
毛都没有的鬼地方,干起了苦力。
「是吕巨君?」。从青面兽颠三倒四的控诉中,程宗扬猜出主使者的身份。
斯明信点点头。
吕巨君与程宗扬想到一处去了,都想把那些兽蛮仆役收为己用。显然吕巨君
技高一筹,或者说程宗扬派去的使者太不靠谱,非但没能把人拉来,自己还被骗
走了。
吕巨君暗中邀请兽蛮武士助战,那些兽蛮仆役只是后备。秘境开启时,吕巨
君已经自焚身亡,被他邀来助战的兽蛮人失去控制,全部涌入秘境,这些兽蛮仆
役也随之进入。
光球中的兽蛮人正在奋力挖掘,挖出的泥土堆得像小山一样,几条深沟纵横
交错,一直延伸到画面之外。
「他们在干嘛?要把秘境挖穿?」。
卢景道:「兽蛮人传说,吞食六朝君王的尸体,能够获取强大的力量。你觉
得,六朝最强大君王的会是哪个?」。
程宗扬怔了半晌,「我干!他们这是淮备把武皇帝给挖出来吃了?不会吧?
武皇帝死的时候,朱大爷还是个小屁孩,这都多少年了?骨头渣子都没了吧」。
「据说天子入葬,着金缕玉衣,可使尸身不腐。保不齐还新鲜着呢」。
鬼扯,金缕玉衣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确实是好东西,几千年过去,挖出来还
跟新的一样,问题是金缕玉衣跟新的一样,里面的王侯本尊就只剩下一小撮灰渣
渣,别说吃了,就是冲茶喝都嫌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六朝有些玄妙显然与自己
以前知道的不同,比如用来盛放赤阳朱果的玉匣,简直跟保鲜冰箱有一拼。说不
定真能尸身不腐呢?
「不对啊,他们要是挖坟的话,为什么要挖这么多条?」。
斯明信道:「方向挖错了」。
程宗扬无语半晌,「错了四次?」。
这帮兽蛮糙汉的方向感也太差了吧?东南西北一通胡挖,简直是鬼打墙。
斯明信吃下最后一块羊肉,「蔡公子也在」。
「谁?」。
「蔡公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斯明信都补了一句,「打扮很骚包那个」。
程宗扬双手扶额,半晌才道:「四哥,你的意思是——蔡爷现在是跟这些兽
蛮人混在一起?」。
蔡爷这左右逢源的本事,活脱脱一条变色龙啊。
「他怎么做到的?」。
斯明信摇了摇头,不过表示看到那些兽蛮人对他十分信重,言听计从。
难道那些深坑,是他领着那帮大脑被肌肉充斥的兽蛮人胡挖的结果?他怎么
就不被人打死呢?
「你们怎么遇到的?」。
「我跟着兽蛮武士找到它们的巢穴,先遇到蔡公子,后来又找到殇侯和赵皇
后」。斯明信道:「赵皇后昏迷不醒,我便带她们先出来了」。
敖润守在寝宫前头,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这也难怪,殿内住的除了天子,
还有延香和郭靖,老敖自告奋勇要来站岗,谁劝都不行。远远看到程宗扬过来,
他故意把胸膛挺得老高,还一个劲儿的打眼色,意思是赶明儿让他在延香面前提
一句,免得白瞎了自己这番辛苦。
老敖泡钮这么卖力,程宗扬也无语了,只能给他一个白眼,表示鄙视。
披香殿戒备森严,单超、徐璜、唐衡等人全都在殿外守着,他们裹着厚厚的
裘衣,在寒风中苦熬,谁都不敢散去。
见程宗扬过来,众人都没有寒喧的心情,眼里只有浓浓的担忧。
徐璜迎上来,「程大行……」。
「放心,人只要回来就没事」。
程宗扬悄然入内,只见殿内烛光调得极暗,蛇夫人与尹馥兰一左一右守在榻
旁。赵飞燕睡在香软如云的锦衾间,长发瀑布一样散开,精致的玉容仿佛白玉雕
成,苍白得毫无血色。
皇后殿下顺利从秘境脱身,本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然而此时,却没有
人能感到轻松。赵飞燕涉水过溪时,被不明毒物咬中,性命垂危。幸好遇到朱老
头,替她解了毒,可惜赵飞燕中毒太久,体内接近一半的鲜血都被毒素沾染,不
得不大量放血,才把毒素清除乾净。
大量失血之下,赵飞燕陷入昏迷,是不是还有其他后遗症,眼下不敢确定。
运气不好的话,缺血导致大脑机能受损,成为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
「殇侯设法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但最多只能维系十二个时辰。这会儿还剩六
个时辰,如果天亮之前还不能醒来,只怕……」。蛇夫人跪下来,「奴婢无能,求
主子责罚」。
程宗扬也觉得头大,普通人通常失血三分之一就会危及生命。换成赵充国那
种血牛,少上一半血,八成还能挺过来。可赵飞燕身轻如燕,突然间大量失血,
后果可想而知。不说后遗症,单是失血的份量,昏睡半年都不一定能补过来。
朱老头疗毒的本领不用怀疑,剩下的就是怎么补血了。对此程宗扬路上已经
有了主意,说来赵飞燕运气真不错,眼下正好有一味神药,只要赵飞燕还有一口
气,自己就能把她救回来。虽然拿来补血有点浪费,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卓奴,你去西邸找剧大侠,把赤阳圣果取来,说我有急用」。
卓云君答应一声,起身前往西邸。
小紫道:「程头儿,你好舍得啊」。
「救命要紧。赵皇后要是出事,咱们这趟生意就全砸了」。
程宗扬倒是想得很开,赤阳圣果虽然难得,可比起赵飞燕的生死,也不算什
么了。
前后不过一刻多钟,卓云君便即返回,可她带回的却是一个坏消息。王孟前
往舞都报丧,剧孟和延香闻讯便即动身,因为急于赶路,众人都没有携带行李,
剧孟也将赤阳圣果交给哈米蚩保管。即使哈米蚩随后动身,也要明天午时才能赶
到,中间隔着几个时辰,实在太危险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飞燕,程宗扬终于拍板,「把义姁叫来」。
义姁来到寝宫,殿内已经挤满了人,一眼看去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全是那
位程少主的侍姬。看到太后也混迹其中,义姁目露讶色,随即收敛心神,目不斜
视地往殿内走去。
殿内放着一只红泥火炉,炉上放着一壶烧酒。此时炉火正旺,壶中酒液煮得
滚沸,不停冒着气泡。那位程少主光着上身坐在火炉旁,两名侍奴正拿着热腾腾
的手巾,给他擦拭身体。看到他裆里高高鼓起的一团,义姁暗暗啐了一口,不动
声色地施了一礼。
「我记得你们光明观堂有空心针?」。程宗扬不由分说地命令道:「拿来我用
用」。
义姁打开木箱,取出一根金针。那根金针长如人指,是用金页卷成,尖锐的
顶端斜开了一个小口,后部则粗了许多,毕竟是手工所制,多少有些粗糙。
「能不能延长?」。
义姁拿出几支精心打磨过的竹管。
程宗扬接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全都丢到酒中。
义姁眼角跳了跳。
程宗扬道:「消毒啊,光明观堂没教过吗?」。
「大笨瓜,」小紫道:「你真要这么做?」。
「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也许死不了呢?」。
「就算不死,醒不过来怎么办?小天子还没登基,皇后就成了植物人——这
事传出去,咱们全都得杀头」。
「我们可以把她做成尸姬啊,保证能说会动,谁都看不出破绽」。
程宗扬差点被口水呛住,「打住!这么缺德的鬼主意你也能想得出来?」。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血啊」。小紫手指划了一圈,「这么多侍奴呢。我们
可以放兰奴的血啊」。
「得了吧,她们验过血吗?知道是什么血型吗?」。程宗扬道:「幸好我是o
型血,万能输血者」。
程宗扬扭头道:「淮备好了吗?」。
「好了」。卓云君拿来一只精巧的铜壶。
这是宫里用来计时的滴漏,圆形的壶身,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出水口。此时铜
壶已经被滚酒煮过,内外都抹拭得乾乾净净。
按照程宗扬的吩咐,义姁亲自动手,将竹管卡进铜壶的出水口处,然后一节
一节接起来,最下方是那根中空的金针。
「看到这里了吗?」。程宗扬指点道:「这里是静脉,一会儿你把针头刺到静
脉里面。记住,手一定要稳」。
赵飞燕手臂纤柔娇弱,失血的皮肤白得仿佛透明,几乎看不清血管的位置。
义姁犹豫片刻,「要不,我先试一下?」。
「兰奴」。小紫唤道。
尹馥兰只好上来伸出手臂,被义姁拿来试手。一连几针,扎得尹馥兰美目含
泪,总算找淮了静脉的位置。
万事俱备,只等放血。程宗扬让人抬来几张高桌,垒到一人高度,然后纵身
跃上。将铜壶放在手边,亮出手腕。
小紫仰首道:「你非要坐那么高吗?」。
「这个高度正好能靠液体的压力,让血流进去,不至于回血」。程宗扬挥了
挥珊瑚匕首,「你们都让开,我要放血了」。
眼前这一幕也许是六朝第一例输血手术,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刀光寒光一闪,程宗扬手腕顿时鲜血迸涌。
殷红的血液流入铜壶,然后顺着竹管流入中空的金针。片刻后,一滴鲜血从
针尖淌出,像朵梅花般印在赵飞燕臂弯。
义姁一手托着赵飞燕的手臂,一手拿着金针,轻轻一刺,针尖刺进洁白的皮
肤,正入静脉,带着体温的鲜血一点一滴流入乾涸的血管。
第八章、其血玄黄。
手腕的伤口癒合极快,程宗扬中间不得不又割了两刀,才能继续。在场的侍
奴多有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但这样自己给自己放血,还是看得她们心惊肉跳。
鲜血源源不绝的流淌出来,阮香琳用一柄团扇掩住红唇,飞快地看一眼,又
连忙避开。蛇夫人、罂粟女、惊理、何漪莲等人屏息凝视,眼睛一眨不眨。卓云
君一手扶着铜壶,几次欲言又止。尹馥兰、成光、孙寿等心头忐忑,生怕主子的
血不够用,自己被推过去放血。吕稚盯着程宗扬腕上的伤口,又情不自禁往他脸
上看去,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鲜血边放边流,差不多流了大半只铜壶的份量。程宗扬还要再割,小紫道:
「已经好了,不要再放了」。
流了这么多血,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半点不适,程宗扬道:「有点悬吧?这一
壶顶多一千毫升,还差得远呢」。
「你的血一滴顶别人十滴!不要再放了」。小紫不由分说,用紫帕盖住他的
伤口,扎了个花结。
卓云君不失时机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好多了」。
「真的?我来看看」。程宗扬从桌上跃下,走到榻旁。
输血的效果立竿见影,一向娇弱的赵飞燕此时已经没有当初生命垂危的虚弱
之态,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肌肤白里透红,红唇娇艳欲滴,
甚至更胜从前,一副气血旺盛,生机勃勃的动人美态。
伸手试了试赵飞燕的鼻息,程宗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亲手把这么个大美人
儿救回来,还创造了六朝第一例输血手术,程宗扬心下得意,情不自禁地吹了声
口哨。
似乎是听到他的口哨声,一直昏迷的赵飞燕睫毛微微一动,悠悠醒转,入目
的情形使她当场呆住。
自己躺在榻上,衣服被人解开,一条手臂光溜溜露在外面。面前一个光着上
身的男子离自己近在咫尺,此时正笑眯眯盯着她,一边伸手往自己脸上去摸,一
边还吹着口哨。还有他的下身,鼓起好大一团,几乎挨到了自己的身体……
赵飞燕一手掩住红唇,才没有惊叫出声。接着,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然后看到那一堆拼凑起来,怪模怪样的器具。
终于搞明白眼前的一切,赵飞燕惊惶尽去,只剩下浓浓的感激,「公子救命
之恩,飞燕永世难忘。不知公子有哪些想要的赏赐,飞燕必尽力而为」。
方才的情形确实太过尴尬,程宗扬这会儿穿好衣服,一副恭谨的模样说道:
「不劳娘娘费心。赏赐的事我们已经谈好,朝廷的意思,会封我为舞阳侯」。
赵飞燕嫣然一笑,「恭喜程侯」。
「娘娘失血太多,虽然刚输了血,身体还有些虚弱。还是早些歇息,臣下就
不打扰了」。程宗扬起身告辞。
「我来送你」。赵飞燕手臂一撑,竟然坐了起来。
蛇夫人扶住她,「娘娘小心」。
程宗扬连忙推辞,又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娘娘与合德姑娘失散了?一直
没有消息吗?」。
赵飞燕笑容褪去,满面忧容地摇了摇头。
殿外的徐璜等人已经听说程大行自己割腕取血,救治皇后。这种事众人还是
头一次听说,心里七上八下,既怕皇后救不过来,又怕程大行出事。他们的生死
荣辱全都在这两个人身上,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跳河的心思都有。
程宗扬一出来,几人便围上来,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侥天之幸,」程宗扬抱拳往天上一揖,「皇后殿下已然无恙」。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纷纷跪倒,望空礼拜,「上天保佑」。
「老天有眼,娘娘命不该绝」。
「多亏了程大行,又救了娘娘一命」。
「什么程大行?已经是程侯了。侯爷,奴才徐璜给你请安了」。
「行了,老徐,还跟我玩这一套」。程宗扬笑道:「好了好了,别都守在这
儿了。明天再过来拜见吧」。
几人纷纷应是,却无人肯离开。接着人影一闪,小紫从殿内出来。她抱着一
只小狗,旁边一个美妇像仆奴一样扶着她的手臂,却是太后吕稚。
徐璜立刻凑上去,殷勤地扶住她另一条手臂,「紫姑娘辛苦。姑娘昨天吩咐
的事,奴才已经去办了。姑娘放心,只要那东西还在宫里,奴才掘地三尺也要把
它挖出来」。
唐衡也道:「奴才已经让人彻查宫内藏品的记录,必定能把那枚龙差星辰找
出来」。
一名内侍道:「龙差星辰吗?在昭阳宫啊,圣上把它赏给赵昭仪了」。
众人齐齐一怔,徐璜脸色垮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那名内侍也是个机灵人,见状赶紧跪倒,「小的原本在昭阳宫伺候,亲眼得
见」。
小紫美眸闪闪发亮,「确定是龙差星辰吗?」。
「没错。昭仪对那枚宝石十分喜爱,一直贴身收藏」。
「这下麻烦了」。徐璜顿足道:「赵昭仪投缳自尽,那枚龙差星辰说不定还
在她身上。快!赶紧去找赵昭仪的尸骸」。
唐衡道:「我去昭阳宫,说不定那枚龙差星辰还在宫里」。
小紫展颜笑道:「有劳两位公公了」。
「不敢!不敢」。讨好完小紫,徐璜和唐衡才向吕稚略微躬了躬腰,「奴才
给娘娘请安」。
吕稚扭头不语。
「让让」。蛇夫人挤过来,拉起吕稚的手,「一会儿你去给主子侍寝」。
此言一出,场内鸦雀无声。一股强烈无比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使得吕稚手指
发抖,眼前阵阵发黑。
她将所有的尊严和矜持都丢在永巷,本想着那位程侯不会声张,自己在外人
面前还能保住一分最起码的体面。没想到会被人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最后一丝尊
严彻底撕碎。
更让她恐惧的是,那些奴仆没有一个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忠心或者义愤,
反而都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是的,他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看自己一个失势的太后,如何颜面扫地,甚
至屈辱地去服侍一个外臣。
吕稚面露惨笑。当初巨君找来文士,编造皇后的谣言,使得皇后声名狼藉,
让人看足了笑话。结果报应不爽,那些谣言一桩桩落在自己身上。
吕稚唇角颤抖着,然后软软倒下,晕厥过去。
徐璜奚落道:「哟,娘娘欢喜得晕过去了?」。
程宗扬无奈道:「刚才只是吓唬她,谁知道她这么不经吓。你们可千万别乱
说啊」。
单超咳嗽了一声,「侯爷放心。这里全是自己人。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
是托侯爷的福才有今日。你们说是不是?」。
「那当然。咱们把话说开了,吕娘娘那些算什么正统?侯爷才是正经的正统
嫡脉」。
「要不是程侯爷,天下早不知乱成什么样了!国之柱石,说的就是侯爷」。
程宗扬黑着脸,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把自己说成是阳武侯的嫡子,继承了武
皇帝的光荣血统,此番激于义愤,毅然拨乱反正,驱除伪帝,使帝位还归正统。
一套谣言编得活灵活现,甚至还有人考证出自己比吕稚还高了一辈,伪太后都得
尊称自己一声皇叔……。
好吧,皇叔都出来了。死老头那该叫皇大爷了。这帮看热闹的,还真不嫌事
大。
「死丫头,都是你造的谣吧?」。
「不是啊」。小紫笑道:「不过很好玩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
「什么没想到?铁定是故意的」。
这种炮制舆论的手法,可是奸臣兄的专长,没想到嫂夫人也如此谙熟。这些
鬼话只要一半人信,自己的舞阳侯之位就稳如泰山,即使换一位天子,也不敢轻
易动自己这位武帝嫡脉。
同样,有自己这位武帝嫡脉的支持,赵飞燕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即使幽禁
太后,乃至废去吕稚的太后之位,也没人会说什么。有这些谣言做铺垫,难怪徐
璜一个奴才,都敢对吕稚大加奚落。
「笑什么?」。看到小紫狡黠的笑容,程宗扬立刻警觉起来,鬼知道这死丫头
憋着什么坏呢。
「别人都说程头儿是国之柱石……」。
小紫低头看着他下边。「果然像石头柱子一样呢」。
「你个死丫头」。
水井旁垂柳如烟,自己刚打了一桶水,往家中走去。弟弟骑着一支竹马,欢
天喜地地跟在后面。
推开柴扉,淖嬷嬷坐在门前,摇着一辆纺车。胡情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弟,
正对自己在笑……
自己亲手端起酒杯,将毒酒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口边,「冀儿乖……听
话……喝了吧……」。
弟弟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眼睛和口鼻淌出黑色的血……。
吕稚惊醒过来,脸上湿湿的,全是泪水。
殿角的青铜灯树上,灯焰微微摇曳着,窗外透出一抹淡淡的微光,已经是黎
明时分。偌大的宫殿寂无声息,空旷得令人生悸。她摸了摸身上,发现那条熊皮
大氅还在。
她不敢再睡,只怕再梦到刚才那血淋淋的场面。她抱着膝盖,靠在角落里,
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她扬起脸,想像着风吹在脸上。自己张开羽翼,在风中自由翱翔……
殿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尹馥兰一眼看到她,趾高气昂地说道:「主子要喝
水,快去取来」。
侧殿设有火炉,供人随时取用。吕稚斟好热水,送入内殿。只见那位年轻的
主人正靠榻上,看着一份简册。
尹馥兰接过茶盏,扭着腰走到榻旁,「主子,请用茶」。
程宗扬接过热水喝了一口,顺手揽住她的柔颈,按到自己的腹下。
「主子饶命……」。尹馥兰慌忙道:「紫妈妈吩咐过,主子刚失过血,需得好
好休养,不得行房。谁要故意招惹主子,就揭了谁的皮」。
「胡扯。昨晚你们不是检查过吗?我气血全部正常,失那点血,只算是九牛
一毛」。
尹馥兰百般推拖,只是不允。毕竟女主人已经吩咐过,自己如果抗命,只有
死路一条。
程宗扬也是无奈,自己已经硬了一天两夜,十好几个时辰,即使昨晚放了那
么多血,也没有一点软化的迹象,难怪死丫头担心。
小紫专门找了吕冀算计天子时所用的药物,连夜拿去分析,担心自己是不是
不小心误服,以至于阳亢。
程宗扬倒没觉得有多少不适,只是下面一直硬着,总得给它找点事做。
罂粟女闻声赶来,喝斥道:「就你多事!大清早的,就勾引主子」。
程宗扬道:「你来」。
「奴婢不敢」。
程宗扬眼睛一瞪,「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死丫头的?」。
「紫妈妈是为主子好」。罂粟女说道:「紫妈妈一夜未睡,都在查那些药物
呢」。
「查出来了吗?」。
「没有啊」。小紫抱着雪雪进来,阮香琳、卓云君、义姁等人跟在后面。
程宗扬笑道:「你们都没睡?一直在查那些药吗?」。
「侯爷的阳亢之症,当与药物无关」。义姁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功法问
题,导致的气血亢进」。
「功法也没有问题」。卓云君道:「应该是面临晋阶,真元满溢,阳气过盛
所至」。
「这不挺好吗?」。程宗扬道:「阳气太多,慢慢泄呗」。
程宗扬倒没有太放在心上,自己晋级第五级时,也出现过类似的状况,而且
那次更凶险,当时心魔丛生,若不是死丫头在要紧关头拉了自己一把,差点儿就
万劫不复。
小紫扬了扬下巴,「义姁,你来说」。
「勃起持续三个时辰,便属于异常。超过六个时辰,阴茎就有可能受损。若
是再久,很可能会引起睾丸坏死」。
「啥?」。
程宗扬当时就坐起来了。睾丸坏死?自己刚刚封侯,就要跟蔡爷、徐璜他们
混到一块去了?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险恶呢!
卓云君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主子还是需要一只鼎炉」。
「那还等什么?赶紧来啊」。
「我们只怕不行」。卓云君无奈地说道:「这两天已经试过,都不曾见效。
以主子的情形,所用鼎炉需得处子方可」。
看着程宗扬呆若木鸡的样子,吕稚忽然想笑。这位程侯侍姬众多,却没有一
个处子。那位紫妈妈倒是处子,只是……
程宗扬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义姁身上,「你们把她带来,是想……」。
卓云君叹道:「我们倒是想,可惜……」。
义姁脸一红,扭过头去。
阮香琳翻了个白眼,小声都囔道:「看她眉清目秀的,原来也是只破鞋」。
程宗扬只好看着小紫,「死丫头,你想开了?你可想好啊,这可没有后悔药
吃」。
「给你」。小紫把雪雪放在程宗扬腿上。
程宗扬低头看着小贱狗,又抬头看着小紫,一脸惊恐地说道:「死丫头,你
疯了?我知道它是母狗,可是……」。
小紫没好气地说道:「大笨瓜,你想歪了。让它咬一口吧」。
让它咬一口?程宗扬忽然想起来,被小贱狗咬到会导致阳萎,像刘诏大哥,
到现在都硬不起来。问题是被小贱狗咬一下,起码要软半年。当半年太监,这能
忍吗?
程宗扬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那啥,我多干几次,是
不是就不用处子了?」。
看着他的纠结,吕稚只觉得不可思议,处子有什么难找的?两宫内外比比皆
是,其数以万计。即使不想担上秽乱宫廷的恶名,去外间买上几个处子,又有何
难?像他这样有钱有权有势的贵族,莫说眼下阳亢之症需要处子舒解,就是平日
闲来无事,也会收几个处子寻欢作乐。
孙寿忍不住道:「奴婢有几个侍婢,都是上好的处子……」。
话音未落,周围便射来十几道饱含警告的目光,孙寿吓得闭上嘴,不敢再开
口。
「行了,你们别瞪她」。程宗扬道:「我也没打算再往房里收人」。
小紫撇了撇嘴,「软心肠的大笨瓜」。
「别以为我是看在你们面子上。我是怕一般处子受不了。破瓜变成送命,多
不吉利」。
「所以说你是软心肠的大笨瓜啊」。
「再啰嗦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了!死丫头,就剩你还逍遥法外呢,还多嘴」。
「来吧」。小紫张开手臂,一副任君大嚼的模样。
程宗扬一把抱住她的腰,「我要真不行了,肯定会拉你垫背的。你就算死,
也是我程家鬼。这辈子都别想逃」。
小紫鼻尖忽然红了,她扭过头,「徐璜和唐衡那两个笨蛋。去把他们叫来,
扒了他们裤子,打他们板子」。
程宗扬都替徐璜和唐衡莫名其妙,怎么就要挨板子了?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美女像团烈火一样闯进殿内,劈头
问道:「姓程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看着一脸怒气的云丹琉,程宗扬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真忘了一件大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