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大坑
“下去？”黄安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一幕，那雾中的神门，不由罕见的腿软，怂了，他摇摇头，“还是小心点，这雾气不正常，这里可能是一处洞玄天地，不然，就刚才那动静，绝对惊动了九州全部的大修。”
“洞玄天地？”耿神仙吃惊，“这里不是云海城吗？”
黄安摇头：“之前这里是云海城，可雾气弥漫之后，可就不知道是不是了，常说洞玄天地三十六座，其实是三十六类别，我记得古书上有海城，就在东海幻雾之中，百年前曾有大船行驶海上，突然天降香雾，海面上就出现了一座大城...而现在咱们遇见的情况和那个很像。”
耿神仙咋舌：“若真是洞玄天地，那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黄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想起在青州细江时没少听升云山的那位谈过洞玄天地，洞玄天地，一洞藏天，这种地方内外大小不一，往往似小实大，正所谓芥子缝里有宝山，在外边能看到的不过是内部空间的冰山一角，非得是步入其中，才知内有乾坤。
在这洞玄天地里，首屈一指的当属圣地昆墟的天柱，那天柱上托神国，下压黑狱，其中内涵苍穹厚土，广袤无量，若以九州论比，则九州不若空中细尘，天下虽大，但若比之天柱洞玄天地，则天下如毛尖水，天柱洞玄天地为大海水。
想到此，黄安再次审视眼前的浓雾，他毫不怀疑这就是一个洞玄天地，若非如此，就凭刚才巨门开启的动静，就足以吸引来一票大修，而且是个不小的洞玄天地，不然也容不下那接天连地的神门。
世间森罗万象，果然还有无数秘密不为人知。黄安深深吸气，再看看耿神仙，内心深处天人交战，如此一个巨大的洞玄天地必然蕴藏着不可想象的机遇，但同样也潜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走错一步，估计都要粉身碎骨。
于是黄安对耿神仙道：“大仙儿，你有注意到一点吗？那四个家伙对这个洞玄天地世界并不吃惊，虽然他们知道关于这里的事情，但他们也是第一次打开这个洞玄天地世界...如果是你，第一次打开这样一个大洞玄天地，你会不会很紧张很吃惊很好奇？”
耿神仙点头：“让我开这样一个大洞玄天地，我可不敢，就算真的打开了，我估计整个人都要疯癫一会，哆嗦一阵。”
“那就是了。”黄安点头，“那四个寻宝人看似普通，实则经历过大风大浪，又有昆红器物和雷符，还有一身好蛮力...这些都说明此四人绝非等闲，如此阅历，才能临山崩而色不变，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打开这样一个大洞玄天地。”
“可这又说明了什么...”耿神仙还是有点懵，但他毕竟是才思敏捷之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我娘啊，这些人打开这样一个大世界，面不改色心不跳，却对那个什么少爷说的东西心生畏惧，如果那个少爷说的东西真的存在...绝不是庸常之祸患，可能连大修都挡不住！”
“什么大修可能挡不住？我看是大修一定挡不住！虽然不知道剑神大人那种级别的能不能挡住吧...”黄安嘟囔，“总之，这样的大洞玄天地，绝非凡俗现世，一旦有祸，祸必酷烈，非寻常山妖野兽，恶鬼凶魂所能比拟...”
“那咱们..."耿神仙两股战战，”咱们是走还是走？“
“走？这还用说？”黄安扭头，“走吧，咱们下去...”
“下去？”耿神仙大惊，“难道不是撒腿就走？”
“撒腿就走个茄子，这么好的机缘你不想搏一搏？现在搏一搏，将来机遇多，当下不努力，老大真伤心...”黄安摇头晃脑。
“什么破玩意？”耿神仙一脸愕然，黄安拍拍他的肩膀，沿着漆黑的道路往下走去。耿神仙无奈，咬咬牙，只得跟上。
这条道路宽敞，坡度也不大，但并不好走，石阶将水珠敷在自己早被磨圆的脸皮上，一动不动地往这些不速之客的鞋底上蹭，巴望着要摔他们一个大跟头，磕他们一个头破血流，然后用那些名为石缝的、总也闭不上的嘴，去吮那些流出来的血。
黄安自幼跟随青州的大寇们学武，虽贪玩，但凭着良师教授，又资质上佳，故而有一身好功夫，脚下稳如生根，这一道沾水湿滑的台阶对他如平地一般，可耿神仙就不行了，走的颤颤巍巍，险象环生，黄安无奈，也只得放慢脚步等着他。
这道石阶穿过了大院的大门，来到了大街上，黄安四顾周围，只见浓雾茫茫，但那些街道店铺还和来时没啥大的区别，甚至有几家还亮着灯。
见此情景，黄安不由心中暗叫一声奇怪，这个洞玄天地似乎和现世产生了重合，那些店铺，这些云海城的人家，显然没有受到那扇巨门的影响，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连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一个。
不过要是真有人跑到街上，会发现这条石阶长路吗？黄安思索，但这种事情若不发生，再怎么推测都是胡思乱想，他毕竟不是修行中人，不清楚所谓洞玄天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漆黑的石阶延伸出去，通往门外大路的另一个尽头，黄安微微皱眉，在哪里就是雾气最重的地方，浓雾如重云，如棉花白墙，遮住了其后的东西，就连自己的眼睛都无法看穿。
黄安微微眯眼，他看不见那四位寻宝人，想来是已经进入浓雾对面了，自己刚才愣神半天，现在又跟了一个拖后腿的耿神仙，如此一来二去，竟然将那一伙人跟丢了。
想到这里，黄安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身后，他想取那把昆红长剑给耿神仙当拐棍，可手伸到后边才想起自己的破包早就被那个人偶女孩抢去了，而昆红长剑让自己落在了正堂的那堆书中。
唉，没了那物件还真是不习惯...黄安一声哀叹，摇摇头。
耿神仙跟在黄安身后，看着黄安又是挠后背，又是摇脑袋，还以为这位是哪地方不舒服抽了风，于是问道：“黄小爷，你在哪里手舞足蹈地干啥呢——”
走山路的都知道一句说话不动腿，动腿不说话，耿神仙本就走的不稳当，一开口一分心，更是一个不留神被台阶绊了一脚，顿时一声惨叫，往下摔去。
黄安走在前边，根本没想到身后的人会摔，也没有个准备，下意识地闪身避开，于是他挺后悔地看着可怜的耿神仙一路惨叫着滚了下去。
得了，这下倒是够速度了...黄安心中不知该喜该忧，摇摇头，赶紧跑了下去，他速度不慢，奈何耿神仙是越滚越快，最后也没追上，只听见得砰的一声，耿神仙撞入那团白雾中，好像碰到了什么玩意，大约是停了下来。
黄安一路小跑跑下来，也钻进浓雾里，进入雾气后走了几步，就发现台阶到这里已经到了尽头，自己来到了一片平地上，在这片平地上有一道石墙，耿神仙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哭疼。
见黄安走过去，耿神仙破口大骂：“你个糟良心的家伙啊，看见人家摔倒你也不拉一把啊，现在这年轻人都怎么了啊，一个个没德没品没修养啊！”
黄安大眼一扫就知道耿神仙并无大碍，现在听他骂骂咧咧更是感觉这位老头精神十足，于是也不去拉他，左右看了看，突然瞧见地上有一个来回滚动的布袋子，于是好奇地伸手去抓，却不料耿神仙见了一声大叫，一个翻身扑过来，将袋子压在了身子下边：“哎呀，黄小爷，这个你可不能动，这是老朽护身用的宝贝疙瘩！”
黄安摇摇头：“我还纳闷你怎会掉下来却无恙，原来你也带着宝啊..."
耿神仙见黄安眼冒绿光，心叫不好，赶紧岔开话题：“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黄安抬头看看，这里像是云海城外的旷野，但也可能是洞玄天地里的内在乾坤，总之，看起来就是一个空旷的原野，然后立着一堵墙。
说到这堵墙了...黄安走上去，仔细观看，他发现这墙是用整块的大石头垒砌出来的，大石头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但因为岁月的缘故，大都模糊不清了。
原本黄安一直都对石刻壁画之流的东西提不起来兴趣，不过在青梗山看了老剑神留下的壁画后感觉这玩意还是挺有意思的，所以满怀兴致地从凑上去看，结果失望地发现这些花纹不过是极其寻常的喜庆图案，比如什么百鸟迎春，什么石榴海棠，什么五子送福之类的。
这多没劲啊，黄安扭头，却看见耿神仙这会也站了起来，正趴在墙上，侧耳倾听着什么。
“怎么了...”黄安好奇地问，却见耿神仙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于是也趴在墙上听，结果毛都没听出来一个，当下郁闷，正要再去询问耿神仙，却听后者道：“黄小爷，你能不能把你我送过这堵墙？”
“这有何难？”黄安往后退了几步，“待我跳上去再拉你上去。”
说完，黄安猛地往前一冲，一跃，一把把住石墙高头，臂弯发力，脚下踩着那些石刻一蹬，早跃上石墙。
登上石墙后黄安才发现这石墙非常的厚实，足有五六尺厚度，所以石墙上边也很宽敞，黄安跺了两脚，又极目远眺，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石墙对面是一个如漏斗一般的大坑，方圆三十里以上，在黑暗中看来，如若大地突兀地塌陷下的旋涡，看一眼就让人感受到了无穷的吸引力。
不过这一幕的震撼感比之黄安看见的巨门来说那就是个弟弟，黄安很快就恢复过来，伸手将耿神仙拽了上来。
耿神仙就没黄安那么见多识广了，他爬上石墙，揉揉眼睛，看清对面的风景后直接一声惊叫：“这是什么地方！”
“你问我我问谁去？”黄安摇头，“走，下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一跳一爬地下了石墙，站在了巨坑的边缘，这坑极大，但并不深，所以坑边的斜坡甚是平缓，斜坡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大如牯牛，小的三四片攒一攒也不过小指甲盖大小，而最好玩的是这些石头全都有棱有角，看上去桀骜不驯的很。
这么有意思的石头理所当然地引起了黄安的兴趣，他捡起一块大如拳头的，随手擦了擦，又拿指甲轻轻一划，感觉光滑而坚硬，再细细分辨，眉头就拧上了：“不得了了，这是水玉。”
“你捡到水玉了？”耿神仙赶忙凑过来，“让我看看，快！”
黄安随手将水玉丢给耿神仙，耿神仙欢喜不已：“唉呀，虽然受了惊吓，但还好得了宝贝，这样大一颗水玉啊...唉，这就是水玉啊...”
黄安哼了一声：“不是这就是水玉，是这里所有的石头都是水玉。”
耿神仙大吃一惊：“全是？这得有多少？”
黄安其实也不太淡定：“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这些水玉如果按外边的价钱，可以买下整个青州城，你会和齐行山那老小子一样富裕。”
耿神仙连连惊叹，突然又想起一事：“黄小爷，此地莫非就是那四个寻宝的呆汉说的水玉窟？”
“晶窟？”黄安沉吟，“不对，窟者，洞穴也，这地方不是洞穴，这地方最多是个坑，不过...”
黄安转而看向大坑的中间，那里乱石嶙峋，而在石块遮挡之间勉强能看出有一个地方和其他区域的颜色不一样，显得更加漆黑，更加深沉一些。
“那里...”黄安伸手指着大坑中央，“那地方似乎有一个洞，那应该才是所谓的晶窟吧。”
耿神仙也去看，可惜老眼昏花，别说大坑中心的洞了，他连大坑的中心在哪都看不清，只好顺着黄安的话瞎胡说道：“哦，那里啊，的确有可能是那里，如此说来，那四个寻宝的呆汉也去那地方了？”
“十有八九。”黄安说，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得。
耿神仙摸摸手中的水玉，水玉沉甸甸的，就好像一块大银，让耿神仙感觉喉咙发干，于是他问黄安：“那，咱们也过去瞧瞧？”
黄安看看大坑的中间，又瞧瞧身边累的呼呼歇歇的耿神仙，不由摇头，“不行，那地方对你而言太远了，按咱俩的速度，恐怕要走一两个时辰才能摸过去，这地方到底不对劲，你我还是见好就收吧。”
“咱都来了...”耿神仙有些不舍，黄安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贪心不足蛇吞相，这里散落的水玉拿出去也够一把富贵了，你我速度捡些好的，也足够下半辈子吃香喝辣。”
耿神仙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感觉应该听从这位黄家少爷的建议，于是询问：“黄小爷，那你说，哪一种最值钱。”
黄安摸摸下巴：“水玉者，有棉生裂者为真，无棉裂者尤好，若以色论，则一绿二紫三黄四白五烟...水玉重净度，然若有包裹之物绚丽斑斓者，亦是上佳，这包裹物，一者蓝线二者红金三这绿泥四者棕铜...”
耿神仙听得头晕：“您能不能说点简单的？”
黄安弯腰拾起一块水玉：“我的意思是人家分类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分得出来？况且你有时间一个个挑吗，感觉收拾东西跑路吧，我还要去找我家珠子呢。”
耿神仙一跺脚：“真唯女子和小人坏事也！罢了罢了，反正随便那一块都够我一年嚼谷...”说着，也开始弯腰捡石头，捡了三两块，起身一扭头，之间一块巨大如楼房的水玉就在自己身后，不由眼热，心想若是有力气将这玩意运出去，那自己往后可就真发达了，可以趾高气昂，财大气粗，拿眼出气，拿鼻子看人了...
但这到底不现实，耿神仙唉声叹气，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这块大水玉，突然发现这水玉上有一道宽可过人的裂缝，而裂缝里有一面被简单的修平了，上边还雕刻着什么东西。
耿神仙眼不好，只能看个大概，于是他下意识叫黄安：“黄小爷，你过来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黄安抓着两把小块水玉走过来：“什么？”
然后他立刻看见的耿神仙的发现：“这是什么？”
耿神仙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然后就见黄安挤进裂缝，道：“这东西好眼熟啊...”
耿神仙心说你咋啥都见过？也挤进了裂缝，黄安见他进来了，却眯着眼睛瞧个不停，知道他可能看不清，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石烛和火镰子，点亮了，递给耿神仙，耿神仙见状大骂：“你这缺德没品的，你原来有蜡烛啊！”
黄安愣了一下：“真抱歉，我还以为你先前能看见...”
“你当全天下都有你这天赐的宝眼？你不知道老头子我追你追的多痛苦...”耿神仙一边抱怨，一边举起蜡烛，才看了一眼壁画上的东西，就啊呀一声，连蜡烛都丢在了一旁。
黄安捡起蜡烛：“你什么毛病啊...”
耿神仙舌头都撸不顺了：“愚...愚...这是...愚者，愚者图！”