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由远南集团投资修建于2005年的江宁东路步行街,是江沪市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因在全国范围内名声斐然而成为外地游客来江沪必打卡的网红旅游景点之一。
2010年远南集团为响应江沪市市政府进一步繁荣夜间经济、打造“夜江沪”的号召,率先提出了24小时不打样的夜间营业概念。
远南集团的管理层素来以执行效率高而闻名商业界。
同年9月,江宁东路步行街中央的恒茂广场上,多了九个透明盒子式样的室外建筑。
每当夜晚来临,九个透明盒子将被同时点亮,在灯光交相辉映流光溢间,恒茂广场正式向市民开启了24小时不打烊的夜生活。
自此江宁东路步行街也成为了江沪人夜生活的代名词。
科技的进步促就了形式多样的夜生活,彻底改变了旧社会时期,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被动。
时代的进步、人心的变通,是五味的交融。
每当夜晚来临,远离了白日里的喧嚣,被工作裹挟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为辘辘饥肠所迫,从云端跌落至凡尘。
而疲惫的灵魂,往往需要用荤腥来慰藉。
宵夜无疑成为了夜生活里最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肥妈金牌猪骨煲,位于江宁东路的人气地带。
老板梁冰娣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性格豪爽,手脚麻利,虽然是个外乡人,却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在江沪市的宵夜江湖之中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家的猪骨煲因为用料足、味道正而颇受追捧,被多个美食榜单评为江宁东路最热宵夜去处。
暗透了的天被整夜不眠的霓虹照得雪亮。
虽然早已过了午夜十二点,但这个点正是年轻人出门觅食的高峰时间。
肥妈金牌猪骨煲门口早已排起长长的叫号队伍。
有个外卖骑手打扮的小哥手里拎了个看着挺沉的双肩包,绕过排队的人群,找到在叫号台正忙着的年轻服务员。
服务员是个个子娇小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因为天天要和成千上百的顾客打交道,虽然人很年轻,声音却是沙哑的。
“麻烦请问一下,这边是肥妈金牌猪骨煲吗?”
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女服务员刚还跟前面因为过号得重新排队的客户吵了两句,后头排队的食客催她赶紧帮着拿号,生怕因为她这一磨蹭又得多等时间。
她此刻忙得晕头转向,还遇到个骑手小哥上前搭话,于是连眼睛都没抬,手往店内随意地一指,对着骑手打扮的小哥指挥道:“拿外卖往里面,找前台。”
“我不是来拿外卖的。”
骑手举了举手里的书包:“有个闪送的订单,指定送到肥妈金牌猪骨煲的叫号台。”
没拿包的那只手从腰包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件人,问那服务员小姑娘:“请问你是件人陈峰先生吗?”
女孩子本来就忙得上火,被他这么一问,更恼火了:“拜托你,我是女生耶,会是陈峰先生吗?”
她扫了一眼刚从小票机器里打出来的叫号票,确认叫号人数无误后,往排在队伍前排的食客手里一塞:“这是您的叫号单,前面还有二十九桌,预计要等一个小时。”
骑手眼看着派送订单要超时,也着急起来,但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压着火气跟那态度不善姑娘说:“那你能帮我叫一下陈峰吗,我这订单都要超时了,得拿到货码才能完成订单。”
那服务员女孩子也不是要故意刁难,听到“超时”二字,突然生出了一点,同是底层工作狗的共鸣,眉头一皱:“你送的是什么东西呀?我们店里没有叫陈峰的啊。”
骑手听她这么一说,怀疑自己刚刚查件人时看岔了行,赶紧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不由地嘟囔了一句:“这儿写的是叫陈峰啊!你帮我看看,这个地址是你们店的不?”
女服务员跟眼前闹哄哄还在跟她报侯餐人数的食客说了句“等一下。”把脑袋往骑手小哥手机屏幕面前一凑。
屏幕上赫然写着:江宁东路537号,肥妈金牌猪骨煲叫号台。
这下,连服务员妹子都不由嘀咕起来:“这是我们店啊,真奇怪。”
抬头问:“你送的是什么呀?打开我看看?”
“这不太好吧,还没找到件人。”
“没关系。既然货地址没错,那估计就是写错名字了。”
骑手小哥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把那沉甸甸的双肩包往地上一放,拉开了拉链。
一张纸条被巧妙地夹在拉链的夹角处,书包一打开,便率先从包里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骑手小哥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只见那纸条上有个纹理清晰暗红色指印,旁边赫然写着“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
骑手不由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啊……”
书包容量很大,包里黑乎乎的。
站在叫号台后的女服务员看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于是从叫号台后面走出来了一点,半弯着腰探着脑袋去看。
“啊!!!”尖锐的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女孩子喑哑的喉咙里冒出来。
把这个双肩包拎了一路的骑手更是神色大变,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把包用力往前一甩。想让这坨东西,离自己远一些。
敞着口被扔出去的书包,滑行了好几米。包里装的东西,也从包里摔了出来,滚出去老远,正好散落在食客们的等候区附近。
“啊!啊!啊!”被惊动的食客们,像挨个被点燃的炮仗,跟风似的尖叫了起来。
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孩子被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场面顿时陷入了极端的混乱之中。
店门外不寻常的吵闹声,惊动了在门口银台的老板娘梁冰娣。
她从店里出来,刚想骂女服务员几句,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店的门口,显然被烹煮过的不明肉片撒了一地。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躺在煮熟的肉片边的两段血淋淋断肢——那是属于人的两只手掌。
而仍在敞着口的双肩背包里装着的,是小半截被洗得很干净的人腿。连着小腿的脚掌朝上,从背包的拉链口子处向外就这么直直地伸着。
想象力丰富的老板娘梁冰娣,耳边瞬间响起小时候看过的恐怖黑白电影旁白。
她终于身临其境地知道,什么叫做腿一蹬,人就死了。
警察来得很快,为了避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警方要求整店清场。
可到线报闻讯前来的媒体,却不像普通群众那么听话。
围堵在门口的一众媒体里,一名手拿专业单反照相机的摄影师最先行动。
他趁着警方在现场拉警戒线的当口,突然伸长手对着散落一地的人体器官,“咔咔”地猛按了数下快门。
而后他身后的另外俩位同行也不甘落后。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摄像师调整了一下画面,对自己跟前负责播报的女同事比了一个ok。
站在镜头面前的身着深色职业装,妆容完整的女记者立刻噼里啪啦念了一堆开场白,大体介绍了今晚所发生的惊悚案件。
她的声音急促而极富感染力,将尸体被发现的整个过程和情景描述得绘声绘色。
简单介绍完前情后,她伸出右手朝被警方拉上警戒线的身后一指:“现在,请观众朋友们跟随我们镜头,一起来看现场的警察布控情况。”
摄像大哥专业地切换着远近镜头,而后又顺着女记者手指的方向,切入了正在现场取证的警察们的工作画面。
女记者趁空档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此刻,工作群里正疯狂地着刷屏,满屏都是新消息:
“在现场的注意!群众来电,说现场有张凶手写的字条!”
“纸条上的内容是‘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
“快!立刻找个警察做段临时访问!。”
女记者得到新指示,立刻抬起头来。
她眼睛一扫,瞬间就确认了采访对象。于是,踩着高跟鞋,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警戒线旁。
一名站在警戒线外围处的小警员,正在不断地提醒好奇的群众们不要靠近。
女记者一伸手,不由分说地就把话筒递向他。
“警官您好,我是江沪电视台的新闻记者。请问您是刚刚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到现场支援的吗?”
被采访的是个看着就面嫩的年轻警员。他刚从警校毕业,是个最最基层的在附近派出所负责治安的警察。
此时到现场也只是负责协助刑侦队的前辈们,在最短时间内对群众进行清场。
从没见到过这种阵仗的年轻警察,面对经验老道的女记者,几乎下意识地有问必答。
“啊、是啊,一接到消息我们就立刻赶到了。”
“那今晚在现场,除了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残骸以外,咱警方是不是还在用来抛尸的书包里找到了疑似凶手留下的字条?”
“对,是有这么一个字条。”
“那请问您对这张和被害人尸体残骸一起被送到这里的字条是怎么看的呢?”
“啊?”
“我是指,您对字条上的那句‘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有什么看法?”
“这……”小警察的额头渐渐冒出汗来。
女记者对他的尴尬熟视无睹,追问道:“这个字条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凶手在喊话警方,想借此挑衅呢?”
面对一连串心设计的追问,小警察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弱弱地说:“我在执行任务,是不能接受采访的……”
那名女记者没有到明确回复,却也并不气馁。早有准备似地将话筒转回自己嘴边,面向镜头,脸色凝重道:“面对我方记者连番提问,现场警察三缄其口。案情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我们将时刻……”
她话还没说完,站在警戒线里的另外一名警察紧皱眉头走过来,“那边的记者,摄像机关掉!未经允许在现场瞎拍什么呢!”
他瞪了一眼还傻乎乎站在女记者身边,那个帮倒忙的菜鸟,矮身从警戒线里钻出来,一挥手道:“添什么乱啊,快走,现在案件性质还没定,不接受任何采访。都别杵在这影响警方办案。”
菜鸟警员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说话底气都足了:“对、对啊!我刚刚也说了,不能接受采访的。”
电视台的几个工作人员早就拍足了素材。毕竟未经审批,也不想跟警方起正面冲突,立刻诚意十足地关掉了摄像机。
女记者职业地笑笑:“抱歉啊,我们这就工了,这大半夜的,警察同志们辛苦了。”
等到那几个电视台的走远了。
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的菜鸟警察,抓了抓头发,对救场的前辈讪讪道歉:“陈队,对不起啊。”
刑侦支队的副队长陈聪,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他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了一眼前来支援的治安警察:“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啊,你擅自接受采访,等着回你们所里挨批吧。”说完往警戒线里一钻,又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各位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2020年2月5号,上午7点30分,农历正月十二,星期三。江沪市天气晴,6°c,空气质量良好。接下来《江沪早间新闻》将为您报道今日头条新闻。”
女主播熟练地念完每日开场白,而后低头翻了下桌上准备的新闻稿,“今日凌晨12点40分左右,位于江沪市市中心江东步行街的网红餐厅门口,发现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